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變節生得突然,就在群臣驚訝于女探花的冒昧之舉時,卻只見鸞姬太后溫婉一笑,親自上前扶起了她,“哀家樂意得很!眱H一句話,里面的青睞之意卻已毋庸贅述。
這下連皇帝也不得不佩服起來:原來這女探花早已算到了桂花糕里根本沒有藕心——而這一點,在他自己看見那兩個男人空無一獲時便也清楚了。她編出這樣的理由既能給自己臺階下,又能幫太后圓場,果真是個,不簡單的女子……
這樣思忖著,仿佛連他自己也覺得不甚欣慰。哈、哈!鳳儀天下的皇太后身邊將會再添一位良臣——且是個秀外慧中的女子,大助巾幗之威!這難道不是極好的事嗎?
富麗華殿上歌舞升平,入耳的是珠璣妙語瑩潤如玉。群臣的笑聲中隱隱也多了些遺憾的意味,狀元榜眼皆不得寵——為首的左右兩大臣似乎同時吃了癟卻只能干瞪眼。斑彩迷離的燈影里,皇帝眨了眨媚長的眼兒,再懶洋洋地闔上,覺得自己真真是困了……
眼下歡宴猶在繼續。接連幾杯酒落肚,水沁泠的臉龐上也起了嬌柔的紅暈,“水探花真是蘭心蕙質,巾幗不讓須眉啊!北懵勔挥涳L情縱生的輕笑入耳,右大臣修屏遙已執著玉壺酒釀走至她面前,斟滿舉杯,醇紅的酒液似女兒家的溫軟秀心,醉香撲鼻。
水沁泠略微驚愕地抬起臉來,對上他軟波流溢的眼,眸中掠過一絲奇異的神采。正欲禮節性地敬他一杯酒時,不妨修屏遙卻陡然傾身上前,氣息逼得極近——還未開口,姿勢卻已是曖昧至極。
“噫——”水沁泠似乎驚慌得很,手中的酒杯沒持穩,歪歪斜斜,酒釀潑了一身。鮮亮惹眼的紅酒液就這么沾上了本該一絲不茍的官袍,怎樣也擦拭不凈。水沁泠不免有些急了。
相反修屏遙卻朗聲笑了起來,全然不為自己貿然的舉動感到歉疚,“哈哈……水探花是否太過拘謹了?”他寫意地半挑起眉。依舊是那般云霧沌沌,多情卻更無情的眼神——鋒芒藏得極深,旁人看了竟有些不寒而栗。
若想為清官,對著上官鷄喝清酒;若想為富臣,追著修屏遙屁股走。心里默念著百姓間流傳的謠曲兒,水沁泠忍不住輕輕地嘆了口氣,“唉……修大人……”那一聲低嘆極其婉轉,仿佛本有千言萬語要說,偏又戛然而止。真真有些——莫名奇妙。
修屏遙眸中的笑意更深了。眉尾斜挑,擺明了是成心戲耍她。水沁泠微闔了眼簾,不著痕跡地避開他的目光,“讓修大人見笑了。下官出去換身衣服!彼齼H留下這句話后便匆匆走了出去。
殿外是清華晾冷,月色朦朧似也小有些醉意。長廊上整齊的宮燈連成一線,明黃的光暈糅合得恰到好處。延廊邊種的花茗是開在四季里也不謝的,撲面而來的是花草馥香,白日里招搖的紅花骨藏了蕊竟也出落得楚楚恬靜,比之殿內的奢靡之息著實要令人心曠神怡些。
微斯人與月共。水沁泠摘了壓額的官帽,青絲沒了束縛垂瀉及腰,“日起紛塵褪,余風尚逞威。空中無水住,偏有亂花飛。”她一面哼著自編的五言辭曲兒,一面好悠閑地倚上了欄桿賞月,心情舒暢得竟有些不想回去了。
“快拿去換!
