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主人的大恩大德,大神賜福,阿沙從今以后會為主人赴湯蹈火碎尸萬段粉身碎骨魂飛魄散,都在所不借呀!”一邊滿口大話,一邊用力拍胸口保證。
“你大可不必做到這種地步,阿沙!睆埐诤眯Φ乜粗泻ⅰ!拔抑皇且銇矸涛叶。我想日后一些打點行李、跑腿、做雜活什么的,都要交給你了,成嗎?”
“是是是是……”阿沙用力點頭應道。
自此之后,張伯冠身后便多了個跟班。
阿沙勤奮得緊,事事交代下去,樣樣都做得極好!舉凡為張伯冠打點外出衣物,甚至跟著到市集賣場去幫忙手腳,讓張伯冠愈來愈習慣支使他。阿沙家中跟著、外出隨著,甚至連就寢,他都還想睡在房門口,好讓張伯冠能在第一時間內找得到自己。
但是,讓眾人詫異的,卻是蜜絲和阿沙的“主仆情誼”激增的程度。
話說第一回合——
“異鄉人,來來,你今日穿這件綠的,好看嗎?”蜜絲笑呵呵地幫丈夫做了件新衣裳……呃,袖口是松了一點,褲管是短了一點,上衣是大了一點……沒問題啦!反正異鄉人穿上去一定會好看又英俊的。
“主子,阿沙認為您穿這件紅色的才夠威嚴。”阿沙手捧另一套衣飾。“別忘了您今天要去見塔干斯城的首富,一定要穿得氣派雍容才好順利談成生意!
可惡!
第一回合,蜜絲敗得不甘心,咬牙切齒地啃著被留下來的新衣裳泄恨。
不打緊!話說第二回合——
“異鄉人,來來,這是我親手做的酸奶酪餅,嘗嘗看,很好吃的!迸d致高昂得很,她可是在廚房里守了一個下午才做出這些點心的。
“夫人,您、您該不會是擅自用放在墻角處的羊奶做成餅吧?那壺羊奶是我們奴仆聞了覺得酸臭了,準備要喂給牲口吃的!”在張伯冠準備要拿起第一塊餅時,阿沙突然想起這件事而提醒道。
可惡!第二回合,蜜絲敗得顏面掃地,一大盤餅全嘔氣地拿到牲舍喂掉。
沒關系!還有第三回合——
簡而言之,張伯冠和阿沙的主仆關系是崇敬有加,可是阿沙和蜜絲嘛……咳咳,那就是杠上了。
“總有一天我非勝過那小鬼一回合不可!”吃吃吃,將甜點塞得滿滿一小嘴,瞧瞧多點糖味兒,是不是就能少點怒氣。
哼,長到這么大,蜜絲從沒氣過自己生為女兒身的性別及身分,倘若她不是一個女的,也不是阿古斯家的小姐,是不是就可以像阿沙那樣光明正大,成天跟在張伯冠屁股后頭四處走呢?
“我的天!”是夜,在閨房床第間,張伯冠對蜜絲孩子氣的嘟嘟抱怨,簡直是笑不可抑,還險些兒失態地翻下床哩!“蜜絲,你怎么會有這種好玩有趣的想法?”
“好玩?”哼!“有趣?”哼哼哼!“我可是認真的!”哼哼哼哼!
“是,認真,很認真!弊R時務的才是俊杰,張伯冠不再取笑逗弄妻子,他安慰的拍撫輕吻蜜絲。“可是,就算阿沙再怎么懂得服侍我,也絕不可能像我們這樣水乳交融地親熱。你是我的妻子,也只有你可以跟我共享床第喲!”
“——說得也是!”柳眉微微舒展開了,蜜絲仍然有一點點想不開,“可是……可是我還是覺得阿沙比較占優勢。喏,他會幫你跑腿、更衣、打點東西,還可以幫你做生意哩!那我呢?異鄉人,你有什么是我可以幫得上忙的?”她不喜歡自己看起來這么沒用!“教我做點什么吧?”
