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廳門,粱婉玉因為他一夜未歸擔憂不已,竟也一夜未曾合眼地等著他。
他慚愧萬分,心理羞愧至極。
娘子為他身懷六甲,挺著肚子辛苦操持家務,他卻在外頭風流,而且不知道哪個地方出了毛病,竟跟……跟一個男子有了奇怪的曖昧關系,他實在太不應該了。
“相公,你昨夜一夜沒有回來,害我好擔心……”粱婉玉一見到他回來,連忙迎過去。
因為愧對自己的娘子,所以歸魚洋低聲下氣的對粱婉玉道歉。
“對不起,娘子,我昨夜因為跟朋友聊天,聊得晚了,睡在別處,今早才趕快趕回來,望你別見怪。”
昨夜發生的事情無法言明,也希望不再發生,他只好說了一個小小的謊。
與馮笙寒一夜纏綿的事,現在歸魚洋想起來都覺得荒唐至極,自己怎么可能會對他……
這不是荒唐中邪是什么?
“我是不會見怪的,只是相公你向來都會交代去處,怎知昨晚卻沒人知道你去哪里,因此我才擔心你是不是出了意外!
粱婉玉雙手合掌,緊張不已的神情直到此時才緩和下來,見到他回來,她才放下心頭那塊大石頭。
“幸好菩薩保佑你沒有事情,我再也不能忍受有人出事了……”
歸魚洋覺得她這一句話說得很怪,她娘家跟自己家里又沒人出過意外,她為何這么說?
但他因為心虛也沒有多問,只是又道了聲歉,并且說昨夜天熱,他流了滿身熱汗,需要沐浴。
粱婉玉叫下人為他在木桶里注滿熱水。
歸魚洋一脫下衣物粱婉玉就合上了門,也幸好粱婉玉沒有在場,要不然他真不知道該如何交代自己身上的痕跡。
他身上還有昨夜歡愛時,馮笙寒情不自禁在他身上留下的紅色痕跡,十分清楚明顯,也代表著昨夜有多激烈。
一想起昨夜,歸魚洋不禁后悔萬分,卻又想起今早他為馮笙寒擦拭身體時,馮笙寒身上還有他留下的吻痕,那些紅印在他雪白的肌膚上十分的媚惑動人……
“我在胡絲亂想些什么?”
一想到自己竟然還有腦海里幻想著馮笙寒雪白美麗的身體,他雙手掬起水潑灑著自己的臉,好讓自己更加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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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去了馮笙寒留在他身上的味道,歸魚洋起身披上衣物,才出了房門,梁婉玉已經在廳里等著他。
“相公……”
因為心虛跟慚愧,他只想好好陪著自己的娘子,希望別再出了像昨夜那樣荒唐荒謬的岔子,他一定是深愛娘子的,要不然怎么會娶她?
想不到他昨夜卻對她不忠,他無法原諒這樣花心的自己,他對自己保證,絕對不會再做出像昨夜的事情來,更不會再去見馮笙寒這個人。
“娘子,我今天公事不多,不如我陪你逛逛吧,想你到了這里,我還未帶著你一起認識這邊的環境!
“如果相公公事不忙,為妻的當然愿意。”
她說得十分客氣得禮,讓歸魚洋忍不住失笑!拔覀兂捎H都已經半年多,你也有了小娃娃,怎么說話仍是這么客氣,好象當我是個外人一樣。”
梁婉玉低頭捏著巾子,隨即抬起頭來笑道:“相公,我就是這樣死性子的人,你別介意,你若不習慣這樣,以后我注意就是。”
梁婉玉溫柔賢淑,天下再也沒有比她更好的妻子,歸魚洋拉住她的手,在心里痛罵自己昨夜的放浪無行,并且立誓絕不再犯昨夜那樣卑劣的錯誤。
因為他專注于自我苛責里,所以并未發現,當他握住梁婉玉的手腕時,梁婉玉露出的不自在眼神跟一點也不想被他觸摸的肢體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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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個月,已經秋中,風吹來時以帶了些涼意,不像早秋酷暑難耐,早晚都要多加一件衣服。
這一天,歸魚洋又上藥房去拿安胎藥,大夫知道他疼惜自己的夫人,因此事必躬親,總是沒隔幾天就親自過來拿安胎藥。
他身為縣官,家有仆婢,衙有官役,他卻親自走這一趟拿藥,這相公如此溫柔多情,早已傳得內人人皆知。
大家都說能嫁給歸魚洋大人,是歸夫人的福氣。
面對于馮笙寒的事,若是大夫剛提一個頭,歸魚洋就以突有公事為由立刻離開,不愿多聽,恨不得以后再以別聽到馮笙寒這三個字。
因此當馮笙寒突然出現在官衙,讓歸魚洋嚇了一大跳,他心情起伏,不知道他是不是要提那一夜的事情。
那一夜的事如此荒唐下作,怎能傳與他人知曉?別人知曉還好,若是被自己溫婉的娘子知道,那娘子豈不是要哭泣悲啼,于是他立刻斥退旁人,只獨留兩人在官衙里的后廳,以免他人聽見。
“拜訪本官有什么要事嗎?馮公子!
