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了!”裴若衣有些惱怒。她何嘗不知道兩人之間困難重重?
她家和許品家是鄰居,兩人算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地長大,他們志趣相投,都喜歡琴棋書畫,私下里會讓下人遞個紙條對對詩句、做個小曲什么的,直至年齡稍長,不適合光明正大地見面,便藉著來法若寺還愿,順道見心上人一面,稍慰相思。
閱琴擔心的看著她家小姐。小姐性格恬靜,向來少發脾氣,可是瞧她現在的樣子,柳眉緊皺在一起,眼睛里藏著苦惱,她向來知道小姐的心意,別看小姐外表柔弱,一旦固執起來,連老太爺祭出家法都不管用。
“小姐,閱琴明白您的心意。如果能由閱琴說了算,當然任由小姐您喜歡,可是老太爺、大人、夫人再如何疼寵小姐,也不會把小姐嫁給品公子的,更何況,以您的身份地位,說不定皇上還會湊上一腳,給您賜婚……”
“我明白,不要你多嘴。我今天不過是來上個香,你未免啰唆得太多了。”裴若衣冷淡地揮揮手,“你心里裝了太多的紅塵俗事,不適合進寺院,免得讓神靈瞧出你的不敬,在外面候著吧!
哎呀,小姐真的生氣了!趕緊跟上她加快的腳步,“小姐,您一個人進去,奴婢不放心,還是讓奴婢跟著您吧!”
“不要來!迸崛粢掳迤鹉樋,“上完香后,我還要與靜海大師參禪,待我叫你,你再來吧!
“小姐……”閱琴還是不死心想跟上去。
但見小姐一個冷淡警告的眼神投來,她便噤若寒蟬地再不敢說話了。
裴若衣回身,正待舉步,一只骨瘦如柴的手擎著只又臟又破的碗突然伸到她面前,她嚇了一跳,立即向旁邊退開。
閱琴趕緊跑上前,張開雙臂,擋在小姐的面前。
兩人定睛一瞧,原來角落里縮著兩名乞丐,拿著碗的是個五六十歲的老頭,穿得破破爛爛,灰白的頭發披散糾結,另一個垂著腦袋的是個二十多歲的壯漢,同樣衣衫襤褸,又臟又臭,但好手好腳的模樣,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名乞丐。
“小姐,爺兒倆已經餓了好些天了,善心的女菩薩,給點施舍吧!
“要飯就要飯,干嘛躲在這里嚇人”閱琴兇巴巴地雙手叉腰,指著年輕男人道:“他不是有手有腳,這么大一個男人,不去找活做養活自己,卻讓老爹給自己討飯,真是丟臉!”
見一老一少蹲在一處討飯,閱琴想當然就把他們當成父子倆。
裴若衣仔細觀察那個年輕男人,他始終垂著頭,不說一句話,沒有被污漬沾染到的皮膚紅得有些不尋常,每次呼吸,喉嚨里都發出“呼呼”的聲音,軟弱無力的樣子像是染上了重病。
反觀老頭瘦歸瘦,卻是兩眼精亮,不時閃著算計的光芒,再者,此時已是初秋,老頭衣服雖臟,可該包的地方都有包到,而年輕人只有一件破爛的單衣蔽體。
想了想,她對丫鬟說道:“看他們挺可憐的,給他們些銀子吧!
“是,小姐。”閱琴撇撇嘴巴,不敢反抗小姐的命令,從隨身的小包包里拿出些碎銀,扔到老頭的破碗里。
老頭一見到銀子,立刻露出貪婪的目光,急急把銀子放到嘴巴里去咬,發現是真的就立刻塞進懷里,對著主仆倆猛磕頭道謝。
閱琴翻了個白眼說道:“這些銀子夠你和你兒子生活一段時間了,這段時間讓你兒子好好找個工作,他頭好壯壯的,竟然出來要飯,也是遇到我們小姐這樣心善的人,才會賞銀子給你們。”
“是是是,小老兒從今以后,每天都會念著女菩薩的恩德,在佛祖面前給小姐祈福!
