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兒生起氣來只會和他自己較勁……
唯有使出苦肉計,博取小人兒的同情心,才可能哄回他……
慕容翼飛也不吭聲,默默地吃糕,身體卻輕輕發抖。這倒不是假裝,失了血,當然覺得冷。
“好冷啊……”抱著雙臂縮成一團。
方雨南明知他有五分裝假,嘆了口氣,還是從旁邊抱住了他,用自己的身子替他取暖。
“南兒,我很高興,你心里終究是關心我的……”慕容翼飛微微一笑,反摟住方雨南,“如果能得你這樣真心相待,就是斷臂折腿,我也愿意。”
身為皇帝,想斷臂折腿也很難有機會,可是聽到如此深情厚意的話語,方雨南心中還是一暖,不覺浮起了笑意。
“別亂說話了,乖乖休息,養足了精神好回宮。您萬歲爺要有個什麼閃失,小的就要抄家滅族了。”
慕容翼飛總沒聽見,貪婪地吸著小人兒身上那股淡淡的清味。恍惚憶起,自那次發脾氣嚇壞了小人兒之後,他就沒再碰過任何人……
心心念念只有小人兒一個,看什麼人都覺得面目無趣。
溫柔的吻細細落在那軟滑的肌膚上,多日不曾有過的渴望在體內漸漸沸騰……
慕容翼飛的身子忽然滾燙似燒,方雨南先嚇了一跳,以為他發燒了。手剛探上他的額頭,卻被一把捉住,熾熱的吻封住了唇。
“南兒,我的南兒……”
纏綿細致的啃咬,喃喃的低喚,如水般柔情的眼眸,織成一張綿密的情網,網住了方雨南……
不能呼吸,不能思考,只是本能地回應著那一陣又一陣狂熱的吻……
這一次的吻和任何時候都不一樣,沒有了害怕,沒有抗拒,一絲絲的甜蜜在心底盤旋……
仿佛癡迷了一樣,被吻到透不上氣來仍不愿放開……
多少相思多少債,一刻春宵償盡情……
敏感之處被慕容翼飛手掌輕撫著,方雨南只覺渾身陣陣的燥熱,口干舌燥,下腹躥過一道道的熱流……
直到下衣兒被卸脫於地,方雨南才似夢醒,掙扎道:“天啊,你還有傷在身……”
“南兒,我瘋了,只想要你……”慕容翼飛喘息著,勒住方雨南細瘦的腰,“我誰都不要,只想要你一個人,我真的瘋了……”
“皇上……”
“不準叫皇上,叫翼哥哥……”慕容翼飛用力將方雨南的左腿盤在自己腰間,那柔嫩的窄臀便正好坐在他的腹部。
見自己橫跨在慕容翼飛的身上,方雨南羞不可抑,想要起身,卻被緊緊壓住。股間頂著的火熱硬挺已迫不及待地向禁地進發。
“不……慢點……”話猶未落,身體驟然就被充滿了,飽漲感和疼痛感令方雨南很不適應,身子不自覺地晃動著,恰似迎合一樣。
那清味越來越濃,猶如云蒸霧騰,籠住了四周。
這清味刺激著慕容翼飛,情欲更盛。他劇烈地喘息著,身子一動,傷口便是一痛,心中暗恨,該死,為什麼偏偏這個時候受傷……
突然從那晶燦的眼中看到一絲痛楚,方雨南不知怎的心猛地一疼,回憶前塵,從來都是皇帝哄著他,他竟不曾真正回應過……
刀光掠過時,那驚心動魄的一瞬間,恍惚竟似千年。
心底陰影被拂去了,只剩下一片柔軟,被輕輕觸動,很酸,很痛,又很甜蜜……
伸臂摟住了慕容翼飛的脖子,低喃的聲音幾乎聽不到:“你別動……”
慕容翼飛簡直不可置信,“南兒你……”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狂喜直沖上頭腦。
他終於不再是一人多情,而是你儂我儂,情意交融了……
這是他夢里也不敢期盼的事啊……
不顧傷痛,狠狠地吻著小人兒柔軟細潤的唇,在急促的喘息與激烈的交纏之中,忘情世外……
汗水混合著從兩人的身子滴落,濃郁的呻吟聲和肢體的撞擊聲融合在一起,分外銷魂……[紅塵]
“啊……皇上……別急,唔……慢點……”斷斷續續的呻喚從方雨南的喉嚨里滑出。
“你叫我什麼……”慕容翼飛猛力一個沖刺,頓時令小人兒顫栗不已。
“翼哥……”身體完全不受控制,只是追逐著那狂亂的節奏……
