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顯然是某戶人家的後院,隱隱聽得見前頭的人聲。
接著,她探頭左右張望一下,然後很快地關上大門,落下門閂,才轉身面對練曉蝶。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為什么在這里?那些家伙又是誰?」練曉蝶滿頭霧水,提出一連串的問題。
「我才要問你怎么會在這里呢!先前你不是在蘇州開茶館?」練無雙說道。
「你知道?」練曉蝶驚訝地問。
她們接受師父命令各自下山後,便沒有互相聯絡,怎地她對她的行蹤如此清楚?
「當然知道,你的艷名遠播,在蘇、杭一帶可出名了!咕殶o雙笑道!笌熸,虧你想得出來這辦法。」
「你少取笑我,你又是為什么在杭州?」練曉蝶背靠著門,問道!高有,這里是哪里?」
自從被君無痕從水里救起之後,她便一直暗自希望無雙已經把鎮魂劍弄到手,回去覆師命了,現下既然師妹還在這里,看來她的希望要落空了。
一邊是師命難違,另一邊卻是她非常在乎的……朋友。
這叫她如何是好?
「這里是一間藥鋪的後院!咕殶o雙露出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容!肝沂桥阄伊x父義母一道來的,現下他們在跟他們的兒子敘舊,我乘機溜出來,沒想到碰上你!
君無痕前腳剛踏進他們暫住的屋子,她便從後門溜了出來。雖然義父義母熱心地想撮合他們,但她并不想與他湊成對。
「義父義母?」練曉蝶美眸圓瞠!笩o雙,你何時冒出一對義父義母?」
「半年前我們在山下分手後,我便搭船前往蘇州。誰曉得竟被黑江幫的副幫主看上,說要押我回去當老婆,我打不過他,結果被他所擄。他本想對我不軌,幸好有人及時相助,才讓我逃過一劫!咕殶o雙回憶道!刚f巧不巧,後來我才發覺那人竟是奔云山莊的總管。」
「陸風?」練曉蝶脫口而出。
練無雙怔愣一下,點點頭。「師姊知道他?後來他帶我回山莊,當時的老莊主夫人很喜歡我,於是收我做義女。連我自己也沒想到事情會那么順利!
「那你為何現在還沒拿到鎮魂劍?」練曉蝶問道。
原來上回在寒山寺外,黑江幫眾會找他們的麻煩,是因為陸風救了無雙。
她凝視練無雙清麗的臉龐,她臉蛋上的溫柔神情突然讓她覺得有些不舒服。
「師姊,我不想學師父的絕學,鎮魂劍讓你去取吧!」練無雙低垂著頭,悠悠開口。
為了他,她寧愿放棄奪得鎮魂劍的機會,放棄過往的一切,單單純純地做他的無雙。
「為什么?」練曉蝶心中隱約猜出了答案。
「因為……我喜歡上一個人!咕殶o雙咬著唇半晌,最後低聲說道,俏臉微紅。
「是奔云山莊的莊主?」練曉蝶的心臟驀地跳得飛快,懷著一種自己也說不清的心情,試探地問。
人人都說奔云莊主是人中之龍,無雙喜歡的應該是他吧?
可是,練無雙搖搖頭。
「那是誰?」練曉蝶追問,不自覺地屏住呼吸。
仿佛過了一輩子那么久,練無雙才很小聲很小聲地說道:「我喜歡……陸風!
練曉蝶暗暗握緊拳頭,一陣強烈的復雜情緒在胸口爆發,令她感到無比心煩意亂。
為什么?世上好男人那么多,為何無雙偏偏喜歡他?
那陸風呢?他和無雙相遇在先,他對無雙又是什么感覺?
如果他們兩情相悅,她應該替他們高興才是,畢竟無雙是她情同手足的師妹,能得到像他如此出眾的男子,是她的福氣,他們兩人,可說是天賜佳偶、金童玉女。
可是,為什么她的雙手冰冷,胸口悶得難受?
「師姊?你的臉色好難看,怎么了?」練無雙看見練曉蝶臉色發白,擔心地問。
「沒事,可能是餓過頭了。剛才我還來不及吃東西就被那些家伙打擾!咕殨缘煊X自己的失態,強顏歡笑道!笡]想到我的小師妹竟然有意中人了……真想不到!
