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星光,只有濃濃的墨色,沉重得像一雙睜不開的眼。
風塵仆仆的鏢隊在山野森林里打尖,不敵冷風吹來的寒意,大伙兒都有一下沒一下地打盹著,頭顱直點個不停。
“就是這里!”
一排火炬瞬間亮起明光,所有人都將刀劍矛戟拿在手上,臉上滿是殘忍嗜血的瘋狂殺氣。
“上!”
帶頭的人一聲令下,無數名大漢蜂涌而出,一身勁裝,身手快速。
“有人來了!有人搶鏢。
整個鏢隊發出恐懼的尖叫聲。
這一群強寇,手起刀落,見人就砍,一陣刀風掃過,不知道有多少人慘死在刀下。
個把時辰過去,原本整齊有致的鏢隊被瓦解了,已經聽不到任何的呻吟或哀嚎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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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叔、吉叔!吉叔……”
一道接著一道益發凄厲的尖叫聲,從少年的嘴里發出來,他蒼白削瘦的臉孔極度扭曲著,卻怎么都醒不過來。
一條被浸濕的涼手絹兒,穩穩地覆上少年的額際,一只小手仔細而溫柔地移動著,拭去少年額際不斷流出的涔涔冷汗。
“住手!”昏睡中的少年表情益發兇悍。
“你們這群該死……該死的……可惡強盜……不!不……啊……”他忍不住發出悲愴的哀鳴,更是流了一身的冷汗。
過了一會兒,少年完全清醒了。“這里……是哪里?”他虛弱地轉移著視線,看見簡單的木墻,以及粗糙的家具。
“你……醒了……”床邊傳來一道低啞的童稚嗓音!翱士剩人
“好……”少年想點頭,但才一動作,他全身的筋骨便酸痛不已。
“不動,亂動……怕怕。爺爺……傷治好……剛剛。”一直守在床邊照顧他的蘭丫頭,心頭一急,也顧不了其他,一下子便欺上身要壓他躺回去。
少年盯著突然靠近的小臉,不由得倒抽一大口冷氣。
蘭丫頭神情一僵、雙手一松,急急地往后退,不敢再靠近床邊一步。
“蘭丫頭,怎么了?”突然,一道蒼老卻元氣十足的聲音傳了過來。
白發老人說道:“是那個小子醒了嗎?”
“爺爺……”低低地喊了聲,蘭丫頭一溜煙地躲到白發老人的身后去了。
“呵呵……小子,你醒啦!那好、那好。蘭丫頭,灶上不是滾著一鍋咸菜粥嗎?趁熱舀一碗來吧!”
“好!碧m丫頭輕輕地應道,看了少年一眼,才緩步地離去。
“老丈,這里是哪里?”忍著疼痛,少年滿腹疑惑地問道!拔以趺磿谶@里。俊
“呵呵呵……小子,你的命真大,身上處處是刀傷,不死也半條命了。幸好你遇上我‘妙手回春’,所以,閻王老子是收不走你這條小命的!
“謝謝您的救命之恩!”少年感激得想下床跪拜,卻被白發老人眼明手快地阻止。
“哎哎哎!你別亂動啊!你在床上已經昏迷了三天三夜,現在比一個嬰孩還虛弱,千萬別亂動!”白發老人在床邊坐下!昂⒆影!你是從哪兒來的?怎么會受那么重的傷呢?”
“我叫阿武,是在劍星鏢局打雜的!
