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走。他怎么會說這句話呢?而且還是在她爹娘的墳前說……楊朔亭不禁為自己奇怪的言行低吟了聲。
這里是小巢兒的家,是她從小居住的地方,要她跟他走,這感覺就像是個承諾,代表要她永遠跟著他,也代表著兩人要共度一生一世。
想了許久,他感到內心有一股騷動,那不是反對或否認,而是一種期待。
坦白說,他現在已經確定自己是喜歡小巢兒這個人了,不然也不會真為了探究誰在整他這種鬼原因就在這個地方待了三、四天。但喜歡她是一回事,對他而言,喜歡一個人很簡單,只要這個人他看對眼了,他就會喜歡,那是一種極普通的情感,就算是對狗對貓,他也會有這種感情。
他覺得最重要的是……他正漸漸被小巢兒吸引,她的一舉一動、一笑一怒,都能勾起他的情緒變化。他愛看她羞紅著臉的樣子,也很喜歡看她氣嘟嘟罵著他的嬌俏模樣,她一切行為都能吸引他的目光,這情況就如同當初在楊柳莊時和曲蘅相處一般……
想到這兒,楊朔亭倏地坐起身,睜大眼睛,額上冒出了冷汗。“我怎么會把大嫂和小巢兒拿來比較?難道……”
一道亮光在夜空中閃逝,接著轟隆一聲巨響,雷聲把楊朔亭尚未理清的思緒轟得一片空白。他不用抬頭看天空,雨水已嘩啦啦地下了起來?v使在茂密的樹葉之下,楊朔亭仍然很快地淋了一身濕。
“這么幸運,遇到這種大雷雨!彼躲兜厣敌。
天空再度掠過一道閃光,沒一會兒雷聲也跟著落下。只是在這雷聲響起之時,似乎又有另一個聲音伴隨著它,而且那聲音離他極近……
“小巢兒?!”楊朔亭慢半拍地認出了那聲音的來處,輕輕一扭身,讓自己落在樹枝上,然后快速地爬進樹屋。
樹屋中,只見小巢兒手捂著耳朵,頭埋進膝蓋,整個人蜷縮在被褥上。她的身體在發抖,聲音顫顫地道:“別打電……不要打電啦……”
“小巢兒!”楊朔亭喊著她的名字。
小巢兒聞聲睜開眼,暗夜中她只看見一個壯碩的身影坐在身旁,但他的聲音卻讓她安了心。
“楊朔亭!”她坐起身,然后向前用力地抱緊了他。
楊朔亭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她適才的低語讓他明白了她怕雷聲,于是他安慰道:“別怕,那一下子就過去了!
沒想到楊朔亭話才一說完,轟隆雷聲再度響起!
“哇啊!你騙我!”小巢兒嚇得大叫,也抱得更緊。
“呃……總會過去的!睏钏吠け砬殂等坏負Q了一種說法,心里則想,都這種時候了她還能這樣計較。接著他以輕松的語調說道:“我本來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的!
“我從小就怕打雷……”小巢兒泄氣地說。
“打雷有什么好怕的?”
“難道你一點都不覺得那聲音很嚇人嗎!”
楊朔亭想了想,這時又有一道雷聲響起,“不會呀,只是轟隆一聲而已,有什么好嚇人的。”
“可是我就是怕嘛!”因雷聲再響,所以小巢兒害怕地大聲叫道。
“我倒覺得你這樣大叫還比較可怕!睏钏吠ばΦ溃R上又噤聲,因為小巢兒的拳頭正用力地往他的背部捶打。
“好好好,當我沒說、當我沒說。”他安撫著。
老實說,他可是很少被人打的。在打斗中,鮮少有人碰得到他!而在平常的情況下,也只有他娘以及二哥才會閑閑沒事拿他的頭當木頭似地打著玩。至于懷中這女人,下手可真是不留情,還好他皮厚經得起打,她這一番敲打倒也令他感到舒服。
時間靜靜地流逝,每當小巢兒怕得發抖時,楊朔亭就溫柔地拍著她的背,細聲哄著她,這樣的舉動反反復復了好多次。
“你既然這么怕打雷,那平時遇到這種情況,你就一直躲在被窩里發抖嗎?”楊朔亭只要一想起那種情況,心就微微地擰著。
“當然不是,還有玄音她們會陪我呀。”雷聲好像停下來了。
“嗯……你說的他們,除了玄音外,到底還有什么人?”這個問題已經困擾他好久了。
“就是萱兒嘛!毙〕矁阂膊粚λ[瞞,很自然地就告訴他。
“萱兒?”楊朔亭抬起一道眉,“我怎么一直沒見過她?”
