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著浴袍,向我笑笑,手上拿一本雜志。
“喝咖啡!蔽矣终f。
“開了窗子再說。”他道。
我去開了窗子,天氣很好,就是清冷,那幾棵樹,一塊葉子都沒有了。
“今天真早!蔽艺f。
“是,八點半!彼纯赐蟊怼
“你真叫人受不了,洗澡也戴著那個鬼表,睡覺也戴它,真烏攪!”
“是嗎?”他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我為自己倒了杯紅茶。
“越南還是在打呀!彼f,拿著雜志。
“嗯。”
“蓮蒂,你這個人,毛病就在不起勁!
“是嗎?”我喝著茶,凝視著他。
“完全一付心不在焉的樣子,我的媽。”
“你的媽怎么了?”我笑。
“你對世界大局完全不關心噯。”他說。
“是,與我有什么關系?”我反問。
“沒有關系?你說笑話!萬一打到我們頭上來,可怎么辦?”他問我。
“那有怎么辦的?到時再算!
“我的天。蓮蒂!
“你的浴袍帶子松了,縛縛好,我不喜歡看男人暴露身體!蔽艺f。
他笑。
“快點喝,我還得去上班!蔽艺f。
“你可以弄兩杯咖啡,那就省時了。”
“是嗎?可是我喜歡咖啡!蔽艺f。
“你可以將就一下,”他喝一口,“那可以使你省一點時間,時間對你又很寶貴!
“我不將就的,我反對將就!蔽艺f。
“蓮蒂,你任性!
“是嗎?看你的樣子,也很怪!
“不要用那個怪字,像說我是同性戀似的!我并不是。”
“你曉得我不是那個意思。”我說:“別瞎攪。”
“這些日子,可真舒服!彼炝藗懶腰。
“是,你當然是舒服,”我嘆口氣,“但是我還得回去換衣服,再趕回飛機場去做八個小時工作!
“你今天不例假?”他問。
“不例假,”我說:“誰告訴我今天休假了?”
“那么請假!
“你瘋了!蔽以谑帐白雷由系臇|西。
“真的,今天有事,你最好留在這里。”他道。
“那你昨天晚上怎么不提起?”我問。
“今天講還來得及吧?”他問。
“你不尊重我!蔽覑瀽灥恼f。
“不騙你,我弟弟若翰今天會來!彼f。
“誰?若翰?”我皺著眉頭問。
“是!彼捧著個雜志看。
我放下了碟子,忍不住了,“你有個弟弟叫若翰?”
“是!彼魺o其事,輕描淡寫的道。
“方若翰?”我再問一次。
“是,與我同姓!
“你簡直廢話,你什么地方來的弟弟?你根本沒有弟弟,從來沒聽你講過!蔽艺f。
“我有個弟弟,的確叫若翰。”
“笑話,你有一個大哥,一個妹妹,可是就沒弟弟,對不對?”我笑,“我們就快結婚了,你還那一樣瞞得過我?”
“你不明白的,蓮蒂,我的確有個弟弟!
我一手搶過了他的雜志,“說來聽聽。”
“打個電話請假,叫茱莉替你一天!彼馈
“又叫茱莉,人家也有男朋友,也要去街!
“去打電話!
我嘆了一口氣,撥通了號碼,“喂?茱莉?”
茱莉還在睡覺,聲音有默含糊,“誰?”
“我,蓮蒂!蔽冶傅牡。
“什么事?”她醒了一點。
“反正有事,你代我一天,好不好?”
“又代你?你最近怎么了?忙成那樣子,要結婚?”
“你不要理,有沒有空?”我問。
“有,薪水是我的?”她笑問。
“當然!
“好,我這就起身換衣服替你去上班。”
“謝謝。”我掛上了電話。
“弄好了?”
“妥了!蔽掖蛄藗阿欠,“現在可以說說這個若翰!
“他六年前離開家庭,現在要回來了。”
“若翰?”
“是的,”他有少許不耐煩。
“但是我從沒聽說過這個孩子!蔽倚。
“我們一家人都不提起他的!迸婵次乙谎。
“為什么?連他來說,你們一家也才只有四個孩子!
“他是怪物!
“并不見得,你哥哥與妹妹怪才真!蔽艺f。
“我妹妹很漂亮。”他不服氣。
“當然!蔽艺f:“你也很英俊。若翰呢?”
“他不同!
“同父同母?”我問。
“絕對。”
“他多大?”我問:“茱莉沒親密男朋友,介紹給她!
“笑話了,茱莉好過他太多了!迸嬲f:“茱莉胸脯長得很好看!
我白了他一眼。
“若翰是廿二歲!彼K于又拿起了雜志。
“廿二?他還是小孩子呢。”我說。
“不會!
“他干什么?”
“不知道。”沛又翻了頁書。
我嘆了一口氣,“你至少可以對他關心一點。”
“他對我們像仇人一樣,跑去當了水手!
“現在怎么又回來了呢?”
“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他說要來,也只好讓他來!
“真的有那么一個怪人?”我坐在地毯上。
沛抬了抬眼,“所以我叫你留下來,你不在,我與他準吵了起來,沒個完。”
“幾年沒見他了?!”
“六年。”
“為什么離家出走?”我問。
“媽的,他十六歲那年愛上了個舞女,離不離譜?那女的還生肺病,他偏要死纏著人家,好了,那舞女找上門來了,弄得全家天翻地覆!”沛說。
我沉默了一會兒。
“那舞女幾歲?”我忽然問。
“媽的,六十多歲了!彼χR。
我沒笑,我又問一遍:“幾歲?”
“蓮蒂,你真無聊,越南死了八萬多個人,你不理,理這些事干什么?”他問我。
“幾歲?”我又問。
“比他大三歲。”沛終于答了我。
我看他一眼,“那有什么好笑?那是悲劇呀。”
“你與他倒是同路了!迸孢在笑。
我默不作聲。
“那個女人是長頭發的。蓮蒂,我反對你的頭發留得那么短,這一陣子我好像跟男人睡覺一樣。”
“你真粗俗!蔽抑钢R道。
他還是笑了。
“別生氣。”他說:“真的,我怕你生氣!
我咕噥著說:“終有一天,我受不了就跑!
“好,以后我可以裝得多斯文就多斯文!
“沛,有時候我真覺得我不適合你!
“什么地方?說來聽聽。好讓我改過!
“你改過?你不會的,這幾年來你把我改了才真。”
“我改你?”他笑問:“真的嗎?”
“你自己知道,這幾年來我連穿衣服的自由都沒有了,你說黑色好看,我就件件黑的,扮得像老太婆!
“你可以穿紅的,你絕對有自由!
“但是你說不好看,對不對?”我攤攤手。
“你可以不必理我,我不會介意。”他說。
“可是我介意,沒有你,我只需要兩件毛衣,兩條粗布褲,真的。”
“你遷就我,我很感激!迸纥c點頭。
“我們就結婚了嗎?”我不在意的問。
“快了。明天我們到婚姻注冊處去拿個日期。”
“又請假?”我問。
“這是正事,一定會準假!彼麅炗频氐馈
“我就快要被開除的了。”我無可奈何。
“開除了做太太,不好吧?”他反問。
“跟你說簡直是多余的。”我指一指他。
門鈴在這個時候短短的響了一下。
我看著沛。
“是他?”他問我,看看手表,“早了!
