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百般不愿,最后麒弘還是聽了總管的意見,補了一張帖子給鄢琪。但當他看見鄢琪緊緊依在康泰身邊,兩人象連體一樣走過來時,立即就后悔了。
“喻總管真是能干啊,這么大的場面,虧他安排的井井有條,一定忙壞了!笨堤┬Φ。
麒弘不情不愿地上前招呼:“大哥,三弟,你們來了!
鄢琪笑得詭異,假惺惺道:“二哥很忙吧,不用管我們了,先去招呼客人嘛。喲,那不是凌大人嗎?他身邊的年輕人是誰?很帥哦!
麒弘撇撇嘴,看也不向那邊看一眼。什么很帥的年輕人,他是花癡嗎?
但凌大人已看見三位皇子都站在這邊,怎敢不過來請安。
“凌大人不必多禮了!笨堤┓銎鹚,微笑道,“這位是令公子吧?”
“是,是,”凌大人忙拉過愛子,吩咐道,“快見過三位殿下!
凌揚一臉落落大方的笑容,抱拳朗聲道:“見過太子殿下,兩位皇子殿下!
只要不是太有毛病的人,見到凌揚都不會討厭的,麒弘也不例外,立即對這個爽朗的小伙子生起了好感,笑著點頭回禮。
“聽說凌公子馬術超絕,昨天還馴服了謝尚書府里那匹出名的烈馬呢!臂崇鬏p飄飄丟下一個誘餌。
“原來謝尚書府里的朱砂王是你馴服的呀,真是太佩服了,我在那匹馬身上吃了很多虧呢!睈垴R如命的麒弘頓時興奮起來,一口吞下誘餌,恰如鄢琪所愿地拉著凌揚聊起了馬經,沒過多久兩人就已是一副相見恨晚的樣子了。
鄢琪得意地向康泰丟了一個眼神過來,后者淡淡一笑,未予置評。
凌大人無聊地站了一會兒,覺得兩邊都插不上嘴,向康泰告了一聲罪,朝百官云集之處去了。
鄢琪也扯著康泰的袖子走到離現場遠遠的一棵柳樹底下,笑瞇瞇地遙視著交談甚歡的兩個人。
“你怎么知道二弟喜歡馬?”康泰問。
“皇后娘娘告訴我的,她說麒弘以前跟你爭突厥貢來的一匹好馬時,還爭哭了呢。”
康泰想起幼時趣事,也不禁莞爾:“其實我不想跟他爭的,可當時安楚說喜歡,沒辦法啊。”
鄢琪頓時收住笑容,將臉扭向一邊。
康泰沒有留意到他的情緒變化,仍是淡淡笑著望向自家二弟的方向。麒弘和凌揚聊到高興處,居然肩并肩一起蹲在地上,拿樹枝在泥土上劃來劃去,兩顆頭湊得近近的,遠看著不象在談良馬,倒象在學畫畫。
“真不愧是你跑遍了大半個城選的人,果然很合他的胃口,我以前還從沒見過誰這么短時間內就和弘兒如此交好呢。”康泰攬住鄢琪的肩頭,帶著他沿著花徑向庭園的另一邊緩緩前行。沿途不斷有官員及皇族的人前來請安見禮,其中一些還意味深長地將自家羞怯怯的女兒,獻寶一樣的介紹給當今最有身價的單身漢。
“看來太子殿下的風頭,絲毫不弱于青萍結綠二公子呢,要是讓大家知道那兩位已經沒有指望,你就更是應接不暇了,恐怕三宮六院七十二妃的位子遠遠不夠用哩!臂崇魉崃锪锏氐。
康泰伸手捏捏他軟軟糯糯的臉頰,佯責道:“你現在真是越大越沒規矩,什么話都敢在我面前說,小時候明明很乖巧的啊,是在無崖島上學壞的嗎?”
鄢琪臉色猛然一變,扭頭就走?堤﹪樍艘惶,吃驚地趕上,把他身體轉過來一看,秀媚的雙目中已含著搖搖欲墜的淚珠,忙拉到樹蔭處拿手巾給他拭淚,一面柔聲問道:“怎么突然惱了?你明知我只是開玩笑,又沒有當真在責罵你!
鄢琪輕輕扁了扁小嘴,紅著眼睛道:“你開這樣的玩笑,分明就是不相信我在無崖島上和紀人戚之間什么也沒有!
康泰失笑地搖搖頭,見他低著頭又要哭的樣子,便伸手攬過纖細的身子摟進懷里,安慰道:“你是我的小孩,怎么可能不相信你?再說我也親眼見過紀人戚心里只有紀人荻的存在,不會再有任何心思放在其他人身上。小小一句玩笑話,你便這樣多心,記得以前你一點兒也不愛哭,也從不在意這些的啊!
