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破大家眼鏡,平安街上的那個小太妹,居然考上了全國一流的A大。
雖然遲了一年,吊的又是車尾,上的還是比較偏冷門的植物系,不過,好歹人家也是A大的學生了,自是不能與以往同日而語。
“麥嘉璇,這是兩百塊,這是我的筆記!
“放那吧!
“嘉璇,幫我說一說,一課筆記一百塊好不好?最近手頭有點緊咧!
“不好!”
“嘉璇,好璇子……”
“下一個!
“幫忙教我鄰居的小孩,初中生,一個星期兩節課,一課四十塊?”
“不行,一個星期一節課,一課六十。”
“那要保證能升高中哦。”
“怎么保證?”嘉璇在繁忙中翻個白眼,“一分錢不要,我保證你明天找個豬頭男友好不好?”
“你——”
“我什么我?要干不干。你們別以為小米缺錢用、好說話,就打著主意欺負她。補習這種事情,老師好不好雖然很重要,但,最重要的還是小孩自己。他不用功,叫小米跟你保證什么?難道,他考不上,你就想賴工錢不成?”
“不……我不、不是……”
“不是這個意思就好!
嘉璇收好錢,在攤開的行程記事本上再記一筆。
這就是嘉璇每日課后必做的工作,幫她的新同桌樂小米接打工的活。雖然上了大學,雖然不再去平安街收取保護費,可天生骨子里的正義感還是容不得她對欺凌弱小的事情視若無睹。
誰叫大學也是個復雜的小社會呢?
這叫——英雄總有用武之地也。
“麥嘉璇同學……”
“說!蓖掏掏峦碌,耽誤時間。
“唔……這是……”
“是什么?”最討厭這種拖拖拉拉不干脆的人了,而且,居然還是個男生呢。嗟!
“是……是給你的!
“什么價錢?”嘉璇頭也沒抬。
管他是什么東西,要做什么事情?按照小米的規矩,只要出得起錢而又不損人的活,她都愿意接。她在這里,也不過是把把關,嚇嚇那些別有居心的臭男生而已。
“不……不值錢!蹦猩Y巴起來還真沒完。
“沒錢不接。”嘉璇懶得嗦,直接用筆桿揮了好大一個弧度。
“我……我……”男生還想說些什么。
卻聽得周圍“轟”的一聲,笑得驚天動地。
一百多號人的大教室耶,這么同時放聲大笑起來,還真有股“冬雷陣陣”的架勢。
嘉璇愕然抬頭,撞見一雙漂亮羞怯的眼。
男孩兩指捏著一張粉紅色信箋,窘得雙頰通紅,目中卻又流露出期盼的喜悅。
他囁嚅著,顯然是被嘉璇的回答給難住了,卻又堅決著不肯縮回手來。
“這……是給我的?”嘉璇不確定地問。
這場景似乎有些熟悉,好像又回到一年多以前吳悅晶在平安車行哭泣的那個上午。
也正因為那一天,她和楚振灝之間才有了第一次交集。
她心里想著,莞爾一笑。
男孩愣了一下,繃緊的心弦驀地一松,羞澀精致的臉龐被瞬間煥發的光芒點亮了,“那……這個……”
粉紅色的信箋又往前遞了幾寸。
是情書嗎?她居然還會收到情書?
從多久以前開始?很少聽到有人喊她嘉璇,他們叫她孔雀,或者臭丫頭。那時候,沒有男孩子敢接近她,他們怕她,或者鄙視她。
沒想到,進入大學的第一年,居然還有男孩子公開給她遞情書?
而且,這男孩子看起來也算不錯了,除了有那么一點點娘娘腔之外。
“這……是待抄的筆記?”嘉璇斜眼睨他,露出天真笑靨。
雖然,用紅色信箋抄筆記的可能微乎其微,但,她可不想自己因為自作多情而成為明天校園里的頭條新聞;蛘,這又是誰的惡作劇呢?
“不、不是。”男孩急急說。
“那——是什么?”她眨眨眼,一只手指指著信箋,卻不肯接,仿佛那是武俠小說里涂了毒的戰貼。
“是情書!蹦泻_口而出,表情有些受傷。
“嘩!”教室里又是一陣嘩然,人人一副看好戲的神情。
這小白臉好大的膽子唉,誰不知道,麥嘉璇那丫頭,看起來斯斯文文、秀秀氣氣,而實際上,狡猾、潑辣,教訓起人來又狠又準,那天生的一股子江湖氣,是掩也掩不住的。多少逞兇斗狠的男生栽在她的手里,唉唉唉,看來,這文弱小生是兇多吉少了。
眾人嘆息。
哪料到,那男孩反倒漸漸鎮定下來,一雙如映著月華般溫柔的眼凝望著她,一字一句輕言細語:“是我給你寫的情書,”頓一頓,“我喜歡你。”
呃?
他說什么?
嘉璇一個措手不及,瞪大眼,愣住了。
男孩羞澀地笑了,語氣很輕很柔,但卻堅定:“你是我見過的,最勇敢、最善良、最漂亮、最坦白的女孩子,所以,我喜歡你!
