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忙回過神,朝高頭大馬的男人露出安撫的微笑,“不是啦,我在想別的事!
想的,還是藍貓。
不知怎么的,兩個星期前他那句挑釁,在腦海中盤旋不去。
那天晚上你強吻我該怎么說?
他是什么意思?每當這個問號跳上心頭,她便急忙將它壓下,不敢去深究。
她好怕。
黛黛的死仿佛也帶走了她的勇氣。日子過得小心翼翼,什么也不愿多想,唯恐一個失足,便會墜入萬丈深淵,而費心維持的平和生活假象,可能就此碎裂,再也無法回復原本面貌。
本來期待幾句贊美的男人似乎一點也不滿意她的答案!澳悄阌X得我這窩寶貝如何?”
“不錯啊,都很健康。”理所當然地回答。
“健康,可是不夠漂亮?”他懷疑地問。
“你知道我的意思!彼伤谎郏安灰粑艺Z病!
今天早上,程大哥開著他那輛昂貴的改裝箱型車,到店里胡譏了個不成理由的理由,硬是拉她上車,到他新店的家來。
同行的還有蕙心。目的呢,其實只是要來看兩個月前出生的那胎小貓。
不多不少,正中飼主先前的預測,剛好四只小貓,全都是奶油波斯,有如四團快融化的奶油球,搖搖晃晃地,在這個專門作為育嬰室的小房間里到處亂滾。
“醫生……”男人滿臉委屈,轉向第三者其實更像是他真正的目標訴苦:“你看,巧心過不過份?我不過問她一個小小問題,她竟然說我挑她語病!
不理會男人的裝瘋賣傻,蕙心蹲下來,抱起其中一只小貓,忽然皺起眉頭,冷冷地說:“程天德,這孩子長霉菌,你怎么照顧的?”
嚇了一跳,連忙沖到醫生身邊,看到小貓耳后的脫毛,“啊!我苦!怎么會長霉菌?我都已經二十四小時開空調,還特地挑這間采光最好的給它們用了,還長?”
“不嚴重嘛,”巧心湊過去,“擦點藥就好!
“這怎么成?”程天德板起臉,“這種失誤,根本是在污辱我作為一個專業繁殖者的尊嚴。”
“沒關系啦,這孩子很可愛啊!笨吹矫妹煤闷娴哪樱バ母纱鄬⑿∝埲o她。她遲疑一下,才伸手接過,“如果是我,根本不會在乎這一點霉菌!
小貓睜著灰色的眼睛咪咪嗚嗚地撒著嬌,溫暖的小身體感覺有些陌生又有點奇怪,像是要喚醒某種深藏在心底的冰封感覺。
蠢蠢欲動、危險的感覺。
掙扎著想要放下,卻還是不舍。
“它不合標準!鞭バ牡赋,說的是小貓跟其他兄弟姊妹不同,沒有和父母一樣標準的波斯扁臉,“第二個缺點,天德,你讓仙仙這次跟幾只配?”
“就只有一只啊,而且你也看過了,父母完全是標準的一線,”他冤枉地大聲嚷嚷:“八成是基因剛好搭錯對,我有什么辦法!”
其實小貓的樣貌非常標致:大大的灰眼、圓圓的臉,粗腿短尾,毛密而美,怎么看怎么可愛。但是,對專業繁殖者而言,一點點的差異,就足以視為缺陷,之間的身價落差更可能高達數萬元之譜。
似乎知道別人在談論自己的缺點,小貓抗議得更大聲了,拼了命往巧心懷里鉆。
這樣孩子氣的動作,讓最后的藩籬也撤下了,怎么樣都無法對這甜美的小東西硬起心腸!澳銈儾灰f了啦,這孩子會難過的!彼奶鄣卣f。
看著妹妹緊抱著小貓的樣子,蕙心眼神一閃!斑@些小貓都有買主了?”
“之前有人說過,可是還沒來看,”他討好地笑,“我心愛的蘇醫生當然是第一優先啊……”
她攔住話頭,不讓男人繼續油嘴滑舌:“那只我要!
“什么?!”兩人同時驚訝地大叫。
剛剛不是還在列舉小貓的缺點,怎么一翻臉,就要買這只在行家眼中算不上頂好選擇的小貓?
“醫生,”大漢猶豫地說:“你不考慮別只嗎?你剛剛也說,這孩子其實是不合標準的,我本來是打算送到巧心店里托賣……其他三只更適合你啊!
“沒關系,反正你一樣要送到巧心店里。”
兩人疑惑地瞪著一副成竹在胸模樣的巧黠美人。
“姊,你送這孩子到我店里干嘛?”
“這是要送你的!鞭バ穆冻鰞A國傾城的燦爛笑靨,“你忘了嗎?巧心,生日快樂!
