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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協定 第3章(2) 作者:葉山南
    夜晚,華燈初上。

    高書雅果然沒有食言,她的確帶桑緹吃了一頓好料——當然不是由她買單。

    巨大璀璨的水晶燈下,桑緹有些咋舌地瞪著圓桌上羅列的佳肴。龍蝦、鮑魚、鵝肝醬……都是些吃不飽但卻很花錢的食物,坐在自己對面這位看起來很斯文的戴眼鏡男子竟然會點這么多盤?把整張桌子都擺滿了!

    “HENELA經常跟我提起你,她說桑小姐是那種溫柔得像水一樣的女性!毖坨R男臉上掛著滿意的笑容——不知是對菜色滿意還是對她滿意,“這年頭,像桑小姐這樣具有傳統美德的女人真是越來越少了,F在的女人啊,只知道在工作上拼死拼活,一天到晚嚷著追求什么自我價值,恨不得什么都要超過男人!她們不知道,這樣會讓我們男人有很大壓力的。”說著他無奈地搖了搖頭,大聲嘆氣,“我去過十多個國家,走了一大圈回來,發現還是傳統的中國女性最適合我呢!

    桑緹眨巴著眼,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話來回應。眼下這是什么狀況?BLINDDATE?相親?原來書雅所說的不用買單的好料,竟是這個嗎?

    “呵呵……鐘學長你真會開玩笑,其實我們桑緹并不是那種逆來順受的小女人哦!”一旁的高書雅連忙笑著出來打圓場。這個鐘其斌是她大學時代的學長,當初看著倒是個前途大好的青年才俊,哪知出了一趟國門回來,連說話的腔調都變了!唉,要是早知道他會變成這個樣子,她今天說什么也不會把桑緹帶來的——那簡直是害了她嘛!

    想到這兒,高書雅立刻想要亡羊補牢,“桑緹,你……陪我去一下外面,我突然想打個電話!彼噶酥赴客獾淖呃龋f著沖鐘其斌咧開一個敷衍的笑容,“學長,你先吃著。”

    而桑緹連敷衍的笑容都擠不出來了。她一走出包房的門,立刻低聲叫道:“書雅,你在搞什么鬼?你要我來相親怎么不事先跟我說一聲呢?”而且,她并不需要相親啊,她已經有“他”了……

    “我要是事先跟你說了,你還會來嗎?”高書雅小聲地咕噥著,但很快又道,“我知道錯了啦,早知道那男人變成這副惡心的德性,我是絕對不會拉你來?這趟渾水的!實在對不起哦!

    “哦,沒關系了!鄙>煴獗庾。以她的柔順個性,的確不太會對人生氣,“那我們現在該怎么辦?”她苦著臉問道。

    “什么怎么辦?既來之則安之,照常吃飯呀!”高書雅一拍胸脯。

    “可是……”這是相親飯吶,她怎么能吃得安心?

    “管他咧!你就當我們兩個抽到了獎,獎品是一頓免費晚餐,至于里面那個家伙——”高書雅指了指包房內正裝模作樣品紅酒的眼鏡男,“你就當他是一臺稍嫌聒噪的ATM取款機好啦!”

    桑緹被她逗得“撲哧”一聲笑出了聲。原本心里確實有幾分不悅,但事已至此,生氣又能解決什么問題?倒不如索性放開肚子大吃一頓,也算得到些補償。

    于是,兩個女人攜手回到包房,誰也不再看那眼鏡男一眼,有志一同地埋下頭去——吃!

    鐘其斌看呆了,“你……你們……”

    “我們餓了!备邥乓贿吘捉朗澄镆贿吅磺宓鼗卮。正在這時,她包里的手機響了起來。她接起,聽了兩秒鐘,驀然爆出大叫,“什么?阿咪出事了?!現在被送到醫院去了?!”

    鐘其斌連忙見縫插針地表示關心:“學妹,你家里人出事了?那你快點回去處理吧,這里有我,你放心!闭媒o他機會和溫柔賢淑的桑小姐獨處。

    聽了他的話,桑緹險些被口里的食物噎到。其實阿咪并不是人類,它是書雅和她男朋友共同飼養的一只土貓,已經年老衰弱,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高書雅掛下了電話,臉色凝重地說:“桑緹,我必須馬上走。阿咪被車撞傷了!

