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進來時,看到的便是這個情景,眼中露出不屑,這就是漢人,丟了妻子,除了哭爹喊娘之外,就只有發呆了,孬種一個。
“樓公子!”身材魁梧的阿布坐到了樓靖對面。
樓靖終于抬起頭,卻突然伸長脖子往阿布身后望了一眼。
“看什么?帳篷四周都是人!卑⒉祭渎曊f道。
“沒什么,找尾巴而已。”樓靖撇了下嘴說道。既然是頭人的忠狗,他只是好奇會不會長出來尾巴而已。
阿布沒有弄明白樓靖嘴里的尾巴是什么意思,他咳嗽一聲,直截了當地說道:“頭人說,只要你寫一個你們漢人的休書,便安全放你離開!
“休書?”樓靖皺了皺眉,“如果不寫呢?”
“不寫,便殺了你。你死了,你的夫人照樣會成為頭人的女人!
樓靖支住下巴,“那你殺吧!我和縷衣已經說好,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咦,這句好像是結拜時用的,算了,一樣的,“我死了,我的娘子也不會獨活!
阿布有些奇怪,這個瘦削病病歪歪的漢人竟然不怕死!這跟他的想象不一樣。不過,漢人狡猾,他可不能大意了。
“樓公子!我并非恐嚇你,你該清楚,在我們族里,殺一個漢人根本不算什么,你難道真不怕丟了性命嗎?”
樓靖支著下巴,繼續發呆,不吭聲。
阿布皺起眉頭,又道:“就算你不怕死,難道不為了兩個孩子想想?”
“孩子!”樓靖的嘴巴終于張開了。
阿布一笑,“只要你寫下休書,絕不為難兩個孩子,讓你們三人一同歸去。而且頭人還給兩個孩子準備了禮物,三匹駱駝,五匹草原上跑得最快的馬,文銀五千兩,珠寶兩箱!
樓靖卻是一皺眉,“怎么縷衣就值這么點啊!”
“啊……”剛剛不是還要同生共死嗎?漢人真奇怪,“那個……你若覺得少些,我們還可以商量。”
“你知道我成親時,花費多少嗎?”樓靖沒等阿布說話,繼續說道,“黃金一萬兩,價值連城的夜明珠十顆,翡翠珠寶五箱,南海的珊瑚,藍田的寶玉……”
阿布聽得瞠目結舌,“真……的假的?”
“假的!”
被氣得臉色青黑的阿布將樓靖帶到一個懸空的木質籠子面前,籠子下面卻是個黑漆漆的深溝,樓靖定睛仔細一看,兩個小鬼竟然被關到籠里面了。
“爹,救命!
“爹,救我們!
樓靖皺起眉頭。
阿布得意一笑,“樓公子,看清楚這個地方了嗎?這個深谷下面經常有狼群出沒,凡是掉下去的人沒有活著上來過。只要我一聲令下,將籠子放下,到時你的兩個孩子……”
“你放吧!”
“!”
“那樣我就可以擺脫他們了,所以你放吧!”
“啊,那……”
“哇哇……”姐弟倆開始驚天動地地哭了起來。
“哇哇!爹爹不要我們了……哇嗚嗚!”
“哇哇……爹爹不管我們了……嗚嗚……我要娘,娘你在哪?”
阿布頓覺頭大如牛,從未聽過這么可怕難聽的哭聲。
“其實……”樓靖突然道。
“什么?”
“我也不是不想寫休書。≈皇恰
“只是?”
“只是我寫也沒用,知道入贅嗎?”
“?!”
“是娘子娶了我,所以只有她寫休書才管用……呃!當然了,這是漢人的規矩,你沒聽說過也很正常!
四周霎時安靜下來,姐弟倆同時閉上嘴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是這樣嗎?既然入贅,為何他們還要跟父姓?還有……他們也是漢人,啥沒聽過女人寫休書的規矩?因此,得出結論,爹爹好厲害。
“那個……這個規矩我的確沒聽過。”阿布很苦惱,“讓我考慮一下吧!”他做個手勢,讓手下將樓靖押走。而他,自然是要去跟頭人商量一下了。
樓靖被押解在中間,突然間,他覺得身后有動靜,回頭一看,兩個侍衛無聲地倒下了。再轉回身,前面的兩個侍衛也在瞬間臥倒,然后,他身邊便多了一個女人。
短短的一瞬間的工夫,他也只來得及眨兩下眼睛,接著便對女人瞪圓了眼睛,“說吧!”
