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裴羿像陣暴風似的刮進房內。
相形之下,夏靜言簡直像一縷飄渺的輕煙,緩緩地吹進房里,無聲地帶上房門。
“說!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經過了在書房里的那番“溝通”,他原本以為她應該已經懂得自己的地位和該有的分寸才對,可是這個該死的女人居然敢在大半夜里大膽演出落跑的戲碼,公然挑戰他的威權。
“我覺得……我們倆不太適合,我想我還是離開比較好。”她畏畏縮縮地說道。
“你覺得?你想?”他臉色陰沈地逼近她!斑@個家什么時候輪到你作主了?”
他臉上森冷的笑,教夏靜一言不寒而傈。
“我沒那個意思!彼敝裾J。
“你的行為已經說明了一切,也證明了你是一個缺乏教養又沒大腦的蠢女人!”他臉上的冷笑迅速被怒氣所取代,一手揪住她的領口。
“你以為你偷偷溜回家就沒事了嗎?一個為了錢連女兒都可以出賣的父親,你以為他還能提供你什么庇護?”他很清楚,夏建華把他那間岌岌可危的破公司看得比親人還重要,無論這個父親以前是多么珍惜女兒,但如今只有要人出得起價碼,她們也只能淪為被人標價出售的美麗瓷娃娃。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我可以照顧我自己!毕撵o言拍打著緊揪住她領口的大手,無奈就是敵不過他的蠻力。
笑話!她當然知道夏家不會給予她任何幫助,也清楚自己在父親心中的分量有多么微不足道。事實上,不止是夏建華,她相信夏家的任何一個人都絕對愿意用她來換取一筆白花花的鈔票,甚至只是那間公司里的一桌一椅。
所以就算她成功逃離這里,也絕不可能再回去夏家,絕不!
“真那么有本事,就不會落到現在這副處境!边@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蠢女人,似乎還沒從她千金大小姐的美夢里醒過來。
難道她以為裴家是個可以容許任意妄為、隨便撒野的地方嗎?
“如果沒有嫁給你,我的處境絕對會比現在好很多!币贿M門就被他兇個沒完,她也豁出去了!
真搞不懂這男人怎么老像火藥庫一樣暴躁,又老是沖著她發火啊,難道她長得像導火線嗎?
她挑釁的態度無疑令裴羿更為光火。向來絕不允許任何人挑戰他的威信,更何況是一個剛娶進門,特別需要學習“家規”的女人。
“再這么口無遮攔,信不信你絕對會過得比現在更糟糕!彼а狼旋X地警告她。
“信你個頭!快放開我,聽到沒有!彼龤獠贿^,偏要和他唱反調。
如她所愿,他一把將她推開。
夏靜言跌坐在床沿,捂著悶痛的胸口,憤憤不平地瞪著那個粗暴無禮的男人,他對待她的方式簡直和他冷峻高貴的外表大相逕庭,完全違反一個名門紳士該有的風范、氣度,尤其是——
她被迫中斷思考,因為她驚惶地發現一個與他那副俊逸外表更不相襯的舉動……
“你想做什么?”她惶恐地瞪著他手中的東西。
裴羿冷漠地撇動嘴角,邪惡的陰影不斷朝她逼近,吞噬那抹嬌小的身軀。
她惶愣地忘記閃躲,直到記起她應該逃開時,已經落入惡魔的手里……
“放開我,你想干么啦!”
