岸邊突然傳來一陣喧囂聲。
夕蕭喝酒正當暢快,突然聽到有人叫出自己的名字,眉頭微微蹙了一下。
他循聲望去。
原來是萬鴻錢莊莊主,沈云峰。在他身旁,還有個少年發福,發禿三兮的男子。他的眉心已呈現紫黑色,看來已中毒。
夕蕭搖了搖頭,對著陳昊無奈笑道:“這次居然是個窮困潦倒的人!
陳昊望著岸上的男子,微微笑道:“聽說萬鴻錢莊少莊主三天敗家。倒也是有些能耐的!
沈云峰的老臉上,已經有了一些哀色。想他年少時,單憑一雙手,吃了多少苦建立的龐大家業,本是他最值得驕傲的地方。但是現在,卻被唯一的兒子,如此迅速地敗倒。他心中的憤慨與哀傷,可想而知。
可是,偏偏又放不下心。不爭氣的兒子中了毒,他卻又只能四處幫他尋醫。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他望著夕蕭,抱拳道:“小兒愚鈍,為奸人所害,中了奇毒,還望…”
“奸人?”夕蕭的眉微微蹙起。他冷笑一聲,打斷了沈云峰的話:“沈莊主既然說別人是奸人,那么必定認為自己是位極其高尚的人了?只可惜,高尚的人,卻生了個敗家子!
陳昊在旁,緩緩笑著。他知道,師弟的反應有些奇怪了。
沈云峰望著夕蕭,蹙緊了眉。他聽得出來,夕蕭的語氣中滿是奚落,可是他卻不敢發作,只能忍受這般嘲弄。
夕蕭看著他鐵青的神色,輕輕搖了搖頭,反而笑了,“你要我救他?”
沈云峰立即點頭。
夕蕭卻道:“可我卻有三不救。你不知?”
沈云峰的臉色立即變得有如白紙。他當然知道,天下第一神醫,不死不救,沒錢不救,看不順眼不救。
兒還未到死的地步,家財已經敗光,而且,知子莫若父,就自己兒子的這副尊容,又怎奢望夕蕭看得順眼。
所以,他才會與兒一道,前來拜會夕蕭,就是希望夕蕭可以看在身為父親的一番苦心的分上,救沈星一命。
但是,現在他的心卻沉到了海底。因為,他發覺夕蕭并無半點要出手相救的意思。
果然,夕蕭緩緩笑道:“你既然知道,又何必來碰壁。”說完,也不再理會他,繼續品著杯中好酒。
沈云峰卻焦急道:“那下毒人說,能救我兒的,只有天下第一神醫了!彼呀洸蛔杂X地將“奸人”二字,換成了下毒人。
夕蕭聽在耳中,只冷冷一笑,“那你就讓他等死好了!
只一句話,便令沈云峰頓時癱軟下來,眼睜睜地看著夕蕭的小舟,慢慢飄遠。
因為天下第一神醫夕蕭,話一出口,從不更改。
小舟之上,陳昊望著夕蕭,淡淡笑道:“你知道下毒的人!
他這句話,不是問句。
因為他太清楚夕蕭的為人了。
江湖傳說他性情傲慢,救人全看心情,所以對他多少都忌憚三分。
但是他知道,世上當真沒有比這個師弟更加好心的人了。夕蕭絕對是看不得別人生離死別的人。在這一點上,他自嘆不如,他雖然沒有害人之心,但卻永遠不會想要去管別人的閑事。
所以當年,二師父會毫不猶豫地把一生研究得來的醫術全部傳給了夕蕭。
陳昊笑著,淡淡的神情中,有著些許自嘲的味道。
夕蕭也笑道:“善于用毒之人,都會根據自己的喜好下毒。比如蕭艷紅,她喜歡練蠱,所以她對別人下的,大多是蠱毒。長白山主人萬連城,他居于苦寒之地,所以他的毒便會偏寒性。而水月宮宮主水妖月,她雖然是一介女流,但卻心性傲慢,從不愿居于男人之下,她用的毒便是至陽之毒!彼f著,眼角卻漸漸光亮起來,“以毒作為武器的人,心腸一定要狠?墒菍πぞI萬和沈星下毒的人,明顯太過心慈手軟。她的毒雖然烈,卻不能傷人性命。變著法子練毒,卻不能致命,做得出這種傻事的人,只有一個。”
陳昊笑著道:“她?”