劍星鏢局?“啊!不是在山頭前被盜匪搶盡殺絕的……”白發老人心直口快地脫口而出。
“他們……他們太可惡了!”阿武神情兇惡,激動地叫喊出來。“為什么?為什么?吉叔他們都是好人。『萌藶槭裁磿赖媚敲磻K啊……”
阿武雙手用力地握拳,他痛苦地想著驚驚的一幕幕,惱恨于自己的力量是這般薄弱,非但沒有辦法阻止慘劇的發生,還因為恐懼而愣在當場,什么都不能做。
“啊……”承受不了太多的悲慟,他發出撕心裂肺的咆哮聲。
“停!”白發老人出手,以彈指隔空點穴,制住他的睡穴,“唉!這孩子……”
“爺爺。”蘭丫頭端著一碗粥,顯然已經站在門口觀望好一陣子,卻遲遲不敢入內。
“嗯!蘭丫頭,你先將粥擱在桌上吧!我想,還是先讓他再睡一會兒吧!”白發老人吩咐道。
“是!碧m丫頭依言行事,乖乖巧巧的模樣讓白發老人疼惜地摸摸她的頭頂。
“爺爺,他哭哭……”帶著心疼以及不知名的情愫,蘭丫頭的眼光悄悄地瞄了過去!八赐础y過……”他是不是因為身體不舒服呢?沒關系,爺爺好厲害,會很快把他的痛痛醫好的。
“唉!這孩子……”白發老人又摸摸她的頭,“蘭丫頭,你就別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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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養了好一陣子,阿武的傷勢逐漸康復了。
然而,身體上的傷容易治愈,心靈上的傷卻是難以痊愈的。
他成日沉著一張臉,意志消極得茶飯不思。
他這樣子是不行的……蘭丫頭在心里如此想著,又懼又懦地輕移著腳步。
“這個……給你吃……”鮮少同外人說話,她悄悄地將一碗肉粥遞了過去。
“吃……”
“走開!”阿武毫不領情,大手將粥碗揮落在地。
“啊……”嘴巴張得開開的,蘭丫頭看著撒了一地的粥,又看著阿武。
“哼!”阿武的表情驟變,欺侮人的痛快感盈滿心胸,他一改消極的態度,高傲地雙手環抱于胸前,下巴倔強地昂起。
“粥……”蘭丫頭心疼地囁嚅道。她撿起木碗,遲鈍地看了他一眼,才默默地走進小屋。
“哼!”阿武竭力壓下心中突然產生的愧疚感,直到蘭丫頭走入小屋,他才悻悻然地坐回原地。
“可惡、可惡、可惡、可惡!”他不斷地咒罵著。
“粥……”倏然,熟悉的童稚嗓音又在他的耳邊響起。
“你!”阿武驚詫不已地道!澳阍趺从謥砹?”他的情緒略微失控了。
“我、我……”由于很害怕他會再度拒絕,蘭丫頭遞碗的小手是輕輕發抖的!皼]吃,不可以,爺爺說……”
“啪!”
和上一次的情形一樣,阿武又揮掉那碗熱粥,可這次熱粥卻是撒向蘭丫頭的方向。
“嗚……”蘭丫頭急忙地甩手!盃C燙……痛痛……啊……”五官因疼痛而皺成一團,她撫著燙得紅腫的小手,可憐兮兮地看向他。
“哼!”阿武冷嗤了聲。
蘭丫頭黯然地垂眸,本該是稚嫩的小臉浮現一抹滄桑,像是不得不接受地認命。
這種感覺卻奇異地撼動了阿武。
阿武再次目送她走回小屋,雙腳像是自有意識地跟了過去。
他告訴自己,他只是想跟去看看她要做什么。
她會不會去向老丈告狀?還是會先替自己打盆清水清洗呢?
然后呢?她怕是再也不會理睬他了吧!
畢竟,有哪個人會笨到去理會一個存心傷害自己的人呢!
奇怪!這種想法為何會讓他極端不快與不安呢?
倏地,他的眸光一沉。
他看到蘭丫頭仔細就著盆子里的水洗掉身上的粥粒,她默默地抹掉不小心掉下來的淚水,然后,她掬起所剩不多的水,用力潑向自己的臉,再仰面讓水滴順勢滑下臉龐。
倚在門框上的阿武一震,因她委屈的模樣而幾乎喘不過氣來。
胡亂地抹了幾下臉,蘭丫頭又靜靜地坐了半晌。
就在他著實不了解她的想法時,只見她重新站起身子,往前走到木桌旁,打開一只鍋子,重新盛了一碗肉粥。
阿武陡然僵直了背脊,他看著她小心翼翼地盛粥動作,腦海凈是一片混亂。
她還沒有死心嗎?
“咦?”轉過身子,蘭丫頭嚇了一大跳!澳恪彼趺匆哺^來了?
“哼!”阿武不屑地冷嗤一聲,在她疑惑的眼光下,他極端不自在,轉身就想離開。
“別走!”蘭丫頭緊張地喚著,小跑步地追上前去。
“你……吃粥!”這一回,她將碗強塞入他的手中!耙欢!吃吃!身體好!爺爺說!有力氣!”
