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韓雨若氣惱地咬住了下唇,“我怎么總是發球不過網?”
“你的手勁不夠,這不是一兩天可以改善的,慢慢來,別著急。”唐縈輕聲說道。
“唉……”韓雨若很是泄氣。她偏瘦,上肢力量一直不足,如果是跑跑跳跳之類的體育運動還過得去,可到了講究手臂力量的運動就不行了。為此,她常吹噓自己是“技巧型”的。以前排球課的時候,網的高度調低了,她發的球倒也順利過網,有時還能打出好的落點,可現在排球比賽規定球網的高度是標準的兩點二四米,這個高度對于韓雨若的手勁來說,恰好是一道檻,她怎么也不能過網。
懊惱間,旁邊的尹可心輕巧地來了個上手飄球,排球劃出一道弧線,打在了對方場區。
韓雨若眼睜睜地看著,郁悶不已。人家尹可心同樣是纖細苗條型,如果從身高和體重的比例來作對比,說不定尹可心比韓雨若還瘦?伤尤荒馨l這么漂亮的球,還要是上手!韓雨若連下手球都不過網!
這能不著急嗎?都成了排球隊的弱點了!韓雨若焦躁地抓起一只排球,咬牙使勁,用力地發了過去,排球還是應聲落網。
“可惡!”咬牙切齒地吐出兩個字,她討厭這種落后于人的感覺。
“雨若,歇會兒吧?茨愕氖郑〖词故抢p著保護繃帶,也還看得出腫了!碧瓶M關切地說。
韓雨若低頭看看自己的手腕。整個前臂紅通通的,雖然裹著運動繃帶,可繃帶的四周還是紅了一圈。她撕開繃帶,看了看手腕:又青又腫。唐縈說得不錯,她應該休息一下了。
“可我的球還是不能發過網……”韓雨若不甘心地說。
“別太介意,不就是一兩個發球嗎?我們都不能常常發出好球。 碧瓶M微笑著,杜卓君和廖靜儀在旁邊附和性地點頭。
可我自己介意,韓雨若在心里說。她揉了揉手腕,重新把繃帶纏好。
“別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了!绷戊o儀笑嘻嘻地走了過來,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干脆,今天我們早點去吃飯,放松一下,順便讓你的手休息休息嘛!
“得了吧,是你自己想偷懶。”韓雨若一眼就看穿了她。
“我可是好心。 绷戊o儀夸張地噘起了嘴巴,“我是關心你咧!
“那多謝關心!表n雨若作了個揖。
“你們練完了嗎?”馮湛的聲音打斷了她倆的繼續耍寶。他被英語老師叫去了,沒能參加今天的練習。
“你來得剛好,幫我們收拾排球!绷戊o儀宣布。
“呃?”馮湛臭著一張臉。剛才已經被英語老師批了一頓,現在任何笑話對他來說,都刺耳得很。
“行了行了,你們走吧。”他揮了揮手。
“真的?那你來慢慢收拾吧!”廖靜儀平白撿了個便宜,剛才她不過是隨口說說而已。惟恐馮湛變卦,她催促起其他人來,“快點,快點,飯堂沒菜了!雨若,別磨蹭!”
“你們先走,幫我霸個位子,我兩分鐘后到!”韓雨若說道。她還想再練幾個球。
“快點!”女生們走遠了。韓雨若也沒有理正在撿球的馮湛,自顧自地發起球來。一如既往,球還是沒過網,她自己倒是真切地感受到手腕上的疼痛了。
“班長!”馮湛在叫她。
肯定又要為我的球技發表一通見解了。韓雨若嘆了口氣,轉過身去,粗聲粗氣地問:“什么事?”
