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回去!她要回去!不是因為那里有多么好,而是她放不下深愛的人。到今天她才終于明白,原來并不是上天待她不公,也不是環境的冷漠使得自己找不到溫暖的去處,而是因為她的心。若有一顆冷落的心,無論在哪里,永遠也無法幸福。而愛人的心,卻能點石成金,即使再苦再累,也能每天信心百倍、朝氣勃勃。以前聽人說“金錢買不來快樂與愛情”只覺好笑,也是,沒有金錢還談什么“快樂”與“愛情”?但她現在知道了,金錢只能買來安適,而無法買來“幸!薄
袁至涵一進房,就看見方儀徑自坐在書桌前溫柔地笑著。他不禁也跟著笑了起來,“在想什么?”他坐上床沿問她。
“在想,如何回到我的夢里!彼擅钜恍Α
“夢里,”他蹙眉,“有那么好嗎?”
她搖了搖頭,“不,不是很好。我總是想,在這里,我沒有親人關心,但在那里有疼我的父母;在這里我沒有朋友,但那里我有一大群的‘自己人’;在這里我諸事不順,但在那里我求仁得仁;在這里我不會愛人……但在那里,有我深愛的人!彼币曀,“那個男人不是很帥,卻氣宇軒昂;不是很溫柔,卻寵我疼我。第一次,我知道自己也會愛人。原來以為,那里是老天爺賜于我的重生地,這才發覺,那只是我有心的結果。親人關心我、朋友信服我、丈夫愛憐我,并不是上天奉送于我手中的,而是我自己爭取來的。令我會想要去爭取的原因只有一個——我愛他。那里不是天堂,只是我的心之所屬!彼裏o視于袁至涵的落寞,一徑淺笑。
“方儀,我覺得你不應該再逃避現實了。”
他艱澀地開口,“別再管什么‘夢’了!你應該將它遺忘掉!人生路還很……”
“至涵,”她打斷他,“如果哪天你發現我不見了或是死了,或是成了植物人,請不要難過,那是我回到屬于我的世界去了。我希望你過得好,再次去愛一個人。不要當一個不懂‘愛’的可憐人!
“方儀!”他失控地站起身,“我不允許你做傻事!夠了!都夠了!別再提你的夢了!別再逃避現實!你是方儀!不是夢里的那個人!你不要說一些我聽不懂的話!什么‘再去愛一個人’!我愛的是你!”他猛地抱住地,“一直一直最愛你!求你,為我正視生命!別再嚇我了!”
“我言盡于此!彼崎_他,“只能祝你幸福。而我,也要去找我的幸福!
“方儀!”
“龍紋戒,能讓我帶走嗎?”她輕聲問。
“方儀!你又要去哪兒?!戒指送了你,當然歸你,想去想留都由你做主。但你又想干什么?這次我一定不放你走!”
“謝謝你的戒指,它應該是我回去的關鍵。”她捧起眼前這張滿溢慌亂的臉,心想:文拓就從不會這么慌神。
“我是自由的。只要我愿意,天涯海角,你永遠找不到我!彼f完,毫不留戀地步出房門,徒留袁至涵失神地立于原地。
★★★
她不信神,從不信神。但她相信有些事是至今仍無法解釋的。她知道自己是在玩一個賭局,賭贏了,她會擁有整個世界,賭輸了,她會傾家蕩產、一無所有。
然而當她一睜開眼看到了熟悉的橫梁時,她便知道一向賭運不好的自己贏了此生最大的一局。
她回來了!她回來了!
這兒是望嵩閣!是她的家!她拼命咬著自己下唇,才沒讓驚喜的哭聲逸出喉嚨。
半晌之后,她才隱隱覺著有些不對勁。天仍亮著,怎么外頭一個護衛也沒有?想到可能是有些自己不知的小變動存在,她才安下點心。無所謂,“人”回來了,一切都好辦了!
強忍著些許的不適,她推開了望嵩閣的門,卻發現四廊亭臺全空無一人。埋下疑惑,她往枕寒樓的方向走去,心想:這時文拓應該在對賬吧?
走了一段路,她才終于發覺,整個北院都是一片死寂。到底是怎么了?她不在時發生了什么事嗎?臨走前的回憶剎時閃人腦海,莫不是……青日山莊已被洗劫一空?也不是呀!一磚一瓦都完好無損,不像受了災禍。哎呀!先找著人再說,胡思亂想也是白搭。正想著,她就看到了守在枕寒樓外的張總管。那張正經八百的蒼老面容此時看來令她不禁鼻頭一酸,“張總管!
“夫……夫人?夫人!”張總管驚訝得倒退了幾步,片刻才回過神來,“夫人醒了?真是……太好了!”他忽地老淚縱橫起來,“幸好夫人沒事,幸好……不然莊主的心也跟著死了!
