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場羊肉盛宴的……洗禮,王家蓮花姑娘實在是再拿不出一分的力氣來與自己家的二老雙親博弈,索性山不來就我,我就來就山。
吃罷餃子,很識時務地順著二老雙親的眼色,借口自己的電腦有點問題,將正挽袖子準備收拾飯桌的“客人”——請注意,如果不是堅信自己才是這間屋子中屋主大人的親生女兒,王蓮花小姐還真的會以為自己才是來做客的“客人”哩——很有禮貌地甜甜笑著,將孟小洲——她發誓,孟小洲這三個字將是她今晚戳小人的絕對目標——將孟小洲先生請進自己的閨房,房門在自家爹娘鼓勵的微笑——好慪啊,她用力揉揉眼睛,結果從自家爹娘慈祥的臉龐上,瞧到的竟真的是“好好把握機會喔”的鼓勵笑容!
……她今天到底走了什么背字運?
咬牙,將房門“砰”地用力關上,她深深深呼吸,將臉上的猙獰心中滿腔的憤怒暫時壓制下,面色平靜地轉身,聲音平靜地說:“說吧,你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姐姐,我想追你。 毖谠跓o框鏡片后的單眼皮熠熠生輝,半長不短的頭發下,清秀的娃娃臉很無辜地漾著單純的笑,很隨意很隨意地回答:“我就是想追你嘛!”
……
仰頭,挫挫癢癢的牙,眼皮抽筋地翻翻白眼,蓮花只恨自己,只恨自己——
真的是#¥%……—*!
娃娃臉卻好像沒瞅到她的精彩表情,很自在地在她不大的閨房中邁步轉轉,順手將她電腦打開,口中還一邊啊啊贊嘆,什么“好多的動漫海報啊”、什么“這盆滴水觀音好綠好綠啊”、什么“姐姐你喜歡玩飛鏢啊有機會咱們可要好好切磋切磋啊”、什么“姐姐你的音箱造型好酷哦,用它聽京劇一定很——”
“你夠了沒有?”
抽筋的眼皮漸漸呆滯,蓮花實在是想不出,天下怎么還有這么這么……白癡的男人。
沒錯,是……白癡的男人。
有氣,卻無力施展出來,蓮花隨手拉過電腦椅子,很客氣地塞到那個還在自己閨房中正大光明走來走去興高采烈嘖嘖評論的人臀下,很忍氣吞聲地彎腰鞠躬:“請坐,請坐,請千萬不要客氣!
因為翻了太久還不能順利回歸原位的眼珠,則在窗口簾子處無奈地瞪了一下。
王蓮花啊王蓮花,請千萬注意啊千萬注意,你的窗口外便是后陽臺,后陽臺的出口則是廚房,廚房里則是有你家的爹共你家的娘……正假借很恩愛地夫妻雙雙洗碗的你家爹你家娘正努力豎著耳朵偷聽哩……
“姐姐你不用客氣,我又不是什么客人,你這么客氣我可是會別扭的!蓖尥弈樞Σ[瞇的,熠熠生輝的眼珠子也迅速地從大敞著的窗子處一掠而過,心中得意地笑啊笑,“姐姐你也坐啊!
嘴角的笑容抽搐著,蓮花只恨自己不能立馬幾個大嘴巴扇上那張明顯賊笑的娃娃臉。
果然,一失足成千古恨,古人誠不欺我……
合目,呼,吸——好,再來一遍。
平常心啊,請一定要記得平常心啊。
“姐姐,我卻一直記得的是,不拋棄,不放棄!