“你就別折我的福了!迸崛粢卵酃饫淞诵跋衲氵@樣心術不正的乞兒給我祈福,只怕會加深我的業障!”
“小姐,您這說的是什么話”老頭心生不滿,跳了起來。
“你利用這位生病的青年來凸顯自己的可憐,故意讓人誤會你們是父子,兒子四肢健全卻要讓老父來乞討養活,世人當然會可憐你,把銀子自動送到你面前?上,細節出賣了你!
“你、你……”老頭啞口無言,抓著銀子,漲紅著臉結巴道:“反正我是不會還給你的!”
轉身,一溜煙跑了。
“啊,你這個老不羞,竟然如此狡猾!給我站!”
閱琴跺著腳,萬分惱怒地對著老頭倉皇逃竄的背影大叫。
裴若衣也不理會,蹲下身子,絲毫不嫌棄年輕男子的臟臭,伸出手試探他額際的溫度。
好燙!
她心一沉。這男子不知道病了幾日了,再這樣下去會不會燒壞腦袋呀?
是該替他叫位大夫還是多給他點銀子就算了?
正躊躇間,男子動了動,半掩的雙眸緩緩張開,視線漸漸上移,尋找到額上那柔軟觸感的來源。
裴若衣竟然有了幾分緊張,心兒像是被一只不知名的大手緊緊抓住,她不自覺的屏住呼吸。
那男人一張臉又臟又黑,根本瞧不清長相,只一雙眼瞳顏色深得像黑夜,不顯深沉,反而老實忠厚得能讓人一眼看穿他的想法。
此時,他呆愣地一個勁盯著她瞧,雖然她明白,他不可能透過薄紗看清她的面容,但薄紗下的臉蛋還是不可抑制的滾燙通紅。
這落魄男子,竟然擁有一雙能輕易撼動人心的眼睛!
裴若衣鎮定心神,輕聲問道:“你還好嗎?”
又嬌又軟的聲音,伴隨著幽幽的香氣,穿進他燒得發痛的耳膜,喚回他心神。
他是看見仙女了嗎?一定是的,十幾日少吃少喝,又重癥纏身,他肯定已經死了。只是這天府里的仙女好溫柔啊,覆在他熱燙額頭的纖手又軟又涼……全佑福忍不住舉起自己的大手,貼在那柔若無骨的冰涼小手上。
閱琴根本來不及阻止,只能驚瞪著眼看那登徒子吃小姐的豆腐。
裴若衣只覺得臉蛋發燙,但對方是病人,自己又抱持著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道理,所以她示意閱琴不要發話。
“公子,您感覺如何?”
仙女不但全身散發著好聞的香味,連聲音都好聽得像是小鳥在鳴唱,全佑福覺得輕飄飄的,剛才尚覺得無法忍受的痛苦,一下子全飄走了。
“公子?”美麗的黑色瞳眸帶著疑問看向他,他卻傻呼呼的只知道貪看她。
那只又大又厚的手掌并沒有使力包覆她的小手,她其實輕易就能掙開,但那雙篤實的黑眼睛里寫著滿滿的信任和景仰,她不想傷害他。
心底有個聲音告訴她,她不能就這樣放下他不管。
裴若衣照著自己的心意做了。
“公子,你能試著站起來嗎?”仙女又對他說話了。
全佑福這一次終于有了點反應,他點點頭,不想讓仙女失望,他試著想要站起來,但身子實在太虛弱、完全不聽使喚。
只聽得“咚”的一聲,他龐大的身軀向后癱倒,腦袋碰上身后的墻壁,發出更巨大的聲響。
連裴若衣都替他痛,他卻仍是一逕傻愣愣的盯著她猛瞧。
裴若衣有些惱了。這個傻瓜到底怎么回事。克眯木人,他卻只會盯著她傻看,早知道就不要管他的閑事了。
想是這樣想,她可不會救人救一半。
沒辦法,裴若衣只得對閱琴說:“你去把轎夫叫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