縷衣聳了聳肩,說道:“就是你解手的工夫,頭人差人來說有急事商量,我便讓靈兒與策兒先回去……”
“然后你就獨自去見他!睒蔷秆劬孟裨诿盎稹
“不是獨自……呃,算是吧!他讓我喝茶……”
“茶里下了藥!
“呃……是!”怎么又猜對了。
“他碰到你了?”頭頂要冒煙了。
“沒有……其實是我碰到他!
“什么?”跳腳了。
“我點了他的穴道,自然要碰到他了!
“哼!”這還差不多。
“我回到帳篷見不到你們,便來尋你們了……孩子們呢?”
“被關進籠子了!
“!”
“跟我來!钡高來得及。
樓靖指明方向,縷衣施展輕功,帶著他快速向前掠去。
樓靖突然道:“你輸了。”
“嗯!”臉微紅。
“別忘了,你答應過我的!
“嗯,嗯!”臉更紅了。
雖然縷衣臉上始終戴著面紗,但樓靖就是知道,她害羞了,他心底偷偷笑。
等氣喘吁吁地趕到此地時,兩個小鬼已經不見了?帐幨幍幕\子依然懸空掛在那里,當然氣喘吁吁的只有樓靖一人,不但武功差,加上滿腦子胡思亂想,他不喘才怪呢。
縷衣有些擔心地皺了皺眉,問道:“孩子們會不會有危險?”
樓靖搖頭道:“不會,他或許一狠心將我殺了。但卻萬萬不會傷害孩子們一根毛發。”因為那個該死的滿臉胡子的老家伙真的喜歡上縷衣了。當然,關于這一點,他是絕對不會告訴縷衣的。決定了,以后要將縷衣從頭到腳都包起來。
縷衣輕嘆口氣,“那我也不放心,我們快走。”
兩人偷偷地摸進頭人的帳篷,躲在內室的屏風后邊,正好聽到兩個孩子清亮無畏的聲音,透過縫隙往外偷看。
兩個孩子直直地站在頭人面前,大聲說道:“什么叫爹爹配不上娘親,爹爹是天下間最好的爹爹。只有爹爹才可以跟娘親在一起!辈邇赫Z氣堅定。
“對。〉鶒勰,娘也愛爹爹!膘`兒也道。
“爹爹為了娘,可以連性命都不要!苯愕軅z一人一句。
“你雖然是一族之長,你雖然比爹爹有權勢,但在我們心中你一點也比不過爹爹。”靈兒揚聲說。
“我們雖然年紀小,但是爹爹對我們的好,我們都看到了,爹爹為了給娘治病,可以不要尊嚴地在門外面跪上三天三夜,風雨無阻,可以任憑別人污辱,頭人,你說你喜歡娘親,你會給娘親幸福,但是,你絕不會為了娘親拋棄一切吧!”策兒人雖小,說起話來,卻振振有詞。
縷衣轉過身,眸光復雜地看著樓靖,樓靖表情微赧,不自然地揚了揚嘴角。驀地,感覺到自己的手被縷衣緊緊地握住。很緊,啊啊,有些痛了,這就是娘子功夫強過相公的壞處。嗚嗚,我忍。
頭人微訝,也有些不屑,“堂堂七尺男兒!怎能……”
策兒冷哼一聲,聲音猶帶著孩童的稚氣,“你做不到對吧!在你心中男兒的尊嚴最重要了,或許還有你的族人。但在爹爹心中,娘親卻是排在第一位的,比權勢,比尊嚴,比性命還要重要!
嗯嗯,樓靖躲在后邊,頻頻點頭,算爹爹沒白疼你們一場。再多說些爹爹的好處,讓你娘親聽聽。啊啊,手又痛了,知道縷衣正用感動的眸光凝視他,心底美滋滋的那個樂!
“雖然爹爹這樣做,我們有時也會吃醋!膘`兒有些感觸地說道。
策兒贊同地點點頭,忽地皺眉,不對,跑題了,拉了拉靈兒的手,姐弟倆立即又嚴陣以待。
“不錯,爹爹并非什么大英雄,大丈夫,他也不會名垂青史。但他是我們最愛的爹爹,他可以為了讓我們吃飽肚子,可以連續數天不眠不休畫畫趕工,只為了那幾文錢,冬天沒有棉衣,爹爹將他的棉衣改小了給我們穿,還騙我們,他在練一種特殊的武功不怕冷!