她愕然睜開眼,瞧過去,傻眼。
已經被人很不客氣地打開了的電腦液晶顯示屏上,被鼠標點開了的文件夾里,大咧咧攤開著的截圖上,是一身迷彩腰配手槍頭戴夜視鏡耳掛通信器的既硬朗又儒雅的軍人形象。
“王小明!”她惱了。
“姐姐,原來你喜歡吳哲啊!辈唤浿魅思彝獗闼阶詾g覽人家文件夾的人卻是依然笑嘻嘻的,鼠標飛快地點啊點,點啊點,將曾經是某人花費了無數心思才收集的那大堆圖片一張張地點開,一邊觀賞一邊不忘嘖嘖有聲,或贊嘆有加,或不敢茍同,或哇哇怪叫,或呀呀搖頭。
顫抖的手,拳起又松開,松開又拳起,被徹底忽略的某人恨恨咬牙,卻不能做出任何阻攔或反擊的動作。
“啊,叔叔,阿姨,你們要不要進來瞧瞧?”笑瞇瞇地朝著大敞著的窗子處揮揮手,娃娃臉的男人依然一臉的正大光明,“叔叔,怪不得我上次發給您的圖片您找不到,喏,您看,您放到蓮花姐姐的文件夾來啦!”
正大光明趴在敞開著的窗子處的王家叔叔王家阿姨啊啊幾聲,你說我我說你地順便指揮著,要笑瞇瞇的娃娃臉男人將突兀地夾雜在大把美男型男酷男卡哇依男中的……京劇臉譜轉移到桌面上標明“蓮花不許刪除我們的這個文件夾”的文件夾中去。
這都什么跟什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徹底晾在一旁的人幾乎要拿頭去撞墻了。
“爸爸!媽媽!”
她咬牙。
“啊,因為上次在網上聊天嘛,是小洲說他有幾張馬連良的照片的,所以我和你媽就順手要了來啊,哪里知道會放進你的垃圾堆中去!”王家爹親理直氣壯地回視女兒的惱瞪,雙手攤開,竟然還很有模有樣地學著電視中的某人物垮垮肩,無辜地道:“不是我的錯哦,是你媽媽非要她來接收的!”
“怎么是我的錯啊,如果不是你搶我鼠標,我會一時錯手嗎?”王家娘反駁。
“你打字那么慢,我急好不好?”王家爹爹瞪眼。
“打字慢和拿著鼠標有什么關系?”王家娘不甘示弱。
“怎么會沒關系……”
“會有什么關系……”
王家姑娘嘆息,復嘆息,突然什么惱啊怒啊憤啊恨啊統統消失不見了。
有這么寶貝的爹娘,她哪里還有什么惱啊怒啊憤啊恨啊的,不仰天長笑三聲已經很對得起自己的淑女形象了。
“小洲,能不能用兩個鼠標?”
爭吵或者說申訴的最后,王家二老雙親一起問如今他們眼中的電腦資深人士。
“爸,媽,現在是晚上七點,咱們樓下的秧歌隊該集合了吧?”
正眼巴巴等著電腦資深人士回答的王家二老,立刻你看我我看你,而后齊聲驚呼,瞬間從敞著的窗子處消失不見。
一個是鑼鼓隊的隊長,一個是秧歌隊的領隊,哪一個也是不能缺席的呀!
只聽一陣嘀咕,一陣噼里啪啦,一陣噔噔嚓嚓。
三分鐘后,震耳欲聾的開場鑼鼓從樓下震耳欲聾地響徹天地。
只,少了王家爹娘的王家姑娘閨房之內,令人窒息的靜,讓一直笑嘻嘻的孟小洲再也笑不出來。
面色沉靜的蓮花,神情一改在王家爹娘面前的縱容與忍耐,冷冷地看著端坐在電腦前的男人,什么也不說。
“對不起!
從電腦前站起來,孟小洲乖乖道歉。
“可以了嗎?”
“啊?”他一時反應不來。
“我的電腦到底中了什么病毒?”
“……沒什么的,就是防火墻上有幾個漏洞,我補好了。”他一時分不清眼前女子面上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惱怒,是憤恨,是忍耐,還是……厭惡?
“我爸媽常常在上面東點西點,會出現問題是自然的!毙阊诺呐畠好嫔,依然是沒什么表情的表情,蓮花不想再費無用的力氣,只冷淡地點頭,“謝謝你了!
……
“我倒真是不知道,你這個人不但會活面會調餡家務做得簡直是十項全能,竟然連電腦也夠精通的。”
……
“真是謝謝你的夸獎了,姐姐!”她的稱贊或者說是嘲諷,讓孟小洲苦笑,“我大學學的專業是經濟,你說我電腦能不精通嗎?”
