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疑或不解,又不知該不該問他。
她心不在焉地穿衣,穿好后才覺得不合身。
衣服穿在她身上空蕩蕩的,袖子要卷上兩折,裙緣都快拖到地上去了。
裴若衣嘟著嘴,可惜了兩套好衣裳。
咚咚咚。
謹慎的敲門聲之后,男人的聲音隨之響起,“姑娘,我方便進去了嗎?”
裴若衣站在鏡前,看看自己身上過大的衣服,嘆了口氣,“進來吧!
全佑福端著食盤,把食盤放到外廳的紅木桌上,不敢進內室,也不敢多看她。
“我讓廚子給你現煮的芙蓉翡翠湯,小二等會就送熱水上來,你梳洗后不熱不涼正好吃!
“謝謝!彼椭^道謝,也不太敢看他。
氣氛怪怪的,兩個人都有些尷尬,姑娘家面皮薄,跟個陌生男人同處一室,紅了臉蛋倒沒什么,全佑福一個大男人,竟然也跟著臉紅。
裴若衣偷偷覷他,見他一張大臉微微泛紅,好像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不由得偷笑。他真的和外表好不一樣!一個壯漢竟比她還害羞,那他為什么買下她?真如他所說是為了救她嗎?但那么多落難女子,又為什么只救她呢?
全佑福心跳如擂鼓。他不是沒和女人單獨相處過,張家口那些豪爽的姑娘家,有些大膽的甚至趁著月夜偷摸進他屋里自薦枕席過,他都可以臉不紅氣不喘的婉言拒絕,可現下面對的姑娘,可不是那些無所謂的女人,她是他的夢,是他心窩深處的姑娘,是他想要卻沒資格擁有的仙女啊。
他努力壓抑自己的情緒,想讓自己盡量表現得冷靜,之前她虛軟無力,躺在床上時,他的表現尚可,可現在她俏生生站在銅鏡前,垂著小臉,只看見細白的粉頸一點點染上薄紅,他卻不知該說什么,不知該做什么,連手腳都不會擺。
咳了咳,他勉強自己開口,“姑娘,你身子好些了吧?頭還昏嗎?”
“好多了,頭不昏了,就是身上還有些無力!彼毬暭殮獾鼗卮,羞瞟他一眼,眼眸很快垂下,盯著自己的小繡鞋。
他飛快打量她一眼,看出自己買的衣服不合身極了,她太嬌小,這些日子又吃了那么多苦,更是消瘦。
他抓抓腦袋,老實道歉,“抱歉,我從沒給姑娘家買過東西,沒什么眼力,這衣服太大了,不過沒關系,下次我帶你去衣鋪,隨你喜愛的挑!
“射謝,我覺得這樣就好了,若有針線,我自己可以修改!
“姑娘還會改衣服?”全佑福有些好奇。
裴若衣對他笑笑。“這很奇怪嗎?我不但會改,還會做,刺繡、納鞋、縫荷包都難不倒我,從小娘就親手教我,我自己也很喜歡做這些,覺得好玩!
見她終于肯抬起小臉正視他,他也不是那么緊張了。
“那…一下次來,我就給姑娘帶些針線來!
“嗯,謝謝!
兩人正說著,小二的熱水就送到了,全佑福君子地背對內室坐在椅子上,裴若衣感激他的貼心,快速梳洗著。
看著銅鏡里的自己,她嘆道:“我瘦得像鬼。”
“大夫說過,你好好休養,多吃些,很快就能補回來,這段時間,姑娘就安心在這里靜養,等養好身子再做打算。”
她盈盈步出內室,坐到桌前,正對著他!盀槭裁磳ξ疫@么好?”
全佑福憨厚一笑,“姑娘千萬別想太多,姑娘落難,全某恰巧碰上了,算是緣分,我只是盡自己所能做件好事而已。”
“那么多姑娘,為什么只救我?”
他有些不好意思,“其他姑娘身價太高,動輒要價上百兩,而且她們雖然狼狽憔悴,卻生命無虞,而姑娘面黃饑瘦,不能再遭罪了!
