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暗在后面上氣不接下氣地追著早一步踏進電梯的陳老爺,穿著筆挺西裝的他,模樣有些狼狽。
“哼!”陳老爺緊抿著干癟的唇,眼神中流露出不滿。
“您……生氣啦?”柳暗小心地問道。
“真是自找麻煩!”
“什么?”
陳老爺有些懊惱地說:“我真是給自己找碴,什么對象不好找,偏偏去找到沈柏生這個大麻煩。”
“沈柏生長得很好看,又會賺錢,可他和凱元少爺都是男人,怎么可能會在一起?”
陳老爺瞪了他一眼,“你難道不曉得有關沈柏生的傳聞嗎?”
“您是說……婚紗界的藍胡子?”柳暗霎時想起。
“為了彌補牽錯的這條紅線,我才會拼了老命去上這該死的武術有氧!标惱蠣斣捳f到一半,突然停了口。
“老爺子?”
“凱元呢?”老爺子臉色大變,“他怎么沒跟我們一起下來?通常這節課上完了之后他不是都會跟著我們一道坐電梯的嗎?”
小紅帽……小紅帽該不會被大野狼給一口吃了吧?
“糟了!”
陳老爺主仆兩人的慘叫,回響在小小的電梯里。
***
然而他們卻不曉得此時此刻,小紅帽正身陷在“狼窟”中動彈不得。
“喂!你們給我住手!”
坐落于臺北繁華喧鬧地段的費雪麗總店內,傳來了曾凱元的激動抗議聲。
“請不要亂動,曾先生!
費雪麗的化妝師、服裝部的小姐們將他團團圍住,在他那張向來素白干凈的臉涂上美麗的色彩。
沈柏生明明說要帶他去兜風,卻又說要先到公司拿東西,沒想到跟他上了樓,馬上被這一群員工給團團圍住。
“我是你們老板的客人,你們不可以這樣對我!”
“這是老板的意思,要我們替你打扮打扮,我們只是奉命行事!
那一大群畫著妖艷彩妝的女人,帶著客氣的微笑說著,而手仍不停地在曾凱元的身上上下其手。
“你、你們這算什么待客之道啊!”曾凱元抗議著,但沒有人搭理。
曾凱元心中不斷地哀號著,他這一陣子怎么會遇到這么多強壓著自己替他打扮的怪事呢?
而在另一扇門后,與曾凱元恰恰相反的,是沈柏生不停的豪爽笑聲。
“你讓那群小姐對曾凱元怎么著?瞧這個小弟弟不斷吼叫抵抗!”叼了根煙的劉定亞在他身后不解地問著。
“沒什么,只是想讓他看清楚自己的模樣!边^了許久,沈柏生的笑聲才稍稍停歇,眸子里全是滿滿的笑意。
“他只是個二十三歲、尚未發育的小弟弟!眲⒍▉啂┱{侃意味的說:“你向來不是喜歡妖艷的女人嗎?”
“有的時候將原石稍稍雕琢之后,人們才會發現美玉的光彩。”沈柏生舒服地躺在椅子上,蹺起二郎腿說道。
劉定亞搖搖頭,“我覺得我一定是瘋了才會幫助你進行這個計劃!
“你錯了,是你有眼光!鄙虬厣冻隽艘粋傲氣的笑容,“你知道投資在我身上的東西是會以好幾倍的價值賺回來的!
“他的背后可是有陳家撐腰的!眲⒍▉喬嵝焉虬厣。
“我會搞定!鄙虬厣钟行判牡鼗卮。
是的,他沈柏生想要的人,沒有一次不曾失手過的,就算是他這一次要的是一個男人。
所以他也有信心搞定曾凱元,更何況沒談過戀愛的曾凱元,就像一張純潔的紙,他會慢慢讓他染上屬于自己的色彩的。
一陣敲門聲之后,帶頭走進來的是方才為曾凱元打扮的那群費雪麗的員工們。
“老板,我們已經替他準備好了!
