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靖宜含笑扯下何念粘在冰箱上的便箋,剛才在那家新疆餐廳遭遇的所有不愉快也因此被沖淡了不少。
她將剛才在超市買的罐裝飲料放進冰箱后,取出米粉來熱了起來。米粉在受熱過程中已經散發出誘人的香氣來,她原本被氣憤填滿的肚子一下子就餓了起來。忽然想起自己身上的職業裝還沒換下,不禁低頭好笑起自己的饞嘴來。
來到房間,那塊被白布遮住的畫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每次醒來都很好奇白布背后究竟隱藏著什么,卻總是在晚上忘記揭開看一看。
會不會畫的是自己?
她不甚浪漫的腦袋里忽然冒出這樣的念頭來。雙眸再次好奇地望向那塊被遮住的畫板,想一探究竟的念頭越發強烈起來。
如果畫中真的是自己,他會把自己畫成什么模樣呢?
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來揭去白布,滿是期盼的雙眸在觸到畫紙上的圖案時不由露出失落來。這是一幅根本與自己無關的畫,這是一幅和任何人都無關的畫。畫紙上畫的是一間布置得極其溫馨的房間,鋪著碎花床單的雙人床、有著漂亮蕾絲的窗簾擋住了朝南的心型窗戶、床旁地下并排放著兩雙卡通形狀的拖鞋,一雙粉色、一雙藍色。
粉色和藍色?武靖宜愣了愣。想起了洗手間里那粉色和藍色的牙刷、還有毛巾架上這兩色的毛巾。
門外忽然轉來門鎖被轉動的聲音。武靖宜連忙將白布罩回到畫紙上。探頭看向客廳,正看到穿著一身淺藍色制服的何念。
深色的瞳在觸到她時,似乎很是意外,那種意外很快就轉為了某種欣悅。
“你怎么這么早回來了?”武靖宜瞄了眼碟片架上的液晶鐘,才剛剛過了十點。
“我請了幾小時假。”他略顯疲憊地笑了笑。
“不舒服嗎?”這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穿著制服就直接回家了。她不由擔心他是不是身體出了什么狀況。
他細細看著她臉上因自己而生出的焦急和關切,聲音異常柔和道,“沒什么。只是忽然想早點回來休息一下!
“你還沒吃東西吧。我剛熱了米粉。不如你先吃!彼龔奈⒉t里端出那盤熱騰騰的米粉來,飽滿的蝦仁、油亮的臘肉、還有晶瑩的豆芽。由他煮出來的東西總是格外的誘人。
“你吃吧。我現在還不餓!彼麖囊录芾锬贸鲆惶滋鎿Q的衣物,“我先洗個澡。”
“嗯。”她點了點頭,總覺得今天的何念怎么怪怪的。面前的炒米粉不斷散發著撲鼻的濃香打斷著她的思緒。她于是也放棄了繼續揣測的打算,取了筷子開始饕餮起來。
“歲歲,你把吹風機放哪里了?”
“放在洗手間下排那個柜子……”武靖宜下意識地抬起頭,雙眸觸到那個未著上衣露出勻稱線條、發梢仍有水滴在瑩動的英俊男人時,雙頰猛地滾燙起來。她在心中哀嘆,虧自己還是在一群極具姿色的職業演員中打過滾的女人,現在竟然只是看到何念半裸的上身竟然就不爭氣地亂了心跳的節拍。
深瞳察覺到她猛然泛起潮紅的面頰,目色微顯迷亂,很快又恢復了慣有的清澈,“你繼續吃吧。我知道在哪里了!
