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沐容坐在好不容易才招來的計程車里,一邊頻頻看著表上那些細針所指出的數字,一邊看著前頭塞得水泄不通的道路——
七點五十一分十七秒……十八……十九……二十……七點五十二分…!
三年前父親過世時,楊立即代表唐諒非常婉轉地告知她,他對這宗他父親決定的婚約所抱持的想法。
當時她雖然還因父親的往生而難過著,可也知道老門主這么做,的確為難了門主。
所以一向不強求的她,當下并沒有任何的抗議,就接受了門主的想法。
反正五年后婚約解除時,她也不過才二十二三歲而已,耽擱不了她什么的。
雖然身為第四代門主掛名的未婚妻,楊立一再強調她并不需要為生活、為錢財而煩惱,不過,除了收下天武門給予她的教育費用外,其余的,她還是選擇自力更生,在天武門經濟的最大來源——天旭集團,半工半讀從小妹做起。
會作這樣的決定是因為,她不想將來解除婚約后的自己,還是個靠天武門養的米蟲。
忙碌的生活讓她將失去父親的傷痛,深深的埋在心里的小角落,而辛苦的獎勵就是讓今年六月剛畢業的她,爬至現在助理秘書的位子。
七點五十五分四十五秒……四十六……四十七……四十八……
啊!快要來不及了!從車窗將視線越過幾棟大樓,定在附近最多樓層的辦公大樓上,她腦子里揣測著在這短短的幾分鐘里,自己是否有辦法穿過兩、三條街,到達目的地?
哇!七點五十六分了!
不敢再躊躇,付了車費,席沐容甩上計程車的車門,她開始奮力地在通往公司捷徑的小巷里跑著——
接任助理秘書的工作,成為公司的正式職員才短短的兩個多月時間,這當中她幾乎天天加班。而之所以會延遲下班的時間,或將公事帶回家挑燈夜戰,一方面是自己的能力平平,一方面是她好死不死的被安排在全公司最會壓榨下屬的人底下工作。
所以兩個月來,她已成功的將自己本來就沒什么肉的皮囊,硬是再消掉一些肉。
就拿昨天來說好了,臨下班前,她的上司陳詩妮,才拿出一疊資料要她整理,并且要求她今天一早就要完成。這樣苛刻的時間,她能不熬夜加班嗎?
轉出小巷,終于拐到公司所在的道路上,三步一小跑、五步一大跑,她很快地到達公司門口。
一進門,柜臺總機上方的時鐘,清清楚楚的點明只剩一分鐘,她這個月的全勤就要長翅膀飛掉了!
當下她顧不得臉上沁出的汗,迅速沖向大廳另一邊的電梯,同時眼尖的瞧見一臺電梯門打了開來。
沒有多想,她靠著身體的沖力滑了進去,但因沒有及時收勢,整個人撞上了一堵肉墻——
還來不及有任何的反應,電梯里便瞬間擠進了滿滿一群與她一樣追著全勤翅膀的人,讓她不但沒法好好的站好,還整個人緊緊貼在那被她充當墊子的倒霉人身上。
“對不起!”
席沐容直覺地先道歉,然后舉起雙手抵著肉墊想借力站好,卻被身后的人群再次推擠,而撞回那溫熱堅實的胸膛,較幸運的是,這回她機警地讓自己的頭顱險險擦過倒霉人。
不過——赫!這人還真高。∷哪_尖幾乎已經離地了,而脖子則被自己拉的更加修長,結果才勉強地讓自己的下巴越過他的肩頭,呼吸到空氣。
雖如此被迫拉長骨骼,很不舒服,但她可沒忘記自己的好修養,尤其肉墊理應比自己還有資格抱怨。
“對不起……”隨著再次出口的歉語,席沐容困難的將臉轉向肉墊主人的方向,準備拋出一個飽含歉意的笑容,卻只看到一個冷峻的下頜及一張性感的薄唇。
她將目光微微地往上一抬,倏地,她不止僵直了身子,連擺在臉上的淺淺笑容都硬化掉了——
是他——唐諒!