“說不定你見過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小巢兒喃喃道。
“什么意思?”他不懂。
“呃……反正時候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咦?”小巢兒像是忽然發現了什么,推開了他,“楊朔亭,你全身怎么都濕的呀?”
“剛才在外頭淋雨當然濕。”
“可惡,我的衣服都被你弄濕了!毙〕矁簹夤钠痣p頰,感到手臂及胸口的肌膚一陣濕寒。
“喂,剛才是你自己來抱我的,你衣服濕了可不關我的事!睏钏吠ぺs緊撇清。
小巢兒靜默不語,這情況讓楊朔亭有些不習慣。
“你怎么不說話了?”
小巢兒看著地,“我在想我衣服濕了還可以換,但你怎么辦?天氣已經轉冷了,而你衣服又濕成這樣,一不小心會生病的!
沒想到她竟是在擔心他!楊朔亭聽了,心中直感一道暖流滑過。
的確,他的衣服濕透了,就連放置在馬匹上的換洗衣服也一定和身上這件衣服一樣,不過他才不在乎。
“放心吧,我的身體壯得像頭牛,那種小病我可還沒有過!睏钏吠ぷ院赖。
“喔,這么厲害啊!毙〕矁旱恼Z氣中帶著不以為然。
“我先把我的衣服弄干好了!
“怎么弄?難不成你想在這屋子里生火?”小巢兒睜大眼睛;這么做可是會把這間樹屋給燒了的。
“當然不是。你等我一會兒。”楊朔亭說完立即盤坐,催動內功,熱氣開始在他周身蔓延,身體的熱漸漸將衣服上的水分蒸散。
由于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于是小巢兒便點了燭火,然后靜靜地坐在一旁。她感覺到他渾身都散發著熱氣,然后身體慢慢地跑出了細細的白煙,一會兒之后,他的衣服就干了。
“這又是什么功夫?”小巢兒好奇地問。
“內功。”
“好不好學呢?”她又想學了。
“因人而異呀!睏钏吠さ。
沒想到小巢兒聞言嘟起了嘴,“你該不會又想說我一輩子也學不會吧?”她憶起她要學繩上功夫時,他對她說的話。
“不可能啦,根基再差的人至少也學得會一些。最主要是看內功深不深厚、精不精純,而且那是要靠日積月累苦練的!
“沒關系,反正我時間很多,我要學!”小巢兒的眼睛閃閃發亮,她記得他說過那套繩上功夫也和內功有關,只要她學了,那她不僅可以逍逍遙遙地躺在繩索上,也可以用它烘干自己的衣服。
不過,她似乎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你當真要學?”楊朔亭目光奇特地看著她。
“當然!”小巢兒一臉的肯定。
“那……你是要嫁我嘍?”
小巢兒聞言倒抽了口氣,她把那件事全給忘了!
她慢慢地低下頭思索。若這事發生在今天之前,那她倒是覺得無所謂,但經過今天發生的事之后,她覺得自己如果以學功夫的理由嫁給他,未免對他太不公平,對自己……也太不坦然了。
說實在話,她對楊朔亭并不是沒有感覺的,更確切的說,她喜歡他!
第一次見他,是在那湖邊救一位溺水的孩童,她本來還為他的見義勇為而高興沒想到他卻突然也溺水了,待上岸時,他見著她的眼神就像是見了妖怪,恐懼和怨恨全寫在臉上,當時她還覺得莫名其妙,明白他認錯人后,她提醒了他,但他卻不信,氣得她懶得理他這個人。
但在她發高燒的時候,他卻細心的照顧她——這是她由玄音和萱兒口中得知的——想不到對于一個厭惡至極的人,他仍可以暫時放下心頭之怨照顧著她,這一點已讓她先前對他的壞印象消失了。
后來,她漸漸地明白了楊朔亭這個人,他雖然外表俊俏,神情中的那抹慵懶也著實勾動人心,但他實在笨得可愛!
