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送走一批賞鯨客人的伍莎莎白著臉,撐著僵硬的笑從碼頭走回來,游客一走光,她的臉立刻垮下來,搗著嘴,她急著要去找地方狂吐,根本沒看到等在不遠處的姜浙東。
她急急忙忙進了公廁。
好幾分鐘以后才出來,看她搖搖欲墜的走到洗手臺前,笨拙的打開水龍頭,掬了一把水往臉上潑,兩掌握住洗手臺,任由水滴從發梢流到地上。
好一下子才振作了些。
咦,怎么有雙鞋?
她沒力的抬眼,心里煩惱的是要是今天再多兩批客人來,她大概會掛在這里,而要是真的掛點,就糗大了。
她讓出一塊位置。
鞋子的主人卡位進來,不動。
伍莎莎疑惑的抬高了視線。
嚇!
“你想躲哪去?”實在叫人生氣,看見他又不是見鬼,躲什么躲!
“我……哪里都沒要去!彼龘v住嘴,心咚咚咚的亂跳一通。
你怎么在這里?她也想問。
“你看你自個的眼睛是怎么回事?”丑。熊貓根本是一種丑陋的動物,尤其兩個黑眼圈貼在她眼眶下,丑到不能見人。
她怎么敢拿這種臉出來見人?!
“只是有點睡眠不大夠。”她戳了下眼皮,剛才她進去時照過鏡子,還好啊,只是精神有點不濟。
“跟我回去!”他陡然怒道。
“我在上班耶!
“你看見自己的鬼樣子嗎?游魂也好看過你!笨匆娝菗u搖欲墜的樣子,臉白得比鬼還難看他就火冒三丈。
他知道自己氣得很沒道理,也被自己近乎激烈的情緒給嚇到。
他用力厘清思緒。
這些感覺都不在他預料之內。
不過,被他駭到的人還有呆愣的她。
“我叫你跟我走你跟我走就是了!彼膼佬叱膳,不知道生氣的對象究竟是她,還是因為看不清楚自己的想法而不悅。
伍莎莎虛弱的抗議根本沒用,她被拖了出去,然后被甩上車,車門轟然關上,車子直飆而去。
這是她第二次搭他的車。
上次他的臉黑臭,這次也不例外,車子行駛了一段路,車內的氣氛很僵,只有通氣孔的冷氣到處亂竄。
伍莎莎手放在膝蓋上扭來扭去,偷看姜浙東。
“你以后不用再去打工了!笨此⒉话,屁股下面像藏了針,強行拉她上車的他決定性的開口。
“你把我硬拉出來,老板會扣我工錢!边@樣,距離她理想的金錢數又更遠了。
“你怎么就那么死腦筋,為了一堆死東西把自己搞成這樣?”還去翻垃圾,他無法想像。
她身上那臭得要命的味道竟然是因為他而來?!
她大可不用這么犧牲的。
“那么重要的材料被我弄丟,我怎么可以不想辦法賠給你。”她問過,一個羅盤就要五萬塊臺幣,那一艘游艇的造價不就天價了。
她沒辦法想像。
“你賠不起,我也不在乎!苯銝|從來沒懷疑過自己的口才,卻常常在她面前覺得無力。
“不在乎?你說得那么輕松,我的罪惡感還不都是你給我的,你根本是存心整我,對不對?!”
他明明怪她不應該把他的游艇誤當垃圾處理掉,現在竟然又翻案的說不在乎,被整的感覺像水銀柱直沖她腦門,她壓低聲音,握緊拳頭,要不然她怕會控制不住自己,撲上去一拳打掉他什么表情都沒有的臉。
她覺得自己真是白癡到爆!
雖然是她的錯,可是他竟敢這樣說!“你不在乎,我在意,像你這種眼高于頂的人,我不想欠你任何人情,你懂嗎?”
“你要這樣想我也沒辦法,可是就算你把自己賣了,也償還不了我十分之一的損失!
“你是個不折不扣的王八蛋!捉弄我很好玩嗎?”
