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頭看著剛接過的詔書,聽徐直轉述的口諭,詔書上寫著要她即刻回西玄,口諭是二皇子的,重傷三皇子一案已終結,徐逵確實無辜,要她務必返西玄。
她可以回去了?
她回頭看看烏桐生,烏桐生也正在回看她。她乍喜,上前朝他道:“大公子,咱們可以回去了,不再是無根浮萍了!彼齼刃目裣舶!
烏桐生目光改落在徐直與徐回身上,兩人皆是神色漠然,相較之下,他眼前這個喜悅到快飛起來的女子,實在不像是徐家人。
“二小姐,詔書可借我一看?”
“自然!”
烏桐生接過細細讀了兩次,又看了徐逵一眼,暗示道:
“二小姐,你可忘了什么?”
被喜悅沖昏頭的徐逵,聞言一呆,慢慢回頭看向自家姐妹,召個小徐逵回去何須用到兩位徐家人?必有它因。她欣道:“大公子,我與自家姐妹一敘,夜晚聊些……聊些姐妹情,你先回房休息吧!
“我明白了,我回房,二小姐有事大叫一聲即可!闭Z畢,他多看徐回手里那把險刀兩眼,才轉身出去。
徐逵苦笑,打開窗戶,捲起寬袖,從桌上拎了壺酒坐在門口。
徐回與她向來無法共處在同一密閉空間,她記得小時候她與徐回在房里,徐回吐得她滿身都是,徐回身邊的奇人連忙帶徐回走,臨走時還不敢直視她。
她的命格也沒差到這種地步,但徐回確實不是作戲,所以,從此以后她盡量不跟徐回共處一室——不然,至少要四面通風。
她笑道:“我開著門,要是冷了,我去替你們取披風。我今晚剛吃了磅蟹,渾身癢得要命,我得吹吹風才行!
徐回跟著出來,看看天上圓月,道:“我瞧大魏的月亮,跟西玄無不同!彼е年幍,坐上廊欄上,其瀟灑的程度直逼烏桐生。
徐逵沒有她的那份瀟灑,要不,她也不會坐在門前泥地上了!笆俏姨珰g喜以致忽略了,你倆都是西玄重要人才,怎會為了一個徐逵,一塊前來呢?”
“本該由我來!毙旎卮鸬。“但徐直臨時請命,二皇子見來的人多些,你回去的機會大些!
徐逵失笑,“我回不回去,有這么重要嗎?既然連徐直都來了,我回去……也是死路一條吧!
徐回冷笑:“若是要你死,那二皇子也不會私下密令,你要不返,就強押你回去。他道我是狼心狗肺不懂人性的畜牲,連自家親姐妹都能強押回去嗎?”
徐逵聞言,心里驚異。要強押她?二皇子要利用她什么?
屋內的徐直淡聲道:
“我來,就是來告訴你。徐逵,你不要回去了!币娦戾用腿换仡^,她平靜道:“回去不過成為禁奴,你要么?”
“禁……奴?”徐逵錯愕,連徐回都挑起眉,往屋里人看去。
“二皇子的!毙熘钡溃骸叭ツ昴惚淮笪禾訋ё吆螅ミ^你宅子幾次,我本道他在動歪念,想嫁禍徐家,但,正逢我在研究西玄開國史,意外教我發現一件古怪的事!
徐逵面皮一抽,徐直一直是她望塵莫及的對象,往往轉眼間她還沒悟透,徐直就已經研究下一個目標。
徐直又道:“承圣上恩德,允我在宮里四處行走,幾個月前我曾看過一副古畫,那畫中人物有點眼熟,三分像我,七分像你。”
“唔,宮里留下徐家人的畫像不意外!
“是不意外,但她手里拿了一把刀!
徐逵看看自己的長刀,再看看徐回抱在懷里的陰刀。最后只能很老套地答道:“真巧啊!
徐直淡聲說道:“這世上只有連串的因果,哪來的巧合。那把刀形少見,我尋了古書許久,這才查出那是大魏傳說的金刀!