風擺楊柳,浪打沙灘,洶涌奔騰……
身心契合的幸福感覺竟是如此美好,兩人都是平生第一次體驗。
一陣陣浪潮沖上頭腦,什麼也想不起,只剩下完全的空白……
從激情中清醒過來,忽見慕容翼飛再無平時那樣的瀟灑自如,精疲力竭地喘息著,方雨南連忙拿起外衣拭著他身上的汗漬。
“你總是這樣不愛惜身子……”低聲抱怨著,再替他穿上衣服,還好傷口沒有再流血,總算放心了。
忽見慕容翼飛含笑看著自己,這才省悟身上一絲不掛,殘留的污漬令人非常難受,頓時漲紅了臉,連忙抱起衣服奔向小溪。
潑水聲嘩嘩地響起,一縷微笑自慕容翼飛的唇邊浮起,初遇時瀑布下的驚猶在眼前,或許早已深刻在心上,終生難忘。
帶著滿足後的疲憊,慕容翼飛沈沈睡去了,唇角微微翹起,形成一個燦爛的笑容。
清冷的水從頭流下,順著身子跌落溪中。
不知為什麼,冷卻下來的心隱隱生起了一種悲哀。
邵君青幽怨的眼神始終在腦海中閃現,揮之不去……
他竟然對慕容翼飛有了感覺,在那激情時刻,他一樣忘情沈醉。
深深的負疚涌上心頭,直壓得他透不過氣來。
那就是慕容翼飛的感情!
冰涼的水嘩嘩地流著,雙腿冷到發木,心也冷到發木。
手指按住了胸口的翡翠玉佩,不由一顫,連忙上岸,在衣服堆里找到視若性命的并蒂蓮玉佩,緊緊攥住。
邵君青之所以如此珍視這塊羊脂玉并蒂蓮,是因為這是慕容翼飛贈送他的!
“阿南,皇上會認識我,喜歡我,就是因為這塊并蒂蓮羊脂玉佩。我記得很清楚,那天的黃昏,皇上在凝碧湖畔散步,我在湖邊守衛,不小心皇上的衣帶被柳枝勾斷,玉佩掉在我的腳前。我想都沒想就去拾起奉還,皇上卻說:‘你留著玩吧!f這話的時候笑得真像陽光一樣耀眼……”
邵君青在說這話的時候,眼中的笑意是多麼的溫柔和幸!
這就是愛情?
鮮紅的血是如此的刺目,他慌張的驚叫著,“君青哥,不要再吐了……君青哥,你不要因為那個人不喜歡你而傷心,阿南和伯父都最喜歡你了,你不要丟下我們走啊……”
他哭了很久,他不明白為什麼他的喜歡留不住君青哥。
原來這是不同的,原來這樣的喜歡是用生命為代價的。
對不起,君青哥……
慢慢扯下了脖子上的翡翠玉佩,最該得到這段感情的人是邵君青,不是他……
他就好像一個小賊,偷走了原本應該屬於君青哥的東西……
在孤單的十七年中,唯有邵君青給過自己關心和體貼,對他而言,那就是他生命中的陽光。
君青哥,你盼望了一生想得到而沒有得到的東西,我會讓你得到的……
坐在慕容翼飛身邊,慢慢抱住他的身子,凝視著他熟睡的臉。多麼靜謐的時刻,眼前人不是皇帝,他也不是侍衛,恍然如夢。就算這一刻短得只有幾個時辰,已經足夠了。
我不能愛你,翼哥,不能與你相守終生。我很快會帶著朵兒離開皇宮,再找一個沒有人的地方一個人悄悄地過完一輩子。你是皇帝,沒有了我,還會有其他的人在你身邊,你不會寂寞的,漸漸的你就會忘記我了……山洞的縫隙中射進了一縷縷陽光。
方雨南被一種火燒似的熱量蒸得醒來了,一凝神,頓時嚇得冷汗直流,慌忙伸手一摸慕容翼飛的額頭,燙得要命,竟是發起了高燒。
都怪這家夥不知檢點,明明受了傷,還要亂來,現在惹出禍來了。
無論怎樣,也得先救他回宮,那些刺客沒有得手,肯定不會罷休,多留在外面一刻,便是多一分危險。
奮力扶起慕容翼飛,吃力地向外走。
這一折騰,把皇帝弄醒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見方雨南皺著眉頭,忽然嘿嘿笑出了聲。
“你還笑,燒成這樣,一點也不顧念自個兒的身子……”方雨南忍不住抱怨起來。
“南兒知道為我著急,發點燒也值了……”慕容翼飛依舊嬉皮笑臉,只是燒得厲害,未免頭重腳輕,眼前發暈。
方雨南輕拭著他額頭的汗水,“撐一下,出去找到白馬,我們就能回去了!
