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止徐達而已。
天下生四國,西玄與大魏、北瑭、南臨土地相連,民風慓悍,以展現自我才能為傲。達官貴族的子孫若有才者,自稱前喜加個西玄兩字,久而久之,成為西玄一種引以為傲的慣例。
例如,西玄徐直。例如,西玄徐回。
非才能出眾者,是萬萬不能加西玄兩字。
例如,徐達。
徐達出生名門世家,七代的祖先個個轟轟烈烈,不是成為西玄殫精竭力死而后已的朝中棟梁,就是拋頭顱灑熱血的邊疆猛將。
某位皇帝爺曾偶然提及──
徐家女子入后宮僅為朕一人得之,乃西玄之憾也。
從此徐家女子不封妃,不分男女,不出意外,生死性命盡獻西玄。
直到徐達。
那年她五歲,正逢西玄各地算命看相的神師齊聚京師。西玄對神師很看重,篤信人一生該有的燦爛輝煌,早在生命誕生的那一刻起,已記錄在骨髓靈魂里。
徐長楓與其它西玄人一般,趁著長女徐直生日那天,廣邀神師前來為徐家新一代算命。
每個受邀的神師在算出長女徐直的命盤后,取過筆墨,洋洋灑灑寫滿一束白紙。徐長楓一一掃過,看了長女徐直一眼,微微一笑。
“想必大小姐未來前程不可限量吧!辟e客中有人笑道。
“能為西玄盡忠,是直兒的福氣!
接著,諸位神師算過幼女徐回的命盤后,徐長楓接過那仍是密密麻麻的紙,眼里閃過驚訝,看向小徐回。
“這三小姐的未來……”
“哈哈,不可說不可說!彪m是這么說,但徐長楓眼角眉梢都是滿意的笑。
當他接過寫著次女徐達的那張紙時,微覺奇怪,神師這回寫得倒是很快……
輕薄的紙上,只有兩行話。
還是硬拆開來,才湊得好看的兩行話。
當下,他面色一變,連連看了在場九位神師的測算,皆是大同小異。他下意識地瞥了眼五歲的徐達。
徐達心一跳,也跟著下意識回避父親凌厲的目光,很想退到徐直跟徐回的后頭,不惹人注目就好。
賓客間有人知道不對勁了,出面緩頰道:
“西玄神師向來不說謊,但眼下都不算頂尖的。徐大人,要論西玄的尖兒神師,那非袁圖大師莫屬了,聽說,現在他也是在京師的,不如……”
說曹操,曹操還真在門外等著。徐長楓早就送帖子給這位白發神師過府一聚,見他姍姍來遲,不怒反喜,當年還是這位袁圖大師將他的一生料得奇準,連三個女兒不多不少都說得精確。
“我事先已將三位小姐的命都算過,現在是專程來看三位小姐長相如何!边@位大師笑道,走到長女徐直面前,語露贊賞道:“大小姐有當世男子的長才,其性果決,若走文路,將來必得皇上重用!
“正是。小女素不喜武,兩個妹妹還在背詩的時候,她就已經懂得寫文章了!毙扉L楓又聽大師細數長女之才,未來前程是光明燦爛留名青史等等諸如此。
袁圖大師又轉向幼女徐回。
他上上下下看了好幾遍,嘆道:“陰間將軍,非此女莫屬。”
此話一出,眾皆嘩然。
徐長楓掩不住喜色。先前諸位神師所寫都很含蓄,唯獨袁圖一口揭破,讓他大有面子。西玄上一任陰間將軍是在五十年前,年僅二十五便逝,這雖然是陰間將軍的宿命,但,能在徐家出一名陰間女將軍絕對是徐家再添一筆的無上榮耀。
徐長楓贊許地看了眼幼女徐回,轉向徐達!斑_兒,過來!
徐達心里百般不情愿,也只能硬著頭皮上前。
“袁圖大師,這是次女徐達……”
袁圖在看向徐達時,面露古怪。
徐長楓淡淡掃過徐達,道:“大師直說無妨!
“大人……何不私下說?”
徐長楓當下臉色微變,見到賓客個個好奇不已,又強自笑道:
“無妨無妨,大師盡管說吧!
