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一切在征塵的眼里卻很不是滋味,趁著清修之前,征塵攔住了浮云齊往山上去的道路,“浮云,你不能跟戾天走得那么近,他是魔鬼!”
“我只是和他一起清修而已,幽園青修旁的那處地境有山有水還有一片果林,的確很適合吸收天地精華達成正果。至于其他的……你放心吧!我心中有數不會讓自己踏上不該走的路。”浮云齊認為沒什么要擔心的,“如果戾天真能完全投入地愛上我,相信他會一如當年愛上我娘那樣放下無我劍,從此天下少了一份威脅,人間少了一次浩劫,又有什么不好呢?只要我對他不動心,就天下太平了!
怕只怕一切不會盡如她所料。征塵希望可以勸阻她危險的行徑,這也是黑影人的吩咐,“浮云,感情的事是凡人無法控制的,你聽我一句勸,別靠近戾天,他根本不是人,你控制不了他的!
“你別忘了,我可是圣女,既然百姓都說我能救天下,我又怎么救不了一個魔呢?說不定我還能讓魔成佛呢!”
才跟戾天接觸了幾天的工夫,征塵就察覺到浮云齊連說話的口吻都沾染了戾天的狂傲。她不知道有些東西根本不是她能控制的,怕只怕到最后她連自己都救不了,如何救天下。
知道再如何勸說也不管用,征塵索性隨她一起去幽園青修看看,也好見機行事。
戾天早已感覺到今天上山的腳步聲與往常不同——他終于按捺不住跟來了嗎?戾天倒是不在意,他只是需要全身心愛上圣女,至于這世上還有多少男人愛著她,抑或是她能不能回報他的愛都不重要。
反正到最后,她都要死在他的無我劍下。
這是命,他的出現早已決定了她的命數。
“要吃嗎?”他攤開的掌心放著兩枚圣女果,任浮云齊和征塵挑選。
浮云齊拿起一顆遞到征塵嘴邊,她早就想讓他嘗嘗這果子的味道了,“這果子很好吃的,它還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圣女果’,是不是跟我很相襯呢?你吃吃看!
鬧了半天戾天就是用這種東西蠱惑浮云的心?“我不吃毒果!”征塵揮開浮云齊的手,圣女果飛出圣女的掌心,眼看就要摔碎在地上。
戾天伸出右手,掌心散出強大的氣流將半空中的圣女果吸到手心,一顆不少——敢丟他的東西,那個大膽之人就要付出代價,“你不配吃圣女果。”
握著圣女果的右手反剪在身后,戾天空著的左手撲向征塵心臟的位置,他要用他心上的血染紅圣女果。
眼見形勢危險,征塵不但不躲反而扯開嗓門叫囂:“你果然是魔鬼,話不投機就要取人性命,你這樣的人若練成無我劍法,世上不知有多少人要跟著陪葬——浮云,你可要看清他的真面目,千萬不能被他蒙蔽!
征塵這是怎么了?鮮少看見他如此激動,大概在他眼中戾天就是魔鬼吧!浮云齊想方設法化解兩個男人之間的戾氣,她擋在征塵的身前,呵斥戾天:“你在靈上齋一天,就不能傷害任何人。快快放下無我劍,我不想把你從這里趕出去。”
趕他?她竟然要為了一個不相干的男人趕他?!戾天握緊劍,往事卻上心頭。當年漫天雪也是為了越仁要將他逐出靈上齋,今天浮云齊也要為了這個男人趕他嗎?
誰擋他的路誰就該死,他不會像二十年前那樣,傻傻放走越仁,不會了!
“不想死的,閃開!眲σ殉銮,直逼征塵,即便不要他的命,戾天也要他留下身體的一部分作為賠禮。
戾天嗜血的眼神激起了浮云齊的保護欲,“我說了,在靈上齋你不能傷害任何人。只要我還活著,我就不許你傷他!