徐逵目瞪口呆。“金刀?這我聽過,李容治曾道大魏開國前的神話里,有許是同一人,畫像不是作假的話,也許我們是神人之后!
徐逵持續目瞪口呆。“那個……你說得未免太……理所當然了些。”
“大膽猜測,小心求證,正是我輩中人該有的觀念。既然畫中人像徐家人,那么其他三國里的三姓就是作假,也有可能當初有人將持著金刀的那人信物分散四國,大魏這才有金刀!
“那人……真是神將?”
徐直看向她,難得出現人的神色!吧駥ⅲ磕阒赖牟簧,可有依據?”
“唔,這都是李容治告訴我!
“李容治……我研究過大魏秘史,他母妃遭其他妃子陷害,他師傅為他自刎而死,他能成為太子,這其中必備感艱辛!
“徐直你連大魏秘史都研究啊……”徐逵咕噥著,慢慢喝著酒。
真是愈喝愈醉,但愈醉愈不容易胡思亂想;屎?他中要一人,那就是只要她?就算是被萬箭穿心她也不信。她聽見徐直要她引見,將神話問過究竟,她搖頭道:
“近日不方便!
“不方便?為何?”
“……他近日有些昏頭昏腦的!
徐回冷聲插嘴:“管他什么昏頭昏腦,管什么神將的,徐直你老岔開話題。徐逵真回不去西玄了?”
徐直沉默一會兒,答道:“最好是別回去了。即便要回去,也是要隱姓埋名找個鄉間過一生,西玄皇室權力極大,徐家就算有功在身,也萬萬不能為了一個徐逵弒王!
徐回攥緊刀!熬蜑榱艘粡埉?二皇子失心瘋也由得他鬧?”
徐逵苦笑。她不知她倒愣成這樣,還要當人替身,她是不是可以認定,她快要以悲苦一生為終身職了?
“徐逵想留在大魏,最好也改名,今日咱們可以托個借口讓你流浪在此,它日難保不會有其他人來押你!
“……我何德何能啊,二皇子也真是沒眼光!毙戾有赖溃骸把巯挛沂请x不開,等到李容治登基后才能走,等他登基……對了,徐回,恭喜你得將軍之名了。如果去年沒發生這事,興許這官職就由我承著呢!
徐回冷冷看著她,答道:“我瞧你一點歡喜之情也沒有。你當我不知情么?你想跟我拍這官職,不過是想讓我活過二十五吧!
“你既是能人,又何必局限在這官上?還不如讓我來吧。就讓我滿足一下,讓我燦爛幾年也好!彼龥]用些,活到二十五就罷了,但徐回,徐直不同,既然都是極為出色的人。為何沒有人想過延長她們的壽命為西玄效忠?
徐直慢慢走到她身邊,坐在地上。
徐回見狀,也跳下廊欄,勉強自己忍受徐逵周身的氣息,坐在她的另一邊。
徐逵受寵若驚,道:“怎么了?”
“……那天,不是我不救你!毙熘钡暤:“不是徐回不救你。如果我們出聲了,他就會永遠掐著你來控制徐家。父親老了,既然他連女兒都能拋棄,那也就是該安享天年的時候了,你被李容治救走后,我就讓他老人家好好地跟姨媳相處最后幾年,不再理朝廷之事!
徐逵聞言,心驚肉跳。這分明是逼父親離開權力中心,徐直跟徐回是有這本事,但,但……
徐回在另一惻清冷道:
“徐逵,你老是喜歡被一些糊里糊涂的感情所困擾。他放棄自己的女兒,不敢違搞皇室,拉攏二皇子,又不敢真與太子作對,這株老墻頭草遲早會害死徐家一門,不如讓他及早歸老吧,何況,西玄看重的是母親一派,與他根本無關。”
“……”徐逵動了動嘴,終究沒有說出“你說的老墻頭草是自己的新生父親。”就因為她跟普通人一樣重感情,所以,在徐家,她始終是局外人。
“我沒料得你會為秦大永服毒,寧死也要把解藥送出,你這人,別人待你一分好,你就要回報十分,這是怎么了?你生來專欠人的嗎?”
