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我急得不得了。”元哲終于松了口氣,因為路上走得太急,以至于額上都冒出了些微微的汗意,隨便抽了毛巾過來擦了把臉。
“對不起啊元哲哥,你歇一會兒吧,等下就可以吃飯了。”她不好意思地對他吐了吐舌頭。
“說什么對不起?”元哲對她笑了笑,“你先忙吧,我幫師傅打下手!
“嗯。”她應了一聲,又退回了廚房。
她心里忍不住悄悄哼起了歌,是一支不知名的小調,也不知道是從哪里聽來的。
堂屋里傳來元哲和爹說話的聲音,斷斷續續的,趁著外頭的燈光,她偶爾一回頭,就覺得溫暖得讓人忍不住會揚唇彎眉。
就這樣吧。
她不要今天晚上那樣的刺激,也不要今天晚上那樣的緊張,她只要現在這樣平平淡淡的幸福。
和元哲、和爹一起,就這樣過一輩子也好。
這大上海,討生活難,但是好歹,他們還有一個容身地,只要不幻想著有朝一天站在高處要人仰頭看著,這日子,總是能過得下去的。
這樣想一想,元哲老說她傻似乎又不對了,他想的根本就沒有她想的那么遠,那么透徹。
“他才是傻瓜呢!比滩蛔〉吐暵裨梗S即卻又笑了,她的唇微微抿了起來,黑眸里藏著掩飾不住的快樂。
即便是暗淡昏黃的燈光,也掩不住那一瞬間的甜蜜的嗔怪。
第2章(1)
她知道,元哲一直想做一張好琴。
而要做好琴的第一條,就是選取良材。
提到古琴的制作,首先就要從選材講起,古琴的選料,講究“輕、松、脆、滑”,所謂輕,指木質要輕;而松,則是指選用的木材要松透;至于脆,是指選材要有脆性;最后一個“滑”字,則是指用料經打磨后要光滑。
這是對琴材的必然要求。
而斫琴的木材一般講究用老木,首先是因為琴人彈老木制的琴不易有火氣,其次,與新木材相比,老木不易變形、開裂,木性相對比較穩定。
至于所謂的老木,來源有老房梁、出土的棺木等等,但是棺木由于長年埋在地下,終年吸收地氣,陰氣十足,而且敗棺也常裂,用此材做琴前最好先放置六七年,行家稱為返陽。
此外,老木也并非越老越好,如橫劃木紋時木材掉面,就說明此木已朽,不堪再用,且木材一老,原有木性改變很多,所以選木以老而不朽為妙。
若是選材,一般來說,面板要選擇紋理順直的材質,此外木材近地音易濁,不清亮,不脆,而靠木梢則音易飄,因此取中段最好,也最貴重,其實可用來斫琴作面板的木材種類很多,如桐木、云杉、白松、澀木等都可作面板,不過木質硬的要用料薄一點,而木質松軟的用料則相應要厚一點。
也有人選梁木、梁柱或木電線桿作琴材,像這些木料都適合作面板,當然也并非不可作底板,只是作面板尤佳。其實琴材要年久干燥才不易變形,只是現在老木越來越不易得,有些時候為了節省時間,琴材多用新木,不過新木木料上火,音質比較燥,而老木的音色則相對要更好。
雖然選材至關重要,就像古人所說的那樣,好琴“輕如葉,重如鐵”,但是現在來看,這種評價好琴的說法并不是全面的,琴的好壞固然與選材有關,但是一張琴的好壞的判斷卻還要與其聲音、做工好壞密切相關?芍^良材、良工必須兼備,才有可能出一張好琴。
從爹那里學來的手藝,再加上他自己的努力,所以元哲哥一直有信心,相信自己只要能找到合適的木材,就一定能做出一張好琴來。
“元哲哥,為什么你想要做一張好琴?”她又一次這么問他。
“做一張好琴,留給你傳家好不好?”元哲一笑,看了她一眼,隨即又繼續看著手中的絲弦。
他正在給琴上弦。
一般來說,斫琴大致程序包括選材、選琴式、因材取舍定陰陽,做面板、做琴底,合琴、晾琴、配件的制作以及粘附修整、刮灰胎、上漆,最后就是收尾,調整、上弦。
不過在這些程序中,自然還有一些小細節,要在實際操作中才能顯現出來,所以做琴切忌浮躁,但是此刻有她伴在身邊,元哲就是安穩地給琴上個弦都很難。
只是她每次這樣問時,他每次也都是用這么一句話來應對,而每一次,她也都會毫無意外地紅了臉,害羞了,“元哲哥,你就不能換個說法?”