他抓住她的腳踝,使勁一拖——她整個人被扯到床下,沒有半點逃生的機會。
在她尚未來得及反應之際,他已神速地將手中的領帶緊緊纏繞在她纖細的雙腕上,再牢牢地固定在床腳。
“喂,你到底想干么?為什么要把我綁起來?”她掙扎著,但那個死結恐怕連頭蠻牛都掙不開。
“你就利用一整夜的時間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言行,想想該怎么改掉你那目中無人的刁蠻個性!彼杨I帶上的死結打得很緊,但套口的部分卻剛好能困住她的雙腕,又不至于弄傷她,只要她安分地別亂動,便不會受傷。
這女人該嘗點苦頭,才懂得珍惜眼前的好日子,學會什么叫規矩,別再三天兩頭的挑戰他的威信,不把他放在眼里,又或者趁他熟睡之際溜出屋去。
他站直身子,繞過她走到另一頭。
“你放開我,快放開我,放開我!”她朝他大喊。
裴羿恍若未聞地關掉房內的燈光,不疾不徐地走回大床,準備就寢。
“喂,你聾啦?!”她再度大喊!澳氵@個變態、神經病……憑什么把我綁起來,快放開我!聽到沒有?”她破口大罵,不惜一切想引起他的注意。
“想連嘴巴都被堵住的話,請繼續。”他背對著她的方向,淡淡地出聲。
她頓時噤若寒蟬,因為她相信他絕對敢做出更變態的事。
她抑制住心中的不平情緒,低頭看著被捆綁的雙腕,再次奮力扭絞,希望能松開手上的束縛。
結果,徒勞無功的掙扎只換得更多的皮肉之苦,那根強悍穩固的床腳和牢固的死結依舊緊緊相依,不曾松動半分。
她不死心地繼續扭扯紅腫發疼的手腕,愈來愈用力,清澈的目光近乎偏執……
夏靜言感覺整個人像躺在棉花堆里,柔軟得不可思議……
她舒服得不想睜開眼睛,不想移動半分,但同時又有一點令人不快的感覺在騷擾著這股平靜,就在她手邊,而且感覺越來越明顯、強烈。她睜開雙眼,看到一張親切的小臉——
“小雨?”
“少夫人,你覺得怎么樣?還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小雨憂心忡忡地盯著她看。
夏靜言微笑著搖搖頭,感覺腦子里還昏沉沈的。
“那就好,我剛剛看到你的模樣真是嚇壞了呢!”
“嘶——”
“少夫人,你先忍耐一下,馬上就好了。”
夏靜言低下頭,才發現剛才那股令她不悅的刺痛,原來是來自手腕上的傷口。
“你不用擔心,少夫人,這傷口不深,只是點皮肉傷,好好包扎照料應該就不會留下疤痕!毙∮晷⌒牡貫樗p上一圈圈的紗布。
“謝謝你,小雨,讓你扶我上床,又幫我上藥。”昨夜她不知掙扎了多久,最后便累得睡著了。
“那你謝我一半就好了!毙∮晷χf道。
“一半?”
“對啊,因為我只有幫你上藥而已,是少爺抱你上床的,而且他還特別交代我要趕緊幫你包扎傷口,等你醒來后也要親眼看你用早餐!
“他?”那么好心嗎?
“是啊,你看少爺多關心你!
哼,關心咧。夏靜言不以為然地想道。
“那他有沒有說我是怎么弄成這樣的?”她倒想知道那個壞男人有沒有臉承認。也不想想她的傷口是因何而來,以為抱她上床、給她飯吃就沒事了嗎?
“有啊,少爺說你是半夜夢游,老往外頭走,他怕你傷了自己又不敢用力搖醒你,沒辦法只好將你綁起來,誰知道你把自己弄成這樣……”小雨看著夏靜言的雙手,不禁又皺起眉頭!半m然少爺沒說,但我想他一定很擔心你。”
“他真的這么說?!”夏靜言一臉不可置信。那個可惡的男人還真會鬼扯、裝好人,真是氣死人了!