雖然已經當了他三年多的掛名未婚妻,可她跟他從來沒有任何的交集,就算在公司看見他,也是隔著非常、非常遠的距離,但這會……
很好!從近在咫尺的容顏里,唐諒知道這個從一開始莽撞地把他當墊子用,還一直掛在他身上的女人,終于知道自己是在誰的頭上撒野了。
平常一向搭乘專屬電梯的他,不知為什么,今早不但早早就到公司,還選擇與員工同樂一起趕電梯。
只是樂還沒享到,他就先被眼前這個四眼田雞的長發女人,給當肉墊使用了,一抹嗜血的淡淡冷笑爬上了他的嘴角。
咻!那抹幾乎淡得讓人察覺不到的冷邪笑意,如箭矢般穿過容容僵硬的四肢,她慢半拍地倒抽一口氣后,驚慌的蠕動著身子,想補救自己的大不敬。
“諒……爺,對不起!我!我不是有意的!”容容一邊低喃表達歉意,一邊很努力地想讓現下有如牛皮糖的身子,離開那尊貴的肉墊。
可惜她總是被其他根本沒有察覺他們衣食父母就在身后的人們,給再推回去黏著。
甚至站在她正后方的一位女性,還用大家都可以聽到的耳語抱怨著:電梯都已經如此擠了,后面的人還自私地不知道要共體時艱!
這下,容容驚愕地不知該怎么辦才好?
惡意地不伸出援手,任眼前的女人一再手忙腳亂卻不得要領,直至幾回的撞擊,讓他意識到那婀娜多姿的曲線,跟自己是多么地貼合,一股沖動配合著從她身上傳來的淡淡體香,繚繞上他的感官。
瞇起眼,失了看戲的心情,他有些意外的看著這女人。
小小的瓜子臉上戴著一副度數頗深的黑框眼鏡,瞧不出她有什么特別,頂多算是清秀罷了,怎么能讓他莫名地起了反應?
他不愿浪費時間細想,更不愿因一時的生理反應而惹上無知的女人,伸手環住她的纖腰,消弭她大部分的重量,讓她的腳尖得以支撐住她剩余體重,同時也有效地制止她在他身上摩蹭的動作!皦蛄,別像毛毛蟲似的在我身上動來動去。”偏過頭,他近乎耳語地在她耳畔低冷地斥著。
如此唐突的舉動,使容容猛地倒抽一口氣,僵停了一切動作。她敏感地察覺腰間的溫熱及拂過耳窩的氣息,窘紅了臉,她避難似的垂下眼簾。
老天!她今天是走什么狗屎運啊!不僅上班快要遲到,還把無緣的未婚夫兼老板當成了肉墊?!更扯的是,她一點也無法補救自己魯莽的行話,只能任站在她背后的無知同事推擠著自己,她無奈地露出一抹苦笑。
不過,這個老板也真是的,自己的專屬電梯舒適、寬敞又不用跟人擠,干嗎發神經地來搭這平民電梯活受罪呀?害她這個從來沒有跟他這么靠近過的員工倒大霉。
唉!現在只能希望他是一個大量的人,能夠接受她不是有意將他當作墊子的。
這女人是得了顏面不協調癥嗎?一下子噘著嘴、一下抖著唇,整個五官差點沒扭曲。唐諒眸光閃著令人費解的光芒,而嘴巴咧著溫和得幾近恐怖的笑容。
隨著逐漸升高的樓層,陸陸續續地有人走出了電梯,當狹小的大空間里明顯地不再擁擠時,站在唐諒身旁的楊立,馬上好奇地微轉方向,讓視線得以落在那不知死活、膽敢拿主子當肉墊的白癡身上——
這一看,他驚訝地險些叫出聲音來。
他警覺的瞄一眼主人,見自己并沒有引起注意,暗暗地吁了口氣,將還卡在喉中的叫聲給咽回肚里。
乖乖不得了!門主懷中的人兒不就是三年前,太爺親點的媳婦——席沐容嗎?!
張嘴想打聲招呼,眼角卻瞄見主子的詭譎笑容,楊立馬上知道此刻時機不宜,他趕緊噤了到口的聲音。
可是在慶幸自己閃掉當靶子的命運的同時,他也擔憂那纖弱的人兒,是否經得起風暴?
天旭集團的辦公大樓共有三十個樓層,它雖是天武門的最大經濟來源,但里頭的職員不一定是天武門的人,不過,從十六樓以上開始,所有工作人員就一定是天武門的門員了。
根據大樓各層的分配來看,十五樓以下的各層部門,都只是做一般公司的正常運作,而從十六樓開始,除了一些高達十億以上的投資或交易在此運作外,就多多少少涉及到天武門的事情了。
尤其第二十五層至二十九層,可說全屬門內之事。
所以十五層以下,除了高階主管可搭乘另一臺特殊電梯直達二十四層總裁辦公室或特助室外,其余的人沒經過允許想上去,可是難如登天!