慕容翼飛哼哼著道:“要是心疼我,就親一個……”
這個家夥死活都不改輕薄本性!
可是慕容翼飛賴著不走,只好在他干裂灼熱的唇上馬虎一吻。
一聲滿足的嘆息輕輕響起,如風一般在山洞中飄散。
眸光一瞬間交織,彼此都看到了什麼,可是小人兒卻立刻轉開了頭。
一扇心門并不難打開,關鍵要看鑰匙是什麼……
好不容易走到洞口,方雨南耳朵貼在洞壁上細聽動靜。
一陣狂吠聲隱隱傳來。
方雨南只愣了一下便跳了起來,“小不點!”
洞門緩緩打開了,小不點如電一般直躥進來,撲在方雨南腿上,激動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情咬住褲角不放。
方雨南歡喜地騰出一只手抱起了小不點,剛要親,慕容翼飛突然身子一歪,嚇得方雨南連忙扔了小不點抱住他,怔了怔,哭笑不得,“你啊……”
話猶未落,羅文琪、柳星和福全都沖了進來,扶住慕容翼飛一起跪倒,“臣等救駕來遲,罪該萬死!”
“你們怎麼找到這兒來了?”慕容翼飛燒得頭昏,思維遲頓,只是發呆。
福全稟道:“昨夜找不到皇上,大夥兒急瘋了,多虧羅大人記起小不點,靠著它一路追蹤,奴才們才找來的。”
眾人都暗自慶幸,多虧方雨南身上有一股異常的清味,彌久不散,小不點追蹤了半夜,幾度迷失方向,轉了幾圈之後,還是尋著這股清味追到了這里。
方雨南急道:“別多說了,皇上遭刺客行刺受傷,正在發高燒,快送回宮醫治要緊!
眾人大驚失色,馬上護送慕容翼飛回宮。
太後守在御書房,一夜未眠,直到皇帝回宮,一問事情經過,立知事態嚴重,吩咐嚴鎖消息,不得外傳,秘密追查刺客下落。親自將慕容翼飛帶回慈安宮,傳鍾太醫前來診治。只說皇帝和太後商量解決朵娜失蹤一事,任何人都不得進慈安宮打擾。
雖然太後尚未追究眾人的責任,可是大家的臉色都不好看,方雨南也知茲事體大,鉗口不言,整個皇宮一片沈寂。
風雨之前的陰云最令人窒息。
方雨南惦記著朵娜兩日無食,不及休息,尋了些點心便送向景華苑。
還沒走到景華苑,忽見遠處朵娜如風一般狂奔而來,後面追著大批的太監和侍衛,亂七八糟的呼聲響成一團。
方雨南驚得魂都飛了,剛想沖過去解救,猛然間,福全從前方橫沖過來,高聲叫道:“奴才福全恭迎皇後娘娘……”手一揮,幾十名小太監團團圍住了朵娜。
方雨南呆呆地站著,只覺得腦袋“轟轟”作響,身外的世界仿佛一下子寂靜消失了。
他聽到什麼了?
朵娜?
皇後娘娘……
朵娜被團團圍住,再也跑不脫,氣得直跺腳,亂沖亂撞。那些侍衛和太監只是小心翼翼地躲閃,誰也不敢與她動手。
餓了兩天,又跑了這許久,朵娜鬧了一陣,也沒了力氣,索性賴在地上不動了。
方雨南穿著侍衛衣裳,混在人群中,誰也沒注意他。
得到消息的靜貴妃早已迎上前,含笑道:“看看花朵兒一般的朵娜小仙女弄成個泥猴兒似的,皇上見了可要心疼壞的。公主別生氣,餓了吧?先吃點東西墊墊,一會兒回去沐浴更衣,我再叫廚子做一桌云南菜,讓你吃個飽,好不好?”
“你們都是壞人,個個會騙人,我不相信!倍淠纫荒樉。
“怎麼會呢?誰敢對公主無理,我王靜兒先饒不了他!膘o貴妃挽住朵娜,“別小孩子嘔氣似的,快跟我回去吃東西吧!