惡毒啊惡毒,她已千瘡百孔,所以這話完全傷不了她,徐逵眼觀鼻、鼻觀心。
“大魏李谷治要給你好處,你豈不是替他賣命到死?你這奴才命,該改改才是!毙旎氐。
徐逵手一抖,水灑出了幾滴出來。
徐回看她一眼,道:“李容治做了什么?”
“也沒有……他留我在身邊,不過……是為了我一世平順,能夠讓他順利登基……”她實在沒有人可以傾吐,遂低聲道:“他允給我個位子……那位子有點難坐,不是太難坐了。”
“是當皇后么?”徐回面無表情道。
徐逵傻眼,脫口:“你怎么知道?”迅速回頭看徐直,想問她是否也知情,哪知徐直已經閉目睡著。
“他要徐直睡著,徐直想睜眼都不行。”
“誰?”徐逵驚問。徐直確實會干出這種隨時閉目養神的事,她就好幾次見過徐直隨處可睡,卻沒被人發現過。但,徐回此言分明是迷昏自己的姐妹。
“你不記得了嗎?當年你一進花園,他就吐了,后來,是他要我轉告你,你名下那門客是以你為跳板的。”
徐逵怎會忘?那是她難堪的一段記憶:“我記得,他叫當歸?”
“當歸?”徐回面色剎那古怪!爱敋w就當歸吧。此次我來,他要我轉告,如果你真想成為大魏皇后,他將在你二十五歲時為所用。若是你不肯,他就與你無緣無分,跟在我身邊了!
一陣寒風拂面,讓她雞皮全立起來,徐逵索性一股腦兒喝光她的酒。反正今晚她受盡刺激,接下來就算徐回一揭人皮面具說“我是你父親”,她也不會感到意外了。思及此,她哈哈一笑,又怕驚動徐直,便欣道:
“徐回,你是在跟我說笑么?一個見我都會吐的人……”
“嗯,他見你,確實會不適。你照實答我,你喜歡李容治么?真要成大魏皇后?”
徐逵掏出袋里的同心結,輕輕撫著,沒有說話。
徐回素知她反覆思量的個性,遂也耐心等著,只是,最后她耐不住,終于拿著陰刀坐回廊欄上。
直到半個時辰后,徐逵才柔聲說道:
“我心里一直想要一個人陪著,能夠明白我,不嫌我的人陪著。我急著尋覓,就怕錯過,但,我從來未考慮過烏大公子曾跟他一般,對我露出嫌惡的眼神,雖然這眼神我捱過,心里早是傷痕滿處,但,終究是劃了一刀在上頭,西玄每個人都在上頭砍上一刀,唯有一人不同。也許是李容治作戰作得太好,自我識得他開始,他從未流露出任何‘是那無能的徐逵'的眼神!
“……就這樣?”徐回往拱門方向望去。她目力不若徐逵好,卻也瞧見地上那隱約持柏的高大身影。
徐逵笑道:“就這樣。沒法干,有只小蟲鉆進心里,找了個好地方窩著就不肯走了,我對他心存好感,之后他衣不解帶地照顧我……唉,我非常非常喜歡他!彼龂@息。
“那……”
“哈哈,你看我像是能母儀天下的人嗎?”
徐回難得一愣,答道:“誰能母儀天下?我瞧大魏跟西玄皇后都很差,要不,怎允許皇宮添亂,皇室子孫爭位,拉抬外戚?連齊家都做不到,還想母儀天下?”
徐逵聞言,面露異色!拔业故菦]想過這層……”她自言自語。
“那你是要成為皇后了?若成皇后,就不必回西玄,不用變成二皇子的禁奴,眼下我瞧他跟徐直一般,入了魔沒有好幾年是擺脫不了的!
徐逵又沉默了。
徐回看著天上圓亮,極具耐心。過了許久聽得徐逵道:
“唉……我很喜歡李容治,為了他,我想,這輩子我要丟西玄人的臉了,將來在墓碑上恐怕得寫‘出生得清清白白,死也清清白白’不肖子孫徐逵了。是的,我想歡歡喜喜地過完這輩子,當大魏皇后太……我再想想吧……徐逵長嘆。
徐回應了一聲,起身回屋,倒了一杯水,再回來遞給她。
“口渴了么?”