故當電梯在第十五層開、關之后,梯里的偵測裝置便會自動開啟、掃描,以確定還留在里頭的人為天武門員,接著方由電梯門旁的控制面板上,浮出另一組控制接下來樓層的觸控臺。
楊立上前按了第二十四層后,思索了一秒,決定還是幫無緣的主母一下,但他旋過身才張嘴,就被人給攔下了……
早在人群不擁擠的時候,他好心伸出用來支撐這女人體重的手臂就已經收回,可她一直到現在依然像牛皮糖一樣死黏著自己,這種情形,讓唐諒周圍原本就低迷的氣壓,更加急遽的下降。
將他當作肉墊,可以解釋為不小心,但死賴在他身上——不是天生淫蕩,便很有可能是別有企圖……
“你到底要黏在我身上多久?”他的語氣冰冷得可以。
狹小的空間里,因這句話而冷颼颼到幾乎凝結的地步。
“對……對不起……”
容容像是從失神中回到現實,她驚慌失措地往后一退,整個人抵在梯門,這時她才發現電梯里只剩唐諒他們主仆二人及自己。
對上唐諒那雙冷邪的眸子,她的腦袋這才解析出他剛剛拋出的冷言冷語,她羞窘、難堪地略垂下頭、左瞧右瞄,讓自己的視線所及,僅僅只達到對面那雙發亮的鞋尖——
門主真是壞心,人家沐容小姐又不是有意要拿他當墊背的,只是反應慢了一點,有需要這么冷酷嗎?說出來的辭匯最起碼也稍稍修飾一下,別刻薄的跟什么似的嘛!
楊立在心里嘀咕,感嘆之余,還不忘試著在臉上露出和善的笑容,好心地想幫就快凍著的她一把。
“沐容小姐,你上幾樓?”
容容怔了怔,才反應過來的對楊立感激地怯笑一下,“呃,十八樓,謝謝!”驚慌的她根本忘了自己還沒按樓層。
短短的兩句對話,讓一直冷著臉的唐諒挑了一下眉頭,他不著痕跡地將原本沒映入眼的身影,從頭仔仔細細地看一圈。
楊立想當翩翩公子,他這個做主子的基本上沒想攔阻,不過,楊立語氣中還含了那么一絲絲不難察覺的敬意,就使他匪夷所思了……
還來不及細想也來不及探究,電梯門再度打開,而早已站在門邊的女人,果然如唐諒主仆二人所料,門還沒全開,便不顧一切閃身沖出,盼能早離開一秒是一秒。
砰!啊——
唐諒拋下剛剛的疑問,掛上冷邪的笑意,看戲似的看著梯門外跌成一團的兩個女人。
雖然那聲尖銳慘叫,不是出于那叫什么沐容的女人口中,不過,看在她撞倒的是,近兩年一直對他糾纏不休、父親在位時的老臣陳敬的女兒——陳詩妮,他的心情總算開始有些愉悅。
悶氣一消,他決定大人不計小人過地原諒她一回。
他轉頭對楊立示意,關上梯門,然后很明理地容忍楊立批判他幸災樂禍的討伐眸光,兀自揚著笑意,粉碎前一秒還存在這狹小空間的冷凝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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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詩妮忍著痛,一邊用力地將自己的四肢與撞倒她的冒失鬼分開,一邊趁兩人還打結著的空檔,報復個幾拳幾腳。
好不容易兩人終于分開,她沒來得及站起身,前方電梯里那抹俊逸的身影,便清清楚楚地映入她的視線之內——
霎時,自己的糗樣充塞了她整個腦袋,來不及將所有粗暴不雅的舉止收斂,梯門便阻隔了她的眸光。
呆怔一秒,難堪的神情掛滿整個嬌艷的臉蛋,她手腳并用的快速站起,同時怒剩一旁仍跌坐在地上的四眼田雞——
“席沐容,你夠嗆啊!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陳詩妮實在咽不下這口悶氣。
痛、痛、好痛喔!容容全身的神經都強力的發出這個訊息,連腦子里也都充塞著這一項認知。
沒想到她今天的運氣差成這樣!早知道如此,今天出門前就應該翻一翻黃歷、請假算了,也不用像現在這樣,不光是全勤飛走,還連續得罪了兩個握有她生殺大權的上司。
顧不了原本跌疼的部位,及被陳詩妮借機弄瘀青的地方,她笨拙地站起身,然后內疚地低垂著頭。
說真的她沮喪極了,根本沒留意站在身旁、兩手扭腰的陳詩妮,在那口沫橫飛的說個不停。
“席沐容,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陳詩妮滿肚子的怒氣全都從嘴巴吐出來了,可是眼前這個禍害,卻好像只會低著頭,讓她一點成就感也沒有。
聽到自己的名子,容容本能地出聲道歉:“對不起!”
