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新科狀元是個十四歲少年,知道是哪家的貴公子嗎?”房玉問。
“他不是貴公子,就是個平頭百姓,念書之余,還得養弟弟、照顧祖母,他白手起家,開許多鋪子,他的腦子靈光……”講到賀巽,晴蘭哇啦哇啦說個沒完,她可驕傲著呢,彷佛那成就是自己的。
“停!你這么了解他?”房玉問。
“他是我大哥哥!鼻缣m用姆指指了指自己,得意洋洋得很。
“是啊,人家現在眼里只有大哥哥沒有橙哥哥,唉,誰讓大哥哥是狀元!北R予橙說得酸溜溜的。
自從賀巽出現,妹妹就被搶走一半,他當然不滿意,可賀巽能力高強,他便是拍馬也及不上,能怎么么辦呢?
“噗”一聲,房玉大笑,捧起糖水往他身前湊,“糟糕,咱們家橙哥哥吃醋啦,快喝點糖水調調味兒!
“別鬧。”盧予橙推開她。
“要鬧,就要鬧,不把橙哥哥滿身醋味兒鬧開,這飯還吃不吃得下?”
房玉往他身上鉆,晴蘭撓他癢癢兒,三人玩得正起勁時,伙計卻苦著一張臉走進廂房里。
“東家,樓下有位姑娘非要咱們開一間廂房給她,誰都勸不了!
晴蘭蹙眉,“我下去看看。”
“我陪你!狈坑窈捅R予橙異口同聲道。
“不必,我去去就來!
做生意嘛,碰到惡霸機會可不少,周旋這種事她已駕輕就熟。
第三章 夏小姐們相遇(2)
晴蘭沒想到與掌柜對峙的……竟是自己?更正,是前世的自己,夏媛希。
一陣兵乓聲,夏媛希將柜臺上的算盤筆墨全掃到地板,筆筒、硯臺碎了,墨汁噴滿地,正在用膳的客人們紛紛擠到一旁,深怕被波及。
“小姐別生氣,我們先回府吧!”婢女好意在她耳邊低語。
沒想夏媛希一個巴掌甩出,婢女臉上多了幾道紅印。
“小小賤婢,什么時候輪到你作主?”
婢女驚恐跪地求饒,沒注意到地上的碎瓷,這一跪,瓷片刺進膝蓋,轉眼裙擺染出一片殷紅。
晴蘭心頭揪起,“夏媛!痹趺磿沁@個樣子?
伙計想把人扶起來,但沒有主子發話,婢女死活不肯起身。
掌柜道:“請姑娘別為難下人,不是我不愿意騰位置,實在是……別說廂房了,鋪子里外的位置也都教人訂滿,挪不出來了!
“挪不挪得出是你的事,今兒個我非要吃上一頓不可!毕逆孪2蛔尣健
“姑娘,進士游街是朝廷三年一度的盛事,廂房早在半個多月前就被訂光!
進士游街有啥了不起?每三年一批進士入朝,有幾個能混出名堂?有人官當到胡子發白,家人還得吞糠嚥菜,這種官不當也罷。
“要不,明兒個我給姑娘留最好的廂房,上最好的茶水菜肴,權當賠禮!
掌柜極有眼色,見對方穿著打扮,必是大戶人家的姑娘,這種人萬萬招惹不得,他們為生計沒日沒夜忙著,人家可是閑閑等著隨時上門找茬,一旦招惹,怕是后患無窮。
大家都覺得店家退讓至此,這姑娘該適可而止了。
但鬧都鬧了,沒達到目的她哪肯歇手,“當我是乞丐嗎?一桌席面就想打發?今日不教我遂意,誰也甭想順心。來人,給我砸!”一聲令下,幾個小廝搶身上前,就要摔桌子。
晴蘭才要阻止,沒想有人比她更快一步。
“住手!
順著聲音望去,是穿著一月牙色長衫,濃眉飛揚、英氣逼人的年輕男子,晴蘭頓時心頭一陣溫暖,那是夏晨希,是最疼愛自己的四哥哥。
見夏晨希走進門,夏媛希恨恨的握緊拳頭,卻也同時換上一張嬌俏可人的笑臉,她依偎到他身邊,撒嬌道:“四哥哥,哪有人這樣做生意,他們好壞!
“這位少爺,實在是今天情況特殊,里里外外真的都沒座位了。”掌柜低眼順眉,盼著這位公子能講道理。
“既然沒座位,我們先回府!毕某肯@鹈妹镁鸵庾摺
他心知,府里千方百計給妹妹抬舉名聲,倘若知道她這般作死,祖父定會勃然大怒。
妹妹是他從小寵到大的,他舍不得她挨罰。
“不要嘛,我今天就要知道百味樓的點心是不是虛有其名!
前幾天吳家辦宴會,席間大家說起百味樓的茶點,一個個贊不絕口,聽說她沒嘗過,林家姑娘竟笑話她是鄉巴佬。
她最痛恨“鄉巴佬”三個字,她不是!從那之后,她再也不是!