“你可以——生個娃娃給我啰!”張伯冠一手從她一邊腋下穿過,大膽地握住一邊的赤裸渾圓,一手則是往她平坦柔潤的小腹擱放著。
娃娃呀!或許這具嬌小柔嫩的體內已經懷了一個呢!小小的、哇啦哇啦愛哭的……張伯冠為這未知的可能,涌出一抹渴望及溫柔,男性面容露出慈愛。
“唔……你喜歡娃娃嗎?”為他滿含渴望的言語羞了面容,蜜絲醉倒在其中。
娃娃呀!她的小手也不自覺擱在小腹上,是男的或女的?抱起來會軟軟的對吧?蜜絲正為自己的想像感到一絲絲甜蜜,笑容也多了抹燦亮。
“那我一定會為你多生幾個。一個?三個?五個好不好?還是七個才足夠呢?”多子多孫,福氣會跟著添多哩!
“嗤,小母豬。”張伯冠取笑地用力捏她鼻尖,逗出她咕咕噥噥的抗議聲,她的小手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拍打,令他莞爾揚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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拗不過蜜絲三天兩頭的強烈要求,這日,張伯冠靈機一動,想到一件可以讓她做的事。
“學中國字?好哇好哇!”點頭如搗蒜,蜜絲可樂了。
“我馬上去為主子準備——”守在門口的阿沙話還沒說完,張伯冠便對他含笑搖頭,親點人手,“蜜絲,你來。”
“嗯!”異鄉人特別指定自己耶!她不是沒有用的喔!很孩子氣地對阿沙投去勝利的一眼,蜜絲從張伯冠的行李里找出筆墨紙硯,興匆匆開始準備。
“倒水!”
“洗筆!”
“磨墨!”
“攤紙!”
張伯冠一連串吩咐,蜜絲手忙腳亂地完成這一切。雖然,水倒得有些灑了出來,筆洗得有點分叉,墨磨得有點稀淡,紙攤得有點凌亂,可是她做得好高興呀!
“夫人,這些事怎么好勞煩您動手,阿沙來代勞就可以了!边@下可就換人覺得自己沒有用了。
“哼!”翹鼻子吐舌頭,蜜絲偷偷扮鬼臉,完全落入張伯冠眼中;阿沙也忘了主上仆下之分,弄個鬼臉扮回去的神態,也盡入張伯冠眼底。
唉,這就難怪蜜絲和阿沙“主仆情誼”會迅速激增哪!一個是大小人,一個是小大人,當然會一拍即合,斗法斗個你死我活羅!
“好了,來看我寫——”輕咳一聲,張伯冠言歸正傳,在拉回這一大一小的注意力后,揮毫落款,寫下“一”字。
“呀!這讓我猜猜,父親說過,中國字有些是很容易懂的——這一畫,一定是中國字的‘一’!”瞎貓還真是碰上死耗子!
“沒錯!睆埐诩卧S地點點頭,蜜絲大大咧嘴而笑,小鼻子一翹,神氣的模樣馬上刺激到敗兵。
“主子啊,這簡單,阿沙也懂得。中國字,簡單嘛,這一畫是‘一’,那兩劃就是‘二’嘛!”
“這誰不會呀?三畫便是個‘三’了!
“是呀是呀,‘四’不就是四畫,阿沙也曉得了!
“對嘛對嘛,‘五’就是五劃——”
拚命邀寵的喧嘩聲,這下子吵得張伯冠根本連個“一”字都再也寫不下去了。
這對大小人和小大人……
索性棄筆啜飲茶水,張伯冠欣賞眼前精采的口角,含笑地發現為何自己會第一眼便決定要留下阿沙這小子,正是因為他們這種“似曾相識”的親切感吧?
當蜜絲和阿沙已經激辯到“十二”時,張伯冠終于決定自己聽夠了,輕咳外加舉手示意,好不容易才吸引他們一絲注意力!澳莻——”
“什么事?!”兩道一模一樣的咆哮噴了過來,轟隆隆,差點毀了他的耳膜。
隨后兩人馬上驚覺不對,阿沙更臉色一變,跪倒在地拚命磕頭。“請主子原諒我的無禮!”咚咚咚咚地好不響亮!
