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理商這邊將提出的整個規劃案和契約條件資料都準備好了,莫非卻沒有心思再逐一細看,只是懶洋洋靠在他的總經理寶座大沙發上心猿意馬,想著他的喬艷。
驀地,電話鈴聲響起。
“喂,非嗎?你在做什么?”
是姚娟又來催魂。平時他倒可以無可奈何地去敷衍她,然而現在情勢已經改觀,他不想再和她虛以委蛇。
“你有事嗎?我沒空!
他隨便敷衍一句,瞄瞄墻上的鐘,他知道還得耗過一個午餐時間才能見到那個談判代表。
“你少來!沒空才怪!”
姚娟不知究竟,發著嬌嗔。
“我告訴你,我發現了一家越南菜的小館子味道很道地,你陪我去嘗嘗鮮,好不好嘛?”
“我沒有你那好心情!”他一口回絕。
“干嗎?又擺什么酷嘛?為什么心情不好?是不是你老婆又上門去找你麻煩了?”
“少廢話,我沒心情和你扯這些!”
“好嘛——”
姚娟認真思索一下,再問。
“我知道了,你是為了和雙D談判的事在心煩,對不對?我不是早跟你說過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們要是不買你的賬,你就給他來個窩里反,把他們的存貨打三折出清,看他們以后怎么在這里做生意——”
姚娟還想滔滔不絕,莫非已把電話掛斷。
他吁了一口氣,慶幸耳根終于得到清靜。
沒想到,不到二十分鐘,姚娟蹬著高跟鞋,卷著一陣香風閃進他的辦公室里來。
他真是想逃都來不及!只有皺起眉頭,百般無奈又厭煩地拿起香煙來點著,看也不看她一眼。
她偏頭看了看他,順手把門扣壓下反鎖,然后踩著模特兒走秀的妖嬈臺步趨近他,坐上了他的大腿,湊著他的耳朵說:
“怎么?真的這么煩,這么躁?叫你到我那里去解決,你又不肯!偏要在這里一個人生悶氣!干嗎?”
莫非懶得理會,只是轉過臉,吐出一大口煙。
“煩什么嘛?天塌下來有高個子擋著,地塌下來有大胖子堵著,你要是不耐煩,雙D來的人讓我幫你應付!”她又說。
莫非聽了倒是有了反應,聳著肩膀哼哼冷笑。
“怎么?你不信?認為我天生就只是一個門市站柜的料?”
她神氣地告訴他,“你去向以前我做過的地方打聽打聽,就會知道我的活動力有多強!我只是沒有資金,而且是看人在辦事,不然我姚娟早就獨當一面當老板!”
“哼哼哼!”
莫非又是一串不以為然的冷哼。
“我知道你不信,你根本不知道我的斤兩!下午我就露一手給你瞧瞧!”
“你要代表我?”
“你不敢?”
“我敢!反正輸贏的人都不是我!我只是在為你們打算!”
他一副浪蕩無所謂的樣子。
“你這是什么意思?你又是怎么了?半天不見,又變一副怪樣子!又變成我一張熱臉來硬貼你的冷屁股!”
她從他腿上站起來,自覺十分無趣地罵了兩句,停了一會兒,伸手撿過他手上的煙來抽。
莫非不想再和她蘑菇下去,也離開座位站起來,對她下逐客令道:
“你回去吧,以后沒事不要往這一跑!知道了沒有?”
“行啊,只要你按時主動向我報到,我又沒欠你路債,來這里做什么?”
她雙手抱胸反問他,帶著提示和威脅的意思。
“我不再去找你,你自求多福吧!”他告訴她。
“。磕阍谡f什么?莫非?你再說一遍?”
她咬著牙問他,還在媚笑的臉卻透著殺機一般可怖的寒意,使她的笑容比哭臉還可怕十分。
莫非