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身后突然出現了一個聲音,是那個方才聽到的聲音!
這人,走路完全沒有聲音,著實出現得突然,然而,賀劍卻不像方才看到那個年輕女郎時般感到錯愕,那從容轉身的態度,就像是對此早已料及一般,甚至才轉身,就向對方介紹她:“黃‘老’先生,這就是我的女朋友!
那語調,可算不上恭敬!甚至,還有點挑撥的意味。
悄悄地抬眼看了看他的表情,只瞄到那僵硬的下巴,再瞧眼前那位“身份估計很可疑”的“黃先生”吧,聽聲音絕對是個財大氣粗的家伙,不料映入眼中的,卻是個干瘦的老頭兒,怪不得賀劍在喊他的時候,特意加強了“老”字的發音了。
本以為賀劍的態度夠糟糕的了,沒想到對方卻突然撤下臉上那副臭表情,霎時笑紋堆滿了臉,點著頭,踱著步走進去餐廳,并且邊走手邊遞出來。叫人驚訝的是那名站在落地門前的年輕女郎見了,竟默契地走過來扶住了那位黃老先生,一直把他扶到了餐桌的首座上。
首座前有個大得有點夸張的鈴鐺。
那黃老先生才坐下便拿起鈴鐺去搖,鈴鐺清脆的聲音不一會兒就喚來了那位管家,就像是訓練有素一般,管家在門邊拍了拍手,不一會兒就見女仆們捧著賣相極佳但臨子完全叫不出名堂的菜色走進來。
詫異地看著這些,她被賀劍不怎么耐煩地拍了拍后腦,連忙回過神隨著他入座。
明明只有四個人,但是卻坐得相距極遠。
那位年輕的女郎徑自坐在黃老先生左手邊,但他們卻是坐在距離黃老先生最遠的另一端,與黃老先生對面而坐,極有距離感。
“你跟璇璣也快一年多沒見面了,所以我特地把璇璣也叫來!
菜好不容易放滿了一桌,沒想到那名黃老先生開口說的竟然是這個,至于“璇璣”,估計就是那名坐在黃老先生身邊的年輕女郎,只見她被點名時僵硬地低著頭,安靜地坐在那里。倒是賀劍,除了介紹她時開口說過話,一直不再吭聲。
瞧他,一點禮儀也不顧,徑自夾了菜,就往她嘴巴送來,害她僵坐著,張口吃不是,不張口更糟糕,只好硬著頭皮吃下去。
明明看上去是很美味的佳肴,此刻卻形同嚼蠟。
這樣的氣氛實在沉重,整個餐廳,安靜得只聽得到她咀嚼著東西,而且,怎么也想不到,在中央空調的調溫下,氣溫如此舒適的地方吃東西,居然也可以吃出了滿頭的汗。
“起筷吧。”
待她好不容易咽了下去,黃老先生倒是說話了,語調聽不出情緒,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就是這位黃老先生從頭到尾根本沒有正眼看過她。
這一頓飯,吃得很漫長。
尤其賀劍那家伙盡給她夾菜,裝出一副體貼的假相,而且在他那帶著要挾的目光下,她又不敢不吃,吃到最后,好不容易撐到上甜點的時候,她幾乎感動得跪在地上祈禱一聲“菩薩保佑”!
而在這個時候,那位黃老先生終于打破了飯局的安靜。
“何小姐,你到底喜歡賀劍什么?”
“啊……”
實在被問得有點突然,剛好賀劍又塞食物過來,她一時嗆到,狂咳了起來,而那該死的賀劍還在旁邊幸災樂禍般地給她揉背,幾乎沒把她的背給打得穿出個洞來。
“何小姐?”
這是黃老先生第一次正眼看著臨子。
臨子頭皮發麻地抬起眼,因為過于慌張而下意識地撓起了后腦并傻笑了起來。
她就說嘛,既然要假裝情侶,好歹也該透露一點自己的事情給她知道,多少安排一下兩人相識相戀之類的橋段啊,如今一下子被問到,她還真不知道該說什么!