“只有四個字!
“四個字?”徐長楓詫道。比兩行話更短?
“二小姐一生,平順、溫良!
※
春風正甚,吹起淺淺沙土。
錦衣青年以寬袖遮風,撩過紅幔,走進紅色的雅棚笑道:
“容治兄,可否借小弟搭個位看角抵,我那兒正迎風,弄得一鼻子灰呢!
被叫李容治的青年,雍容爾雅,含笑道:
“西玄童謠笑稱春天的風像鬧脾氣的孩兒,果然不假。臨秀,還不快替北瑭王爺搬張椅子!
這間棚子是大魏質子李容治所有,來訪的是北瑭質子溫于意。
天下雖然主分四大國,但也有邊旁小國夾縫中求生存。自百年前四國主張以交換質子換來和平后,如今的西玄京師有著來自各國的質子,其它小國的質子自然不如四國質子來得備受禮遇,而大魏與北瑭正是四大國中的兩個。
西玄皇族、百姓極喜角抵,時常一場賽事造成京師萬人空巷,今日角抵賽將為連日的比賽劃下終點,內圍的棚子都被皇族占去,外圍才是一票難求的百姓區。侍從臨秀連忙搬來椅子,放上錦墊,送上新茶,不敢怠慢。
溫于意笑著撩袍坐下,懶洋洋道:
“上個月容治兄府里遭賊啊,聽說這賊廝誤殺你府里侍從,最后眼見逃不了,就咬舌自盡了,是不?”
“什么事都避不開你的眼!崩钊葜斡H切地微笑,轉頭對著臨秀道:“風停了,把幔子打開吧!
擋風的紅幔被拉開,由這角度望出去,正是觀看角抵的最佳視野。
“兩個大男人光著身擠來推去的,有什么好看的?”溫于意嘴里說著,但仍是興致勃勃地看著,同時下了句評語:“若是西玄女子光著身玩角抵,那大有看頭。本王必會次次欣賞,絕不放過!
李容治只是微微一笑。場中rou體相互角力,忽而壯漢抓住對方肉搏下的漏洞,借力托起那龐大身軀拋了出去,大喝:“下去!”
一時之間,只見場中黃沙滾滾,振奮鼓聲立起,百姓激動鼎沸了。
李容治雖然很捧場地觀看,但這樣的暴力與他本性相違背,沒多久就見他心不在焉,有時還不忍地撇過眼去。
棚子里的仆役彼此對望一眼,暗暗感慨自家主子果然是面善心軟的好人。
北瑭溫于意嘲諷一笑,東張西望一番。場子旁有個配著長刀的眼熟人影。他美目一亮,笑道:“容治兄,你瞧,那是誰?”
李容治順著看去。那身影太眼熟,這兩年時有交錯,交情也甚好,見她就令人感到愉快。他噙笑道:“原來是徐二姑娘!
“是啊,真難得見徐達出現在角抵賽上。這般遠的距離,你猜我是怎么認出來的?西玄姑娘喜穿曲裾深衣,雖是半分不肯露,但那腰身顯得極美,她衣襬上沒有任何鳳凰繡紋,這正是本王認出她的關鍵!睖赜谝庹孕蕾p美人的角度在看徐達。明明那腰身、那在深衣裙襬下行走都如此美麗,怎么沒個男人察覺呢?
溫于意再道:“人人都道本王府里的美人們是西玄數一數二的美人,可照本王眼光來看,美人雖是美人,穿上西玄衣裳美極,脫光后總失幾分顏色,倒是徐達,依本王閱過多女的經驗,脫下這騙人的衣裳后,必是窈窕嬌軀……”
李容治淡淡瞥他一眼。
溫于意訝了一下,拿扇子敲了下嘴!笆潜就跻粫r失言!彼Z氣真誠,讓人真的相信他是不小心說出口。
李容治笑道:“二姑娘是個很好的姑娘,王爺以后說話要小心了!彼仡^看一下棚內的仆役,柔聲道:“今兒個什么話都沒聽到,懂么?”
