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切再也不能照舊。
他依然常常去王家,但能見到這位漂亮姐姐的機會卻降低到百分之零點零一。
換言之,除了王家的爸爸媽媽還在照舊很熱情地接待他,王家姑娘在家中是再也碰不到面。
甚至,王家爸媽同他的相處,也多了一點點的……陌生。
不,不是陌生,也不是客氣,他完全描述不出那種感覺。
就,好像,王家爸媽將他當作朋友,自家女兒的一位朋友,依然無話不談,依然熱情,但,也僅僅只是“朋友”而已,除此之外,其他任何的可能,再也沒有。
不會再硬性強制自己的女兒回家來吃晚飯,當他在的時候。
不會再創造自己女兒與他見面的機會。
不會,將他再當作自己女兒未來的女婿人選。
他急躁,他忐忑不安。
甚至請了自己的爸爸媽媽及所有的長輩出面。
將所有的所有講說清楚。
可是情況,完全沒有任何的改變。
王家爸爸媽媽,不發表任何的意見。
同意自己的女兒同他交往,拒絕自己的女兒同他交往。
支持,還是拒絕?贊成,還是否決?
沒有任何的意見。
他快被急瘋了。
去蓮花姐姐下班的老地方等待。
會等到她,甚至她手腕子上還套著他奶奶送的那個鐲子。
會笑嘻嘻地同他一起吃冰激凌,會同他一起去小吃街吃頓飯。
而后,回家。
各回各家。
喜歡你,真的喜歡你。
愛你,真的愛你。
她只笑笑,什么也不說。
他都不知道,到底該如何的來做了。
來打破,這一切的僵局。
“你就是王小明?”
“……姐姐,我是孟小洲!彼嘈。
“先給你一個忠告!眮砣艘簧砗芨删毜腛L標準裝束,掩在水晶鏡片后的眼很銳利地將他上上下下一一仔細打量過。
“請講!彼笆。
“你既然喊了王蓮花‘姐姐’,那就再不要喊其他任何的女人‘姐姐’。”
“……謝謝,那么,我應該怎么稱呼您?”他很受教地道謝。
“大姐!監L很得意地一笑,“我的名字其實你應該知道吧?”
“邸嘉悅!彼胍膊幌氲卣f,“蓮花的好同學好同事好姐妹好朋友好……冤家對頭,您的大名在下久仰,簡直是如雷貫耳。大姐,初次見面,請多關照!
“哈哈,這是你自己查出來的吧?王蓮花絕對不會對陌生人說這么多。”
他點頭,承認自己早在見過蓮花姐姐第一面之后,就已經做了很認真的功課,然后再很認真地反駁:“大姐,我同蓮花,絕對不是陌生人,絕對不是。我們已經認識快半年了!
甚至一度被王家爸爸媽媽當作未來女婿的不二人選。
只是,如今,卻真的像是陌生人。
他有些苦惱地嘆口氣。
他的神情,嘉悅完全看在了眼里,卻很聰明地什么話也沒說。
“大姐……”
“知道你當初為什么能接近王蓮花嗎?”
他立刻來了精神,很麻利地與對面的大姐姐換上新茶。
“王蓮花從小最大的心愿,就是當老大,能有人喊她‘姐姐’!奔螑偸掌鹧坨R,笑瞇瞇地端起清茶,“她曾不止一次地將念頭轉到我頭上,可惜我比她就大了那么三個月,所以她至今還不曾美夢成真過!
“……就因為我喊了她姐姐,所以?”他有些苦笑。
“你認為是人喊一聲‘姐姐’,蓮花就會答應?”嘉悅哼一聲。
“大姐的言下之意……這么說,我有很大的機會咯?”他精神立時大振。
“就憑你喊她‘姐姐’?”嘉悅笑著埋頭喝茶,其實是暗地里大翻白眼,“你知道王蓮花生平最討厭最恨的是什么嗎?”
“一是別人直呼她的名字,二是有人騙她!彼俅慰寮,苦笑,從自己面前的茶杯里,望著自己模糊的倒影,大加感慨:“還有,就是我這張總看著長不大的娃娃臉!
“咿,你竟然知道得這么清楚?”嘉悅咋舌,很仔細地瞧瞧對面其實相貌很是陽光小帥哥的男人,贊同地點頭,“你同她一起站的話,確實有點老牛吃嫩草的感覺耶!”
“……大姐,你非要這么打擊我嗎?”他從茶水中自己的倒影里挪開視線,仰天長嘆,“我已經夠沮喪的了,實在是不能再承受什么打擊了。
“我倘若真的想打擊你,就不會背著她同你見面了。”嘉悅好笑地搖頭,轉轉自己空了的小茶杯,孟小洲忙很有眼色地與她再次斟滿茶水,她滿意地點頭,“想知道我為什么約你嗎?”
“大姐自然有妙計傳于在下!”他眼睛一亮。
“我又不是諸葛亮,有什么錦囊妙計。 奔螑傂χ鐐鬼臉,望望四周,很小聲很神秘地說:“實不相瞞,我是為了報仇才來找你的!”