    “什么?”桑緹驚訝地瞪大眼,“可是……”她看了看身旁男子,書雅該不會是要她和這個討厭的海龜男獨處一室吧?

    “你……吃飽了就走,別太晚回去。”高書雅抱歉地說道,接著有所顧忌地看了鐘其斌一眼,“學長,別太晚送她回去,我會打電話查勤哦!”

    她說完就匆匆離開了,留下欲哭無淚的桑緹對著滿桌酒菜,面前還杵了一個笑得很令人生厭的眼鏡男。天,這會兒她簡直連心都死了!

    她連忙快速解決面前的餐點。低低地埋著頭,她說什么也不愿意和這個鐘其斌眼神相對。急急把最后一口魚翅倒入口中,她忙道:“鐘先生,我吃飽了!

    “那接下來我們去哪里?”鐘其斌接話接得很自然。

    “我……”她很想說她哪兒也不想去,可是,她沒有勇氣。

    “去PUB喝兩杯怎么樣?女人要會喝一點小酒,才顯得更有魅力!彼珠_始自作聰明了。

    “可是我……”

    “我們走吧,我知道新天地有一家PUB還不錯,雖然不能和紐約的‘HARDROCK’比。”他招來侍應生買單,站起身來,居然順手攬住了她的腰際,“在外國住久了,回來還真有點不習慣呢。”他感慨著。

    “鐘先生,你……”她試著躲避他的毛手毛腳,但他假裝沒察覺她的抗拒,依舊厚臉皮地鉤住她不放。就這樣半推半就地走出了餐廳的門,桑緹終于忍不住了,“鐘先生,請你自重!”她用力推開他。脾氣再好,容忍也有個限度!

    “OH,COMEON!”鐘其斌被她推得后退兩步,在人行道上站定了,兩手一攤,無奈地笑著搖頭,“小姐,這對美國人來說,根本不算什么,OK?你何必這么大驚小怪的?”

    “我是中國人,請你不要混淆,別把對外國人的那一套用在我身上!鄙>熡行┥鷼猓@男人簡直連祖宗都忘了。

    “HEY,別那么一本正經的,大家都是出來玩兒的嘛!”鐘其斌不可思議地低叫,“我們不談這個,OK?走吧,去PUB喝兩杯,包你什么不開心都忘了!”

    “我要回家了!彼渲樥f完,轉身就走。

    “喂,等等!”沒想到鐘其斌一把拽住她胳膊,“既然你堅持要回家,那么——剛才的晚餐請你自己付自己的那份錢。”

    “什、什么?”桑緹呆住,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出來玩是為了找樂子的,大家玩得開心也就算了。不過既然你這么不配合,我想我也沒有義務替你付賬咯!”他說得極其自然,臉不紅心不跳,“HELENA是我學妹,她的那份算我請,你出三分之一就行了。”

    “你……”桑緹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這是什么男人啊,連這么厚顏無恥的話也說得出口?!誰稀罕他的!如果此刻身上有錢,她一定全都摔到他臉上,可是……她伸手去摸皮夾,那里癟癟的,恐怕連付這頓飯的零頭都付不起呢。

    “你……你把銀行卡的卡號給我!我、我今天把錢包落在公司里了,改天匯給你!彼凉q紅著臉道。輸人不輸陣,她絕不承認自己沒帶夠錢。

    “哈!”鐘其斌發出怪笑,“AREYOUKIDDING?”

    就在這個時候,他身后突然響起一個溫朗男聲:“多少?”

    鐘其斌愣住了,轉過頭一看,只見身后的人行道上站著一位身形頎長的男子,正目光平靜地直視著他。

    桑緹也愣住了,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季……季禮哲?!”他怎么會在這里出現?

    季禮哲給了她一個安撫的微笑,接著看向鐘其斌,眼色冷漠,“她需要給你多少錢?我來付!