朵娜雖然倔強,可是肚子委實餓得不行,口中不答應,腳已經不由自主隨了去。
侍衛太監們如逢大赦,忙簇擁著朵娜與靜貴妃向內宮走去。
一會兒四圍便空曠了下來,方雨南怔怔地看著跌落在地上的點心,仿佛就是他心中曾經有過的那個夢,被不經意地輕輕拂落,碎成千片萬片……
福全走到近前,盯了他許久,緩緩搖頭,“你給自己惹下了潑天大禍,只求皇上始終信你,不然,是要滅九族的……”
“我沒有九族,滅也只會滅我一個人……”方雨南喃喃著,輕輕合上了眼睛,再也不想看這個復雜而詭異的世間。
*******************************
“皇帝又是受傷,又發高燒,難得還笑得出來!碧嵴Z氣顯然很不高興。
慕容翼飛歪在枕頭上,有氣無力地道:“母後不必擔心,兒子這不是平安無事嗎?”
“這要是還叫平安無事,那天下就徹底太平了!碧岬闪怂谎,“幸好今年西域進貢了兩粒圣藥鶴齡丸,皇上服了可以冶愈傷勢,延年益壽,不然……”
“母後,那些刺客的情況查得怎樣了?”慕容翼飛趕忙轉載話題。
“王丞相已經送來了密報,這些刺客果然是有預謀的,相信追查下去,很快就會有結果!碧嵝闹歇q有余悸,“那些奴才沒能保護皇帝,非得重罰不可!
“母後這是罰兒子嗎?”慕容翼飛拉住了太後的手,“是兒子任性,偷偷出宮,不關他們的事。要是責罰他們,不如責罰兒子吧!
“那也要提個醒兒,免得皇帝日後溜出了癮,奴才們怠懶動彈,拿皇帝的話當幌子搪塞!碧崮抗庖婚W,“皇帝費了這麼大心思,不過是在為那個方雨南開脫罪過吧?”
慕容翼飛知道瞞不過精明的太後,便笑道:“母後就當疼兒子罷。”
“那也得好好查查,究竟何人如此大膽,敢行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母後的愛護兒子記在心里了,我想,就算追查下去,也沒什麼意思,母後還是不要過問……”
太後眉頭輕皺,“那皇帝是知道主使的人是誰了?”
慕容翼飛嘆道:“皇帝死了誰得的好處最大呢?能豢養這些勇悍殺手的,朝中又能有幾人?”
太後微一凝思,臉色大變,“你是說秦……”
慕容翼飛一笑,“幸好柔太妃去世的早,不用擔心這些事……”
柔太妃便是秦王的生母,太後暗自驚懼,幸而她的兒子敬王年紀小,天性溫良,是個厚道孝順的孩子,從無妄念,否則,面對慕容翼飛這樣的睿智,未必能有好結果!
見慕容翼飛似睡非睡的,太後仔細地替他掖好被角,福全悄悄走來,稟道:“慶貴妃前來問候皇上!
太後眉頭一皺,“這丫頭不知輕重,怕是要讓皇帝心煩。就說皇帝休息了,改天再傳她。”
慕容翼飛唇邊浮起了一絲淺笑,很快便睡著了。
福全又道:“靜貴妃已經安置好了朵娜公主,特來向太後回稟。”
太後大喜,“快傳她進來!
慶貴妃眼見靜貴妃得入慈安宮,自己卻被擋駕,氣得咬牙切齒,大怒而去。
一彎眉月掛夜空,銀河流輝,星光繁盛,點點閃耀。
無心齋仍似從前一樣寂靜,方雨南獨立中庭,悄看月移花影上欄桿。
小不點搖著小尾巴,依偎在主人懷里,好不快樂。
只想拼命逃開慕容翼飛編織的無形之網,致命誘惑,可是最後選擇想要共渡一生的人卻是慕容翼飛未來的皇後,世間最大的諷刺莫過於此吧?
