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他無意間在餐廳附近轉轉,然后就看見一只金棕色的小毛球在一塊空地上踉踉蹌蹌地走著,嘴里還咬著垃圾,顯然是餓壞了,看起來實在可憐又可愛,讓他二話不說就去買了牛奶跟餅干讓它飽餐一頓。
他越看它越可愛,就想要帶它回去跟豆豆作伴,不過當時他還得回餐廳工作,餐廳里也不好藏著一只小狗,心想著等下班就來接它回家,哪知道等他再去空地的時候,就只看到一具冰冷的尸體。
它居然被人毒死了!
誰下的毒到現在都沒有人知道,雖然附近居民都推測極有可能就是通報清潔隊獵捕流浪狗的人,那個人平常就討厭動物,看到那只幸存的小狗可能起了殺意也不一定,但苦無證據,死的又是一條狗,多數人都是不痛不癢的,不像馮馳一直到現在都難以忘懷,因為他總覺得是自己的大意,才讓這種泯滅人性的人有機可乘。
“你又想起那只小狗了?”葛心妮睇他一眼。
“我總覺得要是我當時不顧一切先把它抱回來就沒事了!贝蟾攀抢⒕胃凶魉,他就是對那只小狗念念不忘。
“這跟你有什么關系?你哪知道才幾個小時它就會被人毒死?嘖嘖,不知道是哪來的變態居然毒死小狗!最傷心的就是豆豆了,少了一個共患難的同伴,你這主人的惡形惡狀還是只有它一只狗概括承受。”葛心妮前面一樣的義憤填膺,后面那幾句明顯就是在消遣馮馳。
“它傷心個屁!每天吃得肥肥、裝得槌槌,有老子替它把屎把尿,樂得嘴都歪了吧它!我這還叫惡形惡狀?那我對它更好一點,它豈不是要升天了!”他罵歸罵,眼底卻是涌上滿滿的寵愛。
他喜歡動物,尤其是狗,認為狗的確是人類最忠實的朋友,家里的那只斗牛犬更是他的戰友,陪他一起度過歐洲的春夏秋冬,當然寶貝了。
“你不是總說它是你兒子?老子本來就該幫兒子把屎把尿不是嗎?”又一次笑起來的葛心妮接得很順口。
“就知道你會替那只蠢狗說話!”馮馳翻了個白眼。
“那當然──”葛心妮正要回話就被匆忙闖進來的身影給打斷了。
闖進來的男孩子是還在念夜校的工讀生,綽號叫阿海,平常就像這樣毛毛躁躁的。
“有事?”馮馳挑著眉,沒有教訓人的意思。
他不愛端老板的架子,對著員工的臉色比對記者明顯好上許多。
阿海拍著胸脯順順氣,才說:“大廚要我通知你們,年家的客人已經吃到甜點了!
“年家?”馮馳的虎目轉了一圈又危險地瞇起!熬褪悄莻專門上節目炫耀他們一家人味蕾有多敏銳的年家?他們來了干嘛要通知我?難道我還要放鞭炮歡迎他們來我的餐廳評頭論足、挑三揀四?”
連珠炮的問題把小小工讀生轟得瑟瑟發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么。
其實他什么也沒做錯,錯的是年家那幾位客人。
聽說來了兩大兩小,馮馳針對的是那兩個大的,也就是身為父母的年常德和歐惠敏。
他這人對于自詡為美食評論家就對食物百般挑剔的人向來很有意見,對于那些自詡為美食評論家、對食物百般挑剔,自己卻做不出像樣菜色的人就更有意見了,年家人恰恰屬于后者。
盡管他旅居國外這么久,對于最近幾年在臺灣飲食界竄紅的這兩人他也時有耳聞。
像他們這種出身富貴的大少爺跟大小姐,這輩子恐怕連顆蛋都沒煎過,還敢上遍大小節目對著廚師批評指教?這種人在他眼里就跟詐騙集團沒什么兩樣,還不都是靠著一張嘴圖利!