夕蕭的眼中散發出明亮的色彩,他笑著,滿面的愉悅,“除了她還有誰!
陳昊卻不笑了。他的目光突然變得深沉起來。他望著夕蕭道:“原本以為可以好好喝上一次酒。結果,卻挑上你最忙的一天!彼纳袂橐策是很淡,話語還是很輕,但是夕蕭卻感覺到了不一樣的味道。
他緩緩回頭,果然——
“請問閣下可是天下第一神醫?”
聲音蒼勁有力,中氣十足,雄渾的內力,可見一斑。
夕蕭還未應聲,已有一道人影落在了船頭。此人生得清秀,全身無四兩肉,落在船上也沒有引起船身的絲毫波動。
夕蕭瞇起雙眼卻笑了,“原來是‘水上燕’向羽良。難怪這么瘦!
向羽良卻哈哈大笑,“既然是水上燕,自然要比常人瘦些!闭f完他看著面前二人,細細打量了一番,終于抱拳向夕蕭作揖,緩緩道:“閣下想必就是天下第一神醫了!
夕蕭挑挑眉,笑著,“你怎知我就是夕蕭?”
向羽良笑道:“素聞江湖四公子才華卓絕,貌比潘安,其中文醫兩位公子更是會當凌絕頂之人,今日得見真身,不勝榮幸。”
陳昊淡淡地望了他一眼,夕蕭卻笑得更歡。
都說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果真是有一些道理的。
至少這些話在他聽來是相當受用的。
他望著向羽良道:“你說的話很好聽。我愿意請你喝一杯酒!
向羽良卻拱手作揖,神情漸漸嚴肅起來,“我家主人中了奇毒,還請夕神醫移架救治!
夕蕭聞言,卻嘆了口氣,緩緩言道:“可惜啊可惜!
向羽良大驚,連忙問道:“何事可惜?”
夕蕭又嘆了口氣,“本來,我已經開始喜歡你了?上КF在,你竟然要煩勞到我老人家!
他竟然稱自己是老人家,一副散漫的笑容和一張俊美的臉,竟然是老人家的模樣?照誰聽到這樣話,都忍不住要笑出聲來。
但是向羽良卻蹙緊了雙眉。他的臉色已經有些蒼白,他緩緩道:“夕神醫可知我家主人,便是威震關東的‘三星幫’幫主,石天。如果夕神醫能夠前去三星幫,治好我家主人,三星幫必當奉上重金!
夕蕭不再看他,卻向著陳昊笑道:“你聽聽他放的什么屁!
話語是粗魯的,但是由夕蕭的口中說出,卻多了絲玩味的感覺。陳昊竟然笑了。
不但笑了,他竟然也開口了。他對著向羽良,溫柔地笑道:“你家主人再有能耐,不過也和普通人一樣,只能死一次!
向羽良望著陳昊,臉色頓時煞白。
他清楚得很,陳昊雖然在笑,夕蕭雖然也在笑,可是他的機會卻小了很多。
他忘了這個世界上,除了陳昊,沒有人可以號令夕蕭。但是剛剛,雖然他沒有命令夕蕭,卻已經惹惱了他。
他呆呆地愣在原地。
夕蕭依舊笑得滿臉不正經的模樣,他不在意地問:“還不走?”
向羽良蹙緊了眉卻無話可說,只能聽話地離開。
陳昊見他輕巧地消失在湖畔,淡淡笑道:“好個忠心的門客,只是沾染了些傲慢之氣。但愿他下次再來的時候,可以收斂許多!
“石天會來,他卻不會再來!毕κ捨Φ溃八慌挛以侔l脾氣么?”
陳昊微微笑道:“這也是‘她’做的?”
夕蕭輕嗤一聲道:“怎么可能?就憑‘她’那幾下三腳貓的功夫,還妄想靠近石天?”
陳昊看著他,嘴角的笑容愈加深了。他從不曾好奇過,但是現在,他卻很想知道那位“她”和夕蕭之間即將發生的故事。
相當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