命運與自己開的玩笑未免太大了一點……
朵娜一直是他心目中純潔的小仙女,隱隱早有自慚形穢之感,覺得配不上她。而現在,更證明那是癡心妄想。
曾經有過的那一點點的愛情就這樣消逝在風里,不留一點痕跡……
慕容翼飛果真是他命中的魔星,無論他怎樣掙扎,最終都會輸掉,甚至可能輸掉一切……
可是如今他心中只有掛念,那受傷的人有沒有再發燒,傷口疼不疼,心情好不好?想著想著,心就一點點的痛了起來,直痛到骨髓里……
方雨南再也不能否認,慕容翼飛不知何時已經橫蠻地霸占了他的心,狠狠在他心上刺下一道又一道傷痕,今生都無法愈合……
才氣、霸氣、溫柔、體貼、俊美、瀟灑、多情、輕薄、無賴、任性、花心、甜言蜜語……
這就是慕容翼飛!
任何人都不能抗拒的慕容翼飛!
苦澀的笑容凝結在方雨南的唇邊。
愛上皇帝的每一個人都會輸得很慘,從自尊到愛情,甚至是生命。
邵君青就是最好的前車之鑒。
手不自覺地探到腰間,摸到了翡翠玉佩,緊挨在旁邊那硬硬的就是并蒂蓮玉佩。
慕容翼飛是君青哥一生最愛的人,永遠都是……
所以,哪怕有一天他愛了慕容翼飛,也會選擇離開。
他永遠也不會傷君青哥的心,就算君青哥早已去了天堂……
只是,下這個決定時,為什麼心里像被壓上了千斤巨石,甚至沈重到不能呼吸……
不知站了多久,忽覺臉上有點異樣,伸手一摸,竟是濕濕的……
獨坐無聲淚暗滴,相思不盡海底深……
跟慕容翼飛學這兩句詩時,根本不知其意,如今細嚼其意,卻覺得很苦很苦……
一個身影突然閃入,拱手道:“小人萬壽見過方大人。”
方雨南吃了一驚,細一看,此人甚是面熟,“你是……”
“大人不必多慮,奴才是奉朵娜公主之命,請方大人到凝碧湖畔一敘!
方雨南怔住了,“朵兒……不,朵娜公主找我什麼事?”
萬壽恭謹地道:“奴才不知,公主這麼吩咐,奴才便來傳令!
明知宮中詭詐百出,可方雨南還是想見朵娜一面,親口告訴她不能帶她出宮,了卻最後一樁心愿。
凝碧湖畔花香流動,水聲泠泠,風搖樹影動,顯得有些凄清。
湖岸邊,朵娜焦急地走來走去,心神不寧。
靜貴妃微笑道:“公主,我去瞧瞧御膳房的冰糖燕窩羹燉好沒有,皇上還等著吃呢。公主可千萬別走丟了,不然,太後她老人家可要發脾氣的!
“這麼多人跟著,我能跑到哪兒去?”朵娜不耐煩地直跺腳,巴不得她早點走。
靜貴妃含笑走開了,轉到一處僻靜地,萬壽已等候在此,低聲道:“照娘娘的吩咐,方雨南已經去見朵娜公主了。”
“深夜暗闖後宮內禁,私會皇後,穢亂宮闈,這個罪名就讓方雨南從此翻不了身!
萬壽笑道:“娘娘,只怕皇上心疼舍不得,盡可找借口開脫了他們。不如說方雨南勾結刺客,謀害皇上,豈不就一了百了?”
靜貴妃優雅地一笑,輕輕頷首,“嗯,主意不錯。萬壽你向朵娜公主獻得好計,也虧了她一點防人之心沒有,輕易便相信了你。下一步你知道該怎麼做吧?”
“奴才知道!比f壽說完,徑直向慶和宮奔去。
朵娜的笑臉一如從前那樣清麗絕俗,可是卻再也不是從前那個小宮女……
“臣方雨南見過公主……”
沒等他跪下,已被朵娜一把拉住,“雨南哥哥,別說這些難聽的話,我不是公主,還是你的朵兒……”
方雨南連忙退後,“臣愚昧無知,冒犯過公主……”
朵娜怔住了,好半天,才終於明白過來,“你們漢人的臭規矩就是多,什麼公主,你就不能當我是朵兒嗎?”
方雨南心頭一熱,凝神著面前絕色少女,良久,才低聲嘆道:“公主,在雨南心中,你永遠都是景華苑的朵兒?墒墙穹俏舯,公主將來是要立成皇後的。所以,我和朵兒出宮的約定,公主就忘了吧。”
朵娜急得差點哭了出來,“你怪我隱瞞你?”
方雨南忙道:“怎麼會呢?你也是不得已!
“那好,我跟你說……”朵娜警覺地向後看看,命宮女太監們走遠,便自顧拉著方雨南走到一邊,小聲道:“這個皇後我是死也不會當的,遲早我要逃出宮去的!