蜜絲是沒磕頭,但也是面露悔意——別誤會,不是后悔的悔,而是自己講得意猶未盡,而被人半途截斷的悔哩!
“我并非要故意打擾,而是想告訴你們——”一邊說著一邊動筆,揮毫有如行云流水!爸袊值摹摹沁@么寫才對。”
“什么?”待這對大小人和小大人看清楚張伯冠所書寫下的數字時,異口同聲詫呼出聲!爸袊值摹摹趺磿情L這副德行?”
長這副德行……張伯冠差點摔倒。敢情他們是把字當成人的長相五官來看待的?呵……呵呵呵……
“這是‘五’……這是‘六’、‘七’,‘八’、‘九’……”張伯冠一一下筆,沒多久,工整漂亮的毛筆字便浮躍紙面上。“這是‘十’——”大功告成了!張伯冠慢條斯理再度擱筆,任他們把宣紙搶過去看個過癮。
“什么?這樣一橫中間加一豎就是‘十’喔……”那口氣還頗為失望哩!
就這樣,學中國字的課程熱熱鬧鬧持續進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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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明天就送五百匹紗麗到宮里來吧!比頀鞚M金銀首飾,真喀絲王在哈哈大笑中與張伯冠達成協議,大手筆買下阿古斯家的織品。
“謝謝您!”張伯冠鄭重地站起身行禮,真喀絲王笑容未止,招手要他坐下!翱窟^來一點,異鄉人,晚上就留下來吃飯吧,我很喜歡同你聊天哩!”
欸,怎么自從來到天竺后,有那么多人喜歡跟自己聊天?難道就因為他看起來很“老實”嗎?不,也許應該說是“物以稀為貴”吧?!若是長安城內來了個金頭發的胡人,一樣也會處處惹人注目吧?!
張伯冠對自己老是這么“搶眼”的情況已安之若素,更懂得利用這種優勢賺到不少筆生意,何樂而不為呢?
不過,“王上,真是對不起,小人的妻子這兩天身體微恙,小人想快點回去陪伴她。”張伯冠略帶歉意拒絕了。
“哦?你家夫人怎么了?需不需要我派宮里大夫給她瞧瞧?”真喀絲王關切地問了一聲。
“謝謝王上關懷。小人的妻子沒病,是有喜了!背鯙槿烁傅南矏偧膀湴梁敛槐A舻亓髀冻鰜。
“有喜了?那真是件喜事。
是的,日昨蜜絲突然暈倒在地,經大夫診斷確定有喜后,張伯冠便恨不得一日十二個時辰都守在她身邊,免得再嘗到一回膽戰心驚的滋味。
白天,他工作、與人談生意,或接受阿古斯的教導,但是心里頭總會留塊牽掛蜜絲的角落,小小的、甜甜的,都是她一顰一笑的豐姿。
晚上,他喜歡把她抱滿懷,不論是坐著或臥著,一雙眼睛總移不開她,專注的模樣瞧得別人看了都要臉紅。
“蜜絲,異鄉人好疼你呢!”大姊語帶艷羨!叭绻鞅纠锛业膬鹤佑挟愢l人一半的溫柔體貼,我便心滿意足了。”
大姊的親事也訂好了,婚禮將在一個月后舉行。為此,家中幾個女孩子最近老往大姊房間跑,姊妹情深,能多相處一刻便是一刻,將來各自嫁入夫家后要再聚首就很難了。
“未來姊夫也一定會很疼你的,大姊。”
“是呀,要叫他也快點給你疼個娃娃出來喲!”