徐逵不疑有它,笑著接過!岸伎焯炝亮耍阋怖哿税,我清間房給你跟徐直睡。”她一口喝盡,水味有點怪,但她想是放久之故。
她要起身,驀然發現合身無力,整個人撲倒在地上:她內心大驚,勉強抬頭看向徐回:
“你……”
烏桐生立時自門后轉了出來,他本要耍動銀槍,但徐逵離徐回過于接近,他不敢妄動,他目光凌厲,道:“三小姐意欲為何?”
徐回左手攥刀指著烏桐生,卻看也不看他一眼,面無表情對著徐逵道:
“是束……是當歸給的。他說,你要不愿母儀天下,這些藥丸能令你合身而退。你行事老是猶猶豫豫,對于喜歡的人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瞧,你連我倒的水有怪味都不設防,它日你成為皇后,李容治要廢后另立他人,他不必處心積慮就能害死你,甚至哪個與你親近的宮女要害你,你也會死,李容治若真喜歡你,豈會不知你行事作風?所以,我代你作主,讓你吃了這藥,一了百了,你千萬別跟徐直說這藥是誰制的,她回頭會軟禁當歸,直到查出這顆藥丸到底含有哪些成分才會罷手。”
“殿下駕到!”
四方館里的人炸一開了。“大魏殿下來靈堂做什么?”
徐逵下意識屏住呼息……不用屏息也像個死人了:
徐回喂給她提一顆假死藥,說是假死,不如說是,方便徐回走在陰間路上時,不讓陰兵察覺他們是活人的藥物。
服了,全身體溫遂降,心跳漸緩到幾乎停止,但意識很清晰。
少數人服用后,會產生身體無法動彈的現象——例如她。
徐直起床后,沉思片刻,只道:“這也好。回西玄,就說你急病而去,自此百了,再無徐逵此人。”
那也得稍稍問一下她的意見吧,徐逵孬過,被利用過,被罵過,被恥笑過,但,從未有過這么被迫躺著動彈不得的窘狀。
“殿下……于禮不合。∮腥撕暗。
此處是大魏的四方館,專供各國使節與商旅居住的地方。徐直,徐回正是暫居此處。徐回讓她吃了藥,她病懨懨一天后就‘斷氣’,她……餓了!
“徐學士,你來得真是湊巧啊。李容治啞道。
徐逵閉目,聽著他與徐直交談。
徐直答道:
“我本奉旨召她回國,不料她急病而逝,徐逵一生平順,臨死前有親人在旁送終,去時也沒有疼痛,也算老天給她最后的福氣!
“……這就是她的平順么?”他停半晌,才又道:“徐逵最后一面,本王還能看得到嗎?”
“棺木尚未封上,殿下想見自是見得!
徐逵意識清明,卻有點想笑的沖動。正因閉眼,才聽得出人們對談所包含的感情啊,怎么以前她都沒閉眼聽過李容治說話呢?
他語氣聽似激動沙啞,但實則噙著淡淡平靜以及些許惱怒,一點也沒有悲傷之感,哈哈,哈哈……她心里狂笑著。
縱然他喜歡她,怕也是只有一點點吧。
她沒有想過他死不死的問題,但,若然有這么一天,她想,她時時想到他心里定會悲哀凄涼,只盼時光能倒流,只盼自己能分些壽命給他。
是啊,是啊,這就是他跟她之間的差別。徐回說沒錯,他親眼見她為頭兒付出性命,親眼見她在麗河為他寧愿等死,像他那般精明的人,怎會看不穿她一頭栽下去的性子?怎會不知道她一個不小心,就會被那樣復雜的宮廷給害死?
明明徐回的藥,只能讓她肌膚上的體溫降低,怎么她覺得五臟六腑跟著寒涼起來?