方雨南小心地道:“公主是兩族聯姻,事關朝廷啊!
“我不懂什麼朝廷,我只知道要嫁人就要嫁自己喜歡的人,不喜歡的,我就是不嫁,管他慕容翼飛是天子還是天神。雨南哥哥,我要和你一起走。你答應和我一起去我的家鄉,對歌找妻子,生孩子!
方雨南黯然,夢想早在朵娜看到自己一身傷痕時就已經破滅了,如今是徹底死心而已。
“公主,很多事身不由己的……”
朵娜哼了一聲,“你不守信諾,好,我也可以告訴慕容翼飛你想離開皇宮,大家都走不成!”
方雨南大急,“公主,你千萬不能說!
朵娜調皮地笑道:“要我不說,就帶我一起走。”
真是一個頭脹成兩個大,這個任性的小公主較上了勁,拿她一點辦法沒有。方雨南無可奈何,“好好,我答應你還不成?你千萬別說出去!
“我們一起走,我當然不會說……”
話音未落,只見福全一陣風似的奔來,急得直跳腳,“我的小祖宗,一會兒沒看到,你就給我闖禍;噬媳淮踢@禍剛惹下,你就敢私相約見公主?怕宮中的流言不夠多是不是?一個私會皇後、穢亂宮闈的罪名,就能讓你方雨南滅族!快跟我走!
拉著方雨南走出幾步,福全又回過頭,喝道:“你們都看到了,公主一個人在湖邊散心,并無外人前來。要是日後讓我聽到什麼不三不四的話,你們一個個自個兒割了脖子罷!
嚇得宮女太監們跪了一地,“回總管,奴婢們什麼也沒看見……”
福全又罵:“沒用的奴才,這麼三更半夜,還讓公主在湖邊吹風?平時怎麼教你們服侍的?快扶公主回去歇息!”
眾人也知事情厲害,要是牽連開來,人人難逃,慌忙簇擁著朵娜便走,快得朵娜想說聲“再見”也沒來得及。
月亮不知何時已隱沒不見,四周一片漆黑,冷風疾吹,方雨南惕然心悸,喃喃道:“宮里真是太可怕了……”
福全沒好氣地訓道:“這麼點小事就覺得可怕了?那些殺人害命的事你還沒碰上過,到時你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扯著方雨南飛奔,只求上蒼仁慈些,這一切千萬不要是別人設下的陷阱……
斗然間,幾十盞燈籠火把亮起,太監和侍衛從四面八方團團圍了上來。
福全眼光一甩,隱約看到幾盞燈籠上寫著“慶”字,立知不妙,心念電轉,低聲道:“快躲!”一頭便鉆入了假山叢中。
方雨南怎及福全這般見機快?剛一怔,未及躲閃,早被慶貴妃一頭撞上,只聽一聲嬌喝:“拿下!”
剎時間七八名侍衛撲上,將方雨南生生擒下,強壓著跪在慶貴妃面前。
方雨南掙扎著叫道:“為什麼抓我……”
慶貴妃冷笑一聲,“你這個不知死活的東西,不知廉恥勾引皇上還不夠,居然還敢半夜三更私會皇後,穢亂宮闈,死有余辜……”
太監侍衛早沿著凝碧湖搜查了一遍,不見絲毫動靜,只得回來稟報。
慶貴妃沒想到朵娜已然離開,原先設下的計劃落了個空,抓不到真憑實據,要整治這方雨南豈不沒了借口?
正猶豫間,那萬壽湊過來低聲道:“娘娘,方雨南私帶皇上出宮,致使皇上險遭不測,頗有嫌疑啊……”
慶貴妃大悟,“方雨南,你心懷不軌,勾結刺客,妄圖謀刺皇上,罪在不赦。奉太後懿旨,將方雨南立刻處死!”
方雨南驚得魂飛天外,叫道:“冤枉,我沒有,我……”話未落已被人堵住了口。
那萬壽又道:“娘娘心地仁慈,看在方雨南服侍過皇上的份上,就賞他個全尸吧!
