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樓一如她印象中的客似云來,一踏進樓里,耳朵被一聲如泣如訴的音律吸引,她的視線不由看了過去,大堂當中的戲臺子上伶人聲線極美,舞起身段別有一番風情,遠遠看去似男又似女。
「客官幾位?」一名店小二上前招呼。
寧傾雪的目光直盯著戲臺,劉孋只好站上前說道:「給我家姑娘個雅間!
店小二應了一聲,殷勤的在前頭帶路,將人給送上二樓。
寧傾雪的目光始終望向大堂上的戲臺,店小二多嘴了幾句,「今日姑娘趕了巧,小店請了個戲班子,團主姓穆,單名一個云字,雖沒太大名氣,但是唱曲挺好!
穆云?寧傾雪眼睛一亮,她對音律并無特別愛好,但她哥哥平日素來喜愛聽這些小曲兒,所以耳濡目染下,她也跟著愛看戲。
這個穆云如今確實如小二哥所言并無太大名氣,但再過些年,她可是名揚四海的伶人。
縱使日后天下大亂,她依然長袖善舞,周游各地,在亂世之中,還能活得有聲有色,這個人絕非尋常。
她想起上輩子這個時候,她才因救人不成被禁足于郡王府內,所以并不知曉穆云曾經來過屈申城。
店小二帶人坐下,這個位置極好,正對著大堂的戲臺,寧傾雪迫不及待的看著戲臺。
「不知姑娘要吃些什么?」店小二看著劉孋,看出拿主意的是這個丫鬟打扮的姑娘。
「來幾個你們店里的招牌菜!箘C也沒有客氣的開口,想著要給寧傾雪好好補補,「再來盅野菇燉雞湯!
「阿孋,」寧傾雪開了口,「我要棗花酥!
軟嫩的聲音飄入耳里,店小二的眼底閃過驚艷,不自覺的看向寧傾雪。方才因這姑娘個頭不高又悶不吭聲,所以便沒留心,如今定睛一看,就見仰起的一張小臉上有雙明亮的眼眸,微揚著嘴角,臉頰上兩個可愛的酒窩,生得一副討人喜愛的福氣相,聲音更是悅耳好聽。
劉孋注意店小二的目光看得都直了,不由輕蹙了下眉,身子一側,擋住了對方目光,聲音微冷,「小二哥,你聽到了——再來一盤棗花酥再加一道南瓜餅!
劉孋冷下的口氣令店小二驚覺自己的唐突,不禁在心中暗罵了自己一句,在如意樓送往迎來多年,看過好看的姑娘不少,怎么就被軟糯的聲音給迷得失了分寸,他低下頭一臉恭敬,「是!馬上來。」
一見店小二退下,劉孋撇了下嘴,警告的看了眼守在一旁的李尹一,讓他打起十二萬分的注意,她家小姐膽子不大,她可不想有人唐突了她家小姐。
李尹一挺直腰桿注意著四周,劉孋見狀這才滿意的點了下頭,伸手給寧傾雪斟茶。
寧傾雪接過,喝了一口,壓根不知劉孋心中所想,興致盎然的看著大堂戲臺。
戲臺上唱的是相國千金被窮書生所救,千金一見傾心,以身相許——她輕而易舉的認出扮演書生的伶人便是穆云,看她亭亭玉立,風姿綽約,年歲不大便已盡展風華,無怪乎幾年后她能被眾家公子爭相吹捧相邀,可惜她兄長不在,不能與她同賞。
曾經她也特別愛看凄美情愛的戲碼,相信有情人終成眷屬,如今縱使心態轉變,她依然深信這世上有真情摯愛不假,不過并非每個人皆有幸能擁有。
店小二上了菜,她也無心飲食,直到一場戲結束,穆云下臺,消失眼前,她忍不住嘆了口氣。
「小姐,」劉孋忙著替寧傾雪夾菜放在面前的碗里,分心的看了一眼,「怎么好好的就嘆起氣來?」
寧傾雪沒有解釋心頭莫名的失落,只是淺淺一笑,一個低頭才注意到面前碗里的菜都要滿出來,不由眼露無奈。
劉孋這是多怕她吃不好?為了讓自己的貼身丫鬟放心,寧傾雪也沒有出聲制止,慢慢的一口一口的塞進嘴里。
劉孋見了,心情更好,將雞湯放到一旁,「小姐,等會兒可得把雞湯給喝了!
