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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潮王子 第二章 作者:席晴
    紀香緹優雅地推開和室的木門,任微涼的晨風拂過一身。

    眺望湛藍天際與楓椏投影的湖面,水天似乎都隨著紅葉一起燃燒,煞是炫目,令人陶醉在初秋的清晨中。

    水花的揚濺聲,突地拉回她部分沉醉的思維。

    翹首側望,原來不遠的前方有條宛如綢緞般的人工流瀑,在日頭照耀下正反射出晶亮光芒。

    回觸花海中,不意傾頭向上探去,天際云霧裊繞,棉絮似的變化宛若大師筆下的潑墨山水。

    見這幽靜之境,紀香緹開始心平氣和地接受不知自己是誰的窘境。

    突地,空氣中飄來一抹和著草藥與花街的香味,自遠處漸漸接近……

    側耳細聽,靜寂中仍可聽見衣與衣交錯擺蕩的摩擦聲。

    她很懷疑、也很好奇,自己為何會有這么靈敏的聽覺。

    她……到底是誰?來自何處?而前一天對她呵護備至,卻反復無常的俊逸男子又是誰?

    他說,他叫山口嘗君,那他和自己究竟有什么關系?

    為何在她的思維里,這個名字有些熟悉卻又無從梭巡?

    來人顯然已將腳步放緩,卻沒有躲過紀香緹的耳畔,“誰?”

    “山口嘗君!彼麨樗氨灸堋钡姆磻械皆尞。

    他精通岐黃,對于她喪失記憶卻留有既有的本領表示樂觀,也就是說,不久之后她應該可以恢復記憶。

    “請進!彼讯俗蛑M門。

    “早。”山口嘗君將手中拖盤放在和室中的矮桌上,仿佛這個動作已做過千百回似的熟練。

    “早!彼龑@個男人如此精于“家事”感到有些好奇。

    “現在感覺如何?”山口嘗君問得禮貌卻帶著疏離。

    “很好,只是……還沒想起自己是誰!彼鸬锰竦

    “喝了它,會好得快些!彼麑⒂H手為她調配的湯藥遞上前去。

    “又要喝?”精巧的五官霎時擠成了一團。

    山口嘗君錯愕了半晌。

    以前她優雅得像個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如今卻像個鄰家淘氣的小女孩倚著親人撒嬌耍賴,希望借此遠離自己所不喜歡的事物。是什么事讓她改變的?難道記憶喪失,也會讓其心性跟著改變?

    “你必須喝。”盡管好奇,他還是強令道。

    他沒有姐妹,生命中除了母親之外,不習真正和女人交手過,他總嫌她們最累贅,更無心深交,如今面對紀香緹的撒賴,還真有點不知該如何應對。

    “我們打個商量——”紀香緹一直沉寂的俏皮細胞,似乎在剎那間蘇醒了。

    “免談!彼淙羟锼。

    “拜托嘛!毖劢莵碇鴾厝,皙白凈潔的柔葉,毫不作態地攀上山口嘗君的和服水袖之上。

    他想甩開她無禮的要求,卻不忍拒絕這張猶似池中睡蓮綻開的芳澤。

    “你最好了,別讓我馬上喝它嘛。”一陣嬌如孩童的嗓音,呢訴渚托。

    “這……”素來冷靜的他,幾乎要被她嬌嚀之聲徹底打垮。

    “好嘛。”她敏銳地聞到兩人間拔河的勝利聲浪,逐漸倒向她。

    “除非你想一輩子有家歸不得!”

    “你……”失望的她,突然放肆地啜泣起來。

    “不準哭!”對于女人的淚,他怕!怕自己會因此心軟而任她們予取予求。

    紀香緹被他的喝聲給震住了,立時斂下滿臉的委屈,而纖細的肩頭還是不住地抽動。

    山口嘗君倏地側過身子眼不見為凈,一手指著桌上的湯藥,“你是要自己唱,還是我硬灌?”

    “你……一定是閻王投胎!奔o香緹忿忿地拭去頰上珠淚。

    “閻王是不投胎的。”他瞄了她一眼,說不為她動容是騙人的,但他還是強壓著急于擁住她的渴望,冰冷以對,“快喝!

    “喝就喝!迸瓪w怒,但一舉一動仍流露她本來的優適與端莊,一口接一口地飲著那碗苦味十足的湯藥。

    “下次別再要賴,否則我會親自把它灌進你的肚子里!鄙娇趪L君一見她認命地喝光湯藥,滿足地收拾湯碗。

    “是!日本男人!奔o香緹嘟起菱紅小嘴反擊道。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他有些惱火。

    “你不是日本男人嗎?”她得意地揚起唇角。

    “那又如何?”那道冰鑿的厲眸,森冷地掃過她絕艷的臉。

    “那不就結了!彼粲兴茻o地與他打著啞謎。

    此刻的她,就像一個被摔松的電池娃娃,有一響沒一響地提示著自己曾經有過的際遇、想法。這種感覺很難堪,既不能成為“新人”,又不能回到過去,只能在新舊之間擺蕩。

    山口嘗君一向以身為日本人為傲,對于她的輕蔑語氣顯得十分驚怒。

    “你瞧不起日本男人?”他威逼她親口說出。

    覷著他俊美冷漠的輪廓,紀香緹極力壓抑著高竄的怒流,心忖該如何應對!