「提起那些人,你可要當心點,他們不是好惹的!咕殶o雙面色一整,嚴肅地說。
「我瞧他們的武功不怎么樣嘛!」練曉蝶說道。
「被你打飛的那兩人的確不怎么樣,但那個看起來像絨袴子弟的公子哥,卻是可怕的人物。」練無雙說道。
「是嗎?他是誰?」練曉蝶有氣無力地問道。她現在只想趕緊回到客棧,一個人靜一靜。
「他自稱銷魂公子,沒人知道他的來歷,但他在杭州創立了一個滅靈門,只要出得起錢,他們可以為你殺掉任何人,甚至連官府也拿他沒有辦法!咕殶o雙皺眉說道!溉羰欠讲拍愫退蚱饋,恐怕討不了好!
「他那么厲害?」練曉蝶感到有些不可思議,方才瞧那公子哥兒一副浮華紈袴的模樣,還當他是個不知死活的闊少爺,沒想到竟是她看走眼。
「沒錯!師姊,這家藥鋪是奔云山莊所有,我想你還是先在這里避一避好了!咕殶o雙說道。
「不行!我與人有約,得回客棧!咕殨缘芙^,斷然的態度嚇了練無雙—跳。
相處十多年,她從未見過師姊那么……激動。
看見練無雙愣愣地盯著她,練曉蝶頓感一陣抱歉,忙放柔語氣道:「無雙,你放心,我不會有事。對了,你在哪里落腳?我要如何聯絡到你?」
「我們就住在你們客棧隔壁兩條街上,你只要來這間藥鋪傳口信說要找無雙,他們便會來通知我,我沒告訴他們我的姓!咕殶o雙仍是有些不放心,說道:「師姊,你真的不留下?」
「不了,過幾天我再聯絡你!咕殨缘焓掷_門閂,靈巧地閃身而出。
她頭也不回地轉頭奔去,腦中浮現君無痕英俊的臉龐,忽然非?释叵胍姷剿。
無雙……和陸風?
那她該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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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客棧的途中,她找到當初那對母子落腳的地方,將她從張員外府偷來的畫物歸原主。當再度回到客棧時,街上已經恢復熱鬧,不時有人交頭接耳地談論方才的事情。
練曉蝶才一只腳踏入客棧門檻,掌柜的就立即一臉緊張的跑來,說道:「姑娘,請您到別家客棧吧!如果讓銷魂公子知道你在我這邊,我可吃不完兜著走!
「可是我跟人有約!咕殨缘忝嘉Ⅴ。
哼!……銷魂公子,這是哪門子的怪稱號?惡心死了。不過,看來這惡心的家伙在地方上真的頗有勢力,連客棧老板都甘愿把生意往外推。
「姑娘,算我求您啦!」那掌柜的一臉哭喪,一旁的店小二也緊張地看著她。
練曉蝶環顧客棧內,發覺客人零零星星,顯然擔心銷魂公子又會找上門來。
罷了!人家也是掙口飯吃,何必為難他呢?
「若是與我同行的公子來找我,便跟他說我在奔云山莊的藥鋪等他!拐Z畢,練曉蝶背起包袱,轉身往外走去。
「多謝姑娘!多謝姑娘!」客棧掌柜在她身後忙不迭地道謝,鞠躬哈腰地送她至門口。
待練曉蝶離去後,約莫一刻鐘的時間,銷魂公子獨自一人出現在客棧內。
「那女人有沒有回來?」陰森的語氣讓客棧掌柜寒毛直豎,渾身泛起一股寒意。他看上的女人,還沒有能從他手中溜走的,如何能讓這小蹄子破例?
「有……有!箍蜅U乒竦皖^看著地面,顫聲道:「她說……她會在奔云山莊的藥鋪等人!
「奔云山莊?」銷魂公平揚起一邊唇角,眸中寒光乍現!杆潜荚粕角f的人?」
這可有趣了……
若是他動了奔云山莊的人,不知君無痕會是如何反應?