武靖宜對著面前吃到一半的炒米粉,卻怎么也提不起食欲來了。腦海中揮之不去剛才那“驚鴻一瞥”。真奇怪。在自己見過的異性中,他的容貌絕對達不到令她驚艷的程度,更何況她見他見過這么多次,再帥氣的男人也差不多該審美疲勞了?蓜偛,為什么她會心跳得那么快,看他看得幾乎都忘記了呼吸。難道僅僅是因為他沒穿上衣?這就更沒可能了。想當初她負責服裝時,再美的男人再徹底的裸體都不知見過多少,她照樣目不斜視、心跳正常、呼吸均勻。
當何念吹干了頭發、穿上白色短袖衫再次出現在武靖宜面前時,她長長松了一口氣?磥韯偛诺牟徽V皇且馔饬T了,因為她現在呼吸和心跳都相當地穩定和正常。
“我買了新上市的鮮藕汁,你要不要嘗一下?”她在廚房探身去問懶懶埋坐在沙發中的何念。
“哦……好。謝謝!闭谌粲兴嫉娜吮凰驍嗨季w后,心不在焉地應道。
她將鮮藕汁遞給他的同時,挨著他坐了下來。
“你今天準備推薦什么片子給我?”她喝了口藕汁,清爽的口感讓她舒服地瞇上了雙眼。不知從何時起,她在何念面前已經褪去了那張淡漠而疏離的面具,將最真實的武靖宜呈現給了他。
“今天就這樣坐著陪我聊聊好嗎?”他盡量平和地望著她,眼中卻有掩藏不住的重重心事。
她點頭。感覺到他今天的異樣。
何念起身關了照明的燈,打開了那盞會營造出星空效果的燈來,整個客廳頓時又變成了一片星海。
“你的小名為什么會是歲歲。通常應該會叫靖宜或是小宜,不是嗎?”他坐下時好奇地問道。
“因為武靖宜這個名字是我自己起的!彼匦χ,和名字相關聯的往事一點點沖開記憶的閘門。
“自己起的?名字不是一般都是父母起的嗎?”他不太了解她這句話的意思。
“我爸媽給我的名字就是武歲歲。歲歲是取歲歲平安的意思!彼苁菬o奈地聳了聳肩,“可是我一點也不喜歡這個名字。武歲歲,單看名字根本就猜不出是男是女。而且我不希望到自己老時,被人稱為歲歲婆婆。那真的很難聽。所以我在十六歲領到身份證的當天,就去派出所改了名字。但是家里人習慣了稱我歲歲,所以也就一直沿用到現在了!
“原來是這樣!彼,眼神復雜,“只要是你決定的事似乎便沒什么力量能阻止得了了!
“嗯!彼c頭。她的性格相當倔強。而且絕不允許自己認輸。
“所以你決定不愛的人,你也不可能會愛上是嗎?”他幽幽地問,聲音中混合著嘆息。
“我不太懂……”她輕咬下唇,那該死的不正常的心跳又猛然發作了。
“你懂的。”他抬起眼來,深瞳緊緊鎖住她的視線,“你很清楚,我喜歡你!
她倒抽了一口氣,為他突然的表白而措手不及。他表現得那么明顯,即使在感情方面遲鈍如她,也早就心領神會了,可是,她的確沒想好到底要不要愛他,“你在開玩笑吧。當初不是說做朋友的嗎?”
“你覺得普通朋友之間的相處方式是像我對你這樣的?”他不急不緩地反問著,眼神卻迫得她連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
“我真的沒發覺有什么區別,或許是我……”她推托裝傻的話才說到一半,便被他俯身用唇截住了她接下來的謊言。
她以為自己會抗拒會掙扎的,可是他的氣息她這么熟悉,她睡過的床上、枕過的枕頭上、用過的杯碟上,都彌漫著他那薄荷般干凈的味道。這種味道不知何時,早就化作了讓她安心、信任和依賴的信號。其實早在不知不覺間,她已深深迷戀上了專屬他的味道。
他的吻有些急切,卻仍然不失溫柔。被他舌尖觸到的每一處都仿佛通了電一般,直擊著心上最柔軟的那塊地方。她像被網拉起的魚般,那么用力那么用力地呼吸著,卻越是用力和他的糾纏就越是密不可分。
“你還是堅持這是普通朋友間的相處方式嗎?”他在彼此曖昧的喘息聲中貼著她的耳畔認真地問道。
“何念!彼裏o奈地輕喚著他的名字,不知該如何面對他的逼問。
他低頭看著被擁在懷中的她,右手握上她緊捏成拳的左手,很耐心很堅持地將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然后將自己修長的五指交插進她微蜷的五指間,與她深深的十指相扣著。
“我給你時間?墒谴饝,一定要愛上我。好不好?”他用下巴輕輕摩娑著她頭頂的秀發,用極其溫柔的語氣霸道地索要著她的愛。
“我愛你!彼裏o法再欺騙他,更無法再欺騙自己。她愛他愛他愛他。即使他們這么不相配,即使他保安的身份讓她無法面對,可是,她就是愛上他了。
他用手托起她低垂的臉頰,深瞳直視著她那雙有淚光在波動的眼眸,“我知道?墒悄氵同時愛著那么多物質的東西,它們將你對我的愛摻雜得混沌不清。歲歲,我想用我這份純粹的愛情和你交換一份同樣清澈的愛情,你愿意給我嗎?”