他知道,麥嘉璇不是一般的女孩,不能簡簡單單用一般的情書來打動她的心,所以,現在,他決定說。
靜!
四周一片安靜。
一百多號人,呼吸可聞,卻不再有一個人開口說話。大家的目光都凝聚在麥嘉璇一個人身上。
“你……你……”伶牙俐齒的麥嘉璇情緒被攪亂了。
她從未處理過這樣混亂的場面,那個男孩說什么?他說喜歡她?哦,哪個青春少女不喜歡聽到這樣美妙的話語?
而且,說實話,她還是第一次聽。
嘉璇的眼神閃避了一下,臉上微微一熱。
“噯!”胳膊被同桌樂小米輕輕撞了下。
嘉璇突然覺得脊背燙熱,心快速跳動,她猛然轉頭,就看見楚振灝果真站在那里微笑著看她。
他隨便倚靠在教室的門邊,雙手抱在胸前,身材高挑、頎長,干凈俊逸的笑容充滿自信,瀟灑非凡。
。空嬲膸浉!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被他吸引,剛才還作出驚人舉動的男孩此刻比起來只像是個偷玩大人游戲的小孩。
“呀!他是誰?以前沒有見過噯。”
“是我們學校的嗎?哪個系的?”
“他來這里找人嗎?”
女生們小小聲地議論,人人眼里冒著無數希望的小星星。
唉!無論何時何地,那家伙總是那么引人注目。
嘉璇以最快速度將抽屜里的私人物品掃進背包,站起身,眼角瞥見那張粉紅色信箋,那么孤單、那么執著地伸在那里,她心一軟,接在了手中。
“走吧!贝蟠蠓椒降赝熳〕駷氖直,在眾人或驚訝、或艷羨、或妒忌、或失望……的目光中走出教室。
至無人之處,楚振灝伸手,接過她的背包,仿佛只是不經意地,避開了二人之間的肢體碰觸。
嘉璇心中一黯,轉眼,卻又笑嘻嘻,道:“今天怎么那么好,來接我下課?”
他輕輕一笑,“是啊!
“才不會呢,一定又是來找教授研究什么新病毒,順道盡盡男朋友的義務吧?”
他無奈地看她,“你怎么說,就怎么是。”
“切,又是這一句。”她撇撇嘴。
每次她說什么,無論真的假的,對的錯的,他從來不反駁,讓她一點成就感都沒有。其實,話又說回來,他這個人又有哪一點像她的男朋友?說是老爸還差不多。
不對,是老爸的監工!
嘉璇對著他的背影,做個鬼臉,然后追上去,揚揚手中粉紅色的信箋,“你猜,這是什么?”
不知道剛才那一幕,他看見了多少?
“是什么?”他反問她,步子緩了下來,嘴角笑意悠然。
少裝。她白他一眼。
“你覺得剛才站在我旁邊那個男孩子長得怎么樣?”
“還不錯!彼c點頭,用一種讓她氣得牙癢癢的滿不在乎的語調。
這人到底有沒有危機意識?
“這就是他給我寫的——”討厭,她現在這個樣子多像條想惹人注意的小狗!可是,她真的很想知道,他對她究竟有多在意嘛。
雖然,答案是再明顯不過的了。
“情書!”果然,楚振灝一點也沒有不高興的意思。反而,她的樣子似乎是逗樂了他,他輕笑著,揉揉她的發,“想不到,我們的小麥這么快就長成大姑娘了!
小麥!他還是叫她小麥。
不過,她喜歡他叫她小麥,叫得她心深處微微地一顫,很美好的那種顫動,讓人不忍舍棄!
唉!看來——
她注定是愛人的那一個,而他,是她的被愛。
“難道你一點也不吃醋嗎?”她的語氣里有隱隱的失落。
“不會。”他又笑著揉了揉她的發,“我不會做那么愚蠢的事。”
“吃醋是愚蠢的事?”
“是!彼隙,然后繼續朝前走。
她望著他的背影,半晌,才嘀咕:“可是,我會,我真的會吃醋。”
如果,他一直一直在沒有人的時候畫記憶中的人像的話,她就會一直一直——愚蠢下去!