“是他嗎?”我也問。
“去開門!迸娴馈
“你去!
“你去。”沛推我一下,“你去比較好。”
“他是你弟弟,我又沒見過他!蔽也豢。
“快去開,我得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來。”
“荒謬。”
“去開門!”
我沒有法子,只好去把門拉開了,門根本沒鎖。
門外站著一個男孩子,我瞪著地看,他大概是若翰。
他長得與沛一點也不同,要是不說,一定認不出是親兄弟。他比沛瘦,看樣子也比較沉默。
他也看看我,我有點呆,這個人──
“請問找誰?”我問他,聲音很輕。
“這里──姓方?”他的聲音很沙啞。
“是!
“我也姓方!彼唵蔚母嬖V我。
“請進來!蔽易岄_了一點身子。
他拉一拉外套的襟,低頭挽起了一只旅行包。
我把門開得大大的,“請進!蔽矣终f了一遍。
他看我一眼,動了動嘴角。他的眼睛.我覺得很美。
沛一見他便跳了起來,“你這家伙!”他嚷。
沛忘了他應該若無其事了,他擁住了弟弟。
若翰倒是很淡然的,他自顧自的坐了下來。
“若翰,哈,你還是老樣子!”沛笑看。
我看看若翰,他有那樣纖細的五官,眼睛老低垂著,握著雙手,連手指也是細長的,他不出聲。
他穿著襯衫,領上的紐子沒扣,我可以看到他掛著一條白金的練子,外套是深藍色的茄克。
“蓮蒂──”沛忽然叫我,“蓮蒂──”
“什么?”我連忙抬頭問:“叫我?”
沛看著我,“你在想什么?倒杯茶給若翰!
我站起來。
若翰抬起了頭,問我:“是紅茶嗎?”
“是,你要喝綠茶?”我問:“還是咖啡?”
“我要紅茶,”他低聲道:“不要牛奶,不要糖!
“好的!蔽肄D身要走進廚房里去。
“謝謝你。”他忽然又說了這一句。
我轉過身子,向他笑了笑。
當我端出了茶,沛在與他講話,說得很熱烈。
“有看過我的新作品嗎?寫得好不好?”沛問他。
“在船里看過!比艉泊穑骸昂艽碳ぁ!
沛大笑,“蓮蒂說我寫得太黃色!彼粗。
若翰接過了茶,“謝謝,”他又說了一聲。
沛從來不說謝。沛與他不同。他這個人.
“蓮蒂,我們不是有雞卷嗎?拿默出來。”
他又打斷了我的思潮,我只好又起身。
我盛了雞卷出來,一共兩個,沛拿起一個就吃。
我看他一眼,搖搖頭,坐下在他身旁。
“運蒂漂亮!是不是?”沛問他的弟弟。
他把一只手擱在我的肩膀上,看著我。
若翰低著眼,微微笑了一笑,不作答。
我喜歡他那種笑。我喜歡他。我想我是。
“蓮蒂與我快結婚了!迸嬗终f:“唉!”他笑。
若翰還是低著頭問:“蓮蒂的中文名字叫什么?”
“連理!迸嬲f:“很莫名其妙,是不是?”
若翰點點頭,“我知道是那個‘連理’了。”
他的眼睛一直看著地板,沒抬起來過。
沛跳起來,“我今天一個字不寫,陪你,若翰!
“謝謝!彼畔铝瞬璞
“要不要聽音樂?”沛有點無聊了。
“不要!
“出去逛逛?”沛又提議:“嗯?”
“不要!比艉采扉L了腿,“讓我一個人坐著好了。”
沛用手指敲著茶幾;“你怪脾氣還沒有改!
若翰在這時候忽然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睛閃光,我本來一直在注視他,現在不好意思了。
“要不要回去看媽?”沛問他:“今天去?”
“隔兩天。”
“媽想見你。”沛說:“你最好去一去。”
若翰搖搖頭,“隔兩天!彼是那么說。
沛笑了,“你這人,簡直拿你沒辦法!
若翰喝光了茶,將杯子很小心的放好。
“我這里布置得不錯吧?”沛問他。
“當然。”
我覺得沛無聊,什么都要向他炫耀的樣子。
“買了一部新車,要不要看?橙色的。”
若翰無動于表的坐著,搖了搖頭。
“天呀,你這個人,有沒有什么令你感興趣的?”
若翰笑了。
“不要理我,讓我靜坐著就好了。”他說。
“你為什么要到我這兒來?”沛問:“你應該找個和尚寺院去住著,誰也不能打擾你。”
若翰答:“我來是要看看你,看你是否已賺得了全世界!
“差得遠!”沛大笑,“差得遠了!”
若翰又不出聲了。
我低頭收拾杯子,拿進了廚房。
沛笑得真討厭。我想:他對若翰太壞。
“你住什么地方?”沛問:“有地方嗎?”
“公寓!
“那不好,搬到此地來住好了,我們有個空房間,收拾一下不成問題,蓮蒂──”沛叫。
我有點不開心,今天早上,他已經是第三次對我大呼小叫的了。我懷疑他會不會是個好丈夫。
我站出去,讓他看得見我,我也看得見他。
“我們那個雜物房,收拾一下給若翰!彼f。
我點點頭。
若翰看看我,看了我很久。我們倆都沒出聲。
屋子都是沛的聲音,他在笑,他在壤。
“若翰,你答應在這裹住,總算是近乎人情了,我很高興──媽也會高興──真的。暫時住下,慢慢再說,至少等我們結了婚,你才能走,你必須要留下來觀禮,知不知道?若翰,你怎么可能,離家達六年之久,一點音訊也沒有?你簡直是外太空來的人!”
若翰忽然笑了,我也笑,我們在笑沛。
沛卻呆了一呆,“笑什么?奇怪,你們兩個!”
我沒答他。
這時候沛書房里的電話響了起來。
沛說:“我去聽!彼M了書房。
若翰挽起了他的旅行袋。
我伸出了一只手。
他看著我,終于將袋子交了給我。
我笑了一笑。
“謝謝!彼吐曊f。
我吁出了一口氣,只有我自己才聽得見。
“你的房間在這兒。”我推開了門給他看。
他略一張望,“很好!彼f。
“下午出去買床。”我說:“有被子!
“不用床,睡地下可以了!彼f。
“那也好!蔽艺f:“就是硬了一點!
“地下硬有什么關系?世界別硬就好了。”
“你與沛不像。但是我比較喜歡你!蔽椅⑿Α
他也笑,“你說笑了。”他說:“不要這樣?”
“為什么不相信?”我奇問。
“沒有人喜歡我!
“你一定先要相信人!蔽艺f:“是不是?”
“我會學習!
沛自書房出來,他狐疑地看住我們倆。
“在說些什么?”他問:“你們都笑了!
我看沛一眼,不出聲,他自己反而先笑了起來。
若翰脫了外套,“我想洗個澡。”他說。
“到我房間去,放熱水洗好了,令得自己舒服點!