他做人誠實,而且腦筋直,一點都不隱瞞心里的想法,也不會說出虛偽的話,這點讓她很欣賞。但有時他腦筋直得過火,說話不看場合,也讓她氣得牙癢癢的。她雖是常!隘傋盈傋印钡亟兴,但卻早已把他的名字記在心里面。
平時,她總見他懶懶散散地躺在繩索上睡覺,她很懷疑,一個人一天可以睡這么久嗎?他到底是真睡還是假睡?如果真的是在睡覺,那他腦筋遲鈍倒也是有理可循。
還有,他偶爾對她展現的溫柔以及搔著頭不知所措的傻笑,幾乎融化了她!她聶心巢是吃軟不吃硬的人,因此他的那些舉動及神態在在牽動了她的心……她想起了他的吻,那是一種逾矩的行為,但她一點都不在乎,自己也樂在其中。她很喜歡他為她帶來的感覺,雖然那會讓她虛軟無力、渾身發熱……
楊朔亭見她好一會兒都不說話,心里頭感到一股急躁,“小巢兒,你用不著考慮這么久啦,其實——”
他話尚未說完,小巢兒便脫口說出:“我喜歡你!如果真的要嫁給你,也是因為我喜歡你,和學功夫沒有關系?墒恰绻藿o你就要跟著你走、離開這里的話,我不要,因為這里有我的朋友,我舍不得離開他們,我也舍不得離開這個地方。”所以當他說“跟我走”時,她并沒有回應他。
楊朔亭愣愣地看著她。他本來想告訴她,不用嫁給他,她也可以學到古墓山莊的功夫,但沒想到她竟會對他說出那些話。
“小巢兒,你喜歡我,是怎樣的喜歡?”楊朔亭想要把這件事問清楚。
小巢兒倏地紅了雙頰,“就是喜歡嘛,哪有什么怎樣不怎樣的!
“那……如果我說我現在想親你,你會答應嗎?”
楊朔亭的問話還真教小巢兒感到忸怩,她雙手交握,紅著臉無言地微點了下頭。
他見狀又接著問:“如果是別的男人想親你……”
“他們想都別想!”小巢兒驀地對著楊朔亭大吼,聲音之大差點嚇得楊朔亭往后跌去。他還來不及撫慰心靈及耳朵所受到的創傷,只聽得小巢兒細聲地道:“我只愛你親我……其他人,我不要!
咦?耳朵還轟隆隆的,她的話他聽不太清楚,“你再說一遍!
什么意思嘛!竟然還要她說第二通,她羞都羞死了。
“小巢兒?”
小巢兒先是憋著氣,然后聚集所有力量再度大吼:“我說,我只愛你親我!其他人我才不要!”
雖然耳朵被震得難受,但楊朔亭卻笑了起來。
“你笑什么嘛!”小巢兒氣得踢了他一腳。
“沒什么,只是聽了你的話讓我覺得很開心!睏钏吠ふ嬲\的笑容讓小巢兒的臉又紅了。認識他也才兩、三天,她臉紅的次數卻比以往十八年來還要多。
“喂,楊朔亭,你今晚就睡在屋子里吧。剛才下雨,現在外頭一定濕答答的;而且睡在里頭也不必擔心半夜又會突然下起大雨。”
“既然你這么說,那……我就不客氣嘍!睏钏吠ひ泊蠓降亟邮芩暮靡狻
于是,楊朔亭等小巢兒躺回被窩里后,便熄了燭火,選在樹屋門邊的位置上躺了下來。
黑暗中,小巢兒感覺得出他的位置,忍不住問:“楊朔亭,你那么靠近門,不怕睡一睡滾下樹屋嗎?”
“呵……不會的,我的睡姿一向很好!睏钏吠さ托χ
“喔?話可別說得這么自滿,要是明天醒來時發現自己睡在地上,那你的臉可就丟大了!
哈!怎么可能會有那種事?!要是他場朔亭真的從樹屋上睡到樹屋下,那他還有什么臉去面對全天下的人?
于是,他信誓旦旦地說:“那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
隔天早上,小巢兒趴在門邊,頭伸出門外俯視著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楊朔亭。她竊笑了好一會兒,然后才伸手折了根樹枝往楊朔亭的臉上丟去,意圖叫醒他。
然樹枝還未落到他臉上,楊朔亭便敏捷地出手打退,隨即完全驚醒。
他坐起身,莫名其妙地看著適才被他打落的樹枝,然后仰頭一看,小巢兒嘲弄的笑語頓時響起。
“楊朔亭,你不是說你的睡姿很好嗎,怎么這會兒卻睡到樹下去了?”
“我……”楊朔亭一臉的茫然,似乎對眼前的事還反應不過來。他搔了搔頭,驀地,一個人名闖進腦海中,他立即臉色大變!
“玄音?!”
隨著楊朔亭的呼喚,一聲狼嗥像是在呼應他似地跟著響起。
“哈哈哈……所以我叫你話別說那么滿,玄音最愛滅人威風了。”小巢兒開心地大笑。
楊朔亭心里雖然很嘔,但也無可奈何。
“算了算了!別跟一只狼計較,不然就會落入和我大哥相同的命運!毕肫鸫蟾鐥钏凤L也曾被狼戲耍過,他就覺得好笑。難道可以幻化成人的狼都這么愛玩嗎?