“你以為我會聽你的話嗎?”戾天瞇著眼,滿臉寫著危險。
“我沒有那么自信,只不過是你決定要愛我,而你殺他就得先殺我,不是嗎?”她跟他談起了條件,這是他們自覺訂下的約定,與任何人無關。
戾天讓無我劍重新回到劍鞘中,搔了搔額頭上飄揚的碎發,他看上去像個沒耐心的毛頭小伙,“我似乎把自己推到了一個兩難的境地,你早就算計好了,若我想練成無我劍法的最高境界就得全心全意愛上你,一旦我愛你愛到無我,寧可自裁也不忍心傷你,所以無論如何我是練不成無我劍法的!
只要讓他愛她就能拯救天下蒼生,令他由魔成佛,還不用付出任何真心,浮云齊的算盤打得太如意了。
“那時候你娘就算準了這一招。她不習武,不懂武學真諦,更不知道所謂見招拆招才是武學的至高境界。不錯,若我真的愛上你的確舍不得殺你,可你不死在我手上,不代表你不會死在他人之手。只要你死,我心即死,我依然能練成無我劍法!
戾天得意的神色掠過征塵,在他洞悉萬千的神色下征塵偏過臉去不肯面對——他開始懷疑戾天是否早就知道二十年前血案發生的真相。
戾天不會在意別人如何看他,倒是眼前這位圣女,她眼中的世界簡單得近乎虛幻,天知道她怎么能順利活到二十歲的。
不妨教她幾招生存的要領吧!戾天向山頭飛去,雙腳點地,他眼前的世界廣袤無垠,“浮云齊,你們修為之人理當懂得世間陰陽相克,萬事萬物都有個相輔相成的平衡定律。要我放棄無我劍全身心地愛上你,愛到無我無心立地成佛的境地,而你卻不付出任何感情,這種交易完全失調,怎么可能達成呢?放下你的命,或是放下你的情——二者選一,你娘已經做出了選擇,你會怎樣呢?”
如此說來……
“我娘和越城無數百姓是你殺的?”
那一瞬間,浮云齊的確被恨掌控了。
佛也會被魔惹得發怒?戾天倒是很高興看到這一結局,“若我說是,你會殺了我嗎?”他將無我劍拋向她,“拿它殺我吧!用它為你爹娘,為越城民眾,為天下百姓報仇,來啊!”
劍激蕩在她手中,充滿了嗜血的力量。她握住劍柄,幾欲拔劍,那種憤怒的神色連伴她二十年的征塵也是第一次見到。
佛要殺魔,佛還是佛嗎?
戾天卻似等著一場好戲,站在原地等她拔劍,等她放棄佛的立場,隨他入魔道。
恰在這緊要關頭,幽園青修卻闖進了一個帶發修行的弟子,“圣女!圣女,朝廷派人來了,請您快去迎接。”
朝廷來人,茲事可大可小。
“咱們還是快去迎接朝廷里的人吧!”征塵催促浮云齊趕緊下山,她將劍拋向山頂,連同送上的還有露齒一笑,“你沒有說真話,我才不會上你的當呢!”
聰明的丫頭——戾天握劍運氣,收攏河山一片。
“張春福見過圣女,見過征塵真人,見過靈上齋各位上人!
“福公公您客氣了!闭鲏m代圣女見禮,順便點收朝廷送來的各色禮物——金銀玉翠不算,各式珍貴器皿、陶瓷玉雕,乃至五谷,應有盡有——靈上齋之所以有現在的局面跟朝廷的支持密不可分。
浮云齊是不懂這些的,身為圣女,一應雜事全由征塵代為處理。她只知道每次朝廷派福公公前來,就必有麻煩跟在后面。小到祈福立靈位,大到參禪悟出前塵遠景。很多時候,她覺得自己不像靈上齋的圣女,更像廟里算卦的瞎子。
也不必繞彎子了,浮云齊單刀直入:“福公公,此次朝廷派您前來靈上齋可有何指教?”
“不愧是圣女,果真是未卜先知!备9妨饲飞恚瑥膽阎刑统鲆痪頃俗值腻\帛,“圣上拜圣女賜教之事已盡書在錦帛上,還請圣女細覽,早日給出答復,好令張春;貙m復命!