若翰點點頭,轉進房間去。
“他與你說了些什么?”沛問:“告訴我。”
“沒有什么!蔽艺f:“不值得復述。”
“他來以后,你好像很沉默,為什么?”
我沒答。
“你不喜歡他?”沛問:“他太怪了?”
“他可不怪。而且我很喜歡他!蔽艺f。
“是嗎?”
“是的!蔽艺f:“很真,這樣的答案,你滿意了嗎?”
他注視了我一會兒!八≡谶@里好嗎?”
“是你作的主!蔽腋嬖V他,“很好!
“我一直對他很好。”沛滿意地道。
“是嗎?”這一次是我這樣問他了。
“我們一家都對他好,他不接受。”沛說。
“當然,他與你家沒有一個人是相像的。你媽有三件貂皮,你妹妹留學法國,你是大作家,只有他是凡人,是不是?我很了解。”我補一句:“因為我也是平凡。”
沛笑了,“你不平凡,你絕對不平凡!
“因為你看上了我?”我問:“對不對?”
“你今天的脾氣好像不太好!彼坏。
“我有點倦,起身太早了!蔽艺f。
他用手環住了我,我推開了他。
“我去睡一覺!蔽艺f:“睡書房的沙發。”
他看我一眼,默起了一枝煙,不出聲。
隔了很久他說:“也許我并不太了解你!
我到書房去躺下,心里想看他的話,也許是真的。
他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他。我們在一起,是因為他看上了我,看上了我這么普通的一個人,是他先選擇了我,我猜我當時高興得差不多暈眩了。
我躺著看天花板,F在每個人都知道我會嫁給他了,但他卻說他不了解我。我想:很糟。
我從不與他爭吵,我只是避到書房里來。
我打開雜志翻閱,看了一篇小說。
我聽見大門開關的聲音,誰出去了?
沛?他出去干什么?也不告訴我一聲。
我又開始看另外一篇小說。這年頭,小說都太小說了,不討人歡喜。
若翰推門進來,我朝他笑了笑,放下書。
“我不知道你在這里,對不起!彼f。
他很喜歡道歉,好像他老做錯事情似的。
“沛呢?”我問。
“出去買酒!
“啊!蔽艺张f看著天花板,躺著。
“他說今晚他弄飯!彼粗巴狻
“很好,他很能做菜,做得比我好!
若翰看我一眼,微笑了。
他換了一件衣服,頭發是濕的,洗過了。
“我有個弟弟。”我忽然說:“與你差不多大。”
他有點驚異,“我應該是比你大的!
“不,”我微笑搖頭,“我比你大,沛說的!
“啊!彼c點頭。
“我那個弟弟,他是個聰明的孩子,不喜歡說話。”
他又點點頭。
我聳聳肩,不知道說些什么才好,我只看著地。
他有一張我喜歡的臉。比起沛,他沒有一般人的所謂英俊,但是我覺得男孩子清秀比英俊好。
“為什么老看著我?”他忽然問我。
我搖搖頭,不答。我想起了他的戀愛故事。
我搬一大畫畫報給他,“要看這些嗎?”
他接過了。
他的眼睛里有很多的寂寞,我的心有點軟。
這樣的一個孩子,大概是一個悲劇。
他一本本書翻看,默默不作聲。
我也低著頭,書房里沒有什么聲音。
窗門緊閉著,房間里的暖爐有點熱過份了。
我想我是在等沛回來,大家喝點酒,話就多了。
若翰忽然向我笑了一笑!坝X得難堪?”
“不!
“你應該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理我!
“我該上班的。”我老老實實的說。
“為什么不去?”他低著頭問。
“因為沛叫我請假,他說你會來!
“你很聽他說話。”
“是。”我說:“我很習慣,他有主權。”
若翰還是低著頭!澳呛芎谩!彼f。“我還是開車送你上班去吧。”
XXX
我沉悶的用鎖匙開了門,到客廳里一坐。
我并不覺得這里是我的家。這里也根本不是我的家。
像現在我一個人耽著,又有點什么意思呢?
回家算了,我告訴自己,這種關系實在不正常。
我到現在,才第一次后悔與沛攪成這樣。
我想收拾回我的衣服,揀回我的照片。
正在這時候,沛回來了,他改變了主意。
我看著他,手上還拿看幾件衣服。
“你怎么了?”沛關上了門:“蓮蒂。”
我坐在床沿,默默的看看他,不作聲。
“剛才你生氣了?”他問:“是不是?”
我搖搖頭,“我們最好別互相疑心了!
“是的,你說得對,蓮蒂,讓我們忘了剛才!
“你可以嗎?”我看牢地!罢婵梢?”
“當然可以!彼杂胁粣偅澳闱宄!
“你要我忘記多少呢?”我問:“從那處忘到那處?”
“蓮蒂!”
“告訴我!
“忘記若翰曾經來過。”他跳起來說,“我們還是我們,我與你在下個月就結婚!
“是嗎?最近才聽到你提起結婚!蔽艺f。
“現在已經遲了嗎?”他問:“你是不是那意思?”
“不是。我們在一起那么久了,沛,而你卻現在才提婚姻的事,我覺得有點滑稽,如此而已!
他嘆了一口氣,“我錯了,我早應該把你縛住!
“要縛的人是你,不是我,想想這些年來,你除了我,還有過多少個女人。我全聽說了,沛!
他呆在那里。
“不要以為我傻,沛,不要以為我什么都不理,其實──我是理不了那么多。你明白嗎?而且,我一直覺得我愛你,愛一個人,總得犧牲,我了解!
“蓮蒂,”他清了清喉嚨,“那是過去的事了!
“是的,過去的事!蔽乙材敲凑f了一遍。
“告訴我你還愛我。”沛說:“說一次。”
“對你真的很重要嗎?我愛你與不愛你!
“是的!蓮蒂!彼麘┣,“說你愛我!
但是現在我不清楚了,我只是看看他。
“蓮蒂。”他搖著我的雙肩,“蓮蒂!
然后我心軟了。我想我已經愛了這個人這么久,現在當然也是愛他的。
“沛,別這樣,你知道我愛你。”我說。
他有點松弛。
我站起來,放下手中的衣服。
“你在收拾什?”他發覺了問:“衣服?”
“沒有。理好一點而已!蔽掖蛳俗叩闹饕。
“蓮蒂。”
“嗯?”我看著地。
“我想我對你不夠體貼,對不對?”他問。
“沒有。”我低下了頭。
“相信我,蓮蒂,我會改的!彼α恕
他會改嗎?但是我并不需要他改,他再改得努力,也不會像若翰。我茫然的想。
“你會看到的!迸嬲f:“蓮蒂,我們吃飯去!
“我肚子并不餓。”我說:“我想休息!
要是往日,他定然眉頭一皺,必然要我陪他出去坐著,但是現在他忍下來了。
“好的,我陪你聽點音樂!彼尤粫敲凑f。
我點頭,“不要音樂,我只坐一會兒就夠了!
“好的!彼猪槒牧恕
“若翰,他現在會不會在你母親那里?”我問。
“很有可能!迸婵次乙谎,“說不定!
“他會回來這兒?”我問,轉過了頭。
“他的行李在這里。”沛答:“至少會回來拿!
