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所求的人安貧樂道,寧錦昌便以身作則教育兒女,身為育人的夫子,他將孩子教得很好,一個個都如他不愛慕虛榮、貪戀富貴,能隨遇而安的融入各種變故而不改心志。
寧家五房的風骨如竹,寧折不彎。
“是,娘。”
寧知理、寧知槿從正堂清理起,他們不急著管自己的屋子,先把爹娘的居所理出來再說。
家中變故發生前他們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少爺、小姐,凡事有丫頭、小廝代勞,連穿衣、梳頭也沒做過,可是一朝遭逢家變,兩人在艱難中學會了照顧自己,并在一夕長大,成為爹娘最有力的左右手,幫著扶住傾頹的家。
“那我呢?娘,你都沒喊到我!贝笮⊙,寧知秋吃味的撒嬌。
“自個兒找個陰涼的地方坐下吃糕點,你把自己顧好就是幫我們一個大忙!敝苁先⌒π∨畠旱墓首髯藨B,明明什么也做不了還言不由衷,這不是搗亂是什么,她說空話還容易些。
寧知秋一聽,喜孜孜的捧著糕點盒子,找了有樹蔭的梨樹底下,坐在突出地面的樹根上,一口一口吃著撒上芝麻碎粒的棗泥糕,清風拂面,十分愜意,眼微瞇地像只愛困的貓,日頭直照,暖呼呼的催人眠……
反觀其他幾個家人忙著團團轉,連汗水都來不及擦,一下子向左鄰右舍借掃把、借水桶,一下子又洗窗抹桌的,把里里外外都打掃一遍。
很突兀的對比,一邊忙得熱火朝天,沒一刻空閑,一邊歲月靜好,彷佛最美好的時光凝結在此刻。
“你就看他們螞蟻似的忙碌?”
耳邊傳來男子清冷的嗓音,正一臉笑意品嚐美味糕點的寧知秋忽地停下手邊的動作,抬頭往左右一瞧。
沒瞧見人,她又繼續放空,漫游在自己的想像力里,曾經當過十年編輯的她,應該也能寫出一本扣人心弦的話本吧?
“你良心能安?”
帶著譏誚的冷音再度揚起,她放下吃了一半的棗泥糕,似水清眸往上一瞟,一人高的圍墻探出一張臉。
對寧知秋而言是一人高,但在其他人眼中頂多只到肩高,雙手一攀就能翻過墻,輕而易舉。
“咦,你怎么會在這里?”他不會專門來找碴吧!這男人的心眼真小,和個未及笄的小姑娘計較。
她不過夸他和他的愛駒長得很像——馬不知臉長。
“我住在這兒!泵嫔滟娜A勝衣臉上毫無表情。
聞言,她訝然的站起身,“你住在流放村里?”
“住了五年!彼麆倎砟悄瓴攀鍤q,一度無法適應,整天尋人鬧事,打得自個兒一身的傷。
“你被流放?”他不是七品把總嗎?
“你很意外?”他冷笑。
“是看不出來,殺人犯往往有一張正人君子的臉孔,說你是盜匪我還比較相信!睍洳轂閷t多半為環境所逼,養出一股匪氣來。
“我像盜匪?”他聲一沉。
“覺得被羞辱?”寧知秋眼一挑,旁若無人地又吃起棗泥糕,一口編貝白牙潔如白玉。
他一哼,目光冷冽!翱吹阶约旱锩锩ν猓阋稽c身為子女的自覺都沒有嗎?”
連她最小的弟弟都懂事的挽起袖子,而她無事人似的置身事外,仿看奢戲的人,眾人的忙碌皆與她無關。
“你為什么會被流放?”她很好奇。
見她答非所問,華勝衣雙目一冷!安灰欁笥叶运,父母恩,天高地厚,豈能容你視若無睹?”
“流放和從軍是兩回事,你怎會投身軍旅,當上把總大人?”他看起來很年輕,要打多少仗、殺多少敵人才能得了官身?
