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你!
“那就——說一說讓你開心的事吧!
“我現在就很開心!
她瞅了他一眼,神秘一笑,“這么會逗人開心,平時招惹的麻煩一定不少吧?”
聽出她的揶揄,他笑了兩聲:“如果說實話會惹來麻煩,那就不是我的責任了。”
“我沒別的意思,唔……如果你不想說話也沒關系!
“女人總想聽我說女人,你呢?”他意有所指道。
“女人?差不多就是那樣,沒什么好說的。”她四兩撥千斤,轉頭看他,促狹地眨眨眼,“沒有更有趣的嗎?”
他眉峰一挑,兩手抱胸,“你這么一問,我還真希望我從事過外籍傭兵或是情報員之類的工作,三天三夜也說不完精采故事。不,我的工作或生活很普通,沒什么亮點,讓你失望了。”
她尋思了一下道:“我從來就不覺得人生普通是憾事,越添年紀才越能明白,心平氣和地過普通生活其實是件不容易的事。對不起,我剛才說錯話了!
他安靜一瞬,“在我面前,你不需要介意對錯,我沒這么容易被冒犯,我想你也一樣吧?”
彼此凝視片刻,彼此的眼里皆載滿諒解的笑意。她點點頭,沒有異議。
路面逐漸充塞車流,幾乎動彈不得,忍耐了半小時,她拐彎切進交流道,轉進省道,在路邊妥善停好車。她愉快笑道:“謝謝,我開夠了,物歸原主。”
多么節制而不過份耽溺的女孩,他內心有些驚訝,但沒說什么,兩人交換座位,接手剩余路程的駕駛。
幾乎是一沾上座位,她便興起盹意,眼神放空,不再作聲。不過五分鐘左右,他聽見她輕微而平穩的鼻鼾聲,她蜷縮兩腳在椅座上,整張臉歪貼在安全帶上,在悠悠晃晃中睡著了。
這般隨性又令他訝異幾分,她真的不太介意在他面前展露真性情,換句話說,她無意塑造任何良好形象。
這一睡就是一場好眠,她中途沒有醒來過,只有換個睡姿才有動作。車子滑下交流道,進入臺北市區,她好夢仍酣,臉龐朝向他,雙目密闔,呼吸沈緩。
不打算驚擾她,但她未告知明確去處,不知該把她載往何方。他考慮半晌,繞了幾個街區后,將車停在他住處大樓斜對面停車格里,小心翼翼替她放平椅背,覆上他的備用外套,調控好車廂溫度,拿出手機檢查各項訊息,再取出未閱畢的工作資料研讀。
陽光落幕時,她終于蘇醒,在一秒間圓睜杏眼,見到駕駛座上男人的美好側臉。男人正在閱覽手上的數據,翻頁時動作放緩,刻意減少聲響。
身上的外衣散發著陌生男性氣味,她意會到是佟寬的衣物,欲起身坐直,陡然發現半邊身動彈不得。
“佟——寬!彼粤Φ貑舅。
他轉頭看她,笑了!敖K于醒了?”
“怎么不叫醒我?”他竟在車上等待,讓她徹底睡個饜足。
“讓你精神好些,不過多睡一個鐘頭,不礙事!彼p松解釋,邊收拾資料。
“謝謝你的體貼……麻煩你幫我解開安全帶——”她勉強以右手摸索著安全帶解扣處,卻老是按不著正確點。
他順手替她解開,發現她面色有異,狐疑問:“怎么了嗎?”
“……沒事,一會兒就好!
她咬著下唇,分明不太舒坦,嘗試轉身,一動便齜牙咧嘴,身軀立即僵硬,他很快看穿了起因,不禁冒出了戲謔的念頭。
他冷不防俯近她,牢牢看住她的雙眼,近得幾乎可以一親芳澤。她一陣錯愕,不明所以。因為出人意表地狎近,又無從閃躲,不得不承接他意味不明的視線。她猜不透他笑容背后的動機,反而出奇地冷靜,開始起疑:“怎么啦?我臉上有什么?不會是——”眼屎吧?