眾仆皆稱是。
“唉!”溫于意感嘆道:“說起來時也命也運也,是不?容治兄,你是德晉二十三年來的,恰恰晚上我兩年,沒趕上當時的好戲。那年徐家邀帖送到我手里,我愛熱鬧就去了,順道看看這個西玄徐家到底怎生回事?當老袁圖說出徐達一生平順、溫良時,我往徐長楓面上瞧去,嘖嘖,他的臉簡直都泛青了,就可惜當時小徐達連句話都不敢吭呢!鞭D眼間,變成美人了啊!溫于意連眼里都笑著,直直望著那個環臂觀看角抵的美人。
李容治不置可否,與他一同望向徐達。
溫于意勺起桌上方盤里的蛤蜊湯喝著。他咂咂嘴,笑道:
“平順、溫良不管在大魏或者北瑭,對女娃兒來說都是好事,壞就壞在她出身西玄。西玄篤信浴火鳳凰,徐家歷代子孫哪個不是能人之輩?那些神師說話也不看場子說話,非要毀了小姑娘一生不可。她命中注定平穩不出奇,其性優柔寡斷,非但不是大鳴大放之輩,連那鳳凰的邊都沾不上,真是十足的小可憐!
李容治眼眉略略挑起,仍是沒有接腔。
忽地,徐達對上溫于意這頭的目光,他笑著朝她招招手,要她過來寒暄幾句。也不知從何時養成習慣,這兩年見到徐達,總要跟她說說話,心里才快活些。
他瞟瞟李容治。李容治也沒反對他招徐達來。是了,是聰明人都該與徐達保持友好關系。
徐達官任職鳳羽令,俸祿比千石,雖然職稱很好聽,但其實西玄皇帝為此煩惱過一陣。京師算是皇族大本營,個個職官都是精挑細選,豈容任何不適任者插入,偏偏又是徐家人……于是硬生生另設一個不怎么重要的職位,鳳羽兵卒專司京師質子府間小事,例如月前有不識相的小賊爬進大魏質子的府里,正好撞見鳳羽令徐達在里頭吃飯,及時護住李容治,那賊才誤殺大魏侍從后自盡。
又如上個月北瑭質子溫于意自京師某大戶后花園翻墻逃出,好好一個人衣衫不整,渾身都是脂粉味兒,那后花園恰恰緊連大戶寵妾房,當時徐達正好在樹下躲雨,這一跳下來差點壓死她。
于是兩人相看無語,最后由負責質子“家務小事人身小安全”的鳳羽令徐達硬著頭皮出面調解,溫于意名下帳目頓時短少二千兩玄幣,那名寵妾就這么歡天喜地進入北瑭質子府,成為第十八夫人。
鳳羽郎專干這種眾人眼里雞毛蒜皮的小事,平日歸在維持京師治安的執金吾秦大永名下,若京師有治安上的大事件,只要鳳羽郎當期無事者,也一并支援。
“你可曾發現,自徐達任職鳳羽令后,質子少有人出事?”溫于意狀似自言自語著,那聲音刻意地壓低,不教那些仆役聽去。
李容治正喝著茶的動作一頓。
“許多事就是這么神奇,一個命中平順的人,竟也能讓身邊的人平順,容治兄,你是否也覺得不可思議?”溫于意笑著,又感慨著:“唉,美人啊美人,為什么妳叫徐達呢?”
正好彎身入帳的徐達聞言,笑道:“母親賜的名,徐達也沒辦法更改啊。”
“妳要不是徐達,我早將妳迎回家了,不然,妳變丑些,我就不會時時有這念頭!毖韵麓笥型锵е。
徐達面皮一抽。每次北瑭這位質子王爺見到她,總是說著這樣曖昧的言詞,她也只能充耳不聞。
“二姑娘辛苦了!
徐達轉頭對上李容治溫煦的問候,打從心里樂了起來。她笑瞇眼:“不辛苦不辛苦,這都是卑職的本分!”
溫于意見狀,似笑非笑地!扒卮笥滥兀窟@場角抵賽事幾乎是以西玄皇室為主,他不來盯著行嗎?”
“嫂子產后受了風寒,反反復覆病著,頭兒跟宮里請了假,陪著她兩天!
溫于意揚起墨眉,仔仔細細看著她帶笑的面龐!吧氖悄惺桥?”