“是啊,難道不是嗎?”小雨眨著一雙水漾的大眼睛,疑惑地問。
“這……是、是啊,就是他說的那樣!毕撵o言有口難言,只能附和裴羿的說法。
沒辦法,雖然她很想大聲說出那個混蛋欺負她的真相,但礙于無法向小雨解釋自己爬墻逃家的整個過程及原因,只好白白便宜那個大壞蛋一回。
“少夫人,早餐已經準備好了,你先梳洗一下就可以下樓用餐了。”
“好,謝謝。”
小雨離開后,夏靜言卻還留在床上,望著手腕上的紗布,呆坐了好一會兒。
雖然那男人昨夜的行為簡直像個未開化的野蠻人,但要不是她自己執意掙扎,雙腕也不會傷成這樣,而且剛才小雨還說裴羿出門前還交代她要好好照顧她……
單憑這點關心,就勝過她在夏家得到的好幾倍了。
唉,這個男人,到底該把他歸類成好人還是壞人呢?真難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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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座車緩緩駛進大宅,裴羿一如往常的在濃濃的夜色中回到家。
自從他正式接手公司的經營權后,便經常錯過家里的用餐時間,有時候一忙起來,甚至會留在公司徹夜工作,幾天不見人影。
想來可笑,二十三歲以前,他可不是這么一個以事業為重,嚴肅呆板的工作機器。
那時的他,年少輕狂,憑著英俊挺拔的外表加上富裕優渥的家境,自然成為同儕眼中的焦點,他聚光,也發熱,永遠是人群圍繞、追逐、崇拜的對象,除了花點時間應付課業外,其余的時間幾乎全花在和朋友吃喝玩樂上,徹底揮灑青春、享受絢爛耀眼生活,狂傲的以為這世界幾乎是為他而轉。
直到命運之神一個彈指——粉碎了他自以為是的世界,讓他足足有半年多的時間只能呆躺在病床上,被動的接受各式手術、治療、檢查,受盡肉體上的折磨及苦痛。
于是他再沒笑過,也不再是過去那個瀟灑率性、平易近人的發光體。在醫院里被救活的是一頭渾身帶刺的兇暴野獸,對每個靠近他的人齜牙咧嘴,動不動就大發脾氣,嚇得那些可憐的小護士們,個個看到他都像見鬼似的抖個不停。
如果不是來自親情的關懷與鼓勵,甚至不惜以強迫的手段逼他接受治療,或許他會就這么一蹶不振,死在醫院里。
如今他已走過生命的黑暗期,并且善用與生俱來的商業頭腦,將事業經營得有聲有色,重新站上那個令人崇拜、仰望的至高點,成為一號叱咤風云的人物。然而在這片風光背后,他對生命卻不再具有任何熱情與憧憬,只相信手中握有的財富及權力,連曾經散發的光和熱,也早被冷漠與無情所取代。
忙碌的工作、乏味的生活、無愛的婚姻……他的人生里似乎只剩下身為人子的責任,單調的延續,再無其他意義。
裴羿提著公事包回到房里,照慣例先沖了個熱水澡,換上寬松舒適的休閑服。
高大的身影沒有走向大床就寢,而是提起才擱下不久的公事包,移動到書房里,準備繼續未完成的工作。
他推門而入,卻發現已經有人早他一步進到書房里了。
裴羿走向墻邊的小沙發,居高臨下的俯視著那抹窩在沙發里的嬌小身影——
夏靜言懷里抱著一本食譜,蜷縮著身子睡在沙發的一側,熟睡的面容恍若月光下沉靜柔美的湖水,巴掌大的臉上生著一對彎彎細眉、濃密睫毛、圓巧的鼻尖配上紅潤的櫻桃小嘴……這張漂亮又甜美的小臉,不管看上幾次都一樣令人心醉神迷。
原以為他的人生中不會再出現任何與美麗沾上邊的東西,但卻意外的娶了這么一個閉月羞花的女子,連她純凈柔美的睡容,也能勾起他一親芳澤的沖動……
但他可不會傻到再度上當!
一看到她手腕上的紗布,他的大腦立刻發出高分貝的警告!這女人可沒外表看起來嬌弱,而且脾氣還倔得很,否則她也不會自找苦吃,把雙腕弄得紅腫破皮了。
今日清晨,當他下床看到她手腕上的傷時,著實嚇了一跳,原以為她只會嘗到一夜不成眠和腰酸背痛的苦頭,沒想到她居然把自己的手磨扯成這副慘狀。
他立刻用剪刀除去她手上的束縛,小心地將她抱上床鋪,蓋上被子。
為了避免驚擾到她,讓她好好休息,裴羿沒再回到床上,而是提早梳洗,到書房里處理了幾份文件后,才下樓跟小雨交代事情,然后出門上班。
一思及這朵玫塊夾藏的利刺,他眼中驟添幾分冰冷,所有綺麗幻想頓時煙消云散。
裴羿微微傾身,不客氣地動手推著她的肩膀。
“喂,起來!