他們一個一個退到一旁,直到露出穿著白色禮服的曾凱元。
“哇……”劉定亞不禁吹了一聲口哨。打扮過后的曾凱元,再度出現讓他驚艷不已。
“這就是你的‘道歉’嗎?”曾凱元不滿地看著沈柏生,他那雙清澈的眸子里有著不滿。
“這只是我一部分歉意的表現。”
沈柏生瞇起了眼睛,他對曾凱元這一身打扮十分滿意,那白色的禮服與他的膚色相似,更顯得他如水晶般的清新。
“你歉意的一部分?”曾凱元狐疑地歪著頭,皺起那兩道漂亮的眉直勾勾地看著他。
“你看看鏡中的你!鄙虬厣鷮⑺频睫k公室前的大鏡子,低下頭說:“你原本那一身裝扮固然好看,可你只要稍作打扮,還是可以展現另一種風情。”
“我的工作不需要這種打扮!痹鴦P元冷冷地回答。
然而在他心中卻是十分吃驚的,他從未想過他居然可以有這樣的面貌;經過專業化妝師的巧手后,鏡中的他就像是另外一個人。
沈柏生突然在眾人面前將他高高地抱舉了起來,這個突兀的動作讓曾凱元又是驚呼一陣。
“放我下來!你在做什么?這里有那么多人……”他捶打著他。
“小弟弟,別害羞!”沈柏生的笑容讓人看不清他眸子里的思緒,“這是大叔表現歉意的一部分,接下來會有更好玩的!
更好玩的?
曾凱元水亮的眸子被那句話給吸引住,他忘了去看著其他人此時的模樣,忘了去思考為什么他們好象對于這樣的行為覺得習以為!
曾凱元帶著好奇的心,再度地坐上了沈柏生的車。
***
傍晚時分,沈柏生的車子飛快地在車陣中穿梭著。
很快地,他們自喧囂的市區來到安靜的山路上。
“喂,你到底要帶我去哪里啊?”曾凱元開始有些不安。
“再等一會兒,馬上就到了!鄙虬厣矒嶂
“你該不會要對我怎么樣吧?”曾凱元突然開始聯想到一些可怕的社會案件,不禁縮了縮身子。
“哈……”沈柏生看見他這副模樣,又是一陣大笑!澳愦_定你有那個價值嗎?小弟弟!
“為……為什么沒有?”曾凱元驕傲地像只小獅子一樣,抬頭挺胸地說著。
“大街上隨便找都是女的!鄙虬厣室庹{侃他,“歐巴桑也是女的,你又沒錢沒人,又是個男的,我要對你做什么?”
說他沒錢又沒人?他曾凱元可是有一大票的追求者呢!
“你……”曾凱元對他的伶牙俐齒相當無奈。
“到了,下車吧!”
當曾凱元還在為沈柏生的話而生氣時,他被眼前的景色嚇了一跳,許久都沒有開口說話。
“很壯觀吧?”沈柏生替他開了車門,那一抹得意的微笑似乎說明他早料到他會如此吃驚。
“嗯……很壯觀!痹鴦P元許久才吐出這句話。
在微暗路燈的照明下,在他們面前的,是悄悄藏身在幽靜山谷中的龐大雷達群。
山路透著一股與市區截然不同的寒意,清涼的風里有著露水的味道。
山坡上盤據著大小不一的雷達,就像是不屬于這片翠綠而濃密的山林異族,卻又那么安分守己地固守崗位,一種寧靜的共識讓高科技與大自然共存著。
“呵!”曾凱元笑了,像是孩子般的歡喜。
“笑什么?”沈柏生倒是很詫異,他第一次聽到曾凱元的笑聲。
“這里就像外星人的基地!痹鴦P元的眸子里閃著一種天真的光芒,小小的臉上有著興奮的紅暈!巴庑侨?”沈柏生也笑了出來,“我第一次聽到我帶來這里的人說這種有趣的比喻!
“你帶很多女人來過?”曾凱元瞇起水亮的大眸打量著他。
沈柏生露出一絲苦笑,“帶曾經是我最愛的女人來我最喜歡的圣地。”
“圣地?”曾凱元第一次聽到這種形容。
“你知道我是費雪麗的老板吧?”沈柏生看著山坡上的雷達群,若有所思地道,“我必須要設計一套又一套賣錢的結婚禮服,和有賣點的婚禮噱頭及廣告,當我靈感用盡時,我就會一個人開車來這里。”
“帶著你那些女朋友?”
“有時!鄙虬厣冻鲇行╇y堪的苦笑,“當我以為我找到真愛時!
