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結掉最后一口牛排,她決定還是趕緊切入主題,免得自己又異想天開,幻想這是在跟他約會。
“是這樣的,我決定……”
他才剛起頭,她的手機便響起,于是他不得不打住。
“對不起。”
她從公文包拿出BenQ二號!拔梗沂峭蹉,嗨,張小姐……嗯哼,我看一下……”她很快拿出筆記本!靶瞧诹衔缡稽c?OK啊,那我們就約在今天那家麥當勞碰面,好,拜。”
掛斷手機,她馬上拿筆記下來以免忘記。
“不好意思,”記好之后,她合上筆記本!罢埨^續!
“我決定買下……”
他再度開口,卻再度被另一支手機打斷。
她取出BenQ一號,然后對臉色難看的他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她按下手機。
“喂,我是王泠,啊,徐大哥,好久不見,搬家的日子選好沒?這樣喔,那要不要我幫你找?我有個客戶是做室內設計的,好,你等我電話,拜!”
他沉著臉等她掛斷手機,然后語帶嘲諷的說:“王泠,生意做這么大,要兩支手機才夠!
“萬無一失嘛!彼呍诠P記本上記著,邊問:“沈總,你說你決定買什么?”
“我決定買下風之華B棟十八樓……”
他用最快的速度一口氣把句子講完,逗點才剛落下,BenQ一號又來攪局,這次,他沒等她接,一把奪過她的手機關掉,接著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放在桌上的二號也一起關機,動作快得讓她來不及反應。
等反應過來時,她氣得跳腳。
“喂!你這人怎么這么霸道,我從來不關機的,你會害我少接多少Case知不知道?”
“談生意最忌分心!彼峥岬幕卮稹
氣炸之余她完全沒轍,不過想想他說的也有道理,談生意不能分心,而且他剛才好像說——
“沈總,我剛才有沒有聽錯,你說你決定買風之華B棟十八樓?”
“沒錯,除非已經被買走了!
她的眼睛瞪得斗大,雀躍的說:“你等等,我問一下!
手機關了,他將自己的遞給她!坝梦业!
她研究著他的Galaxy智慧型觸控大熒幕,對照自己的傳統迷你雙B,不禁又有了“不同世界”的感慨。
輸入號碼,電話接通,他聽到她哇啦哇啦講了幾句便掛斷,然后告訴他:“有組客戶正在談價錢——”
他打斷她:“明天一早你就去幫我付訂,”他掏出一張即期支票。“價錢隨你談。”
“隨我談?”她狐疑的看著他!澳憔瓦@么信任我?”
他以微笑代替回答,右頰上的酒窩若隱若現,讓她暫時停止呼吸。
“另外,我還要委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幫我賣房子。”
賣房子?簡單。
只要不是兇宅、海砂屋,她都會想辦法在最短的時間之內搞定。
她把機車停妥,對照紙上的地址,確定他委托她賣的就是眼前這棟帶著濃濃古意的日式平房。
從外觀看來,整棟房子的面積相當大,生銹的鐵鑄大門深鎖,高高的圍墻上有一整排防盜碎玻璃,長春藤爬滿整墻面。
她撳了門鈴,應門的是一個身材健壯的中年婦女,她操著臺語問:“你是賣厝的王小姐厚?”
“系啊!蓖蹉鲆灿门_語跟她交談。
“請入來,沈先生有交代過你要來,他說請你四處看嘜客氣!
“阿姨……”
“我叫淑女。”
“淑女阿姨,你住在這里嗎?”
“系啊,可是這里不是我家,我家在下港,我是來這里照顧阿嬤的。”
“阿嬤?”
“對啊,快九十了,頭腦不太清楚!笔缗傅恼f:“阿嬤在睡覺,醒來找嘸人會發脾氣,我要回去顧她,王小姐,你隨便看,有代志再叫我!
“多謝!