“你還是很關心他”□沛斜眼看著我。
“那句話,你已經說過很多次了!
“是的。蓮蒂,你喜歡他?”
“我告訴過你,是的!蔽页姓J。
“多少?喜歡他有多少?”沛問。
“很多!蔽掖。
“比我多?”
我忽然笑了起來,這怎么會可能呢?我與沛在一起,已經有好幾個年頭了,他只不過來了兩天而已。
“不會。”我聽見自己說:“他是你弟弟,不是嗎?”
沛也笑了,“我太笨了,你應該喜歡我弟弟!
我深呼吸了一下。
“肚子餓了沒有?”他很細心的問我。
“沒有!
我卻覺得他有點做作,極不自然。
我與他開了電視看,瞎七搭八的看了兩個鐘頭。
若翰然后回來了,“對不起。”他一進門就說。
“為什么?”我問:“你做錯了事情!
他說:“我忽然想起來,我也得去看看媽媽,所以下了車,你們沒出去玩?”他問。
“沒有,蓮蒂有點累,連飯也沒吃。”
“媽說她好久沒見你了,叫你也多回家!比艉驳。
他為自己倒了一杯果汁,在喝。
“你呢?她對你說了些什么?”沛問。
“沒什么!比艉驳溃骸八孟褚呀浺饬系搅恕!
“不會吧?見到你一點驚奇都沒有?”沛又問。
“她問我,交到了女朋友沒有。”若翰答。
我聽得很留意。
“你怎么回覆她?”
“我說沒有。”若翰說:“她知道我住在這里!
若翰側面對看我,我羨慕他挺直的鼻子。
“去找一個吧!迸嬲f:“你需要一個女朋友!
“沒有那么容易!彼畔滤坝行┡⒆硬幌矚g我,有些我不喜歡,很難!彼酒饋。
“你不是還記著那一位吧?”沛忽然間。
若翰一震,“誰?”
“你知道我指誰!
若翰說:“早忘了!
“看情形你可沒忘。像那樣的女人,俯拾即是,若翰,每個人都可以玩,你又是何必呢?”沛道。
若翰看了他一眼,臉色轉白。
“這句話我六年前早說過了,若翰!
“沛,”我站起來,“我們別說了好不好?”
若翰趁機會一個人回房間去了。
“何必呢?沛,看他回來的時候還是很高興的,你又觸動了他的心事!蔽也粣偟卣f。
“他這個人與你一樣,蓮蒂,我不了解!
“有許多事情是你不了解的,你就別理了,你又不明白他的情意,多講來做什么?世界上又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么的俗氣!
“我俗氣?好,原來你們都是些清高人!彼鷼饬。
我嘆口氣。“假如你不介意,我想進去勸他出來!
“隨他去好了。”
“那是你的一貫作風。你沒有同情心,你從來沒有,是不是?”我很陌生的看著地。
“蓮蒂,怎么他一回來,你就與我吵?你以前并不是這樣的!迸鎿屒耙徊絹淼。
“我要進去與他說幾句話!蔽腋嬖V沛。
“你去與他說好了!彼逯樧聛怼
我敲敲若翰的房門。
“進來!彼诜慷防镎f。
我推門進去,看了沛一眼,沛很憤怒。
“是我!蔽艺f,順手掩上了房門。
“請坐。”他客氣著。
他躺在床上,靜靜的看著天花板,動也不動。
我坐下來不出聲。
他忽然微笑了,看了我一眼,搖搖頭。
“我知道你要來勸我,是不是?”他問。
我笑了一笑,與他在一起,是自然的。
“我那個故事,你聽說了?”若翰又問。
“是的!蔽页姓J:“不過并不詳細。”
“反正是那樣的一個故事!彼α恕
“沒有什么好笑的!蔽艺f:“為什么笑?”
“值得笑,這么些年了,”他的聲音轉低,“但是晚上還夢見她!
我的心軟了下來,像他那樣的感情,使我心軟。
“她是幸運的!
“她還活著嗎?”若翰問:“還活著?”
“我不知道,你的事情,我也是最近聽說的!蔽艺f。
若翰忽然沉默了。
他一直是個沉默的孩子,現在似乎更不愿意講話。
我用手替他理了理發腳,他轉過頭來,看牢了我。
我覺得心跳,我愿意他吻我。但是我告訴自己,他是沛的弟弟,而沛就在外邊。
我的手放在他的后頸,幾乎忘了縮回來。
他看著我,眼睛要說的話好像很多。
“若翰!蔽医兴。
“嗯?”他輕聲的應。
“沒什么,只想叫你的名字!蔽业拖铝祟^。
他站起來,背著我,背影是那么瘦削。
我坐在那里,心中埋怨命運。沛的弟弟。
我應該早一點認得他,但是現在,來不及了。
若翰不說話,他坐了下來,用手托著下巴。
沛過來敲門,他探頭進來說:“肚子餓壞了,還不吃飯?”
我站起來,看他一眼,我逃了出去。
“喂,你們兩個怎么了?”沛氣問:“給我一個回答好不好?究竟是怎么回事?這是我的家,是不是?”
“沛,”我說:“我要搬走了。這是你的家,你說得對!
“你說什么?”沛怒吼著,“蓮蒂!”
“別對我大叫,我討厭你的聲音!”
“從幾時開始的?”他抓住了我。
“放開我!蔽艺f。
“蓮蒂,你變了!彼拥負u看我。
“是的!”我厭倦地道:“但是放開我,好不好?”
他放開了我。
“我回去了,有空打電話給我。”我提起我的手袋。
“蓮蒂,”沛一臉的無所適從,“蓮蒂!”
“再見。”
我到了門外便叫了一部車,一直回家去。
媽見到了我,略見驚奇。
“沛又去旅行了?”她問:“這次去什么地方?”媽問我。
每當沛去旅行的時候,我便回家去住幾天。
但是這一次是兩樣的了,我想,我還是回來了。
“你們快了吧?親戚們都在講閑話了,你與他……做了這么久的朋友!
我開始覺得家里也住不下去了。媽問得太多。
她太關心親戚在講什么。太少理我在做什么。
當然我已經夠大了,可以獨立生活,但是…………
沛打了一整夜的電話來,我沒有接聽。
我只在想若翰會覺得怎么樣,我一整個晚上坐在床上抽煙。
第二天我請了假,沒去上班,沛還是不住的打電話來。
我只是不想聽,我心里煩,簡直不知道該怎么辦。
我撥了電話到沛那里去,但不是找他。
“若翰?”
我很幸運,來聽電話的正是他。
“是,那一位?”
“我。蓮蒂!
“哦!彼麤]了下文,只說了一個字。
“你好嗎?”我問。
“好!
“沛呢?他在嗎?”我問。
“他不在,我可以告訴他你打過電話來。”
“不用了!蔽艺f。
他怎么一點表示都沒有呢?我想,我呆著。
“還有什么事情嗎?”他好像不愿意多說。
我覺得有點難受!皼]有了!蔽抑缓谜f。
于是他掛上了電話。我呆了好一會兒。
他不曉得我在想什么?他不知道?我想他應該知道。
但是他沒有表示。
沛懇求要見我。他要知道他做錯了什么。
他很憤怒,極不愿意低頭,但是又無可奈何。
“若翰說你找我,是不是?”他問。
“是的!