她的話雖然說得顛三倒四的,但是阿武卻聽懂了。
這一回,他默默地打量著她,大手一抬——
見狀,蘭丫頭沒有叫出聲來,她只是眼睜睜地看著、等著。
阿武在心里想著,他知道這碗粥如果真再被自己打翻,她還是會不死心地再盛一碗來,直到那鍋粥見底為止。
他冷沉著臉,將手放下,一屁股坐了下去,盯著快轉涼的肉粥,他忽然將粥碗端至唇邊,唏哩呼嚕地喝了一大口。
“啊?”見狀,蘭丫頭一時還反應不過來。
呆呆地看著他狼吞虎咽的吃相,她的心里不由得產生一股滿足感。
“好吃……慢慢燉的,煮飯,喜歡,爺爺說,我都不會,煮飯,好吃的。”一見到他真的捧場了,蘭丫頭高興得眉飛色舞。
阿武聽著她有如番邦語言的話,心想,她應該是要說,好吃嗎?我慢慢燉的。我喜歡煮飯,爺爺說我什么都不會,只會煮好吃的飯……
“嘻嘻嘻……”她笑了。
見狀,阿武頓了一下,分神朝她瞧了過去。她一臉燦爛的笑意,讓她原本平凡的五官增色了不少。
雖然覺得肉粥好吃,可阿武卻吝惜給予任何贊美。
然而,這一點兒都沒有影響到蘭丫頭的好心情,尤其當他默默地將空碗還給她,沒有反對她再來一碗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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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武已經不怎么排斥蘭丫頭的纏膩了。
他發現,這對祖孫特意住得離前頭的村落有一點距離,不是沒有原因的。
因為白發老人有一身精湛的醫術,三天兩頭便有人登門來求診,雖然都是一些傷寒、脫臼的小毛病,但是喜愛安靜的老人就已經不怎么高興了。
其實,這位白發老人就是數十年前轟動武林、驚動萬教的“妙手回春”蘭長生。
而蘭丫頭則是尚在襁褓的時候,便讓蘭長生撿回來的。
只是,在他發現蘭丫頭的時候,她便因為風寒而燒迷糊了頭腦。
“魚……好了,烤好了!”
小木屋的外頭傳來一記歡呼聲。
緊接著,蘭丫頭端著一盤香噴噴的烤酥魚,閃著令人垂涎三尺的金黃色光澤,光是用看的,就能讓人的肚子咕咕作響了。
“爺爺吃,哥哥吃。”她興奮地道。“蘭丫頭,烤魚!
阿武悶不吭聲地背過身去,換個方向坐,假裝沒聞到魚香味。
“呵呵……太好了,蘭丫頭,快拿過來給爺爺嘗嘗。 碧m長生已經迫不及待地向蘭丫頭招手了。
“嗯!這魚烤得酥!好吃!蘭丫頭,去把爺爺的白干老酒拿來吧!咦?蘭丫頭呢?”喚不著人的蘭長生錯愕地看著孫女兒。
她正捧著另一盤烤魚走向阿武,默默地站在他的面前。
“哥哥……”
阿武馬上轉過頭去,看都沒有看她一眼。
然而,蘭丫頭卻還是不死心。“哥哥,吃魚!彼哺鴵Q了個方向,一個晃動,盤子險些滑手。
“你干嘛呀?”阿武眼明手快的接住盤子。“白癡!連個盤子都不會端!”
蘭丫頭傻笑幾聲,率真地將筷子往前一遞。
“哼!”
硬撐了一會兒,阿武粗魯地抓過筷子,埋頭吃將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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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長生在心里頭暗忖,看來這小子是塊習武的料子,打從這小子出手“搶救”那只盤子,他精銳的老眼便瞧出了端倪。
可能是這小子在劍星鏢局待過,才有了最基礎的底子吧!
而他除了一身高超的醫術之外,蓋世的功夫也總該找個人來繼承了。
嗯!他知道該怎么做了!
想著想著,他的心情不由得愉快了起來……
咦?不對喔!剛剛蘭丫頭端給那小子的魚,怎么比他盤中的魚還要大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