    罷了。不激怒他,或許還可一賞這晚秋的晨光。

    “我對日本男人沒有瞧得起、瞧不起的問題,只有一個深植在內心的感觸!

    這種對話像個餌,對于覓食的魚兒是很難不吞的。

    “什么感觸?”果然吞餌。

    “他們是標準的大男人主義,說起吃飯,男人就先女人而食;男人出門,女人必須跪膝道別,其他林林總總的不平待遇就更不用說。我希望我不是日本女人。”紀香緹輕問山口嘗君,“我不是日本女人吧?”

    該死!山口嘗君怒哼了一聲,沒有回答她,端起湯碗離去。

    誰說日本男人一定是大男人主義。

    可惡!這會兒是誰在為這個“大女人”服侍湯藥?

    紀香緹目送他離去,竟有些得意,因為她知道了,自己不是受壓迫的日本女人。

    ★★★

    飽含熱氣的霧靄彌漫,短日已暮,夜來了。

    漆黑一片的夜空下,浮現一條帶狀的微白空間。

    在這棟大宅的主室中,山口冶夫僵直瞿瘦的身子透出一股冰寒來,在這股強大的氣流中,隱含了莫大的歷史包袱與家族壓力。

    “唉!”他深嘆了口氣。

    六十五歲對一個男人而言,不可謂無日落西山的感慨。

    想當年,素有“無影捷豹”之稱的他,在黑道上可是響叮當的頭號殺手,自組織也在他的帶領扎下牢實的基礎。

    即使已為人夫、人父,卻不曾松手,反倒更加擴張他的版圖。若不是長子山口嘗君每每“故意”表現不如次子賀夫,他的事業該是由嘗君來接掌的。

    直到近六旬他才明白,山口嘗君是打從心底不想接手,還鼓勵他將旗下各個堂口所經營的事業化暗為明以安享天年,幾年下來,山口家族也終于漂白成功。

    如今一切安妥,回首卻無限唏噓,不免感慨吾生有涯,后顧茫茫。

    “鈴……”秋夜的電話聲擾斷他的思緒。會是誰打來的呢?盡管疑惑,他還是接起電話,“喂?”

    “是我,渡邊相一!蹦嵌说娜寺曋袣馐銋s帶了點滄桑。

    “相一?!”山口冶夫沒想到他會在這時打電話來。

    “我要退休了!倍蛇呄嘁徽f。

    當年,他與山口冶夫是出生人死的“好哥們”,在他倆闖出一點名堂后就各自為王。山口冶支管山,而他掌海,明是分家,私下仍連為一氣。

    這些年兩人見面機會雖不多,但總不忘以電話互通訊息,情感并未稍減,反倒有如老酒般愈陣愈香。

    “這么早就要退休了?”山口冶夫說不出心口的痛從何而來。

    “不早了。我們已過了喊打喊殺的年齡!

    “也對。”山口冶夫同意道。

    “不過,我還要做一票再收手!毕嘁徽f。

    “說吧,有什么事需要我打點的?”他曾欠相一一個天大的人情,他一直掛在心上,發誓今生定要還的。

    “夠爽快!不過,我不希望你以為我是來討人情的!毕嘁恢甭实卣f。

    “就算你是討人情那也是應該的!鄙娇谝狈蚝敛煌夏鄮。

    “謝了!毕嘁桓兄x道,“我要去欄流川風子的貨!”

    “流川風子?”山口冶夫神色一凜。他這一生沒怕過什么人,但面對近兩年才竄起黑道的這個組織,不無顧忌。

    據情報顯示,流川風子這個人不但不講江湖道義,為達目的,更是不擇手段。這些日子以來,他已經挑了許多曾經叱咤黑道的老堂口,現今氣焰更是高漲,說沒有忌憚那都是假的。

    “唉!我還是自己想辦法吧!”相一顯然明白山口冶夫的顧忌。

    “相一,這事怎么可以不算我一份!”山口冶夫說得壯烈。

    該來的,總會來!這是他欠相一的。

    ★★★

    山口家因地勢高,日落也快,不一會兒,冷黑罩滿大地。

    一整天未現身的山口嘗君,終于回到紀香緹所待的屋內。

    他不吭一聲地從抽屜里拿出厚重的毛衣及外套,根本無視于紀香緹的存在。

    紀香緹探索著他的臉色,推測著他可能生氣的原因,最后幽幽喟嘆,“你在生我的氣?”