“那為什么我找你,你又不聽電話?”
“現在我對著你,你有什么不滿的,照說吧!迸嬲f。
“沒有什么不滿的,”我靜靜地道:“真的。”
“那你為什么要搬回家?”他問。
“這確是我自己的家!蔽揖髲姷恼f。
“蓮蒂!你是我的人了,明白嗎?”
“是嗎?我還沒有嫁給你呢!蔽艺f。
“蓮蒂,你母親在這里,叫她出來說說道理!
“沛,請不要逼我,給我考慮的機會。”
“如果你要考慮,應該在早幾年便考慮好了!
“對不起,沛!
“你就是會說這種話,對不起,現在對不起我有什么用?”
我緊閉著嘴,不想與他吵下去。
“蓮蒂,你快要把我弄瘋了,為什么要在婚期近的時候做這種事?你解釋給我聽!”
“你真的要知道?”我問:“要知道理由?”
“是的,告訴我,讓我死了心算了!彼馈
我張了張嘴,要告與他知,我不愛他了?
但是我說不出口,我低下了頭,為自己羞恥。
他嘆了口氣,“算了,運蒂,與我回去吧。”
是的,我可以與他回去,但不是為了他,而是為了若翰。
“回去吧,我知道你心煩,女孩子在婚前多數會這樣,有點矛盾,你要盡量安靜下來!彼闹业谋。
我輕輕的避開他的手。他顯然一呆。
但是他容忍下來了,“蓮蒂,我們走吧!
我應該跟著地回家?我說了“不!
“給我機會冷靜下來,你說我需要冷靜!
沛青白著瞼走了。我哭了一夜。
只要若翰不出現,我們可以維持得很好,我們可以在兩三個星期后結婚,但是現在事情已經到這種地步了。
我瘦了很多,躲在屋子里,一步也不想出去。
出乎意料之外的,若翰來找我了。
媽去開門的時候,我再也不會想到那是他。
我一見他,幾乎征在椅子上站不起來。
“若翰!
“是我!彼畔峦馓,“有一點事來找你。”
我看看他,他還是老樣子,一點也沒有變。
我想起我已經有幾個星期沒見他了。
“我們可以出去嗎?”他問:“出去走走。”
我點頭,“等我拿件外套!蔽艺f。
媽以懷疑的眼光看看若翰,若翰低著頭。
我的精神有點好了起來,我與他一齊出外。
“到什么地方去?”他問:“我是沛叫我來的!
“哦!
我有點失望,但是他肯來,總算不錯。
“你生沛的氣嗎?他擔心你會不要他了。”
若翰沒有笑,他的聲音很低,說話很小心。
“他會怕我不要他?”我問:“不會的!
“他愛你!
我不出聲。
“我看到他很痛苦,我就知道了!彼f。
“愛是痛苦?”我問。
“根本就是。”
他說得對,也許愛便是痛苦。我看他一眼。
他低著頭,臉上瘦削,微微皺著眉頭。
“沛叫我來勸你回去!彼麊枺骸澳阌X得怎么樣!
他竟是如此不明我的心意,我只好不出聲。
“你們就快結婚了!彼麌@口氣:“何必呢!
我搖搖頭。
“這是你們的事,當然,但是沛叫我來的。”
“你今天來,就是為了這事?”我問他。
“是的!彼桓铱次,低下了頭。
“沒有別的事?”我問:“什么都沒有?”
若翰看著前面,“也許我是不諉來的!彼f。
“你說的話,像個老太婆,我并不愛沛了!
“女人變心會變得那么快?”他問,“可能嗎?”
我苦笑,“是的,我就是那種女人!
“沛知道你們之間已經完了嗎?”他問。
“沒有,我沒告訴他!蔽艺f:“我說不出口!
“我愛一個人,”他說:“愛很久!
我有難慚愧。但是我問自己:我愛過沛嗎?
我不覺得,我只是依靠了他這些年。
但是現在告訴人,人也不會相信了。我想。
“而說他可以為你改變生活方式──”
“我并沒有對他不滿,我只是不愛他了。”
“是這樣的,我明白了。要我告訴他嗎?”
“不要,我自己說!
“那更好。”他看了我一眼,眼色帶著點懷疑。
“也許你要問我為什么,但是我也不能解釋,我不可以再繼續與他生活下去了,我無意瞞你!
“以前怎么可以呢?”他忽然說。
“我不知道。”
“除非你一直沒愛過他。”若翰冷冷的說。
“愛不可能不變的!蔽艺f:“你不要怪我!
“你要知道沛已經幾天沒有心情工作了。”
“你很關心他。”
“更應該關心他的是你!比艉舱f:“我想我的任務已經辦妥了,你明白了吧?”
我點點頭。
“你是個好女孩子,運蒂。我從來沒有對別的女人說過這樣多的話!彼α艘恍,
“我希望沛可以娶到你!
他這話使我高興了一陣子。
“你喜歡我?”我問。
“當然喜歡你!彼πΓ澳憧床怀鰜?”
他的笑使我心軟,希望他不要當我是沛的就好了。
“我們該到那兒去?”我問。
我的心情像初戀的女孩子,像我這種人,我為自己磷惜,我甚至想哭。
“回到沛那兒去。至少見見他坐一會兒!
“你很愛他,雖然你不像他!蔽艺f。
他點點頭。
我為了他回到沛那里去,沛來開門。
他的胡髭很長,人有點憔悴,但是脾氣一點不改。
滿屋子亂得不得了,他的熱帶魚至少死了一小半。
我有點心痛,我對他真的有那么重要?若真如此,我也該為自己驕傲。為他傾倒的女孩子實在不少。
我站在他面前,他像一個孩子般的拉住了我的手。
“沛,你怎么了?”我問。
“你回來了?”他也問。
“若翰叫我回來坐坐!蔽艺f:“我替你整理一下東西,弄好了我便走。”我走到沙發邊拾起一個墊子。
他一手搶過我手中的東西,再丟到地下去。
“我不是叫你來做傭人的,這些工作不要你做!
“可是我一直為你做,為你煮早餐,為你──”
“現在不要了!”
我只好坐在沙發上,若翰坐在我身邊。
我看著若翰,他低著頭,有點要笑的意思。
“我倒杯茶給你喝!迸婧鋈徽f:“有點心,要嗎?”
“什么點心?”我問。
“若翰買的。”他說。
“要一點好了!蔽艺f。
若輪又低聲說:“他不愿失去你,他愛你。”
我聽見了,忽然我說:“你愛的那個女人,她幸福,因為你知道愛。”
他一呆,看著我,然后轉過了頭,回了自己的房間。
“若翰,”我追進去,“若翰!”
“什么事?”沛提著茶壺出來。
“沒什么!比艉蔡筋^出來,“我進去脫外套!
“脫好了馬上出來!迸娓嬖V他,“大家吃點東西。”
“家里需要人整理了。”我說:“這么亂。”
“我會去請個女傭,至少借一個,一會兒我們出去看場電影,吃頓飯,回來的時候,地方一定乾凈了。”
我默了默頭。
“現在給我十分鐘,我去制一制胡髭,換衣服!彼孟窈芸旎睿暗任乙坏,馬上就好的!