“你們這些三八的!”大姊臉紅地啐了一口。
蜜絲笑著抓起一把腌棗子,一粒一粒往嘴里送,好平息近來酸意不斷的胃,卻一點也沒影響到她快樂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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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鄉人,你知道嗎?嫁給你后,我發現我現在每天都過得好快樂喔!”是夜,蜜絲窩在張伯冠懷里,有感而發地說了這么一句,搏得他疼溺的淡哂,溫柔地輕輕吻她,甜甜伴她入夢。
快樂能長亦能短,長若一生一世,短似鏡花水月。
幾天后,張伯冠收到最新的家書,還沒讀完,臉色就變了。
他馬上找上阿古斯。
“我爹他得了嚴重的寒病,已近回天乏術了……”張伯冠口吻中有著少見的驚惶不安!吧岬芟M冶M快挪空趕回家去!
“這是應當的!卑⒐潘共淮稣f完話,就用力點頭。“我會叫人馬上幫你打點行李。”
張伯冠要離去的消息,引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
不僅僅是阿古斯一家人為他送行,就連左鄰右舍和他打過交道的商販,主顧等,全都聚集了過來。
“異鄉人要走啦?”
“不會吧?異鄉人,你會再回來吧?”
“他當然會再回來,他只是回中國去處理一些事,很快就回來的!
蜜絲必須緊緊咬著下唇,才不會因為這些耳語而掉淚。
可是,“異鄉人,你好壞,怎么可以丟下我自己一個人跑掉?”
臨行前,他們最后一次依偎,張伯冠雙手緊緊抱著她,怎樣都舍不得放開!
“蜜絲,我不是說過了嗎?有喜的身子不宜遠行的。天竺到中國,千里路途萬里沙,傷了你和肚子里的娃娃便不好了。放心,我去去便回,你安心養身子待產,好不好?”
“不好!”蜜絲許久不曾如此撒潑了!澳悴辉S走!要不就帶我一起走!晚上沒你伴著我,我一定連覺都睡不好;吃飯沒你伴著我,我一定什么都吃不下。這樣,我會生下一個又瘦又難看的娃娃,到時你可要負責的!”
“我的妻,我的兒,當然是我要負責!”張伯冠為她這略帶稚氣的恐嚇莞爾,若不是離愁正濃,他怕會大聲笑了出來,而不是現在這樣忍俊勾勾嘴角便罷。
“我要你承諾我,飯得好好吃,覺得好好睡,別胡思亂想的。”他的指尖攫取一顆蜜絲眼角的晶瑩。“別哭,我可不希望你生出個淚娃娃!
“討厭!”舉起手背用力擦拭眼角,蜜絲再次要求,“帶我一起走!
“不行!睆埐诟阮B固,按捺下想帶她一起走的沖動,嚴聲拒絕!拔艺f過了,你的身子有喜——”
“哇——”聽不下去了,蜜絲用哭得比較快!坝憛捰憛捰憛挕黄鹱咭黄鹱咭黄鹱呃玻
張伯冠何嘗不想?但——
“蜜絲,這給你!毕肓讼耄∠虏鳖i掛的玉塊,慎重地交付給她!斑@玉塊是我平日貼身佩戴的吉祥物,如今你佩戴著,便代表我心時時陪在你身邊,讓你睹物思人。你一天練習一個中國字,當你由‘一’練到‘九十九’時,我便回來了!
“這是你說的喔……”收下玉塊,蜜絲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威脅著,“當我練到‘九十九’時,你若食言沒趕回來,我就會生個淚娃娃、丑娃娃給你!
“是是是!睆埐谧詈笤倬o緊摟她一回,不敢再回眸,怕自己真的離不開。
“阿沙,替我仔細照顧夫人!苯涍^男孩面前,他特別吩咐著。
“是,主子!卑⑸骋彩茄劬λ菖莸,不過沒有蜜絲那么嚴重罷了。
如同來時,高大溫和的男人翻身上馬,四蹄翻飛,出了城門揚長而去,告別一票揮手示意的男女老少。
沒有人想到,這一場生離,竟是死別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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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四……”這是異鄉人說的,只要把中國字練到“九十九”,他便會回來了,對吧?那她勤奮地一天練到“十”、“二十”,甚至“三十”,是不是不出幾天,便可以再看見他了?