鄢琪吸了吸氣,也覺得自己哭鬧得沒有道理。以前因為有李安楚這樣一個不可超越的障礙存在,明白自己沒有指望,心里自然放得開一些,如今安楚別有懷抱,似乎眼前曙光漸明,反而有些患得患失,即多心又敏感起來。只是這些話,放在心里猶可,在他面前又如何能說得出口。
康泰見他漸漸止住抽噎,便放松懷抱,用手指揩干他面上水痕,笑道:“好了好了,今天是弘兒生日,滿堂喜慶,可別讓他看見你哭。走,我們去看看他重新布置過的后園,順便吃些東西!
鄢琪抬起頭嬌柔地一笑,握住他手:“我還真有點餓呢,不知二皇子府上廚子手藝如何,快走快走!
他這樣快速的雨過天青,連康泰也不禁失笑,寵溺地彈了彈他白皙的額頭,一起進了中門,來到后園。
二皇子府的后園康泰常來,準確的說,三天前他還來過,可今天一進園門,還是忍不住嘖嘖稱嘆。
整個后園的樹木花草剛剛修整過,亭臺回廊也粉飾一新,綴以絲絹、琉璃等材料制成的裝飾品和華美的宮燈,造型雅致多變。園中格局用大型盆栽植物重新分隔調整,巧妙自然地劃出幾個區域,南部是流水席,供應著美肴佳釀,幾座假山隔去了這個地方的噪雜,略偏北處錯落有致地擺放著榻式桌椅,是飲茶閑聊區,湖邊為客人準備了垂釣的工具用品,喜歡聽音樂的可以去湖心亭細聆絲竹之聲,東邊是客人們下棋對弈之所,西面為女賓區,用半透明的薄紗拉著縵帳,麗影倩姿隱隱約約,更見風韻。中央搭著一個漂亮的戲臺,只不過現在尚未開戲,幕簾深垂。每個路口都有詳盡的指示牌,告知來賓們想去用餐、品茗、小憩、下棋、賽馬、釣魚、聽琴等活動的話該怎么走。仆從們衣裝整潔,分工有序,流水般地穿梭往來,周到之至地滿足每位客人的要求。
“布置的可真是喜慶啊,又熱鬧,又不雜亂,明明富麗堂皇,可又沒有奢華之氣?磥矶首痈@次可是花了大力氣來做壽呢!臂崇鞲袊@道。
“喻總管在京城是首曲一指的能干,你看那邊沿墻根兒站的一溜兒人,都是各府第的管家,專門來學著看人家是怎么收拾場地,安排接待來客的!笨堤├崇鞯氖,邊走邊說,還沒走幾步,園中玩樂的眾來賓已涌了過來拜見,稍遠處的人也拼命向這邊飛奔。
康泰無奈地揮揮手:“今天是二皇子的壽誕之日,大家都是來賀喜的,又不是在朝堂上,不必太過拘禮,各位招呼一下就請自便吧,本宮也好四處閑走一下!
可是在當今皇帝不管事,太子主政的情形下,康泰出現在這里無異于圣駕親臨,誰敢真的打一聲招呼就不管了,全體恭恭敬敬站著,幾個有頭有臉的皇族老輩陪笑著過來搭話。
幸好猛談馬經的主人家此時終于想起待客之道,匆匆趕了過來陪同今天面子最尊貴的客人到花架下小坐飲茶,官員們才略微自在一些,陸續散回各處繼續玩樂。
“凌公子呢?”鄢琪問。
“我請他到我的馬廊去看看新買的一匹雪里紅!摈韬氲目跉夥路鹨埠薏坏媚芨,“那可真是一匹好馬,歲口輕,將來配一個好母馬,生下的第一個小馬駒就送給皇兄當禮物!
“我的馬都多得裝不下了,你送給琪琪好了,他的騎術也不錯哦。”
麒弘微微扁著嘴,表情大不以為然,不過礙著皇兄的面子,也沒敢多說什么。恰好此時幾個在湖邊釣魚,剛剛得知太子駕到的王侯級人物走過來見禮,話題便沒繼續下去。
當先過來的是一個雍容高貴的中年人,穿著簡單的便袍,后面跟著的人體態略胖,年歲也較長,兩人都是面帶微笑,向康泰躬身施禮。
康泰忙抬手扶起,笑道:“言皇叔,海皇叔,兩位今天氣色大佳,想必收獲頗豐啊!