只見她一對鬈翹的睫毛顫了顫,偏側臉,再沒其他動靜。
裴羿皺起濃眉,收緊下巴。
“喂,叫你起來聽到沒有?快起來!”這次他更加用力地搖晃她。
她懶懶的調整睡姿,輕攏細眉!安灰∮辍艺娴某圆幌铝恕彼蓖嘲l里鉆,嘴角泛起淺淺的微笑。
裴羿冷嗤了聲,對這女人的無厘頭反應感到哭笑不得。
“快給我起來!”他索性抽走她懷里的食譜。
夏靜言被那股突如其來的猛烈力道震得跌下沙發,終于迷迷糊糊地醒來。
“你……干么?”小腦袋左晃右擺,最后終于睡眼惺忪地抬頭望著他。
他把食譜往她身上一拋!俺鋈。”說完,逕自走到書桌后坐下,打開電腦的電源,取出公事包里的資料。
夏靜言抱著食譜,緩緩地從地上爬起,不太清醒地走向門口。
“等等。”
她愣愣地回頭。
“去泡懷咖啡來給我!
“哦!彼c了下頭,搔著頭,走出書房。
一會兒后,她手里端了杯香味四溢的熱咖啡回到書房,小心翼翼地放到他手邊。
他偏頭朝杯里瞄了一眼!安患幽叹,重泡!币暰又回到螢幕上。
她撇撇嘴,安靜地端起咖啡離開。
再次回到書房,她把重新泡好的咖啡放到剛才的位置。
裴羿神情專注地盯著電腦,僅伸出一只手端起杯子,杯緣才碰到嘴唇,又放下。
“太甜,重泡。”
“喂——”
“快去!彼仙弦环莨,看都沒看她一眼。
夏靜言覺得他根本是故意找碴,不過看在他好像挺忙碌的分上,她暫且不跟他計較,端起咖啡走開。
將第三杯咖啡放到他手邊,她暗自發誓若是他再敢有意見,第四杯咖啡的味道絕對會令他畢生難忘。
不過這回他倒是沒有嫌棄——他連碰都不碰一下!
呆站了好一會兒,她終于忍不住開口問:“喂,你干么不喝?”
“我想喝的時候自然會喝,你出去,別站在那打擾我工作!彼呎f著,還把咖啡移到更角落,以便挪出更多空間擺上他所需要的資料。
哦?那言下之意就是他現在“并不想”喝咖啡嘍。
“喂,你這人很奇怪耶,既然現在不想喝,干么叫我去幫你泡咖啡啊,還挑三揀四的叫我重泡那么多遍,你以為廚房很近嗎?”害她還來來回回地爬了好幾趟樓梯、走了幾段冤枉路。
“你很吵,出去!彼卣f道,又閱完一份文件。瞄了眼她那副元氣十足的模樣,連泡了三杯咖啡都沒嫌手酸,反而抱怨路程遠,想必雙腕上的傷也不礙事了。
夏靜言瞪眼指著自己的鼻子,不敢相信這傲慢自大的男人不但連個“謝”字都沒說,還一副嫌她礙眼的樣子。
不行,非跟他理論到底不可!
“還不回房去?”他突然抬頭,以獵鷹一般的銳利目光掃向正要開口的她!叭羰窃僮屓艘詾槟阍趬粲,那可就不好了!
她聽出了他話中的警告意味,不由地把雙手收到身后,略顯緊張地盯著他。
“我……才沒有夢游癥呢,咧——”她對他吐吐舌頭,轉身跑開。
不知怎的,她那害怕又逞強的表情,居然讓他的嘴角微微上揚了幾度。
一朵帶刺的玫瑰落在沉寂已久的心湖上,似乎已漾動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