但是蜜絲的中國字還沒練到一個段落,平靜的等待日子便起了偌大的變化。
最先,只是一戶人家的牛只死去;再來,是幾戶人家的雞群病倒,不出數日,瘟疫的黑色死亡氣氛迅速彌漫整座光之城。
牲口死,事;人死,教人聞之色變!
瘟疫蔓延,家家戶戶人人自危,率先病倒的是年紀較老的長者,衰老的生命在夜里驟然逝去;再者,是幼嫩的孩童,稚聲稚氣的歡樂笑語不再充斥街頭巷尾,取而代之的是呻吟哭喊聲。
男人們心急如焚地聚在一起商量對策。
女人們含淚看護一個個病人。
大夫除了替病人放血、開一些草藥處方外,束手無策,最后只能萬般無奈地將沉疴的病人,一一搬到遠郊外的廢屋荒廟里,任憑自生自滅。
“女人身體比較弱,都不準出門,免得染上瘟疫。太可怕了!”阿古斯如此嚴厲叮嚀著,可言猶在耳,他卻是第一個病倒的人。
“好熱……好熱呀……”不管怎么打水擦拭他的身體,阿古斯高溫始終不退,照顧他的奴仆也一一病倒,心急如焚的蜜絲也顧不了那么多了,挺著開始圓大的肚子,在父親的病榻前服侍。
“不,蜜絲你快走開,這病……會過身,你肚子里的孩子……”高燒起起落落,奮力保持著最后一絲清醒,阿古斯急著要趕人。
“但是……但是只有我能來照顧您了,父親!泵劢z不肯離去。她不要父親落到被送出城的命運,那太可怕了!澳赣H和大姊正在照顧其他人,請讓我來照顧您!睋Q句話說,偌大一個家,正處于瘟疫肆虐的凄慘狀態。
“唉……”阿古斯也沒力氣再斥喝了。
蜜絲示意阿沙幫忙扶著父親坐起來,服侍他喝下幾口茶水,阿古斯才又找回聲音說話!懊劢z啊,早知道我應該要叫你跟異鄉人一起離開的,我好擔心你也會染上瘟疫,到時該怎么辦?沒人會照顧你的!
“還有母親在呀!泵劢z很自然地提醒道。蓮修卡就算再怎么不喜愛她這個女兒,可總是一家人,會相互照應的。
“是啊,你母親……”阿古斯握住女兒的手,“千萬別介意你母親待你的態度,好嗎?她……待你已經盡力了!
原來,蜜絲并不是蓮修卡的親生女兒,而是阿古斯所戀上的廟妓之女,按照律法規炬,蜜絲不該是平民富商之女,而是廟妓所生的“罪子”!但是,阿古斯不忍看見自己與戀人的子女淪落到那種最卑下的地位,于是求助于正妻——
“求求你,請假裝為了調養身體待產,離開光之城一年后再回來好嗎?”等他和戀人的孩子生下來數個月后,再由蓮修卡帶回城里,應該就不會有問題了吧?
“你竟然這樣羞辱我!”蓮修卡臉色僵青的應道:“叫我接納一個罪子,還要假裝是我生的?是什么樣可怕的丈夫會向妻子提出這種要求?大神會懲罰你的!”她用力搖頭,“我不答應!
“你非答應不可!”阿古斯求也求了,如今為了捍衛這個心肝骨肉,他馬上態度強硬起來。“難道你要強迫我把你休掉?!”
“我不是母親生的?”蜜絲除了茫茫然外,還是茫茫然!“我……我是個罪子?那種永生永世的不潔之身?”她驚得哆嗦,嘴唇發白,雙臂緊緊抱住自己用力摩擦著,好似身子變得又涼又冷,急需生熱取暖。
“不……”阿古斯吃力地安撫她,“我不相信大神會那么殘忍,將你母親或你判為那種低下的身分。蜜絲啊,以前你是我阿古斯家的女兒,現在你是異鄉人的妻子,那是多么尊貴的身分,任何人都不許說你的不是,明白嗎?”