徐達詫異地看他一眼,答道:“男的!
“妳去瞧過了嗎?”
“……還沒有!
“徐達,聽說秦夫人不怎么喜歡妳,是不?”
徐達一怔,隨即笑容滿面道:“這世上怎么可能有每個人都喜歡的人呢?”
李容治不動聲色,轉頭對著仆役溫聲道:“你們先下去備轎吧。晚些賽事一結束,人群必擠得可怕,不如先行離去吧!
徐達立時雙眼發光,感動地望向李容治。要是她有尾巴,此刻早就搖尾討好了。
待到仆役都出去了,溫于意才不以為然道:“容治兄倒是會做好人,我也不過是暗指相貌清秀的秦夫人妒忌徐達的美貌罷了,你們都想到哪去了?”
李容治眼兒彎彎,笑道: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要誤傳二姑娘喜歡執金吾,豈不壞了她的名節?”
徐達張口欲言,溫于意再懶洋洋道:
“就憑他?論相貌、論家世,論學識,他萬萬不及本王。就連容治兄……”他打量著坦然的李容治,笑道:“除了身子比我清白外,也沒哪點比我強!”
徐達眼觀鼻,鼻觀心。以前她不知道質子間懷著怎樣的心思,但自兩年前她上任后,在質子府間接觸多了,發現質子王爺們表面功夫都很好,私底下再怎么有敵意,臺面上都能做得跟真兄弟似的。
當然,大魏質子王爺李容治例外。他是她看過脾氣最最親切的一個質子……不,應該說他品性溫潤如玉,其性高潔,如芝蘭般美好,沒有尖銳的角,只有春風拂面的溫柔,教人安心不用防備,是她所識的男人里最得她心的人。
嫁人當嫁李容治。
這是她自個兒心里話,每回一見他,她總會下意識地整整衣衫,以最好的一面來面對他。
思及此,她暗暗拉衣袖,確定今天穿的顏色不會襯得皮膚過黑。她膚色較一般西玄女子略略黑些,如果衣裙色彩配得不妥,很容易被當成被雷劈過的焦木。
她眼角忽地瞟到桌上方盤,愣住。
“哎哎,誰的眼兒又發光了?”溫于意笑道。
李容治也笑了,笑容清清淺淺,溫柔如月,他移了移盛著酒蛤蜊的方盤。“今早大魏商人送到我那兒的,每間棚子都有一份,已經冷了,但如果二姑娘不嫌棄就一塊用吧!
她吞了吞口水,喃道:
“難怪我一來就直聞到海產味……原來每位王爺都有啊……”西玄不靠海,海產不盛,就算有,據說味道也是遠遠不及大魏海產的。
大魏靠海,海產類別多到吃一天也吃不完—她聽商旅說的。她也曾被盛情邀到李容治的質子府吃過幾頓海產。那些海產都是大魏商人帶來,種類確實有些是她沒看過的,味道比西玄的好,但李容治說過,還是不若在大魏新鮮的好吃。
那令她遙想啊……每每饞蟲犯了就對著大魏的方向稍稍幻想著。
溫于意看著她極力掩飾的饞相,哈哈一笑:
“吃吧吃吧,瞧妳這表情,本王都不敢跟妳搶呢!彼┮谎劾钊葜危中Γ骸半y怪我幾次邀妳來府里吃晚宴,徐達妳皆以什么受之有愧拒絕,卻去赴容治兄的約……容治兄,你這手段高啊。”
李容治但笑不語。
徐達的臉皮略略紅了。她笑嘆:“也不能這么說。王爺您的宴會若是邀了他人一塊同去,徐達去,只是掃他人的興而已;要是只邀徐達一人……徐達怕夫人們誤會,那可就不好了!
溫于意眨眨美目,笑道:
“妳怕本王搞不定她們么?改明兒個本王再迎個妾室,她們哪敢吭聲?”
“誰不敢吭一聲?”紅幔被掀起,一名身著鳳凰繡紋大紅衣的西玄年輕男子走進棚子。他道:“我聽大魏王爺在備轎了,今晚我府上有宴,你怎么先行離開了呢?”