她離開……是不是比較好?就這么假死,隱姓埋名,另尋他處生活。覓一處西玄與大魏的交接處……
她沒仔細聽他與徐直在說什么,只覺溫暖的手指摸上她的臉頰。
其實,她很依戀他的溫暖。男人志在朝堂,女人如衣服,她不意外,只是,只是……她總是希望無窮,心死了一次又一次,還在那不如悔改。
“殿下,封棺時辰到了。”徐直說道。
棺木旁的李容治動也不動,指腹來回撫著棺內她冰涼的青絲。她都有些不懂了,既然他沒有任何悲哀的意思,來馮吊兩眼就好,怎么還不走?
忽然間,她覺得臉頰有熱氣,心里正古怪著,兩片唇辨被吻上了。
徐逵呆住。
“殿下!”
他直起身,正要開口,忽地點點鮮血從他嘴里噴薄而出。
徐逵心里大驚,只覺滿面被噴上腥水,是……血?
“殿下!殿下!”靈堂上人心慌慌,足音雜亂。
她聽見他呼息不穩,接著,他厲聲大喝:
“從今天開始,西玄徐逵就是本王李容治的正妃。今日太子妃,明日就是大魏皇后,誰有這本事自本王眼下帶走太子妃,敢帶她的尸身離開大魏土地?”
徐逵心里長聲嘆息。她畢竟有了經驗,這血……
是假的啊。
一雞啼,她四肢微地回溫,開始能動彈了。
“拜托了……”她氣若游絲道。
有人上前移開沒有封緊的棺蓋。
她微微一笑:“多謝大公子。”她坐起,伸了個懶腰,看見徐回坐在一角閉目養神!岸祭哿税。四方館外有禁衛軍?”
烏桐生點頭,一把扶她跨出棺木。
她低頭看看自己一身華麗的壽衣,哈哈一笑,再抬眼看著烏桐生時,柔聲道:
“大公子要回西玄,可趁此機會跟徐直走。我去托她,她馮徐家之力,定能讓你撤去奴籍,你就可大展心志,為西玄效忠!
烏桐生淡聲道:
“當日我成乞丐時,無人望我一眼,唯有二小姐尚惦著烏桐生。既是如此,我烏何要為西玄賣命呢?”
“即使不賣命,在自己家鄉,總好過流浪異邦啊!
“家鄉么?”他嘴角極難得地一掀,“家鄉中除了二小姐外,誰伸出手過?若然能尋得其它溫暖之地,自當家鄉就是!
徐逵聞言,心里一跳。明明他在說著自身的寫照,她卻隱約覺得他在針對她的處境。
他與她的處境,曾有重疊過,她苦苦追念自己的家鄉,以為自己斷了根,就是天塌地搖,再也不是徐逵了,他卻可一手放掉那個背棄自己的家鄉……她不如啊。
她彎眼一笑,道:
“既然大公子已有盤算,徐逵就不勸慰了。”她走到靈堂前,看見西玄賞賜的一尺鳳凰袍正收妥在堂上,是徐直打算騙李容治她放葬時一塊要放入的。
她珍惜地撫措后,跪拜三禮,起身看見徐直正走進偏廳,她身后端著早飯的俾女一見她死而復活,個個驚恐尖叫跑了。
徐直看著她,淡聲道:“就算大魏禁衛軍圍著這里,我也可以另想法子帶棺木走,你大可不必復活!
徐逵坦率一笑:
“如果他來靈堂哭一哭就走,那也就算了,但他動用宮里軍隊,定會分神在我這里,此刻正是他要緊時,我怎好意思添亂。一尺鳳凰袍你帶走吧,徐逵無德無能,白收了賞賜后,日夜惶惶,總覺自身未對西玄有所貢獻,將來也不會有了。請你轉告殿下,從秦大永死后,我時時不安,當日如果再多點心神留意秦大永,就不會導致三皇子重傷憾事,徐逵無顏回西玄,甘愿自我放逐,永不返西玄以責其罪。”
徐直不多作解釋,平靜道:
“好,你自己保重。”她越過徐逵的肩,看向白幔后的徐回。
徐回撇開頭,面色冷冷,眼眸垂下。
徐逵笑道:“我時時大魏不死,哀圖大師說得極準,我一世平順,也不必太講保重兩字!闭Z畢,她看看地上碎盤跟砸亂的小菜,嘆息:“真是糟蹋了!