我靠在門口看他,他真的做得很快,這與他以前又不同了,當他換襯衫的時候,我轉過了頭。以前我也看他換衣服,只是現在不想看,有點不好意思。
他塞進了襯衫下擺,笑道:“真高興你回來了!
我說:“我只是來看看你!
“那也好,我也已經夠滿足了。”他走近我,“奇怪的是,直至現在,我才發覺沒有你,蓮蒂,我簡直活不下去了。”
我張了張嘴。
“說什么?”他低頭看著我,一只手托著我的下巴。
“你瘦了!
“是的,你又何嘗不是?”沛輕說。
我避開他的臉。
“衣柜里還有你的衣服,要不要換一件?”
“好的!蔽已谏狭碎T。
我選了件自己喜歡的裙子,配一串珍珠。
我開門出來的時候,若翰看著我。
“美吧?”沛問他。
“很美!比艉参罩p手,點了點頭。
“謝謝!蔽铱粗f。
他的眼光一接觸到我,馬上避開了。
“我們去看電影如何?”沛問:“好不好?”
“在家靜靜的談談不好嗎?”我問。
“隨便你!
我征了一會兒,“還是看電影去算了!蔽艺f。
沛說:“我出去開車子過來。”他推門出去。
若翰低聲的說:“黑色的裙子!
我看著他,“她第一次見你,也穿黑色?”
“她根本不像有病的,你知道?”他說。
“我猜的。她雙頓一定很紅,那是病徵!
“所以穿黑的特別美!彼麩o可奈何的笑了。
“你是那樣的年輕,不該老記得這段事情!
“我知道得太遲,而她又沒有勇氣!
“若翰,把這些都忘了吧。”我心痛的說。
“我會的,好幾年了,我已經忘了一點!彼f。
“全都忘記吧!
“也許還需要二十年三十年的時間!彼f。
“沛該到了,我們出去如何?”我問。
“好,”他說:“今天,祝你們快樂。”
“不要祝我們,今天要不是你,我絕不會來!
他一怔。
我看牢他的臉。
門外車上的喇叭響了,他拉我出去。
我堅持坐后座,讓他與沛坐在前面。
看電影的時候,我坐當中。
我覺得沛對若翰已經不太疑心了。他不會想像得到我已經不可救藥了。
沛要握著我的手,我輕輕的縮回了。
若翰雙眼看著銀幕,一聲不出的樣子。
一場戲看得很乏味,我的心不在沛身上,若翰的心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也許他還在想那件黑衣裳,他的初戀,一個生肺病的舞女,比他年紀大。而我卻被他吸引了。
“今天睡在什么地方?”沛在我耳邊問。
“家。”
“那個家?”
“我只有一個家!蔽艺f:“我媽那里。”
“你是不好意思?怕若翰?是不是?”
“看戲吧,沛!蔽艺f。
我不介意為你喪失自由。我想,那該是一種享受,若翰。
“在想什么?”他問。
“什么也沒想,在看電影!蔽掖稹
若翰忽然看了我一眼,然后地燃起了一枝煙。
電影就這么完場了。若翰一直陪著我們。
沛問:“要不要到我們母親那里去坐坐?”
“不要,今天不想。心情不好的時候不要見人。”
“心情不好?”沛問:“也好,下次吧!
若翰笑了笑。
我說:“兩個男孩子陪我,我應該高興。”
“可惜是兩兄弟,否則打起來,你一定更覺得剌激!
“這是什么?諷刺我?”我問沛:“唔?”
沛搖搖頭,“我現在可真的有點怕你了!
“到那兒去?去喝點酒?”我問:“還是回家?”
“要不要我一個人回去?”若翰問。
“不要!”我說。
他說:“好吧,那就到飯店去,我肚子餓!
“嗯!蔽艺f好。
沛沒有意見。
“一個人像若翰,可以生活在回憶中,自己以為成熟,卻像個孩子!迸嬲f:“最快樂了!
若翰說:“我聽不懂你這話!
“我總有一天要向你學習!迸媾呐乃募绨。
“向我學習?我是天生出來便然要輸的人,”他苦笑,“你才是勝利者!
“可是若翰,你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
“你說笑了。”
“一點也不。”沛將手插在口袋里,笑嘻嘻的說。
若翰向他笑笑。
“看你多自由,沒有責任,沒有心事,心里只有段永遠美麗的愛情!迸嫱扑幌,“是不是?”
“為我寫一本小說吧。”若翰說。
“小說?但是你那故事,并不夠剌激性,只有一截,還沒有結局!迸媛柭柤,“讀者不要那樣的小說。”
“然而我以后的確沒有再見她,”若翰沉默了一會兒,“至少這是真實的故事!
“如果變成了小說,你就該登報尋找她,讓她與你重逢!
若翰笑了一笑。
我靜靜的聽著他們,不發一言。
“告訴我,若翰,即使有一天你見到了她,你會怎么樣?娶她?”沛問。
若翰抬起眼,看得很遠!安恢。”他說:“已經隔得很遠了,我覺得這生這世都沒有機會可以見到她,即使見到了,也許會手足無措,也許她根本不是我心中那種形象。六年了。”
他低頭握著手。
“那你為什么還要把她記在心中?”我輕問。
“噢,”他笑,“我沒有更好的消遣了,每每想到她,心里總有點甜味,想想又有什么不好呢?”
“你恨我們嗎?”沛問。
“不!
“我老覺得你恨我與媽。我從來沒有問過你,今天忽然想問了。”沛說:“要是你不恨,我還不太相信!
“我一點也不恨誰,像我這種人,注定是要失敗的!
他說得很輕描淡寫,但是語氣很辛酸。
我為他這句話低下了頭。
“可是你才十六歲……是不是?我們都為你好。”
“是的,我知道。你們沒有選擇的余地,她也沒有!
“知道你沒有怪我們,那就好了。兄弟總得開心見誠。今天把許久要說的話全講出來了,很輕松!
若翰忽然笑了,“愛情我倒有很多,只是時間與人物都不對勁,多痛苦。現在忽然想喝酒了!
“我們喝多點,不要想太多!迸嬲f:“今天回家去,還是得交好幾千字的,總是為生活。”
“生活!比艉舱f:“不想活便不用生了!
“去你的,”沛說:“那套哲學又來了,有時候我真覺得你才應該來寫小說!
“噢,我那些故事,都沒有尾巴,誰要看?”
他們倆喝了不少,但是似醉非醉,話很多。
“好久沒有這么談過了!迸嬲f,嘆一口氣。
“你還記得我?記得有我這么一個兄弟?”
“是的,記得!迸婧鋈晦D頭看我,“喂,蓮蒂,今晚你一句話都沒有說過!
我的下巴擱在酒桌上,搖搖頭。
“蓮蒂,講個笑話給我們倆聽聽!迸嬲f。
“沒有笑話,這世界上并沒有笑話!蔽艺f。
沛說:“若翰,你叫她講!
“我很樂意,但是我沒有笑話。”我又說。
沛說:“蓮蒂沒有幽默感!
“說得很對,我就是那種人,說一句話!我就信以為真了!
“可是這世界的人,都不愛講真話。講了也忘了!