“你好象常被女人甩?”
“呵!鄙虬厣嘈σ宦。
曾凱元離他有些距離,他提出自己的疑問:“我不懂,以你的條件,女人不可能不愛你,為什么你還會被甩?是你有隱疾?”
“恰恰相反,女人愛死我的‘雄壯威武’!鄙虬厣z毫不隱瞞地道。
“你真不害臊!”在微暗的路燈下,他被他的過分坦白給羞紅了臉。
“是你自己愛問的!
沒錯,聽到沈柏生的名字,沒有一個女人不像螞蟻見到糖似的主動粘了上來。他也曾過著那種夜夜笙歌的日子,只是那些都是紙醉金迷的虛幻夢境,沒有誰會當真,沒有誰會真的放下感情……
“那你為什么要帶我來這里?”曾凱元連忙轉移話題,“我又不是你最愛的女人!你最愛的不是千依嗎?”
聽到千依的名字,沈柏生的臉上有過一瞬間愕然,不過很快地便隱去。
“怎么?不說話?”
“我的心一直在找尋能共享靈魂的人。”沈柏生的聲音低沉地劃過夜幕的寧靜。“我找得好累,找了好久,可是終究沒有發現。”
“你很希望有個伴嗎?”曾凱元見到沈柏生突然正經起來,他放輕聲音說著。
“神不是從造人之時,就將一個靈魂分離成兩半嗎?”沈柏生掏出口袋里的煙,淡淡地說:“我只是一直在尋找跟我分離千年的另一半!
曾凱元的心里突然有一種莫名的感動,他從未見過男人有如此感性的告白,更何況是他一直討厭的沈柏生。
“我帶你來啊……”沈柏生像是喃喃自語地說著,“我也不曉得耶!一個三十七歲的大叔帶二十三歲的小弟弟來這里會發生什么事呢?”
“我已經不是小弟弟了!
“比我小十四歲!
曾凱元撇撇嘴,“原本想你還有這么感性的時候,我該開始對你改觀,不過照你這樣的說法,我還得再觀察看看!
“我是個正人君子的。”沈柏生突然向他深深鞠了個躬,“今晚圣地這么美麗,不知小弟弟可不可以可憐一下失戀的大叔,陪大叔跳支舞?”
曾凱元被他這副模樣給逗笑了,“夠了!別鬧了!
“你笑了耶!”沈柏生突然像是發現新大陸似的叫了起來,“你之前看到我都是皺眉嘟嘴的,好丑!”“好丑?”他第一次聽到有人說他丑。
“現在你笑了,真美!”沈柏生突然牽起曾凱元的手,將他摟入自己的懷中,“Shallwedance?”
***
此時此刻,曾凱元無法形容眼前的這個男子帶給他的感覺。
他有點強迫性的溫柔,有點愛逗弄人的性子,還有一雙神秘深邃的眸子。
沒有浪漫的音樂、沒有平坦的舞池,只有渾然天成的大地舞臺,以及兩個初遇的靈魂,踏著凌亂卻愉快的舞步。
曾凱元笑了,他笑得十分開心,沈柏生的逗趣表情和動作讓他不由自主地跟著他瘋狂起來。
“瞧!小弟弟,你笑起來很美,該多笑一笑!”
他的大手握著他的小手,這種感覺讓曾凱元心里那陣莫名的感覺又再度騷動,他拼命地想要壓住那種異樣的情緒,因為他從來都不曾有過這樣的感覺,卻在遇到這個男人之后……
那感覺就像是海水一樣排山倒海而來。
他的手是那么的溫暖,眼神里全是一種滿溢出來的狂野,那完全稱不上是有韻律感的舞步,卻讓他高興了起來。
“Kick!Kick!”沈柏生說道。
“這樣踢,鞋子會壞掉的!痹鴦P元笑罵著他。
“管他!高興就好!”
沈柏生學著他平日在有氧教室里的口令,帶著他在不平的柏油路上踢著亂不成調的舞步。
沈柏生俊美的臉上有著孩子的淘氣,教人不忍拒絕他。
在遠遠的山里,傳來了悶悶的雷鳴聲。
“Houseround!”