這也就是為什么,阿古斯會附和著張伯冠一同“設計”蜜絲的緣故。
阿古斯打從心底清楚得很,要為蜜絲找個一輩子可靠的保障,非張伯冠不可!正好這異鄉人也擺明了對蜜絲有意,他當然就順水推舟了。
“是……我明白!泵劢z哽咽地抹著淚水,聽懂了父親的言下之意。
“算算時日,異鄉人也快回來了!卑⒐潘拐媸菗拿劢z,張伯冠不在,自己又倒下了,不知素來嫌恨蜜絲的妻子會不會……“阿沙,你每天都到城門外去探一下,看看異鄉人的商隊回來沒!睈叟那,阿古斯心中隱隱浮現不祥的預感,教他不為這個女兒擔憂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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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古斯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的。
沒幾日,他便病得不省人事,蓮修卡伙同好幾個城中祭司與一票人手,沖入蜜絲的房間,大聲指責,“就是她,她不是我生育的,而是阿古斯一時糊涂,與廟妓生下來的罪子!現在光之城的大神知道了,才會震怒,降下這場瘟疫來懲罰我們!”
“抓住她!”
“不可以!”阿沙跳出來反抗,用他小小的身子捍衛在蜜絲的身前,對幾名欲動手的大漢又抓又咬,激烈得很,可是終究不敵成年人的力氣,被牢牢扣住。
“不許動他!”蜜絲也被人抓住了,她不敢置信,呆若木雞,但一看到這些人也要把阿沙一塊架走,馬上揚聲警告道:“阿沙是異鄉人重金買下的奴仆,除了異鄉人這個主子,沒人有權處置他!”
“你……”蓮修卡恨不得一次把這兩根大小眼中釘給拔掉,可蜜絲說的話,又有理得教眾人不得不放手。
“很好,我動不了他,總動得了你!蹦┝耍帎艕诺匦α顺鰜。
阿古斯家里病的病、倒的倒,現在就是她這個女主子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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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叱!”黃沙隨風漫天狂卷。
張伯冠重返天竺,在絲路一路上的驛站便聽到天竺光之城的瘟疫病情,他心下為蜜絲擔憂不已,沒日沒夜地趕路,希望能再縮減一些抵達的時日。
要快要快……再快再快再快!
每過一日,他的內心便緊張過一日,冥冥中,仿佛有個聲音在告訴自己些什么,不斷催促著他快馬加鞭,好趕得上、趕得上——趕得上什么呢?
光之城城門終于遙遙在望,“阿沙?”緊急勒韁停馬,他認出了哭倒在城門口的小小身影!澳阍谶@里做什么?”
“主子!”阿沙破涕為笑,“您終于回來了……快!他們在城內廣場的祭壇那兒,快……”情急之下,他只說得出這幾句話。
原來,眾祭司和害怕瘟疫的城民們,將蜜絲綁在木樁上示眾三日后,決定要把蜜絲這個違逆天理的罪子,施以焚刑來平撫大神的怒氣。
“不——”馬蹄以瘋狂的速度沖進城里,沖進大街小巷,震怒的咆哮聲傳遍每一戶人家的每一扇門窗。
“蜜絲!蜜絲——”廣場不是在城中而已嗎?怎么路這么遙遠?再快一點,再近一些……他的蜜絲呵!
“叱叱叱叱……”赤著雙眼揮鞭抽馬,一鞭又一鞭,夾雜馬匹吃痛的嘶鳴聲,趕往廣場時,木樁下的材薪已經有一半被烈火熊熊燃燒。
“蜜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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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絲!