話,真的不可以說得太早。當楚振灝明白這一點的時候,他已經無法控制自己內心泛濫的酸意。
從植物園向右拐,沿著鵝卵石鋪就的小徑一直朝前走,路過鴛鴦湖,就到了嘉璇所在的大教室。
這一段路,被A大的學生稱為“愛情島”。
因為植物園的位置本來就比較偏,而且這里多樹多水,春夏兩季便成為雙雙對對戀人們的最好去處。
如果那時候你從這里走,黃昏的樹叢里、湖水邊一定可以給你不少驚喜。
但如今,時令已入深秋,蕭瑟的秋風多多少少阻擋了一些熱情的腳步。于是,植物園又淪為落葉與泥土的天地。
楚振灝雙手插在褲兜里,慢悠悠地從植物園踱出來。時間還早,他抬頭望了望天,天空墨藍,偶爾浮過幾片灰白的云,懨懨地,了無生氣。淡淡的草葉清香被清冷的風筆直灌進肺里,幾枝禿了頂的枝椏伸向空中,仿佛在預告著冬的來臨,寒冷、飄雪的冬。
他收回目光,轉往小徑,落葉在腳下發出細碎的沙沙聲。
其實,他不一定要走這一條路,也不一定非要在這個時候來植物園,甚至,他不一定要選擇植物病毒這個研究項目。
原本,他和嘉璇,可以不必要有這么多的交集。
雖然答應了她,做她的男朋友,但是,他大可以讓她知難而退。
他對她,不會有一般男孩子的甜言蜜語,不會有隨時隨地準備讓她驚喜的小禮物,更不會與她攜手穿越“愛情島”,昭告彼此的愛情誓言。
跟她在一起,他更像一個大哥哥,照顧她的起居飲食,規范她的行為習慣,督促她的學習生活。
或許,總有一天,她會發現,他和她之間,有的,只是兄妹之情吧?
楚振灝邊想著邊繞過鴛鴦湖。這里已經是小徑的中點了,還有一半的路程就到了大教室。不知道,她現在在做什么?下了課沒?有沒有頂撞老師?是不是仍然在保護她那個奇奇怪怪的新朋友?
嘴角不知不覺中彎出一痕笑意,卻被突然從樟樹林里走出來的一對男女打斷了。女孩挽著男孩的胳膊,一路有說有笑,狀甚親密。
不用走近細看,女孩歪側著頭,邊笑邊鬧,一只手不停扭著辮子的樣子足以讓他認出她是誰。
甚至,他還可以聽到他們玩鬧的聲音。
“邵志衡,你走了之后,我一定會想你的啦!
“拜托,你千萬不要想,你一想我就會打噴嚏,一打噴嚏準得感冒!
“呵,那就更要想,非想不可了,讓你打針吃藥的時候都會記得我!
“什么?不要了吧。”
男孩夸張地苦笑。
他想要回避,已是不及。
“咦?你怎么在這里?”嘉璇驚喜的聲音硬生生阻住了他轉身離去的腳步。
他也很想苦笑,然而,他卻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噯,別走。我來給你們介紹!奔舞砰_男孩的胳膊,追過來與他并肩。
“不用了,他的大名如雷貫耳!
“哦?是嗎?”男孩用大拇指揉揉鼻子,一雙狹長的鳳眼從遮住半邊額頭的劉海下看出來,輕佻而又邪氣。
邵志衡?嘉璇口中惹了那么多麻煩的志哥就是這個樣子?
楚振灝莫名地覺得不快。
“我知道你是小麥的朋友,也知道你在黑幫多么有名氣,但是,這里是大學,不是平安街,更不是萬松路,像以前那樣一些會影響小麥,會給她帶來麻煩的事情,我想,如果你是為她好的話,就不會再拿來騷擾她了吧?”
嘉璇一怔,她從未見他在陌生人面前這么無禮。
“呵。”邵志衡不怒反笑,戳唇吹開額前的亂發,目光順著他握緊的手指往上移,“看起來,你很關心她嘛!
“我希望你對她也是同樣出于真誠、關心!彼赝壑竞獾哪抗,黑色的眼睛沉穩、堅定。
兩個男生就這樣站在湖邊彼此對視。
良久,邵志衡慢慢地、慢慢地,笑起來,露出一口潔白的牙,“我跟你不一樣。”說完,他吹了聲口哨,對嘉璇擺擺手,“我走了!
他轉身離去。
嘉璇還想要說什么,看了楚振灝一眼,卻終于沒說。
他表情嚴肅,目光冰涼,再一次讓她感覺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對不起他的事,但是,她到底做了什么呀?
“你今天好早,大四的日子就是過得悠閑哪。”她好夸張地笑。
可惜,他對她的刻意討好視而不見。
“小麥。”
“嗯?”
“你覺得我這個人很霸道嗎?”
“沒覺得。”她老實回答。
“那——你認為跟我在一起辛苦嗎?”
“什么意思?”她警覺起來。
“難道你不覺得,我們兩個人有很多想法、看法都不一樣嗎?”
“譬如?”
“你愛動,我愛靜,你喜歡跟男孩子打打鬧鬧,甚至替人玩命,而我,對愛情的要求是絕對忠誠。”
“你指的是——”嘉璇渾身的汗毛根根直豎。
“雖然我們兩個人只是協議上的男女朋友,但,在行為上,我覺得還是應該為彼此稍微約束一下,不應該做出任何過火的舉動!
“等等等等……你說什么?”嘉璇呆了一呆,“你說你跟我只是協議上的——朋友?”
“呃,應該是吧。”
“應該是?赫——”嘉璇氣結,“我就知道,我早知道你不是真心喜歡我,想跟我交往的。你答應我,完全是被迫,所以,你現在覺得委屈了是不是?你覺得跟我在一起沒有共同語言了是不是?你還……還……還對我不忠誠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