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凈也不知是不是他口中所說的培養感情奏了效,還是孩子們天生就比較喜歡他,無論她怎么摸怎么叫,孩子們就是懶得動,而他只要一過來把手放在她的肚皮上,里頭的兩只就開始造反,熱情無比地與他展開交流。
為此興奮不已的湛朗,日日嘴里都說著她聽都聽不懂,也發不出的那種聲音的論異妖語,與明顯偏愛他的孩子們對話,這讓備受冷落的她忍不住一拳敲在他的腦袋瓜上。
“說人話!彼窍雽⒑⒆觽儺斞B嗎?
那一日,當斐凈挺著近八個月的肚子,被花雕扶至后院的草皮上與大狼們一塊兒散步時,不知怎地,她忽有種不安的感覺,心跳得老快。
花雕也察覺她的不對勁,“小姐?”
某種武者的威壓,忽地像張巨網般籠罩住了整座后院,斐凈倏地抬首,朝后院的某個角落大聲喝道。
“誰!”竟敢闖到府里頭來?
一張熟悉至極,即使再想忘也忘不了的臉龐,緩緩自白松的陰影處走了出來,斐凈身子大大一震,仿佛又再嗅到空氣中血液黏膩的味道,烙鐵燒紅時的氣味,骨頭被打斷時的斷裂聲,鞭風撕碎衣裳劃破皮肉時的嘯音……
而那時站在一旁冷眼旁觀她受刑的人,是她的父親斐冽。
冽親王府中的孩子,都只是斐冽眼中的玩物而已,除了早逝的王妃所生的嫡子斐梟外,其余二十多個庶子庶女,皆是斐冽玩樂過后所生下的孩子。他們都沒有母親,或許這一輩子也不會知道產下他們后即被殺的母親是誰,他們只知道,他們雖姓斐,卻不過只是斐冽眼中的草芥。
她之所以能活著,是因斐冽發現,她的根骨與其他三名猶活著的哥哥一樣都具有習武的天賦,為求她與打小就跟著她的花雕都能有口飯吃,她努力習劍取悅斐冽,也在不知不覺間走上了武者的道路。
那時的她,不知道至高無上接近神的武力是什么,也不知能實現人心愿的魂紙,怎會讓人變得那么可怖。
那日在她被人架至刑堂后,望著站在她面前的斐冽,她覺得斐冽眼中赤裸裸的貪婪很可怕,她不知道在她遭到刑求痛醒又昏過去的過程中,她有沒有說出那些魂紙的下落,她只是覺得絕望。
漫無邊際的絕望……
“小姐!”花雕扯著嗓子在她耳邊大喝。
斐凈猛然自回憶中清醒過來,她緊閉著眼一手扶著花雕,使勁地咬著唇,在嘗到口中的血腥味后,這才重新睜開眼看向來者。
“你是誰?”
“十年不見,小凈就不記得為父了?”來者以熟悉的口吻說著,不懷好意的目光直停留在她過大的肚子上。
“小姐,你千萬別聽他的,那個瘋子早就死了。”花雕一手扶穩了她,一手緊握住隨身的短刃。
是啊,斐冽早就死透了,他已再不能傷害她們了。
而她也不再是當年刑堂中受刑的小女孩,她雖仍是斐冽之女,但如今的她,有夫有子,不但有個美滿大家庭,在遠方還有疼愛她的娘家,她怎能允許那年的噩夢再來打擾她的生活?
“呵呵,我總算記起來了……”低著頭的斐凈止不住低沉的笑聲,沒人看得見她此時的模樣。
“小凈!
“別叫得那么親熱。”當她再次抬起頭時,已恢復平常的冷靜,“你不可能是他,他早死了!
“我怎會小是--”
她直接打斷他,“南貞國的沙將軍是吧?幸會了!
