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上顏色艷麗的女裝,反而不復當初的明麗,只留淡淡素秀,與夏日微醺的風融在一起。
呂不韋赤腳走在地板上,腳步很輕,怕驚擾了朱麗妍?芍禧愬従彽剞D過頭,對他笑笑。
“身體還有什么不舒服嗎?”呂不韋輕聲問。
每日的問候成了例行公事,他們之間的對話變得乏善可陳,但她還是盡職地答道:“還好,沒有什么特別不舒服的!
“是嗎?那就是說還有一些不舒服的地方了,夏日炎熱,等下端些消暑的涼品來!
“好!
然后兩人就變得沉默。沒有什么好說的,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我跟你講個故事吧。”朱麗妍笑著說。
呂不韋放柔了目光,點點頭。
“從前江南有二位姓喬的美女,身姿娉婷,閉月羞花,艷名滿天下。而有個很有野心的人,修建了一座氣勢恢弘的銅雀臺,發誓道:‘一愿掃平四海,以成帝業;二愿得江東二喬,置之銅雀臺,以樂晚年,雖死無憾!’”
“后來呢!眳尾豁f漠然問。
“后來啊,折戟沉沙鐵未銷,倉皇逃而霸業毀。二喬另嫁,銅雀春深,終無法鎖二喬。”
呂不韋怒氣騰騰地站起,摔袖而去。
朱麗妍淺淺地笑,轉頭看門外,夏華流淌而過。
天氣漸漸炎熱,蟬兒卻越鳴越響亮,攪得人心煩躁。朱麗妍倦倦地趴在榻上,不想動。自從上次她與呂不韋講了那個故事之后,呂不韋多日未來找她了,也省得他們相顧無言。
閉著眼,似睡非睡,朦朧中有人抱起她,將她摟進懷里。
奇怪的是,她沒有醒,反而沉沉地進入睡鄉。
抱住她的,自然是呂不韋。等她醒來之后,他親手喂她喝涼粥,她小聲地抱怨:“一點都不冰!
他無奈地笑,“太冰對你身體不好!
她瞅了他一眼,“你是不會了解冰淇淋的樂趣的!
他嘆了口氣,“不要說我聽不懂的話!
她再次瞅了他一眼,道:“想聽聽得懂的嗎?我再跟你講個故事吧。”
他深深看她,放下碗,沒有說話。
她當他是默認,便道:“秦氏有好女,自名為羅敷,凡見她美貌,耕者忘其犁,鋤者忘其鋤。一日,有使君自南來,見羅敷,停馬詢問:‘可愿與我歸去?’”
說到這里,她笑盈盈地看著他。
他還是不說話。
朱麗妍繼續道:“羅敷聞言,立即怒道:‘使君怎么這么愚蠢!羅敷已有夫君!羅敷的夫君為人潔白晰,數千人中唯有他殊于旁人,精彩非凡。’然后使君便只有懨懨離去。”
這一次,呂不韋沒有表現出怒氣,只是冷笑一聲,端起涼粥,繼續喂她。
她輕啟紅唇,含住勺子,挑起眼看著他。
他一使力,把勺子從她嘴里拔了出來,舀了另一勺。
夏日已入最后的燦爛,陽光炫目,明與暗的交錯之間有著因衍射而形成的七彩光華。
日子,又不能避免地陷入了無聊之中。生活被圈定在四方的房間與四方的院子里,卻有種與衣服上的花紋一樣的孤寂的美麗。
“有生之年,狹路相逢,終不能幸免。手心忽然長出糾纏的曲線……”
輕聲唱著歌,朱麗妍貌似快活,實則無聊。
呂不韋仍是那般輕輕地走來,只不過手里抱了一具琴。
朱麗妍眼睛亮了亮,嘻嘻笑著道:“送我的嗎?”
“當然!眳尾豁f也笑。
朱麗妍喜滋滋地將琴放在腿上,撥弄了幾下,道:“謝謝哦。”
呂不韋道:“你我何須言謝?”
朱麗妍瞇起眼,“為了表達我的謝意,我再跟你講個故事吧!
呂不韋也瞇起眼,道:“好啊!
“在很遠很遠的西方,遠到超出你的想象的地方,有著異族的神癨。太陽神愛上了河神的女兒,他熱烈而瘋狂地追求她,卻讓她感到害怕。他不停地在她身后追趕,她卻不停地在前面奔跑,希冀可以擺脫他。直到她失去所有的力氣,即將被他追上時,河神的女兒向她的父親求救,而河神回應了她,將她變成一棵月桂樹。而太陽神只能抱住那干瘦的樹干!