看她這樣,陳詩妮失了再罵人的興致,況且周遭的同事都已經往這個方向瞧過來了,考慮一秒,她決定暫時就么算了,反正身為上司的她,有的是機會惡整下屬。
“算了,我就大人有大量的原諒你!奔僖鈱捜莺螅愒娔蒉D身打算回自己的位子好好想想,怎么樣才能亡羊補牢唐諒剛剛所看到的不雅畫面。
望著上司離去的背影一眼,容容松了一口氣。
她本來以為,起碼要被訓上一段時間的,沒想到竟草草就結束了,這真可說是她今早起床到現在的第一件好事了。
露出一抹苦笑,她步向自己的位子。
“容容,你沒事吧?怎么走路一跛一跛的?”一個和善的慰問聲飄進容容耳里。
她放下包包、坐上了自己的位子、開啟桌上電腦的開關,才轉向一旁關心她的同事兼好友——許家倩。
她搖搖頭,微笑道:“沒事,剛剛不小心跌倒,膝蓋可能有點破皮!庇捎诮裉齑┑氖情L褲套裝,所以只能憑疼痛的感覺下此定論。
“那你要不要先去茶水間上點藥?”家倩關心地停下手邊的工作,看著臉色有些蒼白的容容。
“不用了,已經不怎么痛了,等中午休息的時候再說吧!”
“好吧!不過,如果還痛的話,記得要告訴我,我幫你去拿藥!
見容容聽話的點點頭,家倩露出滿意的笑容,然后刻意地將聲音壓低說:“真乖!為了獎勵你,中午我請吃飯,我聽說二十九樓的餐廳,今天推出了一個新套餐,不錯喔!”
“喔,真是謝謝你,不過,我也聽說二十九樓的餐廳,只準天武門的人進去用餐,還完全免費的!比萑葺p輕戳破她的故作大方。
“嘿!我都忘了有這項福利!奔屹谎b傻的說。
“別裝了,小氣鬼!虧你父親還是天武門的高官之一哩!比萑莩芭
“就因為我爸是掌管天武門的財務之一,所以我才盡得他的真傳呀!”
“什么真傳?小氣呀?”容容猜測地問。
“什么小氣呀,沒見解!奔屹挥心S袠拥負u了搖頭,似在說孺子不可教也,然后才挺直腰桿神氣地說:“是錙銖必較!币徽f完,她自己就帶頭先笑了起來。
感染她的笑意,容容的心情霎時好了很多,所以不覺地跟著她露齒笑了。
見容容不再蒼白著臉,家倩放心地說:“這樣就對了嘛!一大早臉色就要紅潤些,這樣才會有人來探聽嘛。”
“你在胡說些什么?”容容這會是真的被她逗笑了。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你笑了!奔屹粍倮卣f完話后,重新將視線拉回剛剛做到一半的工作上,“好了,開始工作吧,不然我們那些空有權、沒有實力的草包秘書老板,就要來找碴了。”
好友如此的關懷,令容容的心好暖。
如果問她在升上助理秘書的兩個月里,她有任何獲益,她一定回答就是眼前這個好友了。
在天旭打工三年多來,由于不是正式員工,所以容容一直沒什么機會交到朋友,就連在學校也因為自己必須打工,而跟同學走得不近。
亙到畢了業,成為正式員工、升上助理秘書,她才和剛進公司的家倩成為朋友,而這才萌芽短短兩個月的友誼,卻常常帶給她溫馨。
“喂,容容,你還在發什么呆?沒看到你桌上那一堆文件來嗎?”低頭處理文件的家倩沒有抬頭,只是伸出一只手,往容容桌上的那堆檔案夾比了比。
順著她的話,容容看向堆滿文件的桌子,心里第一個想法就是——
今天她又要加班了!
嘆口氣,她認命地拿起最上層的檔案,開始埋入一天的繁忙里。
而這繁忙的時光中,容容并不知道,她的生活,就要因今早初次與唐諒的邂逅,而有所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