“報仇?”孟小洲一激靈,有些傻眼。
“這些年,我受了王蓮花不少的氣,小到她搶了我好不容易才配的眼鏡,中到她搶了原本屬于我的出差機會,大到她拿‘黃臉婆’譏笑我!正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嘉悅猙獰一笑,仰首一哼。
“……大姐迫不及待想看蓮花同樣成為黃臉婆?”立刻握緊雙拳,孟小洲的娃娃臉充滿了感激,“大姐!您說我怎么感謝你才好?”
“……喂,慢,慢!”嘉悅很警醒地忙先舉手叫停,免得眼前這看著實在像小孩子的男人拖自己下水:“你先冷靜啊,我可沒說我盼望著王蓮花成黃臉婆!”
“大姐,你的意思就是這樣啊!泵闲≈薏挪还苣兀貌蝗菀子姓业矫擞训南M,才不會任這難得的機會逃走,“不然你利用我報什么仇。俊
“我所說的是‘報酬’,不是‘報仇’!”實在慨嘆現在的小孩子中文造詣越來越糟,嘉悅嘆口氣,“我音調升了還是降了?還是你聽錯了?”
……大姐,是您說的“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吧?
但,更所謂:識時務者為英雄。
這時候可不是挑人家錯的時候!
“大姐,抱歉抱歉!”他忙不迭地道歉:“大姐,是我聽錯了聽錯了!那您說的‘報酬’是指——”
“我先說好啊,如果假設將來你真的有讓王蓮花變黃臉婆的機會,這個媒人要算到我身上!奔螑傂Σ[瞇地先談條件。
“行!”他爽快答應。
“那么我就能收媒人的紅包咯?”
“那是自然!到時候我一定封一個大大的紅包給大姐!”
“那就謝謝咯!”嘉悅笑瞇瞇地瞅著對面的娃娃臉男人陪自己演戲,實在是大樂,“挺有耐心的嘛,小孩兒!”
“……大姐,我已經二十七啦!彼嘈,摸摸自己的頭發,嘆氣。
“咦,看著你這模樣實在是有些眼熟。”嘉悅歪著腦袋左看看右看看,拿右手大拇指食指托著下頜,眨眨眼,“好像一個動漫中的形象耶!”
“《棋魂》中的伊角?”他再嘆。
“王蓮花說過?”嘉悅樂。
“當初她還誤導了我。”想起當初第二次與那位姐姐見面時的情景,孟小洲難得有些頭疼地捏捏額角,“她當初就說我戴起眼鏡像卡通中的伊角。我平時從不怎么看卡通,哪里知道伊角是誰?”
“于是你就去網上查戴眼鏡的卡通伊角?”嘉悅忍住笑,看他苦笑的神情,知道自己可以得十分,便繼續笑瞇瞇地往下猜:“結果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發現,最符合自己形象的卡通伊角,其實卻是根本不戴眼鏡的!
孟小洲委屈地點頭。
“哈哈,你不會是以為蓮花故意的吧?”嘉悅大樂,很好心地為自己的好同學好同事好朋友好姐妹好……冤家對頭開脫罪責,“我告訴你哦,其實蓮花她呀,有很嚴重的識人不清癥!”
“什么意思?”
“她呀,從上幼兒班開始,到小學、中學、高中,再到大學,你有機會拿我們每一階段的畢業照去問她,看她還記得多少的同窗好友!”嘉悅很愉快地回憶王蓮花小姐的悲慘往事,“她小時候的相貌很老成,老成到現在可以使用十幾年前初中時的照片!你可以想象,當十幾年不曾見面的同學一見到她就不假思索地大聲喊出‘王蓮花’時,我們王蓮花小姐會有的反應是什么?”
“……如果同學相貌變化太多的話,會叫不上名字?”
“錯,就算是同學相貌變化不大,她還是叫不上人家的名字!”嘉悅笑到有些嘆息,“即便人家告訴了她人家的名字,她還是記不起對不上號!”
“……她分不清人的臉和名字?”孟小洲有些漸漸明了。
“不是分不清,而是根本就對不上號!”嘉悅扮個鬼臉,“即便是現在同在一個辦公間的同事,她可是偷偷按方位畫了小地圖再一一按號填上姓名,過了將近一年才大致能不喊錯的!”
“……也太強了吧?”孟小洲喃喃。
“蓮花呀,她其實防衛心很強的!笔樟诵Γ螑偰藭䞍捍巴獾能囁R龍,不知想起了什么,“我認識她幾乎一輩子了,卻從不見她主動去認識過什么人。就連我們幾個朋友,還都是主動貼上去才慢慢同她熱絡熟悉進而成了朋友的。從小學到現在,她呀,從不費心思去應酬交往,遠的不說,近的,這幾年連我們大學的同學也大都不聯系了。就像獨自優游在自己小城堡的小蝦米,從不主動出自己的保衛圈。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好像有一點!
“蓮花看似活潑熱情,很現在很知性。但她骨子里,卻是最怕煩最厭惡交際應酬的。大學畢業時,明明有大城市的大公司對她很有意思,她卻在一路過關斬將沖到最后一關時,主動選擇了放棄,然后在別人的惋惜聲中快快樂樂地打包回了這個小城市!