李容治與溫于意一同起身,道:“二皇子。”
西玄二皇子看看桌上方盤,再往李容治瞧去!按笪和鯛斈闳饲樽龅谜婧茫块g棚子都有這么一盤,那些沒中用不起眼的小質子也得了這么一盤呢!
李容治嘴角彎彎,笑道:
“這東西一次食多也不怎么好,不如分了出去。二皇子要是喜歡,下回大魏商旅再送來時,我便請他多送幾份上你那兒!
二皇子不置可否,再打量著李容治。他勾勾嘴:“無論何時見你,我都感受到與西玄格格不入的溫文爾雅呢!彼劢腔芜^什么,回頭一看,略略驚詫。
“哪來的人?你們這兒藏了女人?”
“卑職徐達!彼故椎。
“……徐達?”他一怔。“徐家……徐達?”
二皇子不置可否,再打量著李容治。他勾勾嘴:“無論何時見你,我都感受到與西玄格格不入的溫文爾牙雅呢!彼劢腔芜^什么,回頭一看,略略驚詫。
“哪來的人?你們這兒藏了女人?”
“卑職徐達!彼故椎。
“……徐達?”他一怔!靶旒摇爝_?”
“正是卑職!
徐家這個次女一向被排除在皇室權力中心之外,他只記得她幼年的模樣,還長得不錯,現在——“你抬起頭來!
李容治看向二皇子,溫于意則垂目把玩著扇柄。
徐達依言,微地抬頭,但目光下垂。宮里侍衛提過二皇子對在宮中任職的徐直多有禮遇,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處處禮遇,甚至卑微討好,自然是存著幾分不該有的心思。
徐家人自是各人事各人理,她雖耳聞卻沒有多說什么,何況兩年前她搬出徐府,少與徐家有聯系,如果徐直有事,也是不會找上她的。
西玄二皇子目光沿著她的麗色往下看,來回巡著她交領上細致的肌膚,意猶未盡地又落在她纖細的腰身上。
徐達只覺蛇般的邪淫目光直纏在她身上。她也不笨,明白此刻二皇子在想些什么。反正他想什么都是他家的事,跟她無關……
“你……”
李容治上前一步,看向場子!岸首有睦锟捎袆龠x了?”似是不知自己打斷西玄二皇子的目光。
徐達心里大叫:天上地下的好男人。】彀堰@蛇驅走吧!她愿做牛做馬……回頭一定捎一封信給徐直,就說大姐嫁夫,首選必是要那種不會亂看小姨子的。
西玄二皇子冷冷看著李容治,哼聲道:“這種程度的角抵,也需要我去猜勝選嗎……是啊,這種角色要讓女子下場,那定是百般的有趣。”
徐達臉綠了。要她脫衣服大庭廣眾玩角抵,她還不如一刀砍了這個二皇子,從此亡命天涯。
李容治笑道:“姑娘家要是在此上場,有失體統,二皇子有興趣,可以在皇子府里讓妃子們一試!
西玄二皇子揚起眉!跋雭泶笪和鯛敳恢溟g妙處。也是,你至今孤身一人,不曾接觸女子,實是可憐至極,聽說為了大魏祖訓,你也不得在西玄鬧出孩子,是吧?北瑭王爺在西玄多享福,妻妾成群哪。”
“咱們王爺當然有接觸過女子,只是王爺他潔身自愛……”棚外的臨秀實在忍不住插嘴。
“臨秀”李容治輕斥。
西玄二皇子笑道:“芝蘭般的謙謙君子啊,你與每個人都交好,就連宮里的插曲宮女也是私下談論著你這芝蘭君子,我瞧,就連徐家這個不成才的徐達,心里也被你所迷惑吧。跪下!
徐達聞言,慢慢跪下。
李容治沒有回頭,溫于意還是繼續玩著他的扇子。
“不過是個女人罷了!倍首尤孕χ。
溫于意沒抬頭,在他背后輕聲提醒道:“二皇子,她是徐家人!
二皇子哈哈一笑:“徐長楓已經十年沒有主動提過這個女兒了,要不是父皇念在徐家父女面上,京師哪還有徐達的路呢?我說,不過是個女人而已,一個美貌女人能做什么用?你們也該知道。這樣吧,兩位王爺不如一塊下場比試吧,誰贏了,就將徐達送他一夜吧!彼d奮地說。
李容治沒有吭聲。
溫于意嘆道:“我這種文弱之身跟人玩角抵,不是自找苦吃嗎?”