“是……好玩!彼f!澳阋仓乐挥泻5牡胤胶軣o聊,除了石頭,什么都沒有。”
隨便她怎么誤會都無所謂,反正他就是不想看到她去打那個工。
伍莎莎氣得太陽穴隱隱作痛。
他說的話真真假假,做的事撲朔迷離,她捕捉不到他的邏輯,她不是十七八歲的少女了,卻任他捉弄著玩,瞬間,她只想一頭撞死。
他知不知道這樣很欺負人?
“下車,我要下車!”她臉一節節刷白。
不想跟他處在同一個空間,就連呼吸同樣的空氣都覺得快要窒息。
“這里?離家還很遠喔!濒[脾氣了?臉色也變了,看她氣得蹦蹦跳的樣子真有趣。
伍莎莎狠狠的捶了下車窗!皭嘿|!”
她果然氣得不輕。
姜浙東飄忽的笑,“既然你都這么說了,我不介意更‘惡質’一點!
啥,什么意思?她生出不好的預感。
發現她充滿疑問的視線,他簡直是心花怒放,滿意的開始專心開起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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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質,惡劣,都不足以形容她對姜浙東排山倒海、反感得要死的感覺。
伍莎莎一肚子鳥氣。
炎炎烈日下,她一筆一筆的刷著柚木條。
相較一派舒適坐在遮洋傘下喝氣泡飲料、講手機,戴墨鏡、穿熱褲涼鞋的姜浙東,她就像飽受凌虐的苦命阿信。
他的惡質發揮到淋漓盡致。
說話真真假假,好,那是上輩子的過節。
差遣她打雜,她也認了,他是大金主嘛。
要她二十四小時待命跑腿,可以,咬著牙,好,應付你!
但是,油漆工……油漆里面混合的化學原料讓她頭昏腦脹,比帶團出海賞鯨更讓她覺得惡心。
好,刺鼻的味道先不說,船是他的欸,奴役她,就能帶給他樂趣嗎?
答案是十分明白。
她為什么要隨他擺布?還一句怨言都不能有……還怨言咧,才罵了他惡質二字就落得這種下場,要多說幾句,不知道會不會被丟到大海,沉到海溝底層變作微生物們的食物。
其實,她也鬧了幾天的脾氣,看見他沒給好臉色,是老媽發現出手揍她,說不可以對客人沒禮貌!
最可惡的是他每次都在笑。
哼!牙齒白喔!伍莎莎分心的發現他的確有口潔白無瑕的牙齒,而且笑起來還不是普通的好看。
“你氣色恢復得不錯,就從今天開始來油漆吧。”他撂下話來。
他說什么,羅馬尼亞少數民族語還是外星話?可惡的是還當著對他唯命是從的老媽面說的。
“老媽。”伍莎莎求救,老媽應該會聲援自己的女兒吧,她才是親人耶。
“姜先生看得起你才要你去,別拖拖拉拉的!卑⒔鹉锖軜芬獍炎约旱呐畠贺暙I出去。
看得起我?不用吧!沒血沒淚沒人性的老媽——那天是誰對她耳提面命要小心大野狼在身邊的?
姜浙東似乎有著她不明白的本事,短短時間弄來一批看似更精良的材料,從切割、量尺寸、畫圖都自己來,在她別扭生氣的幾天里,他已經釘好船模有模有樣的擱淺在沙灘上。
老實說看起來還真漂亮,要是上了漆、裝上帆桅、加蓋好船艙不知道有多壯觀。
這樣一想,本來被她詛咒到快要流膿長瘡的游艇突然順眼許多。
伍莎莎所有的動作都巨細靡遺的落在講手機中的姜浙東眼里,他不應該分心的,但是,距離那么近,近到很難忽略她的存在,于是眼睛有了自主權,不由得跟隨著她每個動作擺蕩。
印象中,剛回來的她皮膚細白,就跟都市里的女孩子一樣,一段時間過去,陽光揉進了她的肌膚,像蜜的顏色讓她看起來朝氣蓬勃、閃閃發亮,她喜歡穿雙肩系蝴蝶的T恤,對每個人,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紀的阿公阿嬤總是笑得無比開心,工作起來像拚命三郎似的。
不能穿美麗的衣服,沒辦法美美的出門,生活圈里凈是那些年紀比她大上好幾輪的人,她不會氣餒嗎?五光十色的都市生活似乎沒有磨掉屬于她的特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