尤其,當她感到那位“璇璣”的目光也目不轉睛地睇了過來后,心理壓力就更重了。
倒是身邊的爛人,竟然在這個時候“噗嗤”地笑了起來,看著他那張幸災樂禍的臉,真的叫人很火大,火大到口不擇言了起來!
“我跟‘男朋友’先生是在T大認識的!
“‘男朋友先生’?”
似乎很介意這個說法,那位黃老先生眼里露出了奇怪的情緒,就在這時,賀劍竟然搭腔,并邊說邊揉亂她本來就已經揉得老亂的發,“是啊,重新介紹,這位就是我的‘女朋友’小姐。這是跟‘親愛的’或者什么‘死相的’一般的說法,我家臨子這樣喊習慣了一時改不了口,黃‘老’先生您應該不介意吧?”
看著那位黃老先生臉色一沉,感覺賀劍的手在腦后偷偷拉了一下她的發,她疼也不敢表現出來,只能啞忍著裝出一副羞澀又甜蜜的表情來。
“那么,何小姐喜歡賀劍什么?相貌?還是名聲?律師的身份?又或者……”
“不。”
直覺地打斷了那位黃老先生奇怪的語調,她繼續道:“自從在大二那年的藝術節上看到那幅得到特別獎,以我為模特所畫的,名為‘戀!挠彤嫼,我就對那位署名‘X’的畫者感到好奇,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遇到了我,也不知道他為什么要以我為模特去畫畫……”
“何小姐,我問的是……”
“那個人,就是賀劍。”
感覺腦后的手頓了頓,臨子抬起了眼眸深深地看過去,側頭微笑,“多年后,當在朋友的婚禮上遇到這個人,才知道原來這就是我尋找多年的,那個擅自用了我當模特的家伙。”
縱然感覺賀劍的表情有點怪異,但臨子轉看向那邊一臉錯愕的黃老先生,這回已經完全摒棄掉羞澀緊張了,“說實在,剛開始的時候有點生氣,氣自己在不知情的時候就當了模特,以至于在校期間曾有一段時間被旁人指指點點,所以一直想找那人的晦氣?傻搅撕髞,就只剩下好奇以及一個巨大的感嘆號,感覺很納悶,為什么自己在明處對方卻老是站在陰影下不肯走出來……愛情有時候就是這么奇怪的東西,我從來也沒有想過,它會以這種形式在我的心底扎根,然后在我不知道的時候茁壯成長。所以,你剛剛說我到底喜歡賀劍什么,我真的無法回答!
一秒,兩秒,三秒……
餐廳里頓時鴉雀無聲。
臨子不禁頭皮發麻——似乎,說得太得意忘形了。
不過,方才她說的都是她親身經歷的事情,而在她的心里,的確有那么一號人物的存在,只是,那位署名“X”的畫者,并非賀劍。
墻上的古董吊鐘滴滴答答地甩動著大大的鐘擺,不知道過了多久,黃老先生徑自擦著嘴角的油膩,在一片寂靜里搖動了那個大鈴鐺。
管家出現,黃老先生已經站起來走向餐廳外。
“送客!
頭也不回地一句話,就這樣,結束掉這場奇怪的飯局。
看著賀劍一臉出神地坐在那里,她正要喚他,卻見他更早一步站起來,大大的掌心隨即遞來。在他的暗示下,她伸手牽著他的,兩人隨著管家離開,倒是不經意地回頭時,看到那名喚“璇璣”的年輕女郎,又站在原來的位置上,眺望著外面的風光,只是那背影看起來實在是落寞了許多。
離開時,仍然是來時的排場,被夾道歡送。
不得不對賀劍的身世起疑,又突然憶起各大業界的雜志里雖然隨時都可以翻到賀劍的報道,唯獨對他的背景含糊其詞。
然而此刻的賀劍,滿腹心事的樣子,表情比往日的冷更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就像是個漩渦。
只要靠近,就有被卷入的危險……
安靜的車廂內,想著這些實在想得有些入迷,待發現時,車竟然已經駛出了偏僻的郊區!直直地,開往了那一夜賀劍幾乎掐死她的那個半山腰!
心里一窒,臨子不禁驚惶失措地瞪向賀劍。
賀劍來這里到底想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