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青山被她這一點仿佛燙著似地退開一步。
終于,那如同老僧入定的刑觀影抬起了眸。
而她等的就是他的抬眸。
雙眼一對,四目交接,一陣奇異的麻癢竄過兩人心房,引得兩人不自覺地輕顛了下。
果真是他!她以為這輩子恐怕都找不著之人,竟然還真讓她遇上了。
握緊拳,她隱忍下伸手觸碰他的舉動,盡管身子已激動得發顫,她仍是咬牙忍下。
這事,急不得。
欲速則不達,這道理,她懂。
“姑娘有何話要對刑某說?”斂眸,他避開她過于熱切的注視,并非厭惡,而是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悸動——他不曾有過的異常騷動。
“爺!被o初甜甜一笑,神態堅決從容,毫不扭捏!澳宋野!”
“我,早該要了她的!彼麅刃牡念櫦膳c自責她豈會明白!澳敲矗F下的她至少有名有分,至少知曉我是多么喜愛與珍惜著與她相處的時光!
嫵媚動人的她,刁鉆潑辣的她,善解人意的她,純真無邪的她,每一面向的她都加深、加重了她在他心里頭的分量,成就了無人能取代的地位。
“我要你了,花靜初!备┦,他輕輕吻上她失溫的唇,不若她主動親吻他時那樣激狂,卻溫柔纏綿得令人臉紅。
只是,她不知曉。
未能知曉,無法知曉。
倘若她知曉,不知會是如何地欣喜若狂?
“你的答復……”他貼著她的唇說著:“我等著。”
“我要你了,花靜初!
“你的答復?”
“你的答復……”
花靜初耳畔不斷回蕩著這幾句呢喃。
爺要她了!終于要她了,還要她的答復。
她好著急。
渾身動彈不得的她,急得額際冒汗,千百萬個“愿意”在心里頭吶喊,有一句能出得了她那張蒼白若紙的唇。
她好氣、好怨,惱得產靈魂出毅去撬開自己的嘴、掀開自己的眼,而后深情款款地望著她的爺說一聲“好”。
結果,她沒瞧見自己的身,沒瞧見她的爺,只瞧見了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
“大師?”這和尚她不僅認識,甚至能稱為故友,只是詫異為何此時會見到他。
“阿彌佗佛,施主,咱們又見面了!崩虾蜕斜P腿而坐,低聲宣佛。
怔了怔,想了想,花靜初似有所悟!按髱熣谠O法救我嗎?”眼尖的她見著了自大師身上不斷往她周身凝聚而來的白色之氣。
“設法救施主的是‘那位’公子!
“啊!”低呼一聲,花靜初眸中與臉上的訝異神情混入了驚喜與欣慰,而隨著心思的翻轉逐漸收斂、沉靜,最終竟化為一抹既苦澀又眷戀的微笑!按髱煟沂遣皇亲鲥e了?”
“施主與公子只是為情執著而已,何錯之有?”
“可我不該死在爺懷里的。”她低垂的眸里有著水花滾動!爸辽龠@一世不該、也不能再讓爺傷心了!
看著花靜初傷心又自責的模樣,老和尚溫和地開口:“老納說些事給施主聽可好?”
這些事也是后來佛祖告訴他的。
點點頭,她盤腿落坐老和尚面前。
“前世的施主走后,公子守著施主的靈柩不見任何人。公子日日夜夜為施主誦經、為施主抄經,一心一意只為了讓先行一步到另一個世界的施主能不受折磨、不擔苦痛、不背業障,盡已所能地祈求佛祖能渡施主一程!
聞言,花靜初的心震了震,一股刺疼自心窩處蔓延開來。
“七七之后,公子火化了施主,變賣了在永昌縣的所有家業,帶著施主的骨灰從此離開永昌縣,不再踏進永昌縣一步;蛟S是受到施主生前樂善好施的影響,或許是想替施主積累功德與福報,離開永昌縣的公子依舊造橋鋪路、興辦學堂、設避難所,甚至于長年大旱時,開倉發糧、施粥濟民,造就無量功德!
