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路并不太遠,沒過多久,就來到城郊的平陽村。
平陽村是首都旁的一個農村,因著地主大都是住在城中的富貴人,因此住在村里的,大部分都是佃農與農奴,秦老板祖上也在此留下一些產業。
依著秦老板的指示,三人來到一座冰窖前,秦老板親自下車給兩人開了窖門。
“程大人,這里您愛怎么用都成!鼻乩习逭f著,便將一把黃銅鑰匙遞給了程盼兒。
“下官在此先謝過秦老板!背膛蝺汗笆忠欢Y,然后領著孫潛進入冰窖。京城夏季炎熱,即便到了半夜,一樣燠熱難耐,兩人一入冰窖,隨即寒意頓生,皆不由得一激靈。
程盼兒拿出火折子用力甩了幾下,點燃一支火把,漆黑的冰窖里一下子亮了起來。
“程大人,這兒沒別人了。”孫潛皺眉道。
這冰窖陰森恐怖,他根本不懂她為何要帶自己來這種地方?
她滿意地環視四周一圈后才道:“孫大人,這兩日我查過疑犯徐憲章平日言行,那人果然一如之前猜測,乃是名心思細膩之人,單憑目前掌握的罪證要他吐實,著實不易。”
“程大人所言甚是。”孫潛道。
“下官不才,想了兩日才想出一個方法,或許能讓那人吐實!背膛蝺狠p聲說著,火把光芒閃動,映著她慘白的臉,更顯鬼氣。
“程大人請說!
“下官聽那人的言行后推測,那人應當惜命得很,不論如何皆不可能吐實,是標準的不見棺材不掉淚,不到黃河心不死,要讓他說實話,只能讓他先見棺材!背膛蝺旱馈
“程大人莫忘了,他有功名在身,用刑不得!睂O潛提醒她,免得她為求破案,反犯案在先。
“孫大人,我朝所謂‘不得用刑’,只規定不能有傷……”程盼兒瞇眼,唇角微微勾起,“沒說不能有病!
第3章(2)
“你是說?”
“夏日燠熱,牢中蛇蟲鼠蟻眾多,偶爾有犯人得了個天花、鼠疫什么的,死掉也不怎么稀奇,當然,孫大人這里可能會因管理不善,被上面責罵幾句,但犯人進牢本就不是來享福的,他自己體弱熬不過去,又能怪誰?”程盼兒語氣輕輕淺淺,聽在耳里,居然比這冰窖更寒人。
“要教他得病,確實不難,可萬一弄不好,流傳開來……”要知道天花、鼠疫之類的病流傳極快,要是一不小心在城中流傳開來,那可真是萬死難辭其咎。
“也不必真讓他得病,只要給些‘東西’滲在每日的飯菜里,讓他以為自己快死掉就成!背膛蝺貉韵轮,居然是要下毒。
孫潛暗暗倒吸一口氣,壓下心中驚訝續問:“這是要賭他‘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嗎?”
“自然不是。”程盼兒舉高手中火把,繞著孫潛走上一圈,“這種人,得請他上地府一游才能震懾得住!