“別鬧!毕某肯5吐暟矒帷
“我哪有鬧?是他們不講理!
晴蘭眉頭深鎖,她不知道哪里不對,但那人的行事作派一點都不“夏媛!。
祖母教導她,高門貴女笑不露齒、驕矜自持,外祖母教導她,為商首重圓融通達,雖然兩人教導方式不同,但都同樣想教出一個自矜自持的大家閨秀。
然而看著對方,她有足夠理由懷疑夏媛希已經不是夏媛希,如同夏晴蘭也不再是夏晴蘭。
掌柜發現晴蘭,連忙迎上前,“東家。”
點點頭,她朝夏媛希走去,朗聲道:“不知本店何處不周到,令姑娘如此忿忿不平?”
晴蘭視線與四哥哥對上,她忍不住鼻酸,想起前世四哥哥為自己與父母親對峙時,他寧愿不要功名,也要為她的死討回公道,他看重自己勝于利祿功名呀!
看見晴蘭那刻,夏媛希臉色瞬間變得鐵青……她怎還活著?不可能的啊,她明明死了、死得透澈……
手顫身抖,后腦勺像被人揍一拳似的,麻痛感從脊背處一寸寸攀升,冷汗飆流,夏媛希嚇死了。
晴蘭穿著鸚哥綠小襖,外罩珍珠色比甲,沒上妝但五官麗雅,膚色粉膩,分明是個十歲姑娘,那雙眼睛卻像看透世事般清亮剔透。
她美得亮眼、美得驚人,讓眾人的目光無法不聚焦在她身上。
直到現在大家才曉得百味樓的東家居然是個小姑娘,那得有多大的本事才能撐起這樣一間店?
晴蘭彎腰將跪在地上的婢女扶起。
宛兒原本不敢起身,然視線對上—時,不知道怎地心頭一緊,那雙眼睛好像過去、未生病前的小姐……
一時間,她忘記恐懼,隨著手臂上的力量慢慢站起。
晴蘭捏捏她的掌心,無聲安慰。
那是過去小姐經常對她做的,宛兒心口更滿了,漲漲的、飽飽的,好像有什么說不出口的情緒在里頭膨脹。
夏媛希垂眉,飛快隱去眼底驚詫,回答晴蘭的話,“我命人訂位,人來了,掌柜卻說沒座位。”
“是嗎?”晴蘭以眼光詢問,掌柜搖頭。
晴蘭道:“倘若訂位必定有單據為證,姑娘可否將訂位單子取出?”
啥?哪家茶樓訂位還給單據的?她當然沒有。
下人回覆,百味樓訂位已滿,她才不信吶,不過是家小酒樓,生意當真那么好?她甚至相信,就算滿座,一旦直到自己的身分,店家必會想方設法為自己騰出位置,卻沒想到對方會這么硬,這么不看情面。
“單據丟了。”夏媛希咬牙道。
一句話,惹來眾人嗤笑。
夏晨希明白,這擺明是自家妹妹尋釁。他拱手為禮,對晴蘭說:“我代妹妹向姑娘致歉!
夏晨希和宛兒相同,不過是淡淡一眼卻心潮翻涌,那是不曾對任何人有過的感覺,他竟然想要親近她、探究她、了解她。
不因為她年紀輕卻已是百味樓東家,不因為她傾國傾城有張絕美容顏,而是因為她的眼神,她讓他感覺……舒適美好。
沒來由地熟悉,沒來由地歡喜,沒來由地……他想與她建立交情。
晴蘭也想啊,想和四哥哥多處處,于是揚聲相邀,“樓上廂房里,我正招待幾位朋友,如公子姑娘不嫌棄,要不要一道用膳?”
“末流商人哪有資格和我們同桌?想攀高枝嗎?作夢!”夏媛希不屑、厭惡也……緊張。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夏晴蘭為什么沒死?會不會和她一樣,是異地魂魄鉆入陌生軀體?
聽見此話,晴蘭怔愣,“夏媛!笨床黄鹕倘?她沒接受外祖母的教導?
擰眉,此時晴蘭相信了,她不是“夏媛希”、不是自己。
“末流商人?公子也這樣認為嗎?”晴蘭望向夏晨希。
那眼神讓夏晨希呼吸一窒。
他常說小妹那雙兔子似的眼睛里,總帶著讓人無法招架的無辜,凡有所求時,任誰都不能拒絕,現在……很久不見的無辜眼神出現……
擰了擰眉,夏晨希道:“如果妹妹不愿意就先回府吧。”說完,他向晴蘭做出一個請的動作,“久聞百味樓的點心堪比御膳,今天厚顏叨擾了!
“公子請!鼻缣m領身前行。
見狀,夏媛希急忙跟上,她怎能讓兩人獨處?
盧予橙……夏晴蘭……
“夏媛!笔种冈谧老陆g成麻花,“她”絕對不是夏晴蘭,因為自己才是,是承恩侯世子和清倌王柔兒生下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