“我發現你最近把我當成是透明人了!瘪T湛的聲音很平板。
“是嗎?”韓雨若心不在焉地反問。一想到衛老師到底有沒有誤會她和馮湛的關系,她就心煩,F在要煩高考、煩排球賽,哪有空余時間煩這碼子事?!“你不要把球都撿走了,留兩個給我練發球,練完我會收拾好的。”她連眼睛都不看馮湛,冷冷地說。
“韓雨若,我問你話呢!”馮湛提高了音量。
此時此刻,韓雨若聽到馮湛的聲音就不耐煩,她猛地把手里的排球向馮湛扔了過去。
馮湛差一點就驚叫出聲,他本能地把排球抱在懷里。班長居然會用排球打人?他呆住了。
“你剛才問我為什么是吧?”韓雨若冷冰冰地說。
“啊,是……”馮湛的腦袋變得有點遲鈍了。
“好,我也不妨照直說!表n雨若雙臂環抱,擺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勢,“上一次我坐你自行車后座碰見衛老師了,他可能會誤解我們之間的關系,F在還有兩個月就要高考了,我不想節外生枝,更不想花額外的精力做一些沒必要的解釋……所以,以后我們保持距離吧!
茫然的神情一點一點地消失了,馮湛臉上泛起了憤怒的紅潮,掩蓋了一貫的慵懶神態,使臉龐的輪廓分外鮮明。
“明白了嗎?”韓雨若以一個問句總結。
“明白個……”馮湛按捺著沒讓自己“爆粗”,他黑著臉,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韓雨若。
韓雨若被他看得心里有點發毛了,“你可以先走了!彼┲钡剞D過身,撿起一只排球。
“韓雨若,你覺不覺得你很虛偽?”馮湛朗聲說。
虛偽?這個詞好刺耳!
韓雨若轉過頭,很不友好地瞪著馮湛,瞬間之前的心虛被拋到九霄云外去了,她很直接地說:“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一天到晚扮演好學生的角色,不累嗎?如果換成是我,就算不累死,也會煩死!”馮湛伸了個懶腰。
“你!”韓雨若氣得一時語塞。從小到大,她就是老師、家長傳統觀念里的好學生:成績優異、舉止穩重、斯文大方,從來沒人質疑過她——除了馮湛。
“瘋狗!”韓雨若相信,如果是廖靜儀,一定會用這個詞來罵馮湛,說不定會是更激烈的?上,她不是廖靜儀。她只是抿著嘴、皺著眉,把排球當成是馮湛,用盡全力,狠狠地發了個下手球。
“怎么還是不過網?!”韓雨若大叫一聲,憤恨難平。
“你暗戀我嗎?”馮湛突然來了這么一句。
“BullShit!”韓雨若忍無可忍,用英文罵了句臟話。
“哦?這就是好好學生的真面目!”馮湛吹了聲口哨,輕蔑地笑了,“不過還是不夠!狗屎就狗屎,罵什么英文!”
韓雨若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瘦削的臉孔上,青筋隱現,“冷靜、冷靜……韓雨若,如果你和他對罵的話,你自己就會和狗的排泄物扯上關系……”她在心中喃喃自語,強迫自己不去理會馮湛。
“看你的臉色,好像我身上真的正在發出異味似的。很明顯嘛,你對我一點也不感冒!瘪T湛哈哈一笑。
“當然,你以為我……”韓雨若還是忍不住還嘴了。
“對,你既然不愛我,你還管別人怎么看做什么?!”馮湛正色道。
韓雨若一震,定定地注視著馮湛。
看見她沒有頂嘴,馮湛得意了,他侃侃說道:“即使我們之間真的有點什么曖昧,又如何?做得出,就不怕別人知道!更別提我們之間一清二楚、一目了然了,怕個頭。№n雨若,你不覺得你這樣的生活很乏味嗎?”
剛才是很累,現在是乏味,難道我的生活就這樣不堪嗎?韓雨若莫名其妙。
馮湛自我感覺良好,一口氣繼續說了下去:“我高三和你同班了三年,你看你現在,除了比高一的時候少了兩顆青春痘,多了幾分老氣之外又有什么不同?”
什么?!韓雨若的眼睛睜大了。
“你每天都是完美的,全勤、成績優秀、擔任班干的職務……作為一個好好學生,你沒有半分瑕疵,可同時,你也沒有任何的個性!這就是你為什么總被人家叫‘班長’的原因。你和成千上萬的標準班長一樣,是一個模子里印出來的,這樣的你,無聊透頂……”
“無聊透頂?”韓雨若恨恨地重復著這四個字。誰都沒有這么數落過她,她的身邊總是充滿了贊譽,馮湛算哪根蔥?他憑什么!