緩了緩氣,老和尚慈藹的神情不變。
“公子廣施恩澤,唯獨對永昌縣不聞不問,任縣民在一場瘟疫中死傷過半而不施予援手!
花靜初訝然抬眸,看著老和尚的面容顯得有些歉疚。
“公子沒有錯,無人會指責公子有錯。公子只是放不下,放不下處處為永昌縣民設想的施主臨死前卻得不到任何救援與關懷,放不下對永昌縣民的怨,放不下施主冤死的仇。”
話至此,老和尚連宣了兩次佛號。
“公子告誡自己不可報仇,不能報仇,就怕雙手沾染血腥,來世無法投胎為人,無法與施主再續良緣!
花靜初震驚地以手掩口,不讓自己嗚咽出聲。
“失去施主后,公子孤身一人不再續弦。晚年覓得一清靜之所興建寺廟,供奉施主骨灰,終日與佛祖相伴,帶發修行,靜心靜性。臨終前,長跪佛祖跟前,不求其它,只求來生若能再與施主相會,務必讓他來得及救施主一命,不再讓施主孤單一人含冤而逝,否則寧愿與施主永不相識。”
一顆顆晶瑩淚珠順腮而下,滑過她掩口的手滴落衣裙。
“這一世,施主總在公子贈糧至普陀寺時抵達,每年總是詳細詢問送糧者贈糧者的模樣、長相,府上何處!崩虾蜕形⑿χ!笆┲髂昴曜凡榫訜o定所的公子時,可曾有過放棄之心?”
“不曾!被o初堅決搖頭。
“是啊。”老和尚頷首稱是!肮幼炖镫m然總說著要逃避,卻偏偏想著、做著能救施主一命之事;總說不愿重蹈覆轍惹麻煩,卻又偏偏讓施主陪在身邊。”他注視著花靜初!肮有睦锏拿芘c掙扎,施主可明白?”
心口疼了又疼,她捂著胸口喘氣!拔疫以為這一世,爺尚未將我放入心!
“呵呵!崩虾蜕虚_心地笑著!肮訉⑹┲鞣湃胄牡臅r日,遠超過施主的想像。”
“大師……”
“施主,公子對施主的心意,施主何不親自向公子確認?”老和尚開口催促著:“快去吧,公子正等著施主的答復呢……”
刑觀影從來不知道擔心一個人的心情會是如此難熬。
他原以為失去她是天下至難,豈知不忍見她痛苦掙扎的難才是掏心挖肺的痛。
為了不讓她太痛,他總點著她的睡穴;為了讓她能順利喝下湯藥,他總是將湯藥含人口中再哺人她嘴里,只希望她不會喝得太辛苦。
他盡其所能地陪著她,除了如廁、沐浴更衣之外,他總待在能一眼見著她的地方。
說實的,他討厭此時眼前的她。
那雙含嬌帶媚的眸總是緊緊閉著,讓他無法自她瞳里找著他的身影;染火似的頰暈著高熱的虛紅,讓她薄透肌膚里的血管清晰可見;而那總在見著他時便會不自覺上彎的唇,此時只能難受地喘息著;更別提那總是嗲聲喚著“爺”的柔嗓,他已經好些日子不曾聽聞了。
討厭歸討厭,他卻不是真的討厭她。
他討厭的其實是害她陷人此等險境的他,討厭著無法替她受苦、無法分擔她痛楚的自己。
所以,他總是看著她,就算倦極、累極,打個噸時也緊握著她的手不放。只怕她醒來時找不著他,只怕她疼得難忍時,無法替她減輕疼痛。
此時的他才明白——之前的他,太過天真。
以為避著她就不會相識;以為能救她一命便心滿意足,F下他才了悟,他其實很貪婪。
貪求著她的美好,渴求著她對他的心意,冀求著她與他的未來,也奢求著與她長命百歲,共度白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