臨秀同情地看看徐達,再看看自家王爺,低聲說道:“大魏沒有角抵,我家王爺生性良善,不喜與人動手!
“是嗎?”二皇子哼了哼!皟晌灰蔡摧p自己了。既然不原比試,徐大,你就隨我去看這最后一場吧。你尚未婚配,我就替你配了吧,最后一場都是公族子弟,身家清白得很,誰贏就帶走你吧!
徐達眼觀鼻,鼻觀心道:“二皇子,姑且不論卑職為鳳羽郎之首,西玄圣祖有訓,徐家兒女穩中有各自自由婚配,皇室子孫不可介入。過雖無才無能,但對你情我原的婚緣也是翹首以盼,還請二皇子高抬貴手,饒了那些不喜徐達的公族子弟吧!
“我若真介入……”
李容治微地苦笑:“二皇子既有看角抵的興頭,又何甘扯無辜外人進來呢?”語畢,轉向溫于意:“于意兄可原與容治一比?”
溫于意放下折扇,笑道:“容治兄若肯比,小弟自是求之不得!
李容治又朝二皇子道:“二姑娘處理質子府間的事甚好,要是淪為游戲獎賞,真真是浪費了個人才,也失了西玄圣上的心意。在大魏,男子比賽是不拿獎賞!彼⒌貜澤,對著徐達柔聲道:“二姑娘可有隨身小飾物?”
徐達連眼皮也不眨,十分配合,亂摸了一把,居然摸不出什么來。她猶豫一會兒,便自袖間暗袋取出一物。
溫于意見那物被輕薄柔軟的縑帛妥善包著,不由得一時好奇,向前一看。
徐達小心放在雙手間呈上!氨奥氄倒珓,身上不帶任何飾物,唯有此物,還請王爺不嫌。”
李容治見物,一怔。
棚子外守候的臨秀偷瞄一眼,也是呆了呆。
溫于意訝了聲,“是大魏的結,是不?大魏的結千百種,上回我府里女人拿了一堆要我帶在身上,這個保平安,那個吉祥如意的!边@結看起來挺簡陋的。
李容治眸清似水,笑著接過紅結,轉向西玄二皇子。他道:“大魏男子多向順眼姑娘討飾物保賽事的順利,今天是我在西玄第一場角抵,自然要以大魏方式求平安了!
溫于意點頭!坝腥び腥。我也一并用大魏求平安的方式吧。”
他走到徐達面前,彎身笑道:“徐達,我瞧你渾身上下可沒別的東西了,就這個了,當是你祝我勝利吧。”他垂下的美目里抹過一絲憐色,拾起包著紅結的縑帛塞進懷里。
溫于意又朝李容治興至勃勃道:“咱們就看看徐達的祝福誰能得到吧?”
李容治溫雅一笑!昂茫請王爺手下留情些了!
臨秀與北瑭仆役入棚,協助脫衣束發。質子畢竟是王爺貴身,衣袍僅僅只脫到腰間,靴子也一并脫下。
徐達下意識地偷覷一眼,只見踩在她面前沙地的男人腳丫,腳趾顆顆圓潤如珠玉,足部瑩潤,肌理有力。
這雙足,是銀白袍擺的主人,雖是十分的賞心悅目,但徐達死也不敢抬頭看李容治裸露的上半身。
她平日觀念算開放,看見男子裸體也抱著純欣賞的目光,但,她不想在李容治心里將她變成二皇子第二,她的純欣賞搞不好被誤以為邪念的目光,那她可冤枉了。
另一雙色深且同樣美麗干凈的大腳丫出現在她的視野內,令得徐達略略惆悵一下。皇族連腳掌都是好看的,不似她,幼年為了學騎馬,自馬上摔落,足面如條蛇盤旋,只有一字形容,丑。
“走吧走吧!睖赜谝庑χ!叭羰窃蹅兂隽顺螅首幽Π!