“好,用桑皮紙,動作快點。”慶貴妃心下忐忑,恨不能方雨南馬上便嗚呼了帳。
方雨南被死死地壓在地上,動彈不得,只覺人生大冤莫過於此,連辯白的機會也沒有,就要命赴黃泉了。
宮中的暗無天日與殘酷,今天算是親身體會到了。
浸了水的一層桑皮紙糊住了口鼻,氣為之窒,眼前金星亂冒……
真的要死了嗎?他沒有對不起君青哥,可以去見他,從此在天上團聚了……
突然,小不點不知從哪兒瘋了似的沖上,狂吠著,狠狠一口,咬得那正在貼桑皮紙的侍衛直跳起來。他又不敢叫,怕驚動了人,便一腳踢去?墒切〔稽c十分靈活,東躥西跳,見人就咬,眾人竟抓它不住。
凄慘尖厲的狗吠聲在皇宮上空回蕩。
慶貴妃怒道:“一群蠢材,別管那條狗,先悶死方雨南再說!
眾人回過神,幾個人去抓狗,其他人繼續去糊紙,只要糊到七層,誰也難逃一死。
便在此時,凝碧湖的另一端急奔來幾人,叫道:“什麼人在此喧嘩?”
慶貴妃一瞧領頭之人竟是羅文琪,臉色大變,忙道:“快糊快糊!”
慕容翼飛為了方雨南幾次讓她蒙羞,心中恨極了這小侍衛,她生在將軍府,向來驕縱已慣,殘忍暴戾,立意要先殺了方雨南。就算慕容翼飛大發雷霆,仗著太後和父親崔實,料來也不敢對她怎樣。過些日子,皇帝又有了新寵,將方雨南忘到腦後,再去曲意討好,不怕挽不回帝心。
羅文琪沖到近前,卻見小不點狂奔亂咬,地上的人正在掙扎,頓時大驚失色,飛身而起,雙腿如風疾掃,一瞬間,圍住方雨南的太監侍衛無不被踢中,紛紛跌開。
慶貴妃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心下一急,喝道:“羅文琪,你敢抗命不成?”
羅文琪顧不上回答,搶上前一把扯下了方雨南臉上的桑皮紙。
一股新鮮的空氣沖進肺里,方雨南立時大咳,臉色已灰白如死。
羅文琪抱住方雨南,咬牙道:“請問貴妃娘娘,方雨南所犯何罪,娘娘竟要悶死他?”
慶貴妃知道羅文琪精細過人,不易瞞哄,只一口咬定:“方雨南勾結刺客,意圖不軌,我是奉太後懿旨,你趕快退開,不然,你與他同罪!”
羅文琪怒極反笑,“誰不知道方雨南力救皇上,這救駕之功,到娘娘口中怎麼竟成了視同謀反?他是御書房的侍衛,要處死也該由皇上下旨,太後掌管後宮,又幾時干政,管上朝廷之事了?”
慶貴妃惱羞成怒,“你的意思是我假傳懿旨了?好大的膽子,你幫著方雨南,也罪同謀逆,給我拿下!”
羅文琪知道慶貴妃已一意要置方雨南於死地,對方人多勢眾,不能硬拼,只有先逃走再說。
他俯身抱起方雨南,叫道:“快來幫忙!
陪他巡視的三個侍衛一起沖上,雙方立時混戰在一起。
羅文琪才跑了幾步,就被侍衛團團包圍,他武功不錯,左沖右突,又勢同拼命,眾人忌他是慕容翼飛的心腹,不敢當真下狠手,一時居然攔不住。
他瞅準了機會,一個移形滑步,自人叢中閃出,只要沖出御花園,到了前宮,那里的侍衛都是他的手下,就再也不怕慶貴妃的人了。
才奔出一丈來遠,忽覺身後勁風作響,一股巨力呼嘯而至,力道剛猛已極,情急無奈,抱著方雨南著地一滾,剛一抬頭,寒光一閃,躲避不及,左肩一痛,手臂立時酸軟無力。
“呼”的一下,一雙手奪過了方雨南向後一甩,侍衛們急上前接住,按在地上。
羅文琪心知中了暗器,不顧傷痛,翻身想撲過去再救,早被幾個侍衛抓住,強行押在一邊。
萬壽一見偷襲得手,微微冷笑,不再逗留,轉身隱入黑暗之中。
羅文琪眼見那三個侍衛寡不敵眾,同時被抓,急得大叫:“你們誰敢動方雨南一根毫毛,皇上一定誅他的滿門!”
眾人一聽,動作立時便遲疑了。宮中最大的就是皇帝,要是真的追究下來,慶貴妃或許動不了,那天子之怒還不全發在他們這些小人物頭上?
慶貴妃心下著惱,“堵住羅文琪的口,免得他胡言亂語!