“你學的是經濟啊,我還以為你是表演系畢業的咧。”王家姑娘恍然大悟地啊一聲。
……
這一次,孟小洲若聽不出佳人語中的諷刺,他就真的不是貴庚二十有六、哦,如今是貴庚二十有七的成熟男人孟小洲了。
“……姐姐,你就這么討厭我嗎?”他垮下肩,有些垂頭喪氣,小聲嘀咕:“不就是那天晚上我那個沒、沒……沒什么你嗎……姐姐,難道你真的希望那天晚上被人給什么了啊——啊——姐姐!君子動口不動手!姐姐,你菜刀哪里來的?”
他驚恐大叫,卻被震耳欲聾的鑼鼓遮掩得求救無路,只能倉惶地拿電腦椅做倚靠,狼狽地左躲右藏。
“讓你說,讓你再說!”雙手緊緊握住亮閃閃的尺長大菜刀,已經失去理智兼被男人那幾句小聲嘀咕氣炸了肺的女人恨恨地砍上去,“讓你再說!讓你得意!”
“姐姐——我哪里是得意啊,我是失意好不——不好!姐姐,真的會出人命的!姐姐,你不想你這么漂亮的屋子被血濺五步吧!你不忍心你爸媽年紀這么大了去監獄探望你吧——把刀放下好不——啊——”他放聲慘叫,一個躲閃不及,眼睜睜看亮閃閃的菜刀惡狠狠地砍上自己的左肩膀——
“啊啊啊啊啊啊——”
他順著力道,踉蹌地后仰,雙腿撞上了后面佳人軟軟的床鋪,右手握上左肩火辣辣的痛處,他斜著身子從床鋪邊沿跌落地板,腦袋“砰”地觸地,痛得他眼冒金星。
真真是流年不利,真真是佳人面前翻大船,真真是——
真真是——
“姐姐,拿紙筆給我。”他半閉著眼睛,奄奄一息地努力喘氣。
“要紙筆做什么?”佳人卻冷冷地將亮閃閃的菜刀橫在他秀白的頸子上,冷冷地瞇著眼兒。
“寫遺書啊!彼跉,奄奄一息地繼續捂著肩膀,半閉著的眼睛努力看向視線里愈來愈模糊的佳人,費力地說:“我要寫遺書告訴所有人,我不是姐姐一時失手犯下的錯誤,我是自己失手犯下的錯誤!
“……你以為親愛的警察叔叔們都是白癡嗎?”
佳人切一聲,將亮閃閃的菜刀慢慢在快死的人頸子上挪啊挪,似乎在尋找著最容易下手的地點,一邊說:“還是你以為我是白癡,會將我的房間血濺五步然后乖乖報警自首?”
然后她皺眉,“什么爛成語啊,血濺五步出自哪個典故你知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中國人啊,你到底懂不懂成語?”
“那么血流成河怎么樣?”垂死之人猶好學地提供下一個形容詞,“或者血跡斑斑?”
“我還血氣方剛哩!”佳人翻個白眼,將亮閃閃的菜刀隨手丟到垂死之人的胸口上,手撐地將半跪著的姿勢改成升堂問案的青天大老爺的威武形象,靠坐進舒服的轉椅,跑丟了拖鞋的光腳丫子踢踢腳下的人形障礙,冷冷地說:“還裝什么啊裝!這下,我真的相信你是表演系畢業的啦!”
“姐姐你還笑我!比嗳嚯[隱作疼的左肩膀,垂死之人將胸口亮閃閃的菜刀貼到眼前細細觀賞,口中嘖嘖稱奇:“姐姐,你從哪里找來的這東西啊,我差點還真的當真的呢!”
“你怎么不去念念中文?”有些頭疼地揉揉額頭,蓮花翻白眼嘆氣,“好了,你這是什么樣子啊王小明!”