“換一個?也好,”元哲沒辦法,只好放下了手中的琴,隨即笑笑地看著她,“做一張好琴,好交給師父做聘禮啊,不然只怕師父不會答應把女兒嫁給我呢。”
她的臉更紅了,忸怩地垂頭看著地面,最后撐不住,只得逃了,留下元哲一個人笑著繼續干活。
隔了兩天,琴做好了,元哲就去琴行送琴,她在家里閑來無事,索性進行大掃除,折了舊報紙當帽子戴在頭上擋灰,拿著雞毛撣子東掃掃西撣撣,正做得熱鬧,突然有人在外頭喊了一聲:“香妹子,外頭有人找你!
有人找她?
是誰?
她跳下凳子,摘了那紙帽子,手里還抓著雞毛撣子,開了門朝外看去,就見一個面生的男人正站在她家門口,隔壁的胡二嬸看到她出來,這才走回自己家,不過一邊走一邊還是忍不住回頭,眼神里分明帶著些許探尋。
她又看了那男人一眼。
不認識。
她確定自己沒見過這個男人,“你……找我?”
“韓小姐不認識我了?”那穿著黑色西服的年輕男人微笑,彬彬有禮,“我們那天在百樂門門口見過的。”
被他這么一說,她才想了起來,“是你啊。”
可不就是那天那個幫她撿琴的男人?
“你找我有事?”她有些奇怪,將他上下打量,臉上不自覺地帶了些警覺。
男人笑了笑,“不知道韓小姐現在方便外出嗎?”
“你想干嗎?”她更加警覺了,下意識伸手抓著門,摳著上面褪得起皮的油漆。
“如果方便的話……”男人又笑了一下,“我們老板在外頭車上候著呢。”
“古老板?”她頓時大驚。
“是的,韓小姐現在方便吧?”雖然是問句,但是那男人卻用一種不容她拒絕的口吻說出來,讓她想拒絕,都沒有辦法。
與那男人相視,她頓時垂下頭去,拿著雞毛撣子的手慢慢垂到身后,在心里想著如果那天的事情也像灰塵一樣,可以用這個撣子隨便撣兩下就可以抹去就好了。
她逼著自己不要再去想那天發生的事情,而這兩天她也真的沒有再去想,但是沒想到,卻偏偏有人來故意提醒她,讓她記起來。
心里忍不住有點惱恨,握著雞毛撣子的手緊了又緊,她突然抬頭,“古老板真的在外面?”
“是的!蹦腥它c了點頭,隨即吃驚地看著她就那樣一副模樣,拿著手里那把可笑的雞毛撣子朝外頭走去,連忙跟了上來,好心地提醒她:“韓小姐,你要不要換一身衣服?”
“不用了。”她說完話后就緊緊抿起了唇,大步朝弄堂外走。
出了弄堂,本以為古千城肯定是把車子停在了弄堂口外,她正預備氣勢洶洶地發一下脾氣,只是沒想到找了半天,卻沒看到他的車子,還是跟著她的那個男人幫她指了一下,她才看到古千城的車子原來遠遠地停在了一旁,根本就不引人注意。
一腔火氣仿佛突然被不小心灑了些水,熄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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