浮云齊想要當眾打開,看看當今皇上想知道的究竟是何事,征塵也湊了過去。福公公卻眼明手快地攔住了浮云齊的舉動,“圣女,圣上希望這件事只有你一個人知道,還是回內堂再看吧!”
真是麻煩!浮云齊將錦帛置于袖中,有些話她還是要說在前頭的:“福公公,煩您轉告圣上,浮云齊只能感悟到即將發生的事,并不能探知天意,更不可能違背天命。所以,所謂的參禪占卜也不過是提前知道明日之事罷了。”
她的顧慮張春福倒也明了,“圣女盡請放心,拜托您的事,圣上心中早有計較,只是想求個神罷了。您且占卜無妨,圣上心領了!
“既然如此,我先回清修之地準備參禪占卜。征塵,你留下來陪陪福公公。”浮云齊最討厭跟朝廷里這幫陰陽怪氣的家伙打交道。想到自己的嗔心,浮云齊不禁在心中念了幾句佛,身為圣女怎么能有厭惡之心呢?跟戾天接觸時間長了,她七情六欲的心思全有了,越來越像凡人。
……
好不容易挨到傍晚,征塵抽出一盞茶的工夫來探望她。此時的浮云齊已經沐浴更衣完畢,準備子時參禪。
“福公公他們去吃飯了嗎?”
“已經安排下了!闭鲏m環視一周,沒看到那卷錦帛,“這次皇上又派了什么事給你?”
他們之間從來是沒有秘密的,告訴他也無妨,“皇上想知道,哪位皇子天命所歸。”
征塵早料到終有一天皇上會用這種事來煩她,“也就是說皇上想立太子卻沒有合適的人選,所以托你問天!
別人說這話還不奇怪,征塵說這話可就太過假情假意了,“征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根本無法洞察天機,只不過能感應到即將發生的事而已。百姓當我是圣女,朝廷當我是占卜師,你也拿我開玩笑?”若她沒有這點天賦,她實在不知自己這副樣子與常人有何不同。
長嘆一聲,她苦惱地撐著下巴,“征塵,當初你要我端起架子做個清心寡欲的圣女,好繼承娘的靈上齋?勺隽诉@么久的圣女,我越來越覺得自己根本不像個圣女,也不適合待在這靈上齋,我甚至不明白為什么齋門外那么多百姓向我匍匐。
“每次朝廷想預知什么大事都來找我,其實我也只是能比尋常人早些知道將要發生的事。就像那次關東地區大地震,我不過是預知到一點天兆,令大家逃過劫難,從此后百姓就把我當佛一般供著。他們哪里知道我每次參禪占卜也會大耗元氣,終有一天會元氣耗盡,早早逝去!
真想擺脫這個身份,首先得擺脫朝廷里那幫人,“不如,我告訴朝廷我忽然失去了參禪占卜的能力,這樣他們就不會再來麻煩我了吧!”
“靈上齋的圣女居然還有你這么天真的!”
窗外忽然插進一言,驚了浮云齊,也亂了征塵的心思。
“戾天?你什么時候來的?居然躲在窗外偷聽我們說話?!”
浮云齊一副鄙視小人的神色,戾天根本不當回事,“誰想偷聽你們說話?只是我的耳朵太好,你說的一切我無法裝作聽不見罷了。”倒是征塵,明明近在她的身邊,為什么一言不發呢?“如果她不是圣女,你還會陪在她身邊嗎?”
戾天忽然拋出的問題令在場的另外兩個人吃了一驚,浮云齊揮揮衣袖甩開這個問題,“戾天,你說什么呢?趕緊出去出去,我要準備參禪了。”
圣女也會趕走凡人?她這副樣子哪點像佛?不用她趕,這里遍布焚香的臭味,戾天也不想多待片刻,“好好參禪吧!能當一天圣女就乖乖做上一天,否則總有一天你想當佛都沒機會成佛!
“他的話好奇怪哦!”
浮云齊的目光從戾天的背影轉到征塵身上,卻發現他正在沉思,表情靜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