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煦一怔,看向她的目光中多了絲柔色,很快卻又收回,轉頭與冷傲天商議:“若云飛兄晚膳時便走了,而芙衣三更才追去,怕是趕不上他。芙衣一人行走恐有兇險,咱們還需到傲天堡分舵走一趟,讓人留意她的下落!
“這是自然!
“如此,白姑娘……”
白琬珠不待他說完便開口:“兩位若不介意,我也一同去如何?”
夏煦凝目睇她,她只淡淡一笑,“如今只剩咱們三人,我受諸位這些招待,怎好意思留下閑坐?”
夏煦便不再多說。
三人出得客棧,便由冷傲天帶路,直奔傲天堡設在此處的分舵,也便是城中唯一一家大鏢局。
此時時候尚早,街上行人仍不多,冷傲天才望到鏢局門口便咦了一聲。
“怎么?”
冷傲天一指鏢局大院,“我記得這兒的規矩,天方明便有個老頭將鏢旗掛起,怎么今日卻不見旗子?”
夏煦待要說話,突地面色一變,身形極快地搶先入了鏢局。白琬珠尚未來得及詫異,便明了夏煦變色的原因。她與冷傲天對望一眼,緩道:“血氣!”不約而同地加快腳步。
待他們進院中,夏煦已從大堂走出,神色微凝,“二十二人,皆是一刀斃命!
冷傲天臉色也是難看至極,一言不發地進去。白琬珠待要跟進,卻被夏煦移身阻住,“白姑娘,你還是別看吧!
他面色仍算平靜,白琬珠卻覺出周身沉凝的空氣,知他不愿讓她沾了血腥,于是不多說地停步。
兩人皆是沒什么心情說話,白琬珠凝望著院中收拾整齊的兵器架,想:二十二人……那一年大漠里頭最厲害的風雪,也只卷走了四人……
這便是中原的江湖嗎?
耳際忽聽到什么細碎的聲音,她愣了一下,移步走向院角簡陌搭起的一個木板房。那外頭放了幾個燒水的大鍋,顯是鏢局的灶房。
睨到門外地上一塊污漬,她頓住,回身喚:“夏兄!”
正垂眸若有所思的夏煦聞言過來,白琬珠指給他看,夏煦二話不說便移身進去。
不多時就傳來他平穩的聲音:“白姑娘。”
“嗯?”
“能否麻煩你喚冷兄上這兒來?”
她立即轉去大堂叫冷傲天,廂房的門虛掩著,因夏煦不愿她看,她便不進去。
冷傲天皺著眉出得院中,灶房的門狹小低矮,昏暗中只見夏煦護著地上一人,聲音仍是平靜:“冷兄,這人仍有一口氣,我護著他心脈動不得,你過來瞧瞧。”
冷傲天定睛看清了那人面容,臉色便更加難看了,“鄭總鏢頭!”
俯身去摸他脈象,只覺空空蕩蕩,竟與身無內力的普通人無異。那人聽到他這一聲,艱難地睜開雙目,眼中突地亮了一下。
“……二更……蒙面人……”
才吐了這幾個字,嘴角便咳出一口血,沒了氣息。
夏煦靜默一下,緩緩放開按在那人后心的掌,將他上身輕置于地,站起身來。
睨見白琬珠就立在灶房門邊看著他們,他眉間微動一下,不動聲色地移步擋住她的視線。
冷傲天說:“二十幾人,大多是在夢中便死了,傷口都在心脈,只鄭鏢頭被吸了內力,余一口氣……你怎么看?”
夏煦嘆一聲:“是我們在找的那人沒錯,這些人的內力他本看不上眼,留下鄭鏢頭只是為了讓我們得知兇手是誰!
“他在挑釁!崩浒撂炀彽溃笆俏姨笠饬,本不該把消息放出去的!
“冷兄莫過自責,咱們都未想到此人如此猖狂,這考慮不周的罪責我也須擔上一份。”夏煦淡淡地說,“如今首要之事,便是通報其余分舵,讓他們小心這人!