“所以我不適合這世界?”我問。
“當然!迸嬲f:“今夜回家?”
“不回你家!蔽艺f。
“好,隨便你!彼f:“隨便你,不隨你也沒辦法,是不是?只好大方點,人就是這樣大方起來的!
“時間晚了,”我說,“你們兄弟倆還要在這里喝多久?”
“天亮,你一個人先回去好了,”沛說。
“好的。”我說:“我早退。”
“蓮蒂。”沛叫住我,“回家途中小心!
“得了,謝謝你關心我!蔽遗呐乃谋。
他們兩個人坐得很近,都喝得已經差不多了。
若翰的柔發垂在跟前,似笑非笑的拿著杯子。
我不敢再看,很快的離開了那地方。
這是第一次,很多年來的第一次,要我一個人回家。
我覺得有點寂寞,女人都太怕寂寞。
我記得以前與沛玩完之后一同回冢,雖然沒有什么特別快樂的感覺,但是至少很有安全感。
這大概是大多數女人找伴侶的原因,為了安全。
現在我已經有一半離開沛了,寂寞使我后悔。
回到家里,整個晚上心里都裝滿了愁悶。
我開始埋怨命運。
睡了半夜,第二天精神不振。
一早我便想去問問他們,昨晚究竟幾時回家的。
我忍著不打電話,一直到十二時左右,然后撥了號碼。
是若翰來聽電話的,他顯然沒有睡醒。
“我去叫沛!彼牫鍪俏遥R上說。
“不用了,他在睡嗎?”我問。
“想是吧,今早才回來的,他居然還寫了一篇小說,我坐在椅子上哭,”他笑了,“后來也睡著了!
“那種小說,也能賣錢嗎?”我問。
“他是成名作家,是不是?那便沒關系。”
“昨夜你們真喝醉了!蔽艺f:“我看得出!
“并沒有,只喝得有點敢作敢為。”
“今天有沒有頭痛?”我擔心的問。
“有一點,臉色很壞!
“在船上那些日子,也常常喝酒吧?”
“常喝。”
“酒有什么作用呢?”我惋惜地問他。
“有的,可以把幻想與現實連在一起。”
“那么酒醒以后呢?”我問:“怎么辦?”
“常醉,也不會太清醒了!彼鸬煤芎谩
“很有意思。”我說:“那該是不錯的。”
他嘆了一口氣“真不知道世界如何會變成這樣的,倒是一些年紀大的人,倒活得頂起勁!
“若翰,要出來嗎?”我問他,用了很大的勇氣。
“哦……我還想去睡一覺!彼f。
“好的!蔽規缀跻呀浿浪麜敲凑f,并沒有過度的失望,“你去睡吧!
“今天晚上到我們這里來吧!彼f。
“我會的。”我答。
他掛上了電話,我變得更加寂寞。
要是能與他出來就好了,隨便做什么都好。
看一場電影,吃菜,在街上巡,什么都好。
我現在是真正什么都沒有了。失去了沛,得不到他,了無心機,做什么都提不起勁。
媽問得很多,可憐的媽,我什么都沒告訴她。
我不要她擔心,她卻為這個更加擔心了。
晚上我還是到沛那兒去了,沛正在寫他的東西。
若翰在撈魚缸中的死魚,見到了我一笑。
“兩位好!蔽蚁蛩麄冋泻簟
沛一抬頭,“好!彼旖堑笾恢。
“要吃一點水果?”我問:“買了不少萍果!
“不用了,擱在一旁再說吧!迸胬^續寫。
我走到若翰那里去,“又死了幾條?”
“昨夜好像倒了一杯酒進去!彼f。
“哦!
他穿著一件長袖內衣,還是粗布褲子。
“傭人來過了嗎?”我問:“收拾得不錯!
“來過了,做得不好。”沛說:“沒有你好!
“這算是贊我?”我無可奈何的問。
“嗯,做家務做得好,也沒什么丟臉的。”沛道。
“寫到那兒了?”
“男女主角接吻!迸娲穑骸斑@一段得描述好幾萬字!
“為什么不到書房去寫?”我問他。
“客廳里清調比較好一點!彼。
“心情好轉了吧?”我問:“應該是如此!
“這不是心情好不好的問題,”他看我一眼,“為你傷心了那么久,你似乎無動于衷,那我還得活下去,不由你不振作,這是我昨夜想通的!
“有道理!蔽铱嘈,“否則又該如何?”
“要吃飯,必須所謂振作,與道理無關!
“只有以前的人才會為愛情而死!比艉沧哌^來說:“現在的人都得委委屈屈,莫名其妙的活下去!
他點上了一枝煙,噴出一口,看牢了我。
“你們兩兄弟,可真的投契起來了!蔽艺f。
“兄弟投契,又有什么不好呢?”湘問。
“我沒說不好,我只說你們很投契。”
“今天妹妹說來看我們!迸嬲f:“你要參加?”
“你要我參加?”我問:“你們是一家人!
“你也常與她一起的,何必到現在才見疏?”
“我也不知道!蔽覔u搖頭,“我不想見她!
“那好,我去叫她別來!迸嬗痔Я艘幌骂^。
“不必,你們去見她,別引起她誤會!蔽艺f。
沛一直在寫東西,只是偶然抬一下頭來與我說話。
“妹妹?她不會,妹妹總是最了解兄弟的。”
若翰撥了一下他的頭發,坐在椅子上,很舒服的樣子。
我默默的將腿擱在茶幾上,也點起一枝煙。
“這里快要裝煙囪了。”沛用手扇了扇。
我笑了,覺得有點滑稽。三個人都有心事,但是又裝得若無其事的樣子。為了什么?
“一會兒什么地方去吃飯?”沛問:“誰有主意?”
“我請客!比艉舱f。
“有人肚子很餓嗎?”我問。
“我不餓。”沛說。
“我也不餓!比艉惨舱f。
“那就好了,既然誰也不想吃,問什么?!”
沛道:“問還是要問的,蓮蒂,你還愛我?”
“沛,”我問:“你呢?你有沒有愛我?”
“我想有的,否則又何必與你在一起?”
“會不會是因為我很少嚕蘇,很少妒忌,很安份守己?”
沛丟下了筆,“你一直都那樣懷疑著我?”
“我不知道!
“算了,蓮蒂,假如你覺得沒有理由維持下去,便不要維持下去!何必來陸陸續續的折磨我?”
“我在折磨你嗎?”我站起來問他。
“你不承認,那就算了!彼帜闷鹆斯P。
“你口口聲聲‘算了’,是不是叫我以后都不要來了呢?”
“我沒有那種意思,我們根本就快結婚了,你還要要花樣,是不是有點不公平?你自己想想?”
“沛,你要相信我,我自己也不好過!
“別又哭了,我并不懂你!迸鏌┰甑恼f。
若翰說:“我們轉一個話題!
“轉什么?她根本不知道在攪什么鬼!”
我走進書房去,坐在那里發呆。我想我還是對沛坦白算了,我并不再愛他,再拖下去也是沒有益處。
“哭了”
我抬頭,見是若翰。
他說:“今天該輪到我安慰你了!
“沒有哭!蔽业吐曊f。
“煩惱什么?”他看著我:“能不能說來一聽?”