馮笙寒若是為了那一夜來敲詐勒索的話,他也不會理他的,因此他一開始就擺出官架子,想要教他知難而退,連茶也沒叫人奉上。
馮笙寒對此沒露出任何的表情,只是把手里提著的小包袱往他所在的地方推,低語道:“這些日子多謝大人的照顧,這是要還大人的!
歸魚洋不知他在玩什么把戲,只見他一放下包袱,就站起來要走。
“大人,你貴人多有要事,我先離開,不耽誤你了!
“慢著,我看看這是什么再走!
不知他葫蘆里賣什么藥,怎肯讓他丟一個莫名其妙的包袱在這里?
歸魚洋解開包袱,里面卻是一些碎銀,他一時茫然不解。
“這是干什么?”
馮笙寒低下頭,“我在這里住了幾年,大人前些年非常照顧我,我欠大人的藥費銀錢,無法知曉大概有多少,只能推算,因此拿來還大人!
“那是大夫記錯了,我沒有請大夫幫你看病,也沒要他調養你的身子,這些錢我不會收的,你拿回去吧!
一提起這事,歸魚洋心里多少有點不舒服,大夫隨口胡說,馮笙寒竟真拿銀錢來還,這兩個人簡直是莫名其妙。
“大人,我不想欠人人情,可是以我的能力能還給大人的不多,還是請大人收下,來日若有多的銀錢,我會拿來還大人!
馮笙寒如此執拗,硬說成他以前真的有照顧他,讓歸魚洋大怒起來,他一直苦苦糾纏,究竟是所為何來?
他說沒有就是沒有,為什么馮笙寒偏偏就是要死命堅持,硬是裝成自己真的跟他有什么四的。
“馮笙寒,我以前跟你不認識,怎么可能會叫大夫去幫你調養身子,你自己有了情人,不專一癡情,竟然再三糾纏本官,你究竟想要干什么?難不成你水性楊花、貪慕虛榮到這種地步嗎?”
他說得十分難聽,馮笙寒此時才抬一直低著的頭來,他雙眼含淚,幾乎要把唇給咬出血來,他硬生生忍住淚水,聲音也僵了些。
“我無意糾纏高攀大人,是我誤解大人往日好意,但是就算大人今日已經與我形同陌路,你這般出口傷人,難不能就是作人的禮數嗎?”
這書生開始教訓起他來了,歸魚洋大怒,這簡直是寡廉鮮恥,他對他客氣,可不代表他可以這么放肆。
歸魚洋低吼道:“你倒跟我談起做人的禮數,我三番兩次好言結交,你擺著一張臭臉對人,跟大夫暗地胡說些我要人調養你身子的謊言,連那一夜,都是你趁著生病發熱對我投懷送抱,你要跟我談什么做人的禮數?”
“歸魚洋,你不要欺人太甚!”
聽他把自己說得這般下賤,還說他投懷送抱、編派謊言,馮笙寒又氣又窘,那一夜是他主動沒錯,他無法否認。
可是他那時神智不清,一見歸魚洋在身邊,還以為又回到往日甜蜜時光,縱然他是做錯了,他也沒必要把那一夜的事說得這么難聽。
“你說我欺人太甚,我還覺得我說得很客氣了,身為布衣白丁,你不把本官看在眼里,狂傲自大、自以為是,身為情人,你又背著人在暗地里意圖勾引我,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在這么荒淫無恥下去,小心引火自焚!
“你……”
歸魚洋越說越是難聽,難聽到馮笙寒臉色又青又白,他一氣起來,拂袖就要離去,歸魚洋哪肯讓他這樣離去,他冷聲命令。
“站住,把銀錢拿回去。”
馮笙寒回過頭來,他整張臉青白不定,但是眼神卻是極為堅決,“不,我說要還就是要還,我不想欠你人情!
簡直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歸魚洋干脆拎起包袱,直接塞進他的懷里,聲色俱厲。
“你的錢我不想要,這樣說夠清楚明白了吧!
他的羞辱讓馮笙寒一張臉由青變成死白。
兩人正爭執間,仆役來到花廳,稟報道:“大人,夫人來到官衙里來了,說燉了雞湯要讓大人補身!
歸魚洋不想理會馮笙寒,一臉歡喜的往門前迎去。
“快點請夫人進來,別讓她在外頭吹風!