冷傲天聞言振起精神,“是,還有幾個有家室的鏢師并不住在鏢局中,事不宜遲,我這就去聯絡他們!
“冷兄自個小心,這兒……我自會照應。”
冷傲天點點頭,越過白琬珠翻身出了院墻。她仍立在門邊望那灶房中的淺衣男子,見夏煦背對著她低頭站了片刻,方無聲嘆一下,轉身出來。
白琬珠待要說話,目光卻一凝,定在他身上某處。夏煦低頭望去,見袖口一處暗襟,是方才鄭鏢頭吐的血染的,他便將手背在身后。
白琬珠說:“這些人……”
“傷口已察看過了,眼下要辦的是他們的后事,恐怕得差人上棺材鋪一趟!
“我去好了!
夏煦微牽唇角,“這等事,找一個街頭小童便行了。白姑娘還是同我待在一塊吧。”
“……夏兄擔心我會被人盯上?”
夏煦轉了臉,并不回答。
“我并非中原江湖人,也有關系嗎?”
他這才輕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白姑娘本是無辜卷進來的,若出了事,我……”
白琬珠便不再做聲。
這日就在鏢局過了,死的人太多,街坊中有好事者報了官,幾個衙役進來一趟,聽說是傲天堡的事,又得了夏煦一些銀子,很快便走了。
夏煦同雇來置辦后事的各式人等交待,時不時差人跑下腿,偶爾轉目望見白琬珠靜靜站在院角看著,清俊的面上并無不耐之色。他莫名便有些心安,只覺自己并不是獨自一人擔著這幾十條人命。
天色近晚時事情已辦得差不多,二十幾口棺材整整齊齊擺在院落,只等明日入土為安。夏煦抬頭看看天色,打賞了幾個留下守夜的人,吩咐幾句便與白琬珠回到客棧。
不久冷傲天也回來,面有倦色,顯是一整日都在外頭跑動。三人皆未進食,卻沒什么胃口,要了一點東西坐下,想到昨日還是眾人齊聚坐滿一席,便覺桌上冷清。
冷傲天連喝幾杯酒,道:“好在那些有家室的鏢師并未出事,我已找了幾人分頭到各處通報消息,傲天堡那邊也有人去了!
夏煦點點頭,轉臉對白琬珠道:“白姑娘,你陪我站了一日,也是累極,趕緊吃些東西吧!弊约簠s不動筷。
冷傲天也不動,只是不停倒酒,“我們確是大意,仗著江湖正道都在咱們這邊,便大搖大擺行事,以為剎血魔君只能像鼠輩般東躲西藏,嘿,卻讓他反咬一口!只是這樣一來,他就在塞北確是無疑了。”
夏煦沉吟一下:“冷兄這般說法,似認為這人是狗急跳墻,我卻覺此事另有蹊嘵。”
“哦?”
“江湖上放話要擒此人已有一段時日,傲天堡主持此事也是人人皆知,照這人的手法可看出是個膽大妄為之徒,可為何到如今才公然挑釁?小弟不覺他此舉泄露出他藏身之地,相反,也許正是知道了我們猜測他藏在塞北,他才干脆自暴行蹤!
冷傲天持杯的手一頓,“你的意思是說……”
夏煦苦笑點點頭,“嗯,我們被人盯上了。冷兄說得對,咱們一路招搖行事,放出風聲說要擒這惡賊,卻不想這人若是有些心機必會留意上我們。就如昨日我們談到興頭,察不到云飛兄在窗外一樣,那剎血魔君能偷襲了空大師得手,武功必高出云飛兄許多,聽到我們談話并非難事。”
“便想想,我們昨日才從探子處得些消息,今日分舵便遭了禍事,未免太巧,我幾已確信咱們昨天的話已泄了出去。我想這人毀去傲天堡的分舵,除了揚威,恐怕還有斷我們耳目之意。只是他既能一人獨戮這些人,為何不直接找上我們,或者更甚者現身挑戰江湖正道?以這人行事作風,不這樣做只可能是因為沒把握,也就是說,他現下功力,并非人人猜的那樣已獨傲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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