這次她一口氣說完,然后定定地望著他,他也定定地望著她。
猛地,他一把揮開她膝上的琴,琴滾落在地,發出巨大的聲響。
朱麗妍連心疼都來不及,就被撲倒在地,動彈不得。
她仰望著他,他的眼里有怒火與另外一種她并不陌生的光。
“你寧愿當一棵樹?”他嘶啞地問她,卻并不需要她的答案,而是傾身撕咬她的唇。
這次,她沒有掙扎,既然已經逃不掉,何苦再浪費精力。
以前看的小說里總是這么描寫,說情欲是一片海,人們在海里浮浮沉沉。她以前不懂,總是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而今她懂了,卻說不出是什么感覺。
唯有他粗暴的溫柔借由肌膚的接觸傳達了過來,不說刻骨銘心,卻也銷魂蝕骨。
淚水不知為何流出了眼角,也許,是為了誘哄他溫柔的親吻。
等她慵懶到連手指都動彈不得的時候,她看見他坐起。黑發披散在他的背后,他俯下身子,用手撐住自己的額。
“你不是處子。”
他的聲音還殘留著剛才的繾綣,在房間里回蕩,有些空靈。
好冷啊。明明剛才還很熱的,可是一離開他的懷抱就冷了起來。兩年前,那一晌的貪歡均是她一手安排,她故意將那段記憶不在他的腦海里留下任何蹤跡。
她做到了,且做得很好,可為什么還會怎么苦澀。
“那又有什么奇怪的?”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這個炎炎的夏日,與她的身體一樣的冰冷。
“魏無忌?”他還是沒有轉頭看她。
她想她答是他會是什么反應,答不是,他又會是什么反應。
可還沒等她做出回答,他就轉過頭,再次緊緊地抱住她。
她幾乎要嘆息了,好溫暖。
“不要說!彼恼Z氣帶著懇求,然后他又開始綿密地吻她。
“若是心里覺得不痛快就放我走!彼谒挠H吻之間說道。
他支起身子,凝視著她,道:“死也不放!
她終于嘆息出聲,然后抬起手,勾住他的脖子,主動攀附住他。
人們諷刺女人,說女人是菟絲花,依附于男人,柔弱卻沒有骨頭。
此時,她只想大笑,她不是菟絲花,而是凌霄花。比菟絲花攀爬得更高,她在凌霄的枝頭笑看一切。
她笑看她的生活,而她的生活幾乎可以寫成一本穿越小說。
會是happyending吧?
政治老師在講中國的社會主義化進程的時候說,即使過程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
許多有心人都知道,文信侯府里豢養了一個女人,深得文信侯寵愛。
人們都稱她為麗妍夫人。
傳聞她有一雙妙手,撫在琴上,能彈出絕世的好音,而撫在人身上,能讓人舒服得化掉;傳聞她有一雙美目,顧盼生姿,眼波如秋水脈脈;傳聞她有柔軟溫潤的紅唇,魅惑而香馥,讓每個男人都把持不住。
人們繪聲繪色地傳,卻在有人問“你們見過她了嗎”的時候,面面相覷。
哪一個稍有權勢的男人沒有所謂的侍妾?其實也沒有什么大驚小怪的,只有這位麗妍夫人實在是神秘了點,所以才能引起眾人的興趣。
人們也只會在茶余飯后無聊之時談談,而不會真的去關心。
但有一個人卻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了。
她就是當今秦國的王后。
當趙姬風風火火地闖進文信侯府的時候,呂不韋并不在。不過估計呂不韋在的時候,她也不敢這么硬闖了。
外面乒乒乓乓的聲響與嘰嘰喳喳的人聲朱麗妍在內室都聽得到?伤皇且恍Γ^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當趙姬一把撞開門,沖進內室的時候,她看見一個女人,穿著艷麗的衣裳,逆著光,坐在夏日的曖昧里。
那個女人一只手擱在琴上,白皙而指節細長,是雙保養很好的手。
她緩緩地轉過頭來,淺笑著對趙姬道:“喲,好久不見了!
趙姬看著她,好像看到了鬼一樣,錯愕地道:“平……”
朱麗妍將另一只手的食指放在唇上,輕聲地打斷她道:“秘密讓女人成為女人!
趙姬愣住,然后憤然轉身離去。
朱麗妍垂眸低笑,繼而抬眼看了看還在門口尚未離去的人影。
那人一身宦官打扮,低著頭,畢恭畢敬地站著。
朱麗妍問他:“你是誰?”
那人答:“小人名叫鶤。”
朱麗妍按在琴上的手猛地一顫,琴音激越而出,剎那悲涼。
“可我記得你的名字是呂連!彼缡钦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