正喋喋不休數著韓雨若缺點的馮湛不由自主地住了嘴。他打量著韓雨若的臉:現在她的臉上毫無表情,一雙秋水盈盈的眼睛正冷冷地注視著他——
四目相對。
過了多久?馮湛沒有概念,韓雨若眼里的寒意一點一點地侵蝕著他的心。他有些納悶:莫非韓雨若不用眨眼?
馮湛只好先收回了目光,他半舉著手,作出一個投降的姿勢,大咧咧地說:“忠言逆耳,你愛聽不聽隨便你……我走,剩下的留給你收拾!闭f著,他很瀟灑地揚長而去。
“哼!”韓雨若看也不看馮湛遠去的背影。眼下火氣正旺,也沒心思練球了,她俯下身,慢騰騰地收拾滾了一地的排球。“你沒有任何的個性!沒有個性!沒有個性!”
這句話翻來覆去地在她耳邊回響,馮湛的聲音居然陰魂不散!
“可惡!”韓雨若大吼一聲,撿起一個排球,大幅度揮臂,奮力地扣了下去——
網帶上,排球彈了一下,滾到了對面去了。
“哈哈,擦網球!”韓雨若雀躍不已。終于發球過網的興奮讓她暫時忘卻了馮湛帶給她的郁悶心情,她著了魔似的練習發球。
一個接一個,一個又一個。
排球打在她的手腕上,她似乎感覺不到疼痛。韓雨若完全沉浸在這種瘋狂的快感中。
韓雨若不記得自己是第幾次抬頭看鐘了,她從來沒對自習課這么不耐煩過。她督促自己要靜下心來背單詞,可無論她怎么努力,長短不一的英語單詞到最后都會在她眼前幻化成一長串的小蝌蚪。有好幾次,她的腦袋差點就要砸在課桌上了,幸虧她有做不倒翁的潛質,每每到了驚險關頭,總能拿捏好平衡。
“好困啊……”韓雨若干脆趴在了課桌上,意識立刻離她遠去了。
“咚、咚、咚!”一陣有節奏的震動從桌面傳到了韓雨若的鼓膜。她一個激靈,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衛東文那張書生臉。他半是驚訝半是納悶地望著韓雨若,壓低了聲音小聲問:“你不舒服嗎?”
韓雨若迅速清醒了過來,她鬼上身一樣直挺挺地坐了起來,干笑著說:“沒……沒有,我沒不舒服。我正在想著一道數學題,想著想著,就……”為了增強說服力,她利索地抽出一沓數學練習卷。
衛東文仔細審視著她尷尬不已的臉孔,半晌,才淡淡地說:“堅持一下吧!
凝視著老師遠去的背影,韓雨若松了口氣,她實在是不習慣被老師批評。她攤開試卷,試圖靜下心來做那么一兩題。可是,握著筆在草稿紙上演算的手卻不停地顫抖著,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腕,紅腫依舊。皮膚燙燙的——看來練球實在是練猛了。
付出了努力,就應該有回報?蔀槭裁次业陌l球98.5%都不過網?韓雨若憤懣不已。數學題無論如何是做不下去了,她看了看鐘,還有半個小時才下課,時間不長也不短。唉,算了!她撒賴一樣把筆一扔,休息!
韓雨若迅速進入了老僧入定的發呆狀態,想睡又不敢睡,只能這樣咯。
“雨若……”坐在斜后面的廖靜儀踢了踢她的椅子腿。韓雨若回過頭去,廖靜儀擠眉弄眼,指了指韓雨若,雙手疊放,貼著臉頰做了個睡覺的姿勢;然后又指了指門口,左手搭在眉毛上,做了個孫悟空式的眺望動作。
你睡覺,我幫你把風。
韓雨若笑了,她能明白廖靜儀的意思。
一絲暖意涌上心田?跓o遮攔、我行我素的廖靜儀也有她細心的一面。韓雨若向她眨了眨眼睛,不出聲地說了“謝謝”兩個字,就趴在了課桌上,安安穩穩地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