他伸手撫過臉頰上的疤痕,森森地一笑。
這道丑陋的疤痕,是君無痕當初給他的紀念品;蛟S,是他藉機回報的時候了。
銷魂公子倏地轉身,大跨步地往外頭走去。
客棧掌柜見他離去,幾乎虛脫地靠在柜臺?偹惚W∫粭l老命,就算對不起那位姑娘也沒辦法,希望那位姑娘能逃過一劫。
他用袖口擦擦額上冒出的冷汗,顫巍巍地前去關上客棧大門,今日提早打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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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廂,城內某間民房內。
「無痕,你才踏進門沒多久,怎么便急著要走?」說話的是一位兩鬢霜白的男人,眉宇之間和君無痕極為神似!柑焐珜担蝗缃裢砹粝逻^夜。」
「是啊!無痕,爹娘許久未見你,難道你多陪咱們幾天也不成?」另一位中年美婦也說道。
「爹、娘,你們不是不知道,奔云山莊有許多雜務要處理,既然義妹有力氣跑得不見蹤影,我想她的病情應無大礙。況且,只要你們尋幽訪勝完畢,可以隨時回奔云山莊!咕裏o痕露出無辜又無奈的表情。
瞧他們說得多委屈,其實當初說要出門云游四海的也是他們,現下反倒說得他多么不孝似的。
八成是因為他們原先的計謀被拆穿,所以現在又改用動之以情的方式留他下來。
其實,多留一日也無妨,但他心里掛念著練曉蝶,所以確定義妹沒事之後,便想回去客棧找她。
「可是,你還沒見到無雙啊!」老莊主夫人說道。
「既然義妹會避開我,自然是不想見到我,娘又何必強求?」君無痕說道。
「哪兒的話!你風度翩翩、才能出眾,誰家女子不芳心暗許?我瞧無雙應是害臊,所以才躲了起來!箤ψ约旱膬鹤,老莊主夫人可是有絕對的信心。
「無痕,無雙溫柔有禮,人也長得清秀可人,與你站在一塊兒,就像一對金童玉女!估锨f主在一旁敲邊鼓。
「爹、娘,我說過,我對無雙沒有男女之情,我不會與她成親。」君無痕嘆息一聲,說道。
「感情可以培養的,你總是得娶妻,難道你要我們兩老有生之年都抱不到孫子?」老莊主夫人說道。
唉!無雙這丫頭也真是的!早不離開、晚不離開,偏偏無痕找上門時溜個不見人影。
真不知她跑哪里去了!
一開始見著無雙,他倆老本來是希望她當他們君家的媳婦,是因為君無痕堅決反對,無雙也不甚愿意,所以才收她作義女,心想只要讓他們多些機會相處,總會日久生情。
可是已經過了大半年,兩人還是半點動靜都沒有,無雙直至現在還稱呼君無痕「莊主」,兩人的疏離由此可見。
「娘,天下間除了無雙之外,還有其他女子,我一直只把無雙當妹妹看!咕裏o痕說道。
「莫非你看中了哪家姑娘?」老莊主夫人似乎嗅出什么不一樣的氣氛,眼睛一亮,問道。
君無痕猛然一震,練曉蝶美艷的臉龐很快地閃過他腦中。
難道,他早就讓她進駐心中?
「無痕?你是不是有意中人了?快說給娘聽聽!估锨f主夫人緊緊盯著兒子的臉龐,催促道。
「沒有,娘,您別太多心!咕裏o痕表面上搖頭否認,心中卻不是那么肯定。
「既然沒有,那為何不接受無雙?」老莊主夫人繼續追問。
噯,兒子是她生的,他有什么心思,她難道察覺不出來?無痕這神情分明就有問題。
「娘,您要我說幾次?」君無痕求助地望向他爹。
不過,老莊主好像對眼前的好戲饒富興味,一點都沒有出手相幫的意思。
呵呵……兒子的意中人,他也很好奇啊!
「無痕,你說你不想與無雙成親,那總得給咱們一個交代,是不是?」老莊主夫人顯然不打算放過君無痕。
「我說沒有就是沒有。娘,您和爹正值壯年,往後日子還長著呢!想抱孫子,何須急於一時?」君無痕一邊說一邊往門口移動!肝蚁然厣角f了,你們自己保重,在外頭玩累了就回來!
說完,他有些狼狽地「逃離」小屋。
老莊主和老莊主夫人站在門邊,看著兒子匆忙離去,然後,極有默契地交換一個眼色。
「相公,你說咱們家無痕是不是有心儀的女子啦?」老莊主夫人先開口說道。
「看樣子好像是,從他成年以來,我第一次看他失去從容鎮定。尤其是方才你問他有沒有意中人時,他臉上的表情就跟我當年遇上你時差不多!估锨f主笑道。
「哼!沒個正經!」風韻猶存的臉龐露出淺淺笑意,她關起大門,拉著丈夫往房內走。
「來來,咱們合計合計,看看如何從兒子口中套出他心中的那位姑娘!