※※※
晚餐還是一樣,由藍貓帶來。不過,這是這個星期他第一次到店里。
工作繁忙,最近兩個星期以來,他到店里晚餐的次數屈指可數,加起來總共不過三、四次。即使出現,常常也是吃過飯之后便匆匆告辭,但說來奇怪,再怎么樣,他仍然會想辦法維持住一個星期至少共進一次晚餐的底線。
很多時候,看著他疲累的模樣,幾乎要告訴他,不必這么勉強。
但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
她眷戀不舍、沒有勇氣切斷這一條僅有的脆弱聯系。
同時間,又要不斷警告自己保持距離。
在理智與情感間擺蕩,無法做出決絕的選擇,像以往一樣,毫無顧忌地勇敢往前邁進。
然而,面對熟識的朋友及家人,都還是必須裝出一切如常的模樣。
這樣勉強的偽裝,讓已經不好過的日子更加艱辛。
“我跟姊姊今天去看程大哥的小貓!彼首鏖_朗地切進新話題。
今天藍貓帶來的是餐廳特制的披薩,濃重的起司味配上鰻魚香,連一向害羞的寶貝都忍不住誘惑,和其他幾只一樣端坐在餐桌底下,一臉渴望地看著。
“程大哥?”
“程天德,姊姊的仰慕者。他開了一家貓舍,專門在養貓!
“小貓可愛嗎?”他淡淡地問。
她眨眨眼睛,就這樣?她以為他會對情敵更有興趣才對!班,很可愛,姊姊自己買了一只!
“什么品種?”
“奶油波斯!币贿叧灾牢兜呐_,一邊含糊地說。他大概連奶油波斯長什么樣都不知道。
但藍貓卻沒有如預料中提出關于貓品種的問題。
“醫生決定要自己養寵物了?”
啊,果然,他還是比較關心姊姊!捌鋵崱彼t疑地說:“也不算啦!
“什么意思?”
她嘀咕了些什么,但模糊的答案只令他皺起眉頭,“聽不到。”
“本來姊姊是要買來送我的,不過我不想要,她就自己帶回去養了!币豢跉庹f完,希望他不要繼續追問。
“買寵物送不想要的人?”他挑起眉,應該是想起了家中的大阿哥,“我以為你姊姊不會做這種事。”
“她就是做了!彼氣地說,不肯主動解釋。
深沉地望她一眼,張開口,卻是問另一個問題:“那你為什么不想要?”
“你家里不是還有工作要做嗎?”顧左右而言它。
“今天沒有!
“怎么會沒有?”
“做完了!彼灰詾橐獾卮鹜辏掷^續進逼:“回答我剛剛的問題!
她別扭地閉緊嘴,不肯回答。
他一臉恍然,“啊,是不是那只貓太丑,你嫌棄它,所以不要?”
“才不是,那小貓很可愛的!雖然臉不夠扁,可是……”看到藍貓眼中閃爍的戲謔光芒,才明白自己又上了當。她閉上嘴,免得自己說出更多話來。
“既然貓很可愛,為什么不要?”
她低頭咬了一大口披薩,塞得滿嘴,故作忙碌狀,就是不想回答他的問題。
為什么不要?這個問題太深入了,她完全不愿意去細想。
當時幾乎是反射性地拒絕了姊姊的禮物,無論姊姊難掩失望的眼神或是程大哥極力的游說,都無法動搖她的心意。
她甚至不確定自己是否知道,是什么原因讓她如此堅決。
換了好幾個地方坐,試圖安分守己,卻還是抵抗不了香味誘惑的天使喵喵直叫,想要乞討一口美食。她無意識地拍拍它的頭,表示安撫。
“巧心?”他好溫柔、好溫柔地問。
抬起頭,看見他關心的眸光,終于低低地說:“我怕!
“怕?”
她搖搖頭。
“因為黛黛?”
他為什么不肯放棄?這個答案對他真有那么重要嗎?忽然對他生起氣來!為什么要對她這么溫柔?好像真的在乎她似的,尤其是當彼此都心知肚明,兩人不過只是朋友關系而已。
為什么不像以前一樣,當個冷血無情的大壞蛋?至少這樣,她會比較輕松。
“隨便你怎么說!
“巧心、巧心,你究竟怕什么?”
越來越討厭他用這么溫柔的聲音叫喚自己,因為每次聽到他醇厚如美酒般的聲音喚著自己的名字,明明應該緊閉的心扉就會很沒出息地偷偷打開。
這太不公平了!
用低啞的嗓音暴躁地說:“你可不可以不要再那樣叫我了?”
“怎樣叫你?”他挑高眉毛,明知故問。
“我的名字!”她惱羞成怒,知道自己突發的火氣有一半是出自狗急跳墻,“好像我們很熟似的!”
他冷下臉,“你在鬼扯什么!?”
“反正……反正你喜歡的是姊姊,為什么不讓我清靜清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