恍惚間,她好像又聽見張伯冠那樣激烈纏綿地叫著自己。
被懸綁在這里已三天,日夜交替,她忍耐著腹下流血作疼的痛楚,忍耐著蓮修卡睨視她的得意與惡毒,忍耐著城民一夕色變的鄙視,只想專心地等待張伯冠回來,再見他最后一面。
還需要用到焚刑嗎?她慘淡一笑,自腹中胎兒在黑夜中無聲無息地流去后,她的身子虛弱,高燒不退,只奢望著可以撐到再見張伯冠一面,她就別無所求……
但是,她畢竟是個罪子,大神不肯理會她的默禱吧?在第一簇火舌卷上腳趾時,皮肉燒灼的疼痛,根本比不上心頭的。
她閉上限,努力在記憶中尋找張伯冠溫文的笑臉、輕柔憐惜的動作、甚至是那雙敦厚中夾雜一絲狡黠的眼神都好!那都是他,是他呵……
蜜絲!蜜絲!蜜絲——
“蜜絲!”
嗯?這聲叫喚未免太真實了些,蜜絲緩緩睜目,看見一騎快馬正朝廣場逼近。
“異鄉人!”熱淚瞬間滑下臉頰。
“讓開!讓開!”張伯冠瘋了似的,騎馬硬闖入人群,逼近熊熊燃燒的木樁。
“嘶……”馬兒畏火,不肯再向前一步了,張伯冠想都沒想,跳下馬就沖了過去。
“啊!”群眾立即爆出驚呼聲!爱愢l人沖進火場去了!
“他會被活活燒死呀!”
“快打水來滅火!”
“不,不行!”蓮修卡鐵石心腸,硬是阻擋!懊劢z這個罪子是大神要罰她的,若要救,也只有大神才能決定該怎么做——”
她話未說完,頭頂青天就忽地陰下一片影子,再一怔,一記悶雷遠遠響起,眾人都傻了,烏云和著雷聲迅速布滿天空,下起傾盆大雨,澆熄焚刑燃起的烈焰。
“我不信……”蓮修卡呆在當場,看著自己費心一手布的局竟就這么給毀了!“我不信!”她試圖沖過去阻止張伯冠解救蜜絲的行動。
“轟!”一道雷打下,直直從她腦門貫穿,蓮修卡當場全身焦黑,在眾人驚嚇的疊聲叫喊中倒地氣絕。
“蜜絲……”好不容易弄開那些縛綁的繩子,抱住受了火焚又雨淋的蜜絲,張伯冠與她相望,此時此刻,浸透兩人的水,是雨還是淚?
“異鄉人……異鄉……人……”明明心中有著千言萬語,最終只化成一句呼喚,僅此一句,更勝千言萬語!爱愢l人呵……”
“是,蜜絲……”張伯冠戰栗地發現她的呼息愈來愈薄弱了!拔荫R上抱你去看大夫,馬上治好你的灼傷,馬上——”
“我……就要死了……”蜜絲又痛又累,身子虛軟,意識模糊,唯一的欣慰便是終究見到張伯冠——大神完成了她見最后一面的宿愿呵!爱愢l人……”
“誰敢說我張伯冠的妻子會死?”雖然看著她的生命在他眼前靜靜消逝,但他怎么也不肯正視這個殘忍的事實!“我馬上抱你去看大夫……”
“聽我說,異鄉人……”氣若游絲的聲音,成功地阻止了他的暴喝怒吼!拔液貌桓市摹液孟胪闵钜惠呑,好想將腹中的娃娃生下來,好想……”
蜜絲喘不過氣,略略停了一會兒,再娓娓喃道:“異鄉人,我死后一定要去跟大神求情,求它別讓我有這些丑惡的記憶,干干凈凈重生,與你在一起……我再也不要做天竺人了,哪怕只做個奴仆,也要做中國人的……萬一,我還是個奴仆,是個罪子的話,你還會不會要我?”
“我會!不論你變成什么樣的人……就算你是白癡丑八怪,我都會要你!但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我要抱你去看大夫——”
“異鄉人……”得到承諾,她心滿意足,任他抱在懷里狂奔,掙扎著呢喃道:“我一定要與你在一起,異鄉人,我好想同你生活一輩子,腹中娃娃……”話說到愈后頭就愈沒個章法,最終仍只剩下一句——
“異鄉人……”淡淡的、淡淡的,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