寧傾雪無奈的看了劉孋一眼,硬著頭皮點了點頭。
「小姐真乖!箘C對她一笑。
「福寶!
聽到兄長的聲音,寧傾雪連忙將嘴里的食物咽下,迫不及待的看過去。
「我方才與寶樂到郡王府,才知你不在府中!箤廄R戎臉上帶笑,大步的走來,「聽何大娘說了你到了如意樓,我便帶著寶樂過來。讓我瞧瞧……看來已經沒事了!
寧傾雪臉上歡欣的笑意因看到寧齊戎身后的趙焱司而隱去——
上輩子她心心念念與這個男人朝夕相處,偏偏當時他胸懷家國大事,無心男女情愛,這輩子她已看透,打算放下,他卻無預警的冒出來。
他一如記憶中的英氣勃勃,身材挺拔,身上帶著特有的神采,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他的雙足之上,眼底滿是困惑……
趙焱司與太子一母同胞,是當今圣上第三子,他生母亡故那年,外祖懇求當今圣上將年幼的他帶回李家,一留經年。
圣上封為閑王,意在他安于現狀,做個閑散王爺,他卻在加冠之年遭逢意外,導至右腿殘缺,縱使痊癒也落下病根,無法像常人一般行走,原以為只是一場意外,但最后才知是二皇子在他與外祖家表兄弟狩獵時派人驚了馬,導致他落馬腿殘。
圣上雖給了閑王之名,但終究是先皇后所出、正經八百的嫡出之子,太子體弱,二皇子有心取而代之,眼中絕容不下閑王,當時那場意外目的可不單單只是要將人弄殘,而是想直接除之而后快。
只是二皇子終究低估了李家,閑王雖傷重,依然被救回,還給李家人提了醒,將人護得滴水不漏。
太子死后,閑王與二皇子一派起了皇位之爭,兄弟鬩墻,注定掀起腥風血雨,至死方休。
她在心頭算計了一番,他加冠之年已過,如今卻健步如飛,雙足無礙……
趙焱司留意到她的視線,純黑的眼眸閃著光亮,低聲問道:「我的雙足有何不妥?」
寧傾雪聽到他的問話像是受到驚嚇似的收回視線,低著頭,飛快的搖了下頭。
寧齊戎以為她是對著外男不自在,立刻輕聲安撫,「福寶別慌,這人是寶樂,以后你稱他一聲李大哥即可。那日落水,你興許沒有留意,是寶樂經過將你救起,多虧了他救命大恩,不然你可不知還得遭多少罪。」
寧傾雪恍惚的聽著寧齊戎的話,救命大恩——她想著劃清界線,趙焱司怎么就成了救命恩人?
寧齊戎略帶歉意的看向趙焱司,「我妹妹本就沉靜少言,經落水一事后就更為沉默了,你別介意。」
「寧大夫言重了,」趙焱司的聲音略微清冷,讀不出太多的情緒,「福寶不喜說話,就由著她,你我并非外人,她覺得怎么自在怎么來!
聽到趙焱司脫口而出叫喚寧傾雪的小名,寧齊戎心頭滑過一絲訝然,但也沒有多想。
他向來護著自己的妹妹,見不得寧傾雪不自在,但趙焱司畢竟是福寶的救命恩人,總不能到了飯點,連頓飯都不請就讓人離去,所以只好出聲招呼,「先坐下吧,福寶已經點了這一桌子的菜,不吃就涼了!
寧傾雪雖滿心困惑,但是趙焱司的腿沒事,畢竟是好事,但這與趙焱司相交是兩回事,她壓根不愿與趙焱司同桌共食。
他向來果敢殺伐,行事不會毫無原由,隱姓瞞名與她兄長相交,絕不是巧合,縱使重活一世,她得承認,她依然不懂他,對他所做所為摸不著頭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