她的心因他的話而漏跳了一拍,“文拓呢?他在枕寒樓嗎?”
張總管抹了把臉上的淚,搖頭道:“莊主在草場,F在……該是在東北方向的斷崖!
“斷崖?”她知道那里,“他在那兒干嗎?”
“莊主前一陣子每到下午都到草場跑一個時辰的馬。這幾天就都是一個人坐在斷崖上,不許人接近!
★★★
因為一直學不會騎馬,只有步行過去。所幸斷崖她是知道的,離武場并不遠。以前她嚷嚷著要學騎馬的時候,總是拖著文拓到斷崖上去看夕陽。說是“崖”,其實只是一個稍高的草坡,一到春天,遍地開花,人站在其中,就像隨時會被絢爛淹沒。
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她快步奔向那令人悸動的地方。近了,近了,那斷崖越來越近了。直到看見他,她才緩下步伐,輕輕靠近。
仍是那么驕傲地挺直脊背的坐著。從頭到腳都是整整齊齊,不見一絲紋亂、一絲狼狽。
她雖看不見他的正面,卻能從他放在身側的微微顫抖的手中得知,他知道她回來了!知道他的妻子又回到有他的家了!
幾個月來,他好嗎?有沒有虐待自己?
她不會再傻到只看他一絲不茍的外在,她已懂得體會他的心了。
“文拓……”她從身后環住他,將頭埋在他的肩窩中。熟悉的氣息頓時環繞住她,令她不禁踏實地舒了口氣。久違了!這份契合的感覺!久違了!她的世界!
他依然沉默,只是伸出雙手緊緊握住了她的。
“拓,我回來了!我回來了!我好想你……”她貪戀地親吻他的頸項,“你呢?過得好不好?有沒有累倒?”
“‘好’?”他的聲音有些哽咽,“怎么可能‘好’?”
“拓?”她聞言忙不迭轉身捧起他有些憔悴的臉,當看見他泛紅的眼眶時心下一酸,哭了出來,“為什么不好好照顧自己?即使我不在你身邊,你也不能不善待自己!你知不知道,你每痛一分,我的心就會痛十分!你就是想害我難過是不是?!”
“盈兒……盈兒……”他有將臉埋進她的胸前,再也克制不住地哭了,“你答應的!你答應了……卻還是受傷了……還是不醒來……”
“對不起,對不起。害你受怕了。”她抱住他,輕拍著他的背,像是安撫受驚的孩子,“以后再也不會了,我再也不走了,真的……拓,你看,夕陽……”她指著草場的盡頭,一輪紅日正緩緩下沉。
他抬起頭,順著她的指向看去。
天邊被燒紅了一大片,草地全被鍍上了金色,艷紅似火的圓球懸在天邊。
“很溫暖、很舒服!彼]上眼,放松地靠向他,“像做夢一樣!
他抱著她躺在草地上,神情也恍惚起來,“如果是夢,只要我們不分開,就是一個幸福的夢!
“幸福?好容易,也好難。如果沒有遇見你,我不會懂得這個詞的含義。永遠不懂!彼剜。
“何其有幸,我們遇上了彼此。”他一笑。
“耶?你又在老調重彈!”
“難道不是嗎?”
“也……也對啦!”
“你這幾個月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為什么……不醒來?”他選擇不告訴她“懸浮”的事。
“說了你也不懂,反倒令人‘怪力亂神’起來。不過,我想可能是因為它!彼e起手上的龍紋戒。
“它?”他不解。
“因為它,我才是現在的‘官若盈’;因為它,我才會忽然不見;因為它,我才能回……”她話還未說完,就被他的動作嚇住。
他順暢地拔下戒指,往遠處的谷地用力扔去。
“拓!”她驚得說不出話。一是因為他的舉動,二是因為——那戒指居然被拔下來了!
“丟了它,你還回得去嗎?”他淺笑。
“不……不行了吧?可是,這樣也不好呀!沒了它我雖回不去,但我是因它而來的呀!這一丟……不行!我得去找回它!”她想起身,卻被抱住。
“它帶來了你,它的使命已經完成,這就夠了!彼钋榈啬曀拔也还苣銖哪膩,也不想知道這其中的疑點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只想告訴你,我愛你,同樣的分離,我不愿承受第二次。投機地想,也許是上天注定!
“也許吧……”
“餓了嗎?”
“嗯!
“那咱們回莊!
“我吩咐張總管煮了壽面哩!”
“那是老人家才吃的東西!
“你不是老人家?”
“當然不是!”
“我還以為你是呢!”
“盈兒!”
“別叫了!”
“我偏要!盈兒盈兒……”
“吵死了!”
“該你了!”
夕陽下,兩抹修長的身影,伴著聲聲私語,在無限的草地上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