楊朔亭站起身,伸了個懶腰,而小巢兒這時也下了樹,她來到他身后,順手為他撥去衣服上的枯葉與泥土。
“你頭發都沾上泥巴了!毙〕矁旱。
楊朔亭援了援頭,然后聳了聳肩,“那正好去洗個澡!
走了幾步,他又突然停下來,回過頭對小巢兒說:“對了,你不要跑來偷看喔。”
“誰會那么無聊偷看你洗澡啊!”小巢兒氣得漲紅了臉。
“唔……不會就好!
小巢兒簡直快吐血了,楊朔亭的意思不就擺明了她是那種會去偷看別人洗澡的人嘛!真是可惡極了!
她朝著楊朔亭的背影扮了好幾個鬼臉,然后才氣沖沖地爬回樹屋。
“玄音,時間快到了!陛鎯旱穆曇糨p輕地響起。
“我知道!毙酎c點頭。
“小巢兒和楊公子……”
“唉!”玄音輕嘆了口氣,然后拍了下身旁的枝葉,“他們兩個還真會消磨時間——錯了,應該說是浪費時間。相處都六天了,也不見他們的感情有什么重大的進展,成天就只在那兒嬉嬉鬧鬧的!
“其實嬉鬧也是情感交流的一種!陛鎯旱Α
“那也未免流得太慢了吧!”玄音不滿地埋怨!斑有那個楊朔亭也真是的,明明就對咱們的小巢兒有意思,還不對她承認!
萱兒聞言無奈地搖頭,“玄音,對楊朔亭來說,他目前只是在乎著小巢兒,這還不足以讓他承認他對小巢兒的感情。”
“那要如何才能讓他開口!”玄音問著。不讓那兩人的感情有結果,她和萱兒便無法舍下小巢兒離開這里。而她雖然懂不少事,可從未碰過男女感情這種東西,所以也只能向略有經驗的萱兒詢問。
“除非讓楊公子明白自己的感情,讓他明白他不能沒有小巢兒!
“哼,那我就去敲一敲楊朔亭的腦袋瓜兒,看能不能讓他馬上明白!”玄音說著便要行動,卻被萱兒拉住了。
“玄音,你不會真以為那么做有用吧?”
“當然不是。只是我每回看他那副傻笑的模樣,就忍不住想狠狠地敲他一下。”玄音壞壞地笑。
“你真愛欺負人。”萱兒被玄音的話逗笑了。
“沒辦法,這是我最大的消遣了!毙粢膊环裾J!昂,幸好咱們不用擔心小巢兒的問題,因為她對楊朔亭的喜歡程度咱們倆都看得一清二楚!
萱兒贊同地點頭。小巢兒是她們看著長大的,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她們皆了若指掌。每回她氣嘟嘟地罵著楊朔亭時,她的眼中總閃動著充滿生氣的光芒,而當他們心平氣和地對談時,一抹溫柔也會悄悄爬上她的臉頰,那種表情是她和玄音從未見過的。
“好了,言歸正傳,到底該怎么讓他明白呢?”玄音問。
萱兒想了想,接著搖頭,“人的心有時候很難去推測,每個人對于感情的認知也不盡相同。說不定我們認為正確的方法,最后卻成了棒打鴛鴦。”
“唔……真麻煩!毙袈勓詠砘氐仵獠。突然,她停了下來。
“怎么了?”
“北方……”玄音喃喃道。
“北方怎么了?是不是小巢兒……”萱兒擔心地問。玄音有種奇特的感應能力,尤其是對于災難,而通常她所感應到的都是與小巢兒有關。
“小巢兒在那兒會有血光之災。”玄音一震。
萱兒聞言先是一驚,然后心念一轉,問道:“玄音,小巢兒那一劫會不會危及到性命?”
“不。小巢兒的壽命長得很,她還會生兩個孩子呢!毙艨隙ǖ卣f。
“嗯……既然這樣,或許那是一個轉折點!
“喔?”
萱兒淡笑,“就是我們剛才想不出來的方法呀!也許那是老天爺特地為他們安排的!
玄音明了地點頭,接著道:“也就是說,這回咱們要靜觀其變,別出面阻擋或是減輕小巢兒應受到的傷害嘍?”
“對。接下來的一切……就看天意了!
“哈,若是天意不成,那就再換我來參一腳!小巢兒的血光之災可不能白受,不然就‘賠了夫人又折兵’了!毙羯袂閳远ǎ翱傊,他們這對夫妻是做定了!”這可不是她胡來,而是他們兩人命中注定的事!
看著玄音得意的神情,萱兒只能無奈地搖搖頭,隨即一陣感傷。
夫妻……那是她生前期盼了一輩子的事,只可惜造化弄人,她不僅和那人做不了夫妻,還犯下了可怕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