馮笙寒全身顫抖,歸魚洋剛回來那日,他只遠遠看過歸魚洋牽扶著他的娘子下轎,卻從來沒有這么進的看過。
她容貌尚可,并非天仙絕貌,但是溫婉的氣質、和美的笑容,一看就知曉她十分溫柔善良,若他跟歸魚洋只是普通朋友,恐怕也會認為歸夫人是最適合她的女子。
他白著臉,在梁婉玉對他投來一瞥時,就不戰而逃的趕緊離開衙門,胸口宛若想被刨心一般的疼痛。
忍著熱淚,因不想在大街就痛哭失聲,馮笙寒三步并作兩步地急奔上山,一到無人的山階,就難以自抑的悲啼出來。
歸魚洋對妻子的溫柔,他看得出來是真心真意的,就像以前他也是這樣對他,只不過物換星移,人事全非,他再也不是他心目中最愛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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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這包藥照往常服法就可。”
接過大夫遞上的安胎藥,歸魚洋就要離去。
大夫走出柜臺,來到前方,有點擔憂地道:“大人,您知道馮公子要搬離這里的事嗎?”
歸魚洋以前就曾聽他說過,好象是要回家的樣子,況且他現在又不想聽見他的名字,大夫問,他只好勉強回答。
“聽過!
“他這幾日就要搬走了,前些天還來向我道別。”
歸魚洋愣了一下,這他倒不知道,怪不得他昨日拿銀錢到衙里說要還他,只不過被他臭罵一頓。
“是嗎?他要搬走了!
“大人,他沒有親人怎么會有家可回?”
歸魚洋又怔愣了一下,“我聽說他是大房所生,家中還有爹跟后娘不是嗎?”
大夫急著搖手,說著別人不知的秘辛。
“大人有所不知,小人的表親與他同鄉,知道得很清楚,他雖是大房所生,但是家中都是他后娘在掌權,前幾年尋個理由將他逐出,這些年他爹又死了,那個家他是更回不得了,那個女人陰險得很,爭財產爭得十分厲害,他現在不但是有家歸不得,更是一無所有!
歸魚洋隱約猜得出他身世可憐,但是沒想到竟然會這樣凄慘。
大夫壓低聲音,就像怕別人知道這一件事,反而破壞了馮笙寒的名聲。
“據說他后母的兒子,平常不誤正業,花天酒地,有日喝醉了,竟想要闖進馮公子的房間搞些亂來的事情,因此他后母才乘機把馮公子趕出去,就怕敗壞門風!
大夫說得匪夷所思,讓歸魚洋不敢置信。
大夫越說越是憂心,馮公子人才出色,可不能讓他吃虧。
“大人,馮公子若是女人的話,只怕早被他禽獸般的弟弟染指,但他雖是男人,僑他文弱的樣子,也恐怕難敵暴力,聽說他弟弟近日派人尋找他的下落,我看這不是一個好兆頭。”
“等……等一下,大夫,你的意思是說他弟弟垂涎馮笙寒的美色?”
歸魚洋震驚了許久,才了解大夫說的意思,這未免荒謬至極,他們兩人都是男的,再說還有兄弟血緣關系,沒人會荒唐到這種地步。
大夫連忙點頭,說得更仔細。
“他住在這兒地屬偏僻,我也沒對任何人說他住在這哩,他弟弟應該也是一時興起,若是再過一段時間,可能就會沒事,可是偏偏他現在就要搬走,還說要回去祭拜爹娘,大人,他這是羊入虎口、九死一生啊。”
“大夫,我不懂……”
“大人,馮公子素來敬重您,只要您開口,要他留下半年他一定會聽您的話,等這風頭過了再回家吧,他那個不成器的弟弟整日勤跑花街柳巷,也不知有沒有得病,若是被他碰著豈不是倒霉,更何況馮公子那倔騾子似的脾氣,寧可死,也不愿受辱,這不是更加糟糕……”大夫嘆了一口氣。
歸魚洋覺得大夫所說的太過難以想象,簡直是庸人自擾,他笑了幾聲,不把大夫憂心的話當真。
“大夫,不可能的,你說得太出乎嘗哩,不可能會有這樣的事。”
大夫見他不信,還當笑話,不禁發起怒來。
“大人,這等大事您豈能兒戲看待,難不成要等人死了,您才后悔今日沒聽我的話嗎?視民如子不就是您當官的要事嗎?您今日只要動動嘴巴,不必花費什么工夫,勸他個幾句您也不肯。”
大夫聲音暴烈許多,“我老實說好了,他弟弟在花街柳巷喝醉便說,不知馮公子在床上是什么滋味,我說得還文雅,他說得下流極了,我給您馮公子的鄉籍,你隨便去打聽看看是不是這樣說的?”
大夫氣得寫下馮笙寒的鄉籍丟到歸魚洋的身上,
原本歸魚洋覺得這一整件事是大夫自己憑空想象,可是看他氣成這樣,他也只好虛應的安撫一下。
“好吧,大夫,我派人去查,若是屬實,我會上山要他在這里多住半年,這不就好了嗎?”
大夫聞言這才消了氣,還向他詳細交代,別讓馮公子知道這種下流的事情,只要說個隨便的借口要他留下即好,要不然豈不是臟了馮公子的耳朵。
歸魚洋只好再虛應幾聲,快些離開藥鋪,以免被自尋煩惱的大夫給吵得耳朵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