練曉蝶離開客棧後,順著大街,往杭州城西走去。
天色已晚,街上冷清不少,只剩幾家零星的商家仍在營業,一陣咕嚕聲從她的肚子發出。
練曉蝶摸摸餓得發扁的小腹,無奈地搖頭。她方才沿街走過幾家客棧,每一家見到她,都像見著瘟神一般,趕忙把她請出去,就連飯館也不讓她入內用餐。
可惡的銷魂公子,一定是他搞的鬼,不但害她無處落腳,更害她沒得吃喝。
街道兩旁,家家戶戶傳出的菜飯香更引得她饑腸轆轆。
憑著記憶,練曉蝶往藥鋪的方向走去。
照這個時辰,藥鋪大概已經打烊……難道,她今晚得露宿在藥鋪的門口?
此時,她感到有人朝她這邊快步走來,立即警覺地轉身。
「一陸風!」當看見君無痕熟悉的身影,練曉蝶忍不住驚喊出聲,心中涌起一股難以形容的復雜情感。那感覺,包含了無處可去的委屈、見到他時單純的喜悅,以及想到他與無雙時的酸澀滋味。
她朝他奔去,強迫自己在與他一步之遙的距離前停下。
「你怎么不在客棧,跑到這里做什么?」君無痕才從他爹娘的小屋離開,遠遠便瞧見她背著包袱的纖細身影孤單地走在街上,令他登時涌起一陣強烈的保護欲。
「我……我……」練曉蝶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
「怎么回事?」君無痕瞧她臉色不對,更加關心地問。
「我似乎惹上一個不好惹的人,所以客棧掌柜不讓我繼續待在那里。」練曉蝶垂眼說道。
「誰?」君無痕沉聲問道。
「聽說那個人自稱銷魂公子,你離開不久後,他就跟他的同黨騷擾我。我本來差點與他們打起來……」練曉蝶突然截斷話尾。
因為,她不能讓他知道她遇見無雙。
不過,君無痕根本沒注意她的話沒說完,黑眸變得冷硬危險,淡漠的心難得動怒。
「他們有沒有傷著你?」一雙黑眸專注地上下掃過她全身,難掩其中的關心。
「沒有?墒,我卻變成全城的瘟神,沒有一家客棧愿意讓我住。」練曉蝶苦笑。「你的事情辦完了?那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回蘇州?我惹上這樣的麻煩,日後要在杭州待下去大概也不容易!
「是嗎?只要你想待在杭州,我還是有辦法讓你安穩地開茶館!咕裏o痕漂亮的劍眉蹙起,心中泛起一陣陣的心疼。
他就不相信,動用奔云山莊的能力,還有什么人能夠找她麻煩。
「不用了。才來這里就染上晦氣,心里有疙瘩!咕殨缘麚u搖頭。
他伸手接過練曉蝶的包袱,帶著她往杭州城的另一頭走去!改呛,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反正要回蘇州,早走晚走都一樣,我們出城瞧瞧。」
他記得靈隱寺附近有個小村落,他們從這里出發,不用一個時辰便可抵達。
「你要跟著我?若是那個銷魂公子……」練曉蝶還來不及說完,便被他打斷。
「若他敢找上門,我倒要看看他是何方神圣。」一絲寒光閃過他的黑眸,君無痕冷冷地揚起唇。
他以前倒沒聽說過這號人物,但不管那家伙是如何魚肉鄉里,若是他敢動到曉蝶,他不介意讓他變成「斷魂公子」。
練曉蝶抬頭,深深望入他的雙眸。
他可以不用陪她一起離城的,當初她只說要跟他一道來杭州,他實在無須蹚入這渾水。
為什么,他待她如此好?
他對無雙,也一樣那么好?
她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卑鄙,怎可希望他喜歡的是她,而非無雙?畢竟,無雙與他相識在先啊!
練曉蝶垂下眼簾,悄悄斂去眸中的掙扎,硬將那些磨人的情緒通通埋入心底。
他們肩并肩,靜靜地往前走去。
愛上他,從不在她的計劃之中。
然而,若非愛上他,她又該如何解釋心中百轉千回的情緒?
那么,接下來呢?她該怎么辦?
「放心,有我在,沒人傷得了你!咕裏o痕突然開口,打破兩人之間的沉寂。
他將她反常的沉默誤以為是憂懼。
練曉蝶聞言抬頭,胸中涌起的熱流足以讓心融化,不禁柔柔地笑開臉,有股想掉淚的沖動。
「我知道。」她低聲說道。
假若是她與他相識在先,該有多好?
她完全明白無雙說不想奪取鎮魂劍的心情,她也無法背叛自己喜愛的男人。然而,師命難違,況且師父的養育之恩也不能不報。
天色逐漸陷入黑暗,練曉蝶凝視出現在前方的城墻,美眸中有一絲掙扎與迷惘。
她多么希望,能永遠與他這么靜靜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