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昌?”他一時會意不過來。
“三個星期前訂的約,范小姐父親也是我們的董事范立升,周昌是我們新年度的食材供貨商啊。”
一經說明,他立刻憶起。
放下卷宗,他起身離開座位,在角落衣間里取出一件襯衫,就地更換,再套上休閑外套,對鏡整裝,一臉疲憊被成功地遮掩了。
范爾晶,名字沒忘,面孔卻有些模糊,印象中,她和公司里那些干練的高級粉領外形相似,秀致端莊,低調講究。
開車行進間,他努力搜索有關范爾晶的信息。
公司聯歡晚會見過一次面,廠商業務會議見過兩次,和其父范立升在私人會所偶遇時和她會晤了一次。她不多言,但說起話來言之有物,廢話不多,謹慎節制,只有在短瞬的顧盼間不經意流泄女人的心思,而那抹心思是他最熟悉的,也最容易掌握的。
接著,他發現了有趣的部份,范家和陸家早已默許了兒女親家,對象是欽定接班人陸晉。
一開始,純粹是惡戲的念頭,加上膩味了一成不變的公務,想紆解失去挑戰力的心情,所以他試探性向范爾晶提出私人邀約。一如預期,她一口答應,他當時在電子記事欄記上了一筆,但因邀約得來太容易,他過眼即忘。
座車跟隨車流進入百貨公司地下停車場,他巡繞數遍才找到停車位。停好車,進入電梯,他自動靠邊側站,好容納每一層樓進入的乘客。
餐廳是范爾晶建議的,他并非美食主義者,如果能夠選擇,他多半希望避開人群,順利且安靜地吃餐飯即可。
電梯停至一樓,門扇開啟,大批人群擠入,他往后退靠,背貼電梯墻。
人群背對著他,他蹙眉屏息以待,往前方直視。一個蓄著直長發的女性背影不禁讓他多看一眼,再一眼,他為之怦然心動。
女子側轉頭,和身邊一名年輕男子低聲交談,他緊盯女子眉目,那扇不經修飾的睫影,秀巧的鼻頭,總是上揚的唇角,不正是半個多月不見的林詠南?
他就要張口喚她,電梯恰好停在九樓,門一開,站在第一排的她和年輕男子相偕踏出電梯,同時又擠進三名乘客,自動門隨之閉攏,他站在后方動彈不得,就這樣讓她消失在眼前。
他陷入了連串思索。
她出現在這里是為什么?男子又是誰?相隔兩個多星期,他和她未有任何聯系,基于說不上來的心理因素,他未積極追索她的想法,她的感受。她獨居在偏遠的小鎮上,千篇一律的生活方式,有限的人際關系,短短幾周,又能產生多少變化?他下意識認定,他們的關系進展是不足慮的,因此未費上心機窮追不舍,或許是自相識以來,林詠南總是讓他感到無以名之的平靜,既是平靜,又怎會令他無端地憂心悄悄?
平心而論,他對她的了解相當膚淺,相對的,她對他又有幾分認識?
第4章(2)
樓號閃在二十五樓時,他踏出了電梯,在七點一分時抵達了相約的餐廳。
被引領至包廂時,范爾晶端坐在窗邊,靜靜等待他的到來,一見到他,她露出笑容:“我本來在想,我應該要準時到,還是遲到個十幾分鐘,對你而言才算正常。后來想想,這應該是你的問題才對,我不必太多心,做我自己就行了。”
“對,做你想做的就對了。”他也笑,“女士若是遲到一些,我通常是不介意的,她們要注意的事比男人多得多!
“在我家可不是這樣,我父親對我的要求和幾個哥哥是相同的,沒有撒嬌的空間。”
“所以你和別的女人如此不相同!
“……你這么說,我應該感到別有殊榮才對,畢竟你見多識廣,經驗良多!蓖嫘χ袔е呐灾庇X,她依然笑得含蓄。
“所以你是相信我的判斷了?”