心里想透一些事,就餓得慌,徐逵步出靈堂廳門,往廚房走去。正好早起的使節跟商旅一見到她,個個嚇得轉身就跑。
“詐尸啦!”
“西玄的徐家人詐尸啦!”
“徐逵復活啦!”
“……”她摸摸已經回溫的臉頰,想起徐回替她上的白臉妝,一白遮三丑……她也懶得洗掉。她一路走著,四方館里雞飛狗跳!人皆逃亡,讓她走不下去,但廚房還沒到!
“出了什么事?開門!開門!要是趁機運走棺木,就全把你們抓起來!那扇館門不停地震動著。
徐逵看看空無一人的院子,只好自己上前去拉門栓。正在拉的時候,聽見外頭快馬停住,臨秀問道:
“怎么了?”
“大人,里頭在鬧事,好像有人在奔走。”
“奔走?莫不是在運棺吧?臨秀面色嚴厲,“還不快撞門……低調點撞門,別太驚動旁戶人家!”明明殿下此刻低調,卻遭了軍隊圍住四方館。
他聽聞此事,不必等老你詢問,直奔太子府,卻聽殿下淡淡說道:“徐家人來接徐逵的棺木。”
他聽得面色大變。才幾天,徐逵就死了?他不及見個詳細,就被殿下派來此處守著,不得令棺木運出。
“撞!”
徐逵連忙開門,叫道:“莫撞莫撞,這門我賠不起。”
眾皆傻眼。
臨秀嘴巴還停在那個“撞”字,看見她臉白白地走出來,指著她“你……你……詐……詐……”
徐逵略略一掃眼前禁衛軍,還真是滿山滿谷,讓她插翅也難飛。李容治此舉又是何苦呢?她微微一笑:
“是,我詐尸了。”
“你回來了。”長身玉立,猶如春陽的男子彎眼笑道,不見他有絲毫驚恐的神情,仿佛她剛自海產樓吃了一面歸來的平常。
“哎,我回來了。”她笑!罢媸遣缓靡馑,教你太子府里的人受驚了!
“不礙事的!彼锨拜p輕摟住她的身子!澳慊貋砭秃,回來就好!
絲織衣衫輕蹭著她的頰面,產生溫溫涼涼的觸感。她猶豫一下,回報似的抱住他。
“殿下……承你鐘愛,徐逵對皇后之位……”
“這話暫且不擔。”他打斷她的話,在她耳邊低聲笑道:“二姑娘可慢慢思量,你想想,若你為國母,我有行差踏錯時,你也可以扶我一把,讓當上如你如秦大永之事不再重演,讓大魏,西玄皇子不至落得我這般!
她笑道:“殿下見找小倌就知道,我沒什么志氣,只要自己男人過得去就好,也不必在千萬人之上,他只要全心合意在我身上,我掙活兒養他都成!
抱著她的男子沉默半天,才柔聲笑道:
“我卻非成為千萬人之上的金龍不可,二姑娘可要早日改正想法才好!闭Z畢,他退后一步,與她交視。
她往日千般猶豫,召集盡成寧靜眉目,不展一溫度,琥珀色的瞳仁反映著他的身影,卻汪清淺淺昭示著未來路上沒有他的位子。
他心里有一絲異常亂調。他深深直視著她,最后俯下頭,吻上她的檀口。
她嘴角微翹,并未拒絕。男女間情事他不想沉淪滅已,但也知道,歷過,自能分辨對方付出的情意。那日在西玄小倌館里她對黃公子輕輕一吻,是將心里的黃公子小心翼翼捧在掌心里百般憐惜;前幾日在大魏小倌館里,她對李容治是熱情如火的吻著,今天……她依舊熱情如火,卻少了些什么。
思及此,他又吻吻她的眉心,將她輕摟在懷,尋思片刻,嘴里笑道:
“二姑娘,眼下是關鍵時刻,要是再發生像四方館那般事,我會一世遺憾的,你搬來我太子府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