    “沒有!鄙娇趪L君否認,他只氣自己對她的系絆。

    “別走!彼剜匕。

    “誰說我要走了?”他雖氣她,但還不至于棄她于不顧。更何況,保護她是他的職責,也是他欠她的。

    “那你充什么要收拾行李?”紀香緹走近他身邊按住他的手掌。

    粉雪似的美頸微仰的姿勢,像等待騎士一吻香唇,格外誘人,獨屬于她的冷香也淡淡飄散著。

    忽然間,一股莫名的情愫襲上心頭,不知怎地,他好想擁她入懷。

    但是他什么也沒做。

    照顧她只是他的責任!欠債還債,欠恩還恩!還了恩債后,自此兩不相欠,這是他一向謹守的原則,誰都無法改變。

    再度端視她無瑕的容顏,他狠下心甩開進生的情緒,“你管得太多了!

    “我……”這么兇做什么嘛!淚水不請自來。

    “別哭!”他想掬起她的委屈,卻又怕深陷而刻意疏離。

    “我不敢一個人睡!奔o香緹不知自己為什么會這么說,但是此刻就是不愿意他遠遠地避開她。她總覺得他們二人之間有股……感覺存在,而這感覺究竟是什么她也說不上來,只覺得每次看到他,自己就無法克制心中的悸動。

    “你不記得以前都是一個人睡的?”她怎么會變了

    一個人似的。

    紀香緹輕搖頭低喃,“我不知道……”晶瑩的珠光惹人憐。

    “安心睡吧,我就在你的隔壁房!彼炎孕袚艨迥堑谰苋饲Ю锏谋鶋;任她接近。

    ★★★

    流川堂

    流川堂的正門上方,橫掛著“流川攬天”四個大字,弓進入這八角造型的流川堂,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細碎鵝卵石鋪成的一條小徑,經過十數株巨大杉木后,便直達一幢以紫檜木所搭起的建筑。

    此時廳上端坐著一名男子,散發出冷霸的氣息直教身邊的幾名黑衣保鑣低下頭。

    “事情辦得如何?”男子開口,那倔強唇角頓時泄出冷氣,仿若來自冰窟,凍得下面的人渾身發抖。

    “已經準備好。買主預定兩星期后,在東京外海深一百公尺處交貨!币幻魇萁Y實的黑衣人忙不迭地報告著。

    “很好。不過——”話未落,他的手下個個神經繃得死緊地瞥著他們流川堂現任的總堂主——流川風子。

    “得小心那些過氣的爛人!”流川風子冷颼颼說著,滿口鄙夷。

    “總堂主是指?”黑衣人又問。

    “你說呢?”他總是這么“考驗”手下的機靈與能耐。

    “是……”黑衣人滿頭大汗、急急喘答,“你是指渡邊相一那老小子!”

    “就只有他嗎?”流川風子冷嗤道。

    黑衣人連忙跪下,+總堂主,請息怒!屬下知道了!”

    “其他人也知道了嗎?”流川風子用力拍了身后的水墻,裂痕倏現,力氣之大可見一斑。

    “知道了。”所有手下無不忙著應聲。

    “哈……”流川風子像瘋了般大笑著,瞬間又換了張臉,“起來吧!待會兒我會請豬木各轉兩佰萬到你們帳戶里,當作這些日子的慰勞,事成再賞!

    “謝謝總堂主!”大伙轉驚為喜。

    “不用謝得這么早,如果將事情搞砸了,全部連本帶利地給我吐出來,再切腹謝罪!”他冷血地喝道。

    “是!”黑衣人沒有退下的意思。

    流川風于陰寒蹙眉,“還不滾!”

    “報告總堂主。”

    “說。”他相當不耐煩。

    “山口家最近來了一個客人!焙谝氯藨饝鹁ぞさ貞獙。

    流川風于僅是冷殘地瞅著座椅下方的黑衣人,連尸都懶得開。

    黑衣人繼續說,“聽說,她是山口嘗君的朋友。”

    流川風子純白和服倏地一揮,“這種事也需要報眚?”

    山口嘗君只不過是潛水協會的“不務正業”之輩!何足為懼!

    黑衣人陡地噤聲。

    突然,一名站在黑衣人身邊的藍衣男子,神情緊繃道:“總堂主,屬下有下文稟報——”

    流川風子盯視了他好一會兒,才開口,“上前來吧!

    藍衣人連忙趨身前去,跪在他的面前,低聲道,“她長得很像小鈴子小姐。”

    瞬間,陰鶩的黑瞳掠過一閃即逝的負傷眸光。

    “下去!”冰冷地控訴著藍衣人的多事。

    藍衣人不明就里,連退下。

    “全部退下!”陰驚的喝令再次傳出。

    人去樓寂,流川風子霜冷的臉終于現出幽幽追思的柔情……

    “小鈴子……”他想去會會那個長得很像小鈴子的女人。

    那個曾經屬于他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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