燈影暗處不知是誰擲了一件精繡的水袖紗衣過來,被水沁泠巧巧地伸手接住,“多謝大哥。”她笑瞇了眼,略帶稚氣的酒窩很好地掩住了她眸底早有的算計。如今看來,鸞姬太后確實是心高氣傲之人,自己果然也該迎合著她的喜好才更有前途吧。殊不知——方才那杯酒,其實是她自己故意“失了手”潑上官服的。
“官場如賈市,記得適可而止。莫要貪戀深陷!甭曇衾镱H有些責怨的味道,卻也不乏關心之意。片刻的停頓后,那腳步聲也漸漸離得遠了。
“哎……”水沁泠踮起腳尖四處張望了一下,而后略有不甘地將那件紗衣抱緊在懷里——那可是由水家綢莊最靈巧的繡娘們花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時間繡出來的無縫紗衣呵!
“我還沒問你呢……”待月色悄然隱入了霧魘,僅剩了淡薄的一圈華暈,那女探花還在意猶未盡地自說自話著,“皇帝今年究竟多大了?”而自己又該同誰去說?若再不盡快拉回他被惡意扭曲的生長軌跡,可就真來不及了……
第六章宮怨深幾許(1)
《頤安正史》有載:頤安年間,鸞姬太后曾破先例提拔女丞相水沁泠輔佐文治教化。得女相蕙質,籌資大興女子學堂,更建待媛詩社廣攬各地才女,此后女子參政之風漸成。且昭闌帝趨習政事,國力漸強,軍威大振,朝廷與武林相安無事,百姓安居樂業,實為繁榮盛世。
頤安七年,五月春光暖。鸞合寢宮,簾縵重帳巧遮羞。雕著仕女吟書的紅木桌幾前,鸞姬太后綰著烏發對著泛黃的銅鏡,忽而低低地嘆了口氣。
此時司歆正端著洗漱的金盆走進來,碰巧聽聞那一聲嘆息,便玩笑道:“太后若再嘆氣,外面的桃李都不敢開花了。”汗帕蘸了溫水,小心地拭去她頸間的薄汗。
“我昨晚,又做那個古怪的夢了!甭曇纛H有些慵懶。脂硯顯然是疲累得很,半闔著眼將下頜枕在手背上,輕蹙的眉峰不見了往日的犀利,卻只剩繾綣的愁意。
“夢見府里的胖三嬸原本生了個男娃,可那男娃長大后卻莫名其妙地變成了女娃?”司歆笑道,“小姐啊,這個夢你已經說過不下百次了,奴婢倒著背都能背出來呢!泵棵坑袩┬氖聲r“太后”總會有意摒退其余的侍女,因而司歆可以直呼她“小姐”。
脂硯嗔怨地瞪了她一眼,“那你說,為何這兩年來我時常會做這個夢?”不免有些懊惱,明知這個夢定有它不凡的意味,自己也看了不少解夢的書,卻怎樣也尋不出個究竟……
“唉,小姐可真是難煞奴婢了!彼眷дUQ,頑皮地擺出一副苦相來,“連小姐都勘不破的東西,奴婢又豈有能耐瞧出半分?”轉念想了想,她又幫忙出策道:“哎?不如將這夢告訴丞相吧,她的點子倒是多。”
想這女丞相可真是神思妙計,智勇不輸諸葛蕭何的!比如兩年前用“繡囊金衣”重振軍隊士氣,又暗遣使者與瀲水城簽下《相安之協》以及在乞巧夜解散了皇帝龐大的“男后宮”……統統都是她出的點子呢!
脂硯卻是搖頭,“平日里讓她處理那么多國事便極麻煩她了,如今怎能拿這種瑣事去為難她?”一面說著通情達理的話,一面抬手撫額,緩緩地揉平眉間的褶痕,“何況——”
她沒有說下去。何況,自己如今還有些不情愿,更是拉不下臉來私下去見沁泠——因為皇帝的事!自己花了兩年的時間竟都沒有說動皇帝去娶這樣一位德才兼備的女子為妻!皇帝一向懶漫,不想在這件事上竟是異常固執!這不,上個月還與他大吵過一場,好不容易磨合出來的“母子之情”再度受創,弄得兩人彼此不快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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