“孟小洲!笔謸蔚刈饋,往后挪了挪,靠上軟軟的床鋪,將手中亮閃閃的玩具菜刀橫上頸子,某人堅持,“姐姐你不喊我‘孟小洲’我就刎頸!”
“……你到底幾歲啊王小明?”
“……好吧好吧,王小明就王小明吧!”委屈地將亮閃閃的玩具菜刀抱進懷里,被迫改名王小明的娃娃臉男人伸手在地上摸索。
“你右邊!”
他瞇眼往聲音傳來處瞅瞅,笑瞇瞇地往右邊摸,果然找到某物,隨手扯自己的毛衣擦。
“真是受夠了你!”將自己擦液晶屏的小布塊隨手丟過去,蓮花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謝謝姐姐!苯幼⌒〔級K,孟小洲或者說王小明將手中的眼鏡細細擦過,戴上,很暢快地呼口氣,“可是重返這個明亮的世界了!”
“你到底多少的度數啊?”
“……九百!贝魃涎坨R顯得立刻成熟不少也文雅不少的娃娃臉很慚愧地低頭認罪,“上學時太不注意讀書寫字的姿勢了,真是惡有惡報!”
“……真是好學生啊。”實在是不想再同這娃娃臉計較成語,蓮花舉目,瞪著自己電腦中收集了好久好久的美圖庫,無聲嘆息。
她怎么怎么就這么這么的——
“那天晚上我遇到姐姐真是幸運!”
她猛地低頭,瞪著那個依然靠著自己軟軟床鋪在大發感慨的娃娃臉,心中惱火再升。
真真是——
“無地自容啊!”大發感慨的娃娃臉靠著人家軟軟的床鋪,繼續大發感慨,嘆息地說:“如果不是姐姐熱心腸,說不定第一次進酒吧的我就會被那個蛇蝎心腸的壞女人給壞了去耶!”
……你怎么就那么雞婆。
啊啊啊啊。
蓮花悔不當初。
“姐姐,咱們兩個講和好不好?”大發感慨的娃娃臉很誠懇地望向她,很誠懇很誠懇地說:“雖然我和姐姐有一個不算很愉快的開始,但我們和解吧和解吧,看在我這么搏命演出的分上,和解吧和解吧姐姐。”
……王小明你到底是哪一個王小明?
簡直簡直是真的被這個娃娃臉的男人打敗了!
“王——孟小洲,你就放過我吧!”蓮花幾乎要抱頭痛哭一番了,后悔死了自己那時的青少輕狂,后悔死了自己當時的一時興起,后悔死了自己的……
“姐姐,我如果放過你,我就放不過我自己了耶!”娃娃臉卻是振振有詞,繼續很誠懇地望著她,很誠懇地說:“姐姐,我是真心想追你的耶!”
……
“你不是對我不屑一顧的嗎?”想起情人節晚上自己那……幾乎無地自容的一幕,蓮花就怒火沖天起,氣惱地吼:“美色當前,尚能面不改色地做什么謙謙君子!你夠英雄!”
“……姐姐,倘若當時我真的化身野獸了,如今我能好好地站在你面前才英雄呢!
娃娃臉卻小聲小聲地嘀咕著給她反駁回來:“姐姐,你若真的是你那晚標榜的什么‘熟女’,就不會,就不會——”
他突然笑起來,手撐地站起來,靠到她的電腦桌上,笑瞇瞇地朝著她眨眼,“姐姐,你最看不起隨隨便便的一夜情的好不好?”
……她頓時臉紅如火燒,一時啞口無言。
“平時那么那么嚴謹自律的一個人,雖然總說著什么好像很豪放的話,其實骨子里卻比任何人都懂得感情到底是什么吧?”
笑瞇瞇的眸子,從鏡片后溫溫地看著臉紅紅的女人,娃娃臉上是不容人錯辨的欣賞與愛憐。
“我要的感情,是一生一世的;我要的感情,是要用一生一世來承諾的;我要的感情,是絕對不許中途變化的——姐姐,你要的愛人,是如叔叔阿姨一樣的,一輩子牽手,一輩子相互扶持,一輩子恩恩愛愛。”
我要的,是認真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