淑女進屋去,留下她一個人在院子里,她拿起數位相機從各個角度拍照,準備回去之后掛上公司的網站。
這棟房子歷史悠久,老榕樹的根盤據在前院的泥地上,須長幾乎碰到她的肩膀,成蔭的綠葉擋住炙熱的陽光,院子里因此顯得格外涼爽。
拉開紗門,一股更加清涼的空氣迎面而來,客廳里陳舊的擺設再次說明了它的年紀。
這棟屋子總共有五個房間,每間的格局都很類似,進入走道盡頭的那個房間,她一眼瞧見擱在書桌上的照片,照片中胖嘟嘟的男孩在陽光底下高舉球棒,大笑著露出了右頰深深的酒窩。
莫非——
這是沈勁言的房間?
這是他的“家”?
冷靜下來之后,她嘲笑自己反應過度,是他家又怎樣?不是他的房子,他哪有權利賣掉它?
她開始興奮的這里瞧瞧那里看看,借機偷窺他真實的一面,最后她得到的結論是,他喜歡看科幻小說、喜歡聽重金屬、喜歡打棒球……原來,大企業總經理和一般人沒啥兩樣。
躡手躡腳的關上房門,她回到客廳拍了一些照片,拍好之后,她穿過廚房,踏上后院的探索之旅。
自從發現這里是他成長的地方,她的想象力便開始馳騁了起來。
她想象他半夜溜進廚房找東西吃;想象他像只小猴兒似的掛在后院的大樹上吊單杠,然后跳進池塘里、把自己曬成小黑炭。
沒錯,后院真的有一個小水池,不足以游泳,但夏日戲水則綽綽有余。
不經意的一瞥,讓她瞧見角落里一個小小的隆起,以及上面豎立的長柱形木牌。
她好奇的走過去看個究竟——
沈勁言之墓。
“!”
她掩嘴驚叫。
聽見腳步聲,她猛轉過頭,當她看到眼前正朝她走來的、竟是躺在墳墓里的那個人物,頓時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
“見鬼了?”他促狹的問。
“你活得不耐煩啦!”驚魂甫定,她指著墓碑:“沒事干嘛詛咒自己?”
他看她一眼,無預警的彎腰拔起墓碑,有好一陣子沒回來,幾乎忘了自己曾經做過這件事,那時候的他……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彼钪项^的字。
她探近,看見立碑的日期。
“為什么是九十六年五月二十?”
他沉默許久,或許是在考慮要不要回答,終于,他說:“那是我正式進入揚聲的日子!
她好像有點明白,卻又有更多的不明白。
突然,他手一揚,墓碑飛得老遠,噗通一聲掉進池塘里,在水里載浮載沉。
他望著它半晌之后,收回了視線。發現她一臉疑惑,他說:“來看房子的人會被嚇到。”
她點點頭,了解他并不想多談,于是將話鋒一轉:“你不是說早上要開會嗎?”
“我突然想到應該出示房屋所有權狀,所以特地趕過來。”
“這種小事交給我就行了,何必勞駕你親自出馬?”
他們面對面站在陽光底下,隨意聊著。
明知一直盯著對方不禮貌,但她就是忍不住,這是她第一次跟他靠得這么近,近到可以在他的瞳孔當中瞧見自己的一臉癡相。
或許是回到老家,也或許是在陽光底下,她感覺今天的他顯得年輕而有朝氣。剛才在他的房間里,她意外發現他根本沒比她大幾歲,原來他的老成持重都是ㄍ一ㄥ出來的。
閑聊的當兒,廚房的門砰的一聲被打開,兩人同時轉過頭去,然后他全身僵住了。
特地取消干部會議趕過來,結果還是來不及阻止,淑女已經用輪椅推著阿嬤進后院來了。
“言言,你放學了怎么不跟阿嬤說一聲?阿嬤煮了你最愛吃的綠豆湯,好冰好甜,乖,跟阿嬤進去!
阿嬤看見他,老臉漾出一抹慈愛的笑容,顫抖的伸出滿是皺紋的手,而他站著沒動,掙扎好久,才往前一步蹲下去握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