沙碩一怔,“你……”
“在來狼宗之前你可想清楚了?”要不是出發前往南貞國之前,她曾致書納蘭先生取來大批情資,徹底了解過南貞國一回,她還真不知道南貞國有這一號擅長易容的人物。
既然戲已經演不下去,也再不能令她懼怕什么,沙碩也不再與她捺著性子演戲,他當下即抽出佩劍。
“把女皇的小金庫交出來。”
斐凈沒想到他竟會不顧一切為了女皇而跳出來,“聽說你與南貞女皇是青梅竹馬?我說你怎么就這么想不開,為了想求娶高不可攀的女皇,竟不惜冒死來我狼宗,難道你不知我夫君如今已是相級高階?”
他當然知道那個湛朗如今是什么身份,但在狼宗埋伏這么久后,他更是摸清楚了湛朗不得不外出離府的時間。
“他不在!彼竿哪莻湛朗,眼下正在邊境巡視呢。
她揚手指向他身后的天際,“瞧見那個了嗎?”
不知在何時,后院不遠處的天上,已裊裊升起一道醒目筆直的青煙,煙勢直沖云霄。
“那是狼煙。”斐凈在花雕的扶持下,抱著肚子往后退了數步。
見著緊急狼煙的眾人,無論是在府內或是狼城中的各處,此刻已如潮水般蜂擁而至,人人拿刀亮槍地闖進后院中,將斐凈她們護在人群后,亦將那名不速之客團團圍住。
斐凈站直了身子,“相級初階是吧?今日就讓你瞧瞧狼宗的特產,人海戰術。”螞蟻也是咬得死大象的。
木木西護衛地站在她的身前。
“夫人,您打算如何處置這家伙?”
“殺掉剝皮上架烤!备野阎饕獯虻剿⒆拥纳砩?殺他十次都嫌少。
“是!”把院子擠得水泄不通的大漢們,紛紛朝沙碩亮出一口閃亮的白牙。
安然無恙的斐凈被木木束他們一路護送離開,至于木木西到底有沒有按她的話把沙碩給烤了……那就不是她所關心的事了。
當看到狼煙的湛朗一路趕回來時,事情早已結束,他緊抱著毫發無傷的斐凈松了口氣。
“還好你沒事……”
在今日又再次見到了那張與斐冽很相似的臉龐后,斐凈這才想起,她似乎不曾對湛朗說過那些她從不提及的過去。
“我一直沒有告訴過你當年的往事!彼及阉谘鐣r的事給說得一清二楚了,她好像也不能一直總不交代她的。
湛朗低首看了她一眼,手中撫摸她肚皮的動作也停頓了一下,接著他很干脆地道。
“我不需要知道!
“為什么?”
他在她的唇上親了親,“因它們不會比現在更美好!
是啊,人為什么老要往后看呢?哪怕它再恐怖再痛苦,它也早已成為了她生命中的過去。
“你說得對!彼兄x地撫著他的臉龐,“我很慶幸,當年我曾對魂紙許下愿望!
他將她環緊,“我更慶幸,將我召出來的人是你……”
第9章
當夏末來到時,城主府內嚴陣以待許久的眾人,終于迎來了斐凈的生產。
才剛開始陣痛的斐凈,此刻正被花雕扶著在內室慢慢走著,好讓孩子更容易下來,而緊張得六神無主的湛朗則是杵在房內擋路,一下子走一下子停,還時不時過來親親抱抱她,彎下身子對著她的肚子拜托再拜托。
斐凈額上青筋直跳,揚聲朝外頭一喊。
“阿提拉!”
“在。”一直等在外室的阿提拉忙打開房門走進來。
她一手指著某人,“把你家宗主捆了扔出去。”
“為什么?”
“礙事!彼椭粫韥y而已。
收到指示的阿提拉,出去找來粗繩并招來眾人,興高采烈地圍住湛朗準備開綁,而湛朗正要掙扎,就聽到身后斐凈不客氣的警告聲。
“呆狼你動一個試試!”
不敢妄動的湛朗,任由阿提拉指揮著眾人朝他撲過來,三兩下就把他給捆了個結實,然后在夫人歡送的目光下將他合力扛出房外。
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幾乎都集中至夫人院子里的府內眾人,邊優閑看著夫人讓花雕發下來打發時間用的小黃書,邊聽他們被綁成麻花狀的宗主問個沒完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