不可思議,一點心旌動搖的跡象都不顯,他暗想。
他鼻腔里全是她的臉蛋肌膚和發絲釋出的香氣,絕非人工香精,接近某種水果的芳香,明明熟悉得呼之欲出卻道不出名堂來。
雙重的挫敗感刺激著他,他沒頭沒腦問:“哪來的香味?”
她登時傻眼,此刻面頰才微微泛紅。她慢吞吞從胸前口袋摸出一樣白色細物,微有愧色,“我偷摘了鄰居的花,早上經過時實在是忍不住……”
定睛細看,居然是兩朵含笑花,一含蕾,一盛放,全程默默泛香。
他目瞪口呆,不知該說什么。對峙間,他一掌迅速扶握她的頸背,猝不及防將她扶正端坐。受此震動,她左側麻木的手足立即遭到電擊般傳導陣陣麻刺,忍不住尖叫一聲,發出責備:“喂!你怎么這樣——”
“很難受嗎?”他笑出一排皓齒,半真半假道:“一點小懲罰,不該當采花賊!
“早知道不告訴你!”她連忙按揉正在恢復知覺的手臂,惱瞪著他,忍不住又噗哧一笑,“下次換了你可別怪我出手不留情。”
“下次?那也得還有機會,而且你還記得我這個人!彼庥兴。
“誰會忘了你呀?!”她直言,本不覺有異,見他盯著自己若有所思,才感到不妥,話說得太不修飾了。
第3章(2)
她趕緊舉起腕臂探看表上時間,低呼:“啊,糟了,我快遲到了,能麻煩你送我到這個地方嗎?”
她從衣袋里掏出一張名片,湊到他眼前。
他仔細端詳,名片上載明一家頗為知名的律師事務所的律師姓名,律師樓剛好就設在兩條街外的一棟商辦大樓里,和陸家名下企業未曾有過業務上的交集,律師姓名很陌生,或許是新進律師,在業界尚未闖出名號。林詠南專程北上一趟,就為了見上律師?她生活單純,性情恬淡明朗,能和誰產生法律上的糾葛?
“方便嗎?”她有些著急。
“方便,就在附近!彼嫠{整椅背,啟動引擎,開上路中央。
五點三十分,她約好的對象也許快下班了。
車子準確停泊在大樓前,她匆匆下車,屈身從窗外再探頭進去,一臉感激,“今天真謝謝你!
“需要等你嗎?”
“不用了,可能會耽擱不少時間,再見。”她揮揮手,轉身小跑步奔進大廳。
他注視著她的背影消失,驀然發現,一整天的愉悅也隨之消失了。
茶涼了。
她就這么呆坐了好一會兒,一口水也沒沾唇。對方不遑多讓,兩人對坐了半晌,像是意志力的競賽,完全不妥協。
“詠南,你這樣是沒用的,張先生說過他不想再見你,我不能做這項安排。”對方大約三十出頭,西裝筆挺,樣貌端正,聚攏的眉宇充分顯現出難以動搖的執著。即使如此,他的勸說作用并不大,林詠南坐定后,反復重申她的請求,最后他不得不暗示他尚有下一個行程。
“我有話想對他說,為什么不見我?”她執拗地緊盯他,雙目灼灼。
“我可以替你轉達訊息。”
“我想說的是私事!
這句話表達了她的見外,他愣了一瞬,依舊保持職業風度,“那我就愛莫能助了。”
“無論如何請讓我明天見他一面。”她挺直背脊,再次宣示。
“你堅持的結果只會讓你白跑一趟。”他忍不住呵了口氣,暗地里佩服她看似無止境的耐心。
連續幾個月了,她有機會便北上約見身為律師的他,堅持要見他的委托人。
她不無理取鬧,更未驚慌失措,她一貫沉著穩定,出庭旁聽訴訟過程,遠遠凝望著當事人。若被拒見,便托律師轉交營養補充品或地方小吃,在旅館靜靜等候對方回心轉意,與她會晤。倘若希望渺茫,當天即搭火車返家,長路迢迢,沒有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