我苦笑,“你真的要聽?”
“不愛沛了,你說過,那就告訴他吧。他不會傷心到什么地方去的──對不起──但你知道那是事實!
“你覺得我應該告訴他?”我問他。
“當然。”
“告訴他愛另外一個人了?”我又問。
“誰?”
“他的兄弟!
若翰的臉色一轉,他不出聲,看看我。
我不知道剛才的勇氣是從那里來的,連我自己也怔住了。
我的臉漸漸紅了起來,我覺得想哭。
“那不是真的!比艉舱f。
“你應該早就看出來了,”我說:“若翰。”
“等我走了才告訴他!
“你走?走到那兒去?”我心碎的問。
“回船上去!比艉舱f。
“不能留下來?”我問。
“不能!
“你討厭我?”
“并不,我喜歡你。”他背著我說。
“那還不能留下來?”我看看他。
“你是沛的女朋友!
“是的!蔽吟鋈坏恼f:“我原知道是這么一回事!
“我很抱歉,這□切是不該發生的。”他說。
我點點頭,回過了身子。
“如果我不是沛的女朋友,可能兩樣了吧?”
“你是可愛的,蓮蒂,但是我只是喜歡你。”
“我明白了!蔽艺f:“我明白了!
“這不該發生的,蓮蒂,也許我不該回來!
“這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錯!蔽艺f。
“不要太怪你自己!
“我不會,我是情不自禁!蔽艺f。
“我很抱歉。”他說。
“不必要做出抱歉的樣子。這事由我自己負責。”
“回到沛那里去吧!
“那是我自己的選擇!蔽艺f:“我很倔強!
“蓮蒂,像你這樣的女孩子,你──”
“我很怪?是不是?像做噩夢一樣,這些日子!
“我想我不能再留下來!比艉矊χ摇
“你可以留下來,要走的是我!蔽艺f。
“我不能愛你。”
“不要再提了!蔽业拖铝祟^。
“蓮蒂──”
“不要告訴沛,我不要他因為我對你反感!
他默默的站著。
“我還是會來,照今天一樣!”我說:“來看的是你,直到你走,你不會不讓我見你吧?”
他不出聲。
“答應我不要突然失蹤,”我黯然說:“我只是要見你幾次,直到你再下船!
“那是真的?”他靜靜的問。
“是真的,然而連我自己也不相信!蔽铱嘈Γ坝浀媚翘炷銇戆粹?那時候沛還是我的愛──至少我認為他是我的愛──我開了門,見到了你,就在那分鐘,我知道你才是那個人。像故事一樣的令人不置信,但是它發生了!
他低下了頭聽著。
“你對我很坦白,”我說:“我感激你!
“你是個很好的女孩子!
我笑,“也許我是。但是我沒有得到你。”
“我一文不值!
“在我眼中,你是一切!
他低下了眼,睫毛抖了一抖,然后他抬起了頭。
“我會記得那句話。”
“謝謝你!
“這是不該發生的!彼是那么說。
“我知道。發生得遲,發生得不得時,我知道。”
“不要讓他知道。”他說:“他不會原諒我。”
“可是我以后也不想見他了。”我說。
“見他,直到我走!彼蟮。
“好的,我答應你這個,因為你也答應我一件事!
“想法子忘了這些好不好?”他問:“出去吧!
外頭沛還在攪他那些熱帶魚,“看來要買過另外一缸了!
“是的!蔽艺f:“另外買過一些好了。”
“總要有人小心照料才行,不然也會這樣!
“你以前就把魚照顧得很好。”我說:“記得?”
“當然,以前你在!彼椭^看缸里。
“屋子里真亂了!蔽艺f:“過一陣再說吧!
“過一陣子?過多久?”他抬起頭來。
若翰拿著外套出來,他是要出去的樣子。
“到什么地方去?”沛問他:“幾時回來?”
“到船公司去看看!彼穑骸霸谕忸^吃飯!
“決定再下船了?”
“是的!比艉怖_門便走了,“還是下船的!
我看看那扇門,然后垂下了頭,不出聲。
“他很可愛,是不是?”沛的聲音很平靜。
我不答。
“女人都喜歡他!彼溃骸安⒉皇窍∑娴氖!
我看著地!澳阋f什么,說吧!蔽腋嬖V他。
“你看上他了,是不是?”他笑著問。
我沒料到事情會有這么乾脆,這樣倒也好。
“啊,還以為我不知道?”他問:“不可能!
“你打算如何?”我問:“想怎么樣?”
“沒有怎么樣。失去了女人的心,很難挽回!
我看看他。
“是我自己不好,把苦翰留了下來,但是我很清楚他,他不會喜歡你,是不是?蓮蒂,你現在很痛苦吧?”
“我痛苦能給你帶來快樂?”我問。
“你知道我愛你,我不介意,要是你愿意,我們還是可以如常,若翰就要下船了,你不是沒有聽見!
我搖頭,“為什么要如常呢?我根本不愛你了。”
“這樣損失的將會是你。你應該知道那些朋友親戚會如何談論你。”他輕輕的將這些帶過。
“我當然知道!
“蓮蒂,剛才我說過,失去的女人心不可挽回,但是我要知道,若翰在什么地方勝過我?”
我沒有回答。
我說:“我很高興你說了出來,我們之間,可以說是完了。”我低下了頭。
“蓮蒂,你似乎一點要挽救的意思都沒有!
我看看窗外。
“當然我們還是好朋友!彼f:“有空請來看我。”
我呆呆的站著。
“你可以去把若翰留下來,要是他肯,我不會介意,你們倒是很相配的。”他苦笑了。
“你不明白,”我說:“我又沒一定得到他!
“我真不明白!迸嬷貜偷氐溃骸拔业拇_是不明白!
“那就好了,”我說:“我去了!
“會不會回來?”
我搖搖頭,“回來干什么?我不會的了!
“我就是這樣的失去你?”他問。
“我想是的!蔽艺f。
“沒有人會相信!彼牡溃骸皼]人會相信!
“何必要人相信?為什么要叫人相信?”我問:“我們兩人的想法是這樣的大不同!
“再見!彼f。
“你痛恨我,我知道!蔽艺f:“再見!
“不再回來看若翰?”他別轉了臉。
“不了,與他說一聲,我──”我呆呆的,不知道說些什么才好。
“你自己對他講吧,我不能代你轉達了!
我站起來,拉開了大門。這屋子,我滿以為是可以成為我的家的,沒料到這就離開了,而且一點憐惜的心都沒有。
這能說是命運使然么?我不大相信。我只能向我的性格負責。我碰見若翰。我愛他,我全心全意愛他。
為什么?我不能解釋為什么。愛能解釋的么?笑話!
我一個人跑到街上,并沒有覺得自由。
街心依然這么熱鬧,熙熙攘攘。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們是這么匆忙過馬路。在戀愛中的男女也不例外,只不過男的總是拖住女的,如此而已。
這個感覺很奇怪。我此刻好像置身古羅馬的廢墟,很多人都離我遠遠,只有風聲,還可聽到。我也要走的。我伸出腳,就是前路了。
以后會怎么樣呢?我不知道,我希望我可以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