“平常兩位王爺衣袍罩著,看不出體魄不錯啊。”二皇子淡淡笑說道。
徐達聽得三人談笑出棚,聲音漸漸遠去,溫于意斷斷續續的聲音還傳入棚內——
“二皇子,文教在棚內當著徐達面我不敢說……你不是對徐大小姐頗感興趣嗎?若是……總對你不太好啊……”
“……徐家三姐妹素無感情……就算徐達哪日因事犯罪……直姑娘恐怕也是不會眨一眼的……”
徐達雙腿早已發麻,不由得改坐在地。她才往棚外看去,就見臨秀奔入賬。
“二姑娘,王爺差我回來跟你說,西玄二皇子不會回來了,你不必再跪著了……我想,王爺是多此一舉了!
“不會不會!毙爝_拍拍衣裙,起身笑道:“王爺善心,還惦著徐達。徐達感激不盡!
“我家王爺天生心善,對誰都是如此的。”臨秀又道:“王爺吩咐,請二姑娘先到北門通道等著護送他回府!
徐達雙眼發亮,抱拳道:“卑職謹遵王爺旨令!闭媸呛媚腥税,李容治怕她再留在賽場上,二皇子要是哪根筋不對,再來找她麻煩,索性領她一塊走了。
臨秀臨走前,憐憫地看發她一眼,道:“二姑娘文教難堪了!
她不以為意笑道:“還好,習慣就好,習慣就好。”
“你這是要習慣一輩子的,西玄人平均年命約五十到六十間,眼下你還有一萬多個日子,要我早就……”早就發瘋了。臨秀及時住口,瞄瞄她一臉少根筋笑容,改口道:“若是在大魏,這等欺壓行徑,萬萬不會發生的,可惜二姑娘是西玄人。我家王爺曾道,若是皇族子弟十有五六仗勢欺人,這皇室怕是危險了。將來我家王爺斷然不會容許這種仗勢欺人之輩留存皇室之中!
徐達挑挑眉,對于臨秀所謂的“將來”不予置評。哪個質子不想回自己國家?但都是中老年之后才能回去。李容治為人是和藹可親,不能說的事也絕不會多話,連帶著他身邊的人也遵從主命,養成不妄言的習慣。
臨秀此次脫口,隱隱揭露李容治回大魏的決心,更甚者,日子就在近期。
等臨秀離去后,她撩過紅幔,專注地看向場中央比賽的兩人。
其實她眼力較他人強上許多,幼年她以為所有人都能將遠處的事物看得分明,后來她才發現原來不是每一個人都能看得那么清楚……好比現在。
她清清楚楚地看見場中央跟人角抵的李容治。他始終含笑的玉容,彎彎的嘴形似月牙,鼻梁秀美,優雅的動作……以及令人意外的結實身體。她眨了眨眼,非常有禮的撇開目光,遙望天際,以免春心抽動。
有好眼力有什么用?文不如徐直,武不如徐回,要這雙好眼睛難道就是專門來看些不該看的人么?徐達惆悵著。
天邊流云似海,仍不脫西玄國土范圍內,想必李容治與溫于意都在想,她在西玄土地上,被人嘲笑無能,她怎么熬得過一輩子?
初時她確有不服,但久了……也就那么認了。一個人的修改天成,她才能平平,即使盡力去學了,文經武略就是遠不如人。
塢不過徐直,狠勁不過徐回。少年她親見盜賊入徐家別院,徐回眼皮也不眨,不問原由就地給了正法,當時徐直就在一旁面無表情地看著。
她呢,就直挺挺地站在那兒,動彈不得。雖然表面極力裝得鎮定,心里卻是震得七葷八素,完全撼得無法言語。
“徐達,你猶豫片刻,他就拿刀捅著你了。你要你死還是他死?”徐回看出她的不忍膽怯之心,冷冷提醒。
是啊,有些事有些人,普不是埋首努力就能追得上的,從此,她放棄了。
西玄人眼里,只當她是徐家明珠里那顆刺目的小沙礫,就要這么被瞧不起五十年啊……
“是誰說,人的一生非得到五十不可?”她搖頭晃腦感慨著。本是望天際,而后鼓聲雷動,她終于又忍不住心養,目光飄啊飄的,飄到場中央雄壯威武的男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