“要是你還有心就不該坐視不理,一家人都在為日后的居處費心,唯你不參與其中,特立獨行!彼话炎约寒敵蓪幖胰耍黠@地與家人隔開,有愛她的家人,她卻狠狠推開。
“你喜歡打仗還是殺人?那夜的縱火觀場你殺了幾個人?是一刀斃命還是連砍數刀,有沒有斷手斷腳,將人砍得稀巴爛?”她一向對恐怖小說最感興趣,尤其是連續殺人案。
看她兩眼發光的追問,向來冷情的華勝衣胸口似有一股火生起!澳懵牪欢嗽拞幔窟是耳聾了!”
口吃著棗泥糕,她越吃口越干的喝了口蜜茶!拔以谖夷锒亲訒r,我娘被我大伯母推了一下,早產生下我這個七個多月的孩子,一度沒氣了,找了七、八個大夫都斬釘截鐵的宣告我活不到三歲,是個注定早夭的小姑娘。”
他一愣,這丫頭雞同鴨講的功力會把人逼瘋。
“我爹娘費盡苦心把我養到五歲,以為否極泰來,度過死劫,誰知又被我堂哥丟進冰冷刺骨的池塘里,那時真的死定了,大家都認為救不回來,我也算是死過一回……”
真的寧知秋死了,死在冷冰冰的水里,活著的是另一抹靈魂,現在她用珍惜的心態替那命不長的孩子活著。
“大夫都說我能活到現在是老天爺的保佑,如果你是我爹娘,舍得讓走三步路就會喘,跨五步就疊倒的我搬重物,做粗活嗎?”她笑著,眼眸清澈地恍若一面水鏡。
鏡子,映出人心的險惡。
他默然,目中一閃歉意。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多管閑事?”沒先搞清楚事情的真相就胡亂的指責人,他也真是閑得狗捉耗子。
“你不像有病的樣子!彼浑p靈活的眸子活似葉片上滾動的露珠,特別鮮活,引人注目。
“你曉得我幾歲嗎?”她指著自己鼻頭。
“九歲!被蛟S更小。
在華勝衣的認知中,她和寧知方是孿生姊弟,兩人外貌上有七分相似,但寧知方身子健壯如牛,而她纖弱如細柳,風一吹便揚起。
“十二歲!
十二……歲?“你的確有病!
他說的是實話,但是讓人覺得很刺耳。
“華哥哥,你為什么被流放?”他才有病,全家得病,她好得很,只是有些孱弱,發育遲緩。
聽到突然放軟的嬌音,華勝衣寒毛一栗!澳悴皇钦f我是殺人犯,殺人犯還會因為什么!
“你真殺了人?”
“是!
“殺誰?”
“曹國舅!
“誰是曹國舅?”八仙過海的那一位神仙嗎?
他一頓,“你不曉得誰是曹國舅?”
“我是京城人士,但五歲過后便隨父兄離京,對京里的人事物一概不知!惫糯譀]電視報紙網路,八卦流通沒那么快!
華勝衣把目光投向遠方!安車耸遣苠,他們兩人的姊姊曾是當朝皇后,只是先皇后福薄,皇上登基不到三年,她便薨逝了……”
第二章初來乍到流放村(2)
姊死妹續。
曹皇后一死,怕失了圣寵的曹家又趕忙把小曹皇后十歲的幼女送入宮中,盼著能一門二后,接掌皇后之位。
但是曹家的如意算盤雖打得好卻不能如愿,為免一家獨大,皇上索性空置后位,不再立后,后宮之中以德妃為首,德、淑、賢、惠四妃共同掌理宮務,平分權力。
曹立德是個天生鬧騰的人,仗著有位皇后姊姊,常常驕矜自得的挑釁權貴,對皇親國戚多有不敬,瞧不起寒門子弟,無視武官和三品以下的文官,所謂的百年世家更多有攻訐,直言人家虛有其表,中看不中用。
他一開始鬧事之初,曹皇后都會想辦法壓下來,再交由父親加以約束,那時他還鬧得不大,小打小鬧的不算太糟,看在曹皇后的分上,被他鬧騰過的人家盡量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能平和落幕便不糾結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