“蓮花很戀家!被貞涍@些時日同王家父母的接觸,孟小洲點頭,“如果沒什么事,她從不在外逗留,都是在家陪王爸王媽!鳖D了頓,又說:“很孝順的一個女孩子!
“是啊,我爸媽常拿著她做正面教材,說如果我有蓮花三分之一的孝順,他們也不至于整天為我操心!毙χ瓤诓,嘉悅嘆氣,“我還從沒見過像她那么戀家的人呢!”
“戀家很好啊!
“是好!奔螑傃壑樽油蝗晦D轉,笑道:“不過如果她結婚,就有些麻煩了。”
“大不了和爸媽一起住,有什么麻煩的?”孟小洲如何不明白她話里意思,便笑著說。
“和婆家的爸爸媽媽,還是和娘家的爸爸媽媽?”
“……都可以啊。”想起很久之前那次在王家的那一番話,他卻頭疼極了。
“蓮花常常說,她啊,在家里看似脾氣很好,很溫順,王爸王媽說什么就是什么,從來不怎么反駁?墒,其實啊,她的脾氣可是從來不吃虧的。當年,在大學,她是我們班的團支書,班長呢,是一個男生,他看不起女生。”
“后來呢?”
“后來,我們班舉辦新年活動。”嘉悅嘆息似的回憶,“那個班長使壞,竟然只肯拿出三百的班費!
“三百,也太少了吧?夠買什么啊?”
“可蓮花硬是拿它辦了一場成功的新年晚會!”打個響指,嘉悅得意地笑,“她拿三百租下了我們學校小禮堂的放映廳,順便租了當年很火的兩部電影,然后印票去賣,結果大火,一轉手就是八百到手,再拿八百買東西和一幫同學玩樂——呵呵,你當時沒見那個男生的臉喲,簡直是白到了灰!”
“……蓮花姐姐真強!
“強吧?”嘉悅挑眉毛,“我說這個,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大姐的意思,不會是,蓮花從此就打心底鄙視我們男生了吧?”孟小洲苦笑,“男人太小心眼,這世上的事,即使沒有男生,女人也完全可以做到,既然如此,還要男人做什么?”
“……強!”嘉悅傻眼。
“大姐,我說對了還是說錯了?”
“……加十分!”嘉悅驚嘆地望著眼前的娃娃臉,真的很難以置信,“我只這么說,你竟然也能猜出我的中心意思,簡直是超人。
“我寧愿自己是時光機器。”娃娃臉卻苦笑再苦笑,“回到大姐和蓮花的大學時期,狠揍那個可惡的男生一頓,順便做做小弟,替姐姐們跑跑腿,也好表現表現,讓蓮花知道,這世界上,有一個屬于自己的男人,自己會過得更輕松,更快樂,更幸福!
“你很不錯啊!奔螑傂χe杯,“我突然有些看好你了。”
“……意思是,大姐剛才根本是在……”輪到他傻眼。
“哦,我向來說話是想到哪兒說哪兒,根本忘記了重點!奔螑傂ξ芈柤,“我背著王蓮花約你,只是想看看將她家攪得雞犬不寧的神仙是哪一路的高人,順便看看能不能幫你打打退堂鼓!
“然后呢?”他傾身為對座的佳人倒茶。
“然后,我發覺你挺對我胃口的啊。想想你這樣的配蓮花似乎還算湊合,所以準備助你一臂之力啊!奔螑傓D轉眼珠子,笑著扮鬼臉。
……其實她是來棒打他這只苦命的鴛,剛才說得那么熱絡,什么媒人啊紅包啊,只是煙霧彈吧?
孟小洲嘆息地垮肩。
“怎么,真的決定知難而退了?”偏偏對座的佳人還在笑盈盈地拿眼角瞥他。
快點頭吧快點頭吧,你知道困難了樂意退了,我也就完成任務可以打道回府了!
他發誓,對座的佳人如是想著盼著。
“嘉悅姐!彼苷嘏R危正坐,板起娃娃臉,很認真地說:“我是真心地喜歡蓮花,也是認真的想和她往下發展的!
“如果以后發覺你們不適合呢?”
“兩個人相處,總有磕磕絆絆的時候,但只要相互體諒,相互為對方著想,相互退一步,還有什么不適合的呢?”
“如果過一段時間,卻覺得還是分手的好呢?”
“我是真心地愛她,為什么會分手?”
“不愛了呢?”
“我是一個很傳統的男人,如果結婚,對我,意味著就是一生一世,我不會半途想重新來過。我愛她,便想和她一輩子,即便有時候會有紛爭,會有口角,但我會努力地調試,會努力地對她好,會努力地拉著她的手,一起走。”
“你要的愛情,是一輩子的婚姻?”
“或者說,我要的一輩子的婚姻,是以愛情為基石的!
嘉悅笑瞇瞇地望著眼前很認真的娃娃臉,伸手從包包里拿出手機,也不按鍵,只笑著說:“你都聽到了啊,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