這是實話,也是謊話,就算今日她裴若衣要價千兩黃金,他就是豁出了一條命去,也要救她出火坑,他絕不會跟她坦白--他其實是為了報恩救她,更為了自己癡心妄想的偷偷戀慕而救她。
聽他這樣解釋,她莫名有點惱意和不甘,不想再和他說話,索性端著香噴噴的芙蓉翡翠湯,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著。
她好像又生氣了。他有點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搔搔腦袋瓜,也不敢隨便亂開口,只是傻愣愣的看她秀氣地喝湯。
熱熱的湯,濕了她的小嘴,挺秀的鼻尖上幾點香汗,紅紅的小嘴一動一動的,襯著碗里的清湯綠水,忒煞迷人好看。
一股陌生的熱意陡地從小腹升起,波濤洶涌、來勢洶洶,他嚇得驀地站起,慌張說:“全某想起還有些事要辦,姑娘喝完湯,好好休息便是,有什么需要就吩咐店小二,我……我下午再來,全某告辭!闭f完風一樣地刮出去。
這廂,裴若衣還沒反應過來,瞠著圓圓大眼,張著小嘴,不曉得他在急什么。干麻突然火燒屁股的趕著出去?
怪人!
這二十幾日,她簡直像只神豬,被人小心翼翼地供著,吃完睡、睡完吃,他不讓她出去,她也不想出去,他買了針線給她,她實在睡不著時就繡繡花,做做女紅打發時間。
這里的廚子手藝好,又想著法子給她做昂貴的藥膳,她身子胖了不少,甚至比以前還胖了些。許是營養太好,皮膚又變回水嫩光滑,頭發也恢復了烏黑滑順。
他每日都來看她,兩人漸漸熟了,也不再像開始那樣拘謹,甚至可以自然的坐下來聊天,從他的口中,她知道他們駝隊拉來的貨物已經快賣完了,他們現在正在跟商家核帳、做帳本,最多不過八、九日,他們就要回張家口了。
現實很快向她逼來,她不得不開始考慮以后的問題。
她肯定是要離開這里的,想進內陸,就必須穿越沙漠,她沒盤纏,也不會自以為是的認為只靠自己一個人的力量,就能安全回到中原。
想來想去,還是只能靠他。
可他已幫她那么多,她怎好意思再向他開口?
思來想去,不由得氣悶,甩開手中繡到一半的荷包,她半趴在桌上生悶氣。
他不好,他一點也不好,明明知道她一個姑娘家,不好意思向他說這事,他為什么不能主動向她提起?
當然,她一開始會先矜持的考慮一下,但她最后一定會答應!
傻瓜,大傻瓜,整天就知道對著她傻笑,一點都不知道她的心思。
紅暈漫上白玉小臉,她管不住自個兒的心,開始想起他來。
那么大一個人,看起來嗓門很大的樣子,跟她說起話來偏偏輕聲細語,還愛臉紅,一看到他一張黑臉一點一點透上紅意,他就想笑,他還故意板著臉怕她發現,其實她早就看出來了。
真是個大傻瓜。
他啊,還有一雙黑夜似的眼睛,溫厚穩重,讓人不自覺就想靠過去,尋求他的保護。
別看他長得虎背熊腰的,其實心比誰都細,又老實,又可靠,和那個空有一身好皮囊的家伙一點都不像。
小臉垮了下來,做什么又想起那個負心鬼?她以為自己早就忘記許品了,那個滿口海誓山盟的騙子,她家出事后,她就沒再見他出現過,生怕被她牽扯到似的。
咚咚咚。
一陣兇猛的擂門聲把她驚回現實,心兒陡然一喜,想必是那個傻瓜來了,她跳起身,整整頭發,快步去開門。
啊,不對,她猛地頓住歡快的腳步。
他從不會這么粗魯地擂門,他都是輕敲三聲后才問一聲,“姑娘,現在方便嗎?”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敲得那么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