原來他早就看穿了自己的內心。可是目前的她沒有辦法給他肯定的答案。她還有太多的放不下。她需要時間去圓滿那些尚未實現的夢想。
她剛啟唇想告訴他自己的想法,卻又再度被他用唇封住了唇。
“我愛你。真的很愛。這份愛當我驚覺時發現已經深到我自己都無法控制的程度了。所以原諒我沒有辦法面對你任何的猶豫和拒絕,因為我已經沒有辦法去理智地思考。愛著你保護你陪伴你,曾幾何時已經代替了我存在的意義!边@番深情的話語終止于一個無聲的嘆息。這份無法得到相等回應的愛已經太深太重,完全超過了他所能承受的極限。
面對何念這樣熾熱而真誠的告白,她的任何言語都相形失色,她除了緊緊地死死地扣住自己五指間的那只手,再也沒有更好的表達方式了。
武靖宜終于接到了一個新劇。這之前是相當漫長一段空寂期?墒钱斔吹絼〗M名單上的導演名字時,眼中的躍躍欲試蕩然無存。
丁誠。
新疆餐廳發生的一切委實是讓她太過厭惡和反感,雖然她當時感覺到了丁誠的不知情,可是和那樣一個制作人有著看來還不淺的交情,這讓她不能不對丁誠產生抵觸心理。
可是目前她的行政職務已經被掏空,如果再不盡量多接演出累積豐富經驗的話,很快她也會被層出不窮的新人所淘汰。
敞開的辦公室大門不知被誰刻意叩了三聲。
“丁導演好!弊谖渚敢瞬贿h處的吳凌看到來人后,連忙恭敬地打起了招呼。
“好!倍≌\沖著吳凌輕點了下頭,眼神轉向武靖宜,“小武,我們又要合作了。”
“丁導,你還是找別人吧!睊暝嗽S久,終于做出決定。
“那怎么行?我可是特地為你留著這副導演的位置!倍≌\看著一臉淡漠的武靖宜,遲疑地問道,“你該不會還在介意那件事吧?”
武靖宜看了眼一旁始終有意無意在關注著他們談話的吳凌,由座位上立起身來,“丁導,我們去門外談吧。不要影響了其他同事的工作。”
“好。我也正想和你好好談一下。”丁誠點頭表示同意。
兩人相繼離開的背影被深深映入身后那雙極其復雜的眼眸中。
武靖宜環視了一下在場的演職人員,她最終還是接受了丁誠的邀請,回到了這個她想念了太久的崗位上。自己遷怒丁誠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不過他一句“為了那些情緒值得你錯過這樣一個機會嗎”的反問讓她動搖了。
“對于我剛才說的,你們還有什么疑問嗎?”她清冷地出聲問道。
“武副導,你剛才說要修改臺詞不能直接找編劇,那我們該找誰?”有演員舉手提問。
“修改臺詞的問題是這樣的!蔽渚敢藙傆暾鞔,口袋里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武靖宜掏出手機看了眼來電人的姓名,匆匆說了聲“抱歉”便疾步走到偏僻一角去接聽電話了。
“工作狂怎么轉性了?”燈光小黃和武靖宜合作過多次,有過過節,也很了解她。因此在工作中從來不理會電話的武靖宜竟然擱置談至一半的工作而去接電話,這樣的舉動簡直可以用“奇觀”來形容。
“而且她以前手機都是調在震動檔的。”
“我看電話那頭最起碼也是個導演級別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