羅文琪空有一身武功,中了暗算,血流如注,卻掙扎不脫,嚴嚴地被堵住了口。
方雨南喘過一口氣,心知不免,低聲道:“羅大哥,別管我了,我只求你把我葬在邵君青的墳邊,讓我們在地下也有個伴;噬暇汀
一語未完,一層潮濕的桑皮紙便蒙住了臉。
羅文琪心如刀絞,方雨南命在旦夕,偏偏自己無法營救,眼看一層層紙飛速糊上,人漸漸不再掙扎,一顆心直似沈入了冰水,渾身寒徹骨髓。
不,方雨南,你不能死……
羅文琪無聲地狂呼,拼死猛掙,四五個人都按他不住。
鮮紅的血灑落下來,染紅了地面。
適才的混亂之中,小不點被狠狠踢了一腳,躺在地上動轉不得,一聲聲凄厲長吠,猶似受了傷的野獸,只聽得眾人毛骨悚然。
黑暗的夜空中,突然傳來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呼喝:“皇上駕到……”
恍如晴天霹靂,人人驚得目瞪口呆。
福全狂奔而來,撞開一眾太監侍衛,撲上去猛力一撕方雨南臉上的桑皮紙,伸手一探鼻端,竟無一絲氣息,頓時大駭。
慶貴妃見勢不妙,正欲溜走,一轉身,卻見四周無數侍衛悄無聲息圍上來,困了個水泄不通。
“南兒……”撕心裂肺的長呼聲驟然在夜空中響起。
火光映射出慕容翼飛近乎瘋狂的的身影,一下子已撲到方雨南身前,抱起他軟綿綿的身子,“不可以,你不可以死,你醒醒……我們才剛剛開始,你怎麼可以就這樣丟下我?不可以,不可以……”一聲聲的凄厲的叫喊漸漸變為嗚咽,仿佛垂死的野獸的掙扎。
羅文琪踉蹌著撲來,不顧傷勢,用力一上一下按壓方雨南的胸口,同時拼命輸送真氣。
慕容翼飛腦中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也聽不到,只覺心仿佛被生生切開,暴露在冰冷的空氣中……
“為什麼是這樣?為什麼是這樣?難道我喜歡你就是殺你,不是的,不是的,如果這是上天對我的懲罰,不應該落在你身上……你睜眼,你睜眼看看我,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離開我……不管上天要什麼代價,只要你可以活過來,我都愿意……愿意……”
他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活了二十八年,第一次如此絕望,第一次覺得,只有死亡才能結束這巨大的痛苦……
如果小人兒就此離開,這個世界再也沒有什麼可值得留戀了……
羅文琪按了十幾下,忽覺方雨南的心口微微有點彈動,這一下宛如死中求活,心中狂喜,“皇上,快給方雨南渡氣!”
慕容翼飛只是呆呆地摟著方雨南,一動也不動。
急得羅文琪怒吼:“皇上,聽到沒有?渡氣。!”
慕容翼飛被吼得打了個冷戰,這才清醒過來,忙捏開方雨南的口,深吸一口氣,渡將過去。
連渡幾口,羅文琪又加緊輸運真氣,方雨南忽然口唇微微一動,一縷如游絲般的氣息吐出。
那一絲絲氣息顫顫巍巍,若斷若續,猶如風雨中的一線蛛絲,隨時會被風暴吹斷。
所有人的心臟都隨著這一絲氣息亂跳,如果萬一不幸那氣息突然斷絕,只怕宮中立刻就會掀起血雨腥風。
因為慕容翼飛的殺氣已被喚醒,騰騰撲上天空,血紅的眼睛直如狂暴的雄獅,隨時欲噬人。
剎時間,噴著怒焰的眼神籠罩住了慶貴妃,嚇得她“啊呀”驚叫一聲,跌坐在地上,渾身如篩糠一樣亂抖。
看見方雨南艱難地呼吸著,時頓時續,幾次都險些停斷,羅文琪再也忍耐不住,失聲而哭:“雨南,不要放棄,求你了……”
慕容翼飛心如油煎,焦灼得幾欲爆烈,如果救不了南兒,他一定會讓所有害了南兒的人陪葬!
突然,一點靈光閃過腦海。
“福全,快去慈安宮,向太後要鶴齡丸!快!”
立刻福全便如猴子一樣連躥帶蹦飛奔而去。
慕容翼飛和羅文琪四只手抱持著方雨南無力的身子,那微弱的呼吸幾近感覺不到,每一刻都那麼漫長,異常難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