他放手讓曾凱元轉了一圈,然后自己再擁著曾凱元。
“Houseround不該是這樣的!痹鴦P元有些喘氣地說著。
雨,開始一絲一絲地飄了下來。
“下雨了!”曾凱元驚呼一聲,他想自沈柏生的懷中離開,“我們快進車去,不然等會兒你借給我的禮服都濕了……”
他原本是想要從沈柏生的懷里退出的,卻猛地又被拉進他懷里。
“沈柏生?”
雨,開始由一絲絲凝聚成大顆雨滴。
抱著曾凱元的沈柏生仍是沒有回應,眼見從天而降的大雨毫不留情地淋在他們兩人身上。
“沈柏生,下雨了!痹鴦P元再度地喚著他!拔覀冊俨贿M車里,就要變成落湯雞了!
只見下一秒鐘,沈柏生更加擁緊他,并以自己的雙唇覆上他柔軟的紅唇。
“嗚……”
這是一個揉合了雨水、驚慌、瘋狂的吻。
曾凱元想自沈柏生懷中掙脫,卻被他那雙有力的雙臂抱得死緊,完全無法離開。
“嗚嗚嗚……”
曾凱元不斷地拍打、不斷地掙扎,沈柏生的吻是來得如此瘋狂,讓人措手不及。
“放開我!”曾凱元憤怒的咬了他一口。
沈柏生的口中充滿了自己的鮮血味,他終于松手放開他。
“你在做什么?”曾凱元生氣地吼著!澳惆盐耶敵赡膫女人的替身?你給我看清楚一點!我不是你的千依!”
沈柏生像是突然清醒過來,他那完美的薄唇上滲著曾凱元方才狠咬的成果,他慢慢地說:“對、對不起……”
他果然是將自己當成某個女人的替身。這個想法讓曾凱元的心中浮起十分不悅的感覺,剛剛那些歡樂的氣氛全被這個粗魯的吻弄得消失無蹤。
“我要回家!”曾凱元對他吼著。
這一陣又大又急的雨勢,將兩人完全淋濕,而原本潔白的禮服亦在剛剛掙扎的過程中染上了泥濘。
“為什么……”沈柏生的聲音在大雨中聽來十分縹緲,那無力的音調讓人不忍。
“什么為什么?”曾凱元憤怒地問。
“為什么她不在我身旁……”
那是十分無力而悲慟的喊叫,回蕩在眾多雷達和山林里,卻再也傳不到他心愛的女人耳里。
她走了,他再度變回一個人。
孤孤單單的一個人,是最有價值的黃金單身漢。
他寧可不要這個稱謂。
不要再重復交付真心過后再離開的心碎過程……
他真的不要,不要……
***
艷陽高照,在屬于盆地地形的繁鬧臺北市區早已熾熱起來。
“麻花、麻花兩個!踏!點!”
勁豹三樓的有氧舞蹈教室,傳來曾凱元練舞的聲音。
“喂,柳暗!标惱蠣斢行⿷猩⒌匾詨叺钠胶鈼U為支撐點,托著腮,看著在前面示范的曾凱元。
“老爺子,有什么吩咐嗎?”柳暗恭恭敬敬地向前傾身。
“你會不會覺得這幾天凱元有些古怪?”
柳暗朝前方仔細看著道:“嗯,好象!
“對吧?我就說他著了沈柏生那小子的道!崩蠣斪臃薹薏黄降卣f。
“不,我以為凱元少爺是因為不必擔心老爺子跟著練舞而松了一口氣。”
“你豬頭啊你!”陳老爺將大毛巾丟向柳暗。
“是,是!小的知錯了!绷颠B忙道歉。
“沈柏生這三天都沒來上課,我作啥那么拼命跳舞呢?”
“老爺子所言甚是!睘榱伺玛惱蠣斣俣葋G出比毛巾更可怕的東西,柳暗連忙回答。
“沈柏生太危險,凱元會一頭栽進他的世界里!标惱蠣攪@了一口氣,“又不能阻止沈柏生來上課,所以我才想到要來跳有氧舞蹈監控他!”
“要不要請少夫人出馬?”
“玉蘭現在跟山河在歐洲旅行,我不想驚動他們小倆口!标惱蠣敁u搖頭,眼睛仍是看著在前方舞動的曾凱元!澳莻孩子已經開始改變了……”
但,他們兩個人都是男的,在這個講究禮教的社會可以容得下他們兩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