孫潛又是一激靈,懂了。
“秦老板說了,這個冰窖可供孫大人所用,不必有所顧忌,孫大人回城后,即刻命人悄悄將這里布置成地府的模樣,切記要用家奴心腹,莫讓旁人知道!背膛蝺禾匾饨淮。
皇室有專用的官方冰窖,但明文規定私人不得建冰窖。首都燠熱,大戶人家家中幾乎都有冰窖,不過都不敢建大,藏冰也只用于私家使用,官方不怎么管。
因著太祖喝過秦老板家中祖傳的烏梅湯,對其贊不絕口,才特許秦老板祖上建上一座大型冰窖,只是不許建在城里。
秦老板是京城里唯一擁有大型私人冰窖的人家,每年夏天不知托這祖傳的烏梅湯與祖傳的冰窖賺了多少銀子,這次大公無私地借出來,也算是下了重本。
“好!睂O潛應道。
“待一日疑犯已經‘病’得神智不清的夜晚,讓人扮成鬼差去提命,將人送到此審問,也可找人扮成已經過世的李家小姐喊冤!背膛蝺禾狳c著。總而言之,是怎么嚇人怎么來。
孫潛聽得連連點頭。
程盼兒的做法的確不合規矩,可不諱言確實可能讓疑犯心生畏懼而吐實,況且疑犯若非真兇,心無畏懼,只需調養幾日,身體便會好轉,事后也留不下太大證據,只當是疑犯病中犯癮癥便是。
“程大人此計,在下佩服不已!睂O潛拱手。
“哪里。”程盼兒道:“疑犯狡詐,孫大人需得小心行事。”
兩人悄聲商量完事宜,孫潛又趁夜將兩人送了回去。
又是數日過去。
這日剛到午休,程盼兒便悄悄離開了工作崗位,搭上了孫潛派來的馬車。雖然她的工作只是一閑職,同僚也不喜與她親近,但她還是特意小心,不惹人注目。
馬車轆轆地來到一處地方的后門,程盼兒趁著左右無人,閃身而入,動作極是輕巧。
孫潛早候在此,見她來,便是一禮,“程大人。”
“孫大人!背膛蝺哼禮。
兩人皆知此行的目的,故孫潛讓身道:“這邊請。”
程盼兒也不多說,由著孫潛帶她進入堂中。
堂中跪著一名被綁縛住的青年,那人相貌倒是端正,只是臉色甚是難看,像是剛剛病愈,左右兩名隨從模樣的人看守著此人。兩人面無表情,程盼兒猜他們該是官家之人,同時也不難看出這兩人對犯人的眼神多有不屑。
“便是此人?”程盼兒問。
“是,他已經招認!
孫潛遞來口供,程盼兒二話不說,便將它拿過來翻看。
這名犯人是在三天前的夜晚招供的。
那日與程盼兒在冰窖一談之后,孫潛便依她所言,私下安排了刑堂,且將人藥得奄奄一息,再令人扮成黑白無常來拘命。為了擬真,他甚至要人把蹄鐵釘上厚厚軟墊,外表看不出不同,馬車在夜路上奔馳起來悄然無聲。
程盼兒的計策極是成功!
這疑犯本是名富家少爺,練過幾年武術強身,也考了個秀才功名,言語間狡詐而斯文,然程盼兒輕易便猜出這家伙人面獸心,除了自己,什么都不顧。孫潛照她教的辦法,將人嚇得肝膽俱裂,他自然便什么都招了。
隔日,這人醒來,對案情直言不諱,個性卻完完全全變了一個人,言語粗俗無狀,極是下流。
因此案事關重大,孫潛不敢大意,又派人按照口供去將線索重新整理一遍,以求勿枉勿縱,直到昨日才真正確定他的罪。
昨日夜里,他又悄悄去了程府,問她想給這人判什么刑罰,她卻堅持要先見這人一面,她有話要當面問他。
孫潛想,這犯人言語齷齪,自然是不肯讓她一個女人直接與這犯人相見,再三勸阻,卻拗不過她的堅持。
“給我一句話。”程盼兒面無表情地看完口供,然后走到犯人面前,“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干爆’那些女人!”疑犯學著她冷冷的語氣挑釁道:“我爽。
“所以你喜歡‘干爆’?”程盼兒一點也沒有被他嚇到,挑起了眉道。
“你過來一點,我也能‘干爆’你!
“好啊。”程盼兒倏地嫣然笑開,連聲音都是甜的,“就‘干爆’你!背膛蝺和鲁鰜淼脑捳Z輕輕淡淡,聽在眾人耳里卻有如敲響了閻王三更鼓。
孫潛驀然發覺原來她的面容生得極好,那一笑竟是如漫天冰雪中錠開一地荼蘼。
驚人艷紅中,迎送彼岸。
西大街最好的酒樓知味齋里擠滿了人。
知味齋這幾日來了個有名的說書人,這人真真是能說會道,什么事情給他說起來,皆如親眼所見、親耳所聞。風雅自是不比北大街最好的茶樓,作以娛樂,倒真是十足十的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