她雖垂眼注視菜單,眼中泛出的神采他并未錯過。
進入狀況幾乎是水到渠成,范爾晶懂得停留在兩人最擅長的話題中,試探他的看法。他們平日的工作內容有重迭的部分,范立升又身兼陸氏企業董事,兩人并不缺話題,重點在真實性有多少,如何拿捏分寸。周昌是范氏的私人企業,由么女范爾晶掌理,這次佟寬給足了范氏面子,讓周昌取代了其它供貨商,加上這次邀約,她或多或少認定自己擁有一定的影響力。
“十九歲那年暑假,我開始被要求在自家公司實習,從此沒有假期,在玩樂這件事上,我的成績單交了白卷!彼粗毖,顯然對他撤除了戒心。
“幸好是這樣,不然我和周昌簽的這個約要冒多少風險?”他似笑非笑。
這次她咧嘴笑了,眼波若有所思流轉。
十九歲!他想起了那位連同休旅車沖進沼澤的女孩,她和范爾晶在同樣的年華里,選擇了不同的人生。
他開始分了神,此刻林詠南在做什么?和那位不知名的男子談些什么?來到臺北,為何吝于撥一通電話給他?她的私生活并不若他想象中的乏善可陳,他能涉入多少?她甚至從未響應他的表白,是好感來得太輕易,她難以當真?抑或她另有所好?他開始味同嚼鱲,甚至停下筷子,不停喝起清水來。
“怎么?不合胃口?”她注意到他吃得不多,每樣菜皆淺嘗即止。
“不,下午喝多了咖啡,不很餓!彼χ忉,“你盡量吃吧,我上個洗手間!
他離開座位,在轉角處直接越過通往洗手間的廊道,走出餐廳。
九樓,詠南踏進了九樓。他走進電梯前看了一遍樓層指示,九樓只有一間日式料理,其余皆是高級寢具賣場和男裝店。這時是用餐時間,如果沒有意外,他心里有數能在哪里見到她。
走進日式餐廳,服務生向前有禮問候,他隨機應變道:“我約了人,應該已經到了!彼孕凶呦蜷_放式座位區,快速掃視一遍。
那頭長發不會被輕易忽略,他精準地看見了在角落座位端坐的她。
他放慢腳步,緩緩靠近,室內算是安靜,交談聲大部分在低抑中進行,他隱約聽見那名男子溫厚的嗓門——“這是他的決定……我勉強不了……”
“他承認了?”林詠南低著頭,手里轉動著水杯,前方的餐點近乎未動。
“……其實,最清楚的只有他本人,我們能做的有限,事證到哪里算哪里,他準備再上訴!
“值得嗎?”她沒有太多表情,佟寬第一次聽到她的語氣含著憂慮。
“這不是我能評論的,張先生是聰明人!
“聰明?你認為那樣做叫聰明?”她驀然抬起頭,表情嚴厲。
男子沒直接響應,伸手覆蓋在她手背上,“已發生的事如何逆轉?”
佟寬不再遲疑,更進一步,直接靠近桌沿,俯視詠南。
她驚異地仰起臉,察覺是他,覆蓋陰霾的面龐彷佛綻放曉光,掩飾不住喜色。他迷惑了,她欣然見到他,為何又若即若離,不似對他藏情?
“佟寬!彼玖似饋恚λ,“你也來吃飯?”
“不,我看見你進來。”他先向一臉困惑的男子頷首招呼,再將詠南拉離座位,兩步遠距離站定!笆裁磿r候來的?”
“下午!
“來了怎么不給個電話?”他的語氣一貫溫和,但笑已隱沒。
“臨時決定的,而且你一定在忙啊!彼σ獠粶p,態度坦蕩,“對了,等我一下!彼D身回座位拎起桌底下的行李袋,從里面掏出一個包裝完整的小紙箱,雙手遞給他,“這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