咦,有這回事兒嗎?他記得好像是把衣服改小了,不過,他是真的在練功耶!好不容易看明白了一句口訣。照著一練,當真不覺得冷。而且那年冬天他們是在南方過的,并不是很冷。
“爹爹聽說有一記偏方可以治好娘親的病,冒著大雪走了一夜的路,去尋找那個稀奇的蟲子!
錯了,錯了!是走了一天一夜,長白山那個冷!下輩子他都不會再去那鬼地方了。
“你娘得了什么。俊鳖^人皺眉問道。
“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娘的病已經好了。”
“不,重要的是爹爹愛娘!
“嗯!對對,娘親闖了禍,燒了知府的后院,還有大牢,爹爹帶我們逃跑。我們連續被追了七天七夜,馬車險些翻進山崖里。還好爹爹急中生智,喬裝改扮成兩個青樓的姐妹及兩個小丫環,我們才逃過追捕!
啊啊呀,兔嵬子!怎么什么都說!雖然這件事,證明他很機智,但是被人在屁股后邊追個不停很丟臉啊!樓靖頻頻皺眉,驀地,眉間被一輕柔的指腹撫住,微微側首,迎上縷衣滿含淚光的眼,頓住了……
“什么?”頭人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爹爹扮成女子?而且還……還是青樓女子?”
“對。≡趺戳?沒錯啊!”當時的情景,策兒記得清清楚楚。
“是沒錯!膘`兒點頭,“爹爹當時還說,青樓里賣的水餃最好吃,以后等有了銀子,會帶我們去吃個夠呢!”
頭人先是震驚,最后無奈地笑了一下,漢人果然狡猾,連年紀小小的孩子都撒謊。
策兒眼珠一轉,立即明白過來,“頭人,你以為我們在撒謊對嗎?”
“呃……”無論如何,這孩子真的很聰明。
策兒裝成大人的樣子,平靜地一笑,“我們并沒有撒謊,娘親以前得了一個怪病,心志同一個五歲的孩子差不多。”
“爹爹很辛苦,他在照顧三個人呢!”靈兒道。
“這是真的,你若不信,問問娘親就可以知道真相了!辈邇旱。
頭人笑著點了點頭,“我信,只是若我……”
策兒立即又道:“我知道頭人想說什么,你想說爹爹沒能力對不對?若換成你的話,我們的生活就不會那么辛苦了。”
樓靖又皺眉了,這孩子太過鋒芒畢露,咄咄逼人,不太好吧!卻換來縷衣的微微一笑。
策兒繼續說道:“爹爹是有許多不好的地方,會因為小販少給我們一個肉包子而吵架,會因為被偷走幾文銀子而罵天罵地,會被王爺的手下追打半條街,這樣的爹爹的確不是什么大英雄。有時還會讓人認為膽小,懦弱,但是在沙漠中遇到狼群攻擊的時候,爹爹卻勇敢地將我們護在身后。為了救姐姐以身做盾,險些葬生狼腹……”說著說著,策兒的聲音變得有些哽咽了,“在沙漠中,我們沒有水了,爹爹傷得很重,我們想把水省下來給爹爹,爹爹昏迷時,我跟姐姐輪流坐在駱駝上照顧爹爹,爹爹有時嘴巴里會無意識地呢喃,‘我不喝,我不喝,給孩子們!搅俗詈螅谷蛔屛覀儊G下他……這樣才能走出沙漠……我知道爹爹不行了,娘親偷偷地哭,卻騙們說爹爹沒事……”忍不住嗚咽了兩聲。
旁邊的靈兒也流下了淚。
頭人神情動容地看著他們,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策兒倔強地擦了擦臉上的淚,接著說道:“爹爹在頭人心中或許只是個普通的漢人,渺小得不值一提,但在我們心中,爹爹卻是大英雄,大豪杰,在娘親的心目中也是同樣的。頭人就是再厲害,娘親也不會離開爹爹的……”
樓靖不再皺眉,清澈深邃的眸光瞬息萬變著,卻隱隱的有淚光閃過,嘴角揚起,微微露出一絲欣慰的笑,神情中帶著一股為人父的自豪。微微轉首與同樣表情的縷衣相視一笑,眨了下眼睛,縷衣明白他的意思,兩人悄悄地同時退出了大帳?粗煤玫膸づ癖凰麄冇脛澠频目谧,樓靖又是大大地眨了下眼睛。
縷衣“噗”的一聲笑了出來,既然兩個孩子都如此毫不畏懼,他們自然也要正大光明地去見頭人了。
“什么人?”有人喝問了一聲。
縷衣突然大膽地在樓靖臉頰輕啄了一下,方才揚聲說道:“樓靖夫婦,特來拜會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