“是我讓大廚這樣做的!备鹦哪葸呎f邊用眼神暗示阿海先下去忙。
“為什么?”馮馳沒好氣地問道。
“難道你不好奇他們那家子會有什么評價嗎?”葛心妮說。
“還能有什么評價,我的菜會難吃?”馮馳從鼻孔里哼氣,人已經站起來了。
“他們吃的全是大廚做的,又不是你做的!备鹦哪蔹c出事實。
馮馳是老板兼行政主廚,他的工作就是設計菜色和監督大廚跟副廚確實執行,想吃到他親自烹調的料理得碰運氣。
“能在我廚房里工作的沒學到我十成功夫也有九成,我會讓他們端著砸我招牌的東西出去廚房?”不放手交代給底下人去做事,他哪能樂得輕松自在,這道理他老早就懂了。
“好好好,那趕快下樓去聽聽那家子怎樣吹捧你的菜吧,我還得去忙呢!”葛心妮說完就先走出會議室,馮馳慢悠悠地跟上。
在他看來,年家那兩位只要夠貴就覺得好吃,加上前頭還有餐飲業龍頭的環勢集團CEO掛保證,他們這一次來吃飯不過就是趨炎附勢,哪敢說出什么負面評論跟全勢唱反調。
這樣想的馮馳手插褲袋,自信滿滿地踱步下樓,只是他完全沒想到在樓下等著自己的,竟是另一種截然不同的情況。
第2章(1)
“不好吃。”
馮馳一下樓就聽到這三個字。
虎目一瞇,他迅速往聲音的來源看過去。
他最先看到的是年常德那張吃得滿嘴油光的圓臉,坐在他右手邊的是他的妻子歐惠敏,她的臉型跟丈夫不同,非常瘦削,雖然保養得宜確實美麗,不過面相看上去很刻薄,跟她那張擅長批評嫌棄的血盆大口一模一樣。
不過這回說不好吃的不是他們兩人,那個聲音聽上去很年輕,也很柔軟,所以馮馳的目光又往旁邊一掃。
坐在年常德左手邊的是一個蓄著黑色直長發的女孩,看上去約莫二十來歲,神情有些倨傲,跟歐惠敏長得頗為相似,應該是母女。
馮馳本來還不太確定剛剛說話的是不是她,不過歐惠敏接下來的話就讓他搞清楚狀況了。
“你懂什么好吃不好吃?少亂說話給我們丟臉!
馮馳看著歐惠敏的眼神冷冷地往旁邊一掃,掃向背對著他的短發女孩。她的發色是金棕色的,跟那只小狗的毛色好像……
“你跟她計較什么,她說得出這東西不合她胃口也是好事!蹦瓿5碌膽B度明顯溫和許多,不過只是讓歐惠敏的臉色更加難看罷了。
“好啊,那叫她說說看是哪里不好吃。!”歐惠敏的嘴角勾著惡意的冷笑。
馮馳忍不住心想,這個女孩難道不是他們的女兒,不然怎能讓歐惠敏這么厭惡?
正想著,黑發的女孩卻已經注意到他的存在,立刻跟自己的爸媽示意。
“馮主廚,原來你在店里。≡趺次覀兲瘘c都快吃完了才來?”年常德邊摸著肚皮邊問。
這死老頭該不會是抱怨他沒快點恭迎圣駕吧?
馮馳在心底腹誹一番,不過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必急著讓他好看。
“我倒是覺得我這時候來得正好,才能知道還有什么做得不夠周到的地方!瘪T馳邊說邊瞄著金棕色的腦袋,讓年常德夫婦知道他已經聽到他們的對話了。
“哎呀!年輕人不懂事,馮主廚見多識廣別跟她計較!這些餐點都很美味,怎么會不好吃?”年常德跟歐惠敏使了個眼色,后者立刻掛起笑容,對馮馳介紹坐在她對面的黑發女孩。
“這是我女兒,年亭亭,今年大學剛畢業!睔W惠敏這樣說完就不說話了,讓馮馳心底又一次奇怪她對另一個女孩的無視。
“你好!蹦晖ねず苡卸Y貌地朝馮馳點點頭。
“那這位是?”馮馳顯然對短發女孩更有興趣。
年常德飛快瞪了妻子一眼,趕緊跟馮馳介紹道:“她也是我女兒,叫依依,是亭亭的妹妹,才剛滿十八歲。依依,快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