    “剛才……那個……謝謝你哦!

    香檳色的BMW在高架上行進了十來分鐘后,桑緹終于決定開口打破沉默。

    “不用謝我,我沒幫到什么!奔径Y哲一手扶著方向盤,眼角余光瞥向她,語調仍是一貫的溫文和藹,“剛才他堅持不要我的錢不是嗎?”

    方才,在季禮哲一臉嚴肅地提出要替桑緹付賬之后,鐘其斌立刻像吃了啞藥一般,面紅耳赤得說不出話來。他憋了好半晌,很沒面子地甩下一句:“你、你以為我會在乎這么點錢嗎?”就灰溜溜地離開了。

    “對了,你……怎么會碰巧在餐廳門口出現?”她仍是小聲地問著。不知怎的,一想到自己和別的男人吃飯被他撞個正著,她就覺得心虛起來。雖然那個“君子協定”并沒有規定他們必須是彼此的唯一,可是,心中就是沒來由地生起了罪惡感:不知道他……會不會因此而生氣呢?

    她忐忑地想著,偷偷瞄向他的側臉:他看上去平靜如常,甚至……比平時更平靜些。

    “哦,是HELENA打電話給我,說你可能遇上了一些麻煩,所以我就來了!彼贿呑⒁獾乜粗笳甄R里的車流一邊說道。

    “書雅?”她低叫起來,震驚的心情頓時蓋過方才的內疚,“她……知道我們的事?!”她臉色有些發白。

    “我想沒有吧。她只是碰巧打通我的電話,就順便要我幫個忙而已。事實上,她打給我的真正目的是請假。”說著他笑了下,“她家的阿咪出了車禍!

    聽了這話,桑緹這才松了一口氣,用手輕輕地撫著心口,不再說話了。BMW駛下了高架,開過兩條馬路,終于在一個紅綠燈前面停了下來。

    紅燈。連引擎聲都變輕了,逐漸地,沉默充溢了整個車廂。

    片刻后,季禮哲擰開了收音機——這樣的沉默多少讓他感到有些不自在。

    FM調頻里,女DJ甜美感性的聲音襯著輕柔的背景音樂,娓娓道來:“有人說,初戀的時候,我們不懂愛情,我們愛上的只是愛情本身。然而,科學研究表明,對于絕大多數會重復去做的行為來說,第一次或最后一次總是最令人難忘的。所以,不要試圖刻意去忘記你的初戀情人吧——那樣只會讓你更想念他。讓我們盡可能長久地銘記那些愛過的曾經!彪S后,收音機里傳出CALL-IN女聽眾的低聲啜泣。

    又是某個無聊的情感類夜談節目!季禮哲這樣想。然而,不知為何,胸口卻窒悶起來。他呼吸不暢,搖下車窗,聽著周圍汽車的喇叭聲。這時,女DJ說過的話在他腦中重播:不要試圖刻意去忘記你的初戀情人吧——那樣只會讓你更想念他……

    刻意去忘記,會讓她更想念……“他”?

    這個推論自然而然地跳入腦海,令他不由怔忡了一下。心底,有種莫名的感覺隱隱泛上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這感覺讓他并不好受。

    她……果然還是忘不了那名叫阿金的男子吧?不然,今天早上她不會那樣無助地抱住他,像發誓似的說著“我要忘了他”……

    她……仍然懷念著“他”吧?

    她……依舊愛著“他”吧?

    季禮哲轉過頭,看向坐在副駕駛座的她。只見她已合上了眼皮,腦袋歪向一邊——離他較遠的那一邊;有些凌亂的卷發披散在臉頰旁,遮住了大半容顏。

    她……睡著了?抑或只是假裝睡著,好逃避這一刻車里的淡淡尷尬氛圍?

    想必——她也聽見了收音機里的話吧?

    紅燈頻閃,熄滅;黃燈亮起,又熄滅。

    綠燈亮了,車子繼續前行,開過一條又一條街道。季禮哲沉默地操控著方向盤,心思不知不覺飄向了回憶的遠端:當初,他為什么……會和她訂下那個“君子協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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