略胖的海寧王拍拍麒弘的肩:“不知是魚鉺用的好,還是二皇子家的魚調教的聽話,放一會兒線就有魚咬鉤,釣上好幾條,交給廚子整治去了,等會兒請太子殿下與三皇子一起嘗嘗。”
“咦,”康泰挑了挑眉,“二弟,你家總管能干到這個地步了,連魚都能指使?”
麒弘哭笑不得:“哪有這種事,是海皇叔有運氣!
康泰摸摸他的頭,轉向旁邊一直微笑不語的言親王:“言皇叔,安楚最近可有信來?”
言親王捋須笑道:“那孩子玩瘋了,就上個月捎信回來說在九華山,也不知道現在玩到哪里去了。聽說小典還要去普陀山,多半就去了吧!
康泰哈哈一聲:“這兩個人倒逍遙,等這次他們回京,一定要抓住給我多做兩天的苦力,琪琪你說是不是?”
鄢琪不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一個家仆模樣的人過來,在三步外跪下,恭聲道:“二殿下,喻總管請問什么時候開戲?”
麒弘道:“再等等吧,太子殿下還沒用膳呢!
那仆人不敢多言,叩首去了。康泰瞟了弟弟一眼:“你也太不體貼你家總管的難處了。我和琪琪吃兩口點心就好,你去招呼客人們入座吧,聽說今天安排的戲目很精彩呢!
言親王也道:“二殿下忙去吧,太子這邊我和海王爺陪著就是。”
麒弘見狀也不好說什么,行個禮出去。不幾時,客人們已按事先定好的位次在戲臺下坐好,吃著茶果閑聊等著開戲。
康泰與鄢琪匆匆吃了幾口送上來的鮮魚羹,坐到用屏風圍好的正中主座,幾個王爺圍坐在身后相陪。
這次壽宴皇子府請的是京城幾大名班匯演,有些戲目還是新排首次登臺,自然精彩之極。幾出折子戲后,鑼鈸消音,悠悠竹笛之聲傳出,伴著揚琴古箏,一個纖柔婀娜的身影如飄如飛般盈盈來到臺中,長裙流轉如波,手執九尺長緞,美侖美央的散花天女造型,彩帶飛舞間一亮相,只見眉目幽婉,笑中帶愁,容顏絕世,風韻天成,檀口一張,天籟之音剛出口,臺下已傾倒了一片。
“這不是離兒嗎?”康泰向鄢琪偏過頭去,“你安排的?”
鄢琪得意地點點頭:“這個《天女散花》歌和舞都是我編排的呢,排好后我讓聆樂坊的老鴇去向皇子府自薦,來人看了一次,立即就下定金請來演了。”
“可惜弘兒可以說是音癡,音樂上的白癡,歌好歌壞他是聽不出來的!
“那有什么關系,只要他看得出人美就行了!臂崇黝╊┱褙炞⒌匮鲱^看著美麗天女的二皇子殿下,表情十分滿意。
此時臺上剛舞罷一段絕妙的彩帶舞,幾個伴舞的仙女自袖中散出火花,襯著天女灑著花瓣的嬌美身姿,其綺麗曼妙不可方物。正當天女旋轉著舞至戲臺邊沿時,一個仙女散出的火花突然爆裂,變成一個火球自天女耳邊掠過,離兒受驚之下,向后急退,一足踩空,從高高的戲臺上跌下。
坐在前臺離得最近的就是三個皇子,康泰的手被鄢琪攥得死緊,半點動彈不得,就只有二皇子殿下一躍而起,一把接住誤墮凡塵的天女,抱進懷里。
離兒驚惶之下,又因演出有了敗筆,面色白了幾白,原本就霧蒙蒙的雙眸中立即涌出兩行清淚,怯生生有如一枝帶雨梨花,讓人好不愛憐。
“又是你安排的?”康泰低聲問。
鄢琪高興地點頭:“英雄救美啊,真是叫人感動的第一次相遇……”
他話音未落,戲臺下方圍幕突然裂開,兩條黑影飛快竄出,手中寒光暴閃,急向抱在一起的兩人襲去,一時也弄不清楚目標是麒弘,還是離兒。
與此同時,黑壓壓的賓客叢中也射出兩道銀光,向同一方向奔襲而去。
康泰振衣而起,如大鵬掠過,袍袖一卷,已將銀光收于無形,麒弘也抱著離兒向后急退,躲過兩條黑影的第一輪攻擊,尋隙將離兒向旁邊一推,接下了第二輪攻擊。此時侍衛們已一涌而上,將黑影團團圍住,兩人見勢不好,雙雙自盡倒地。
康泰回頭看看鄢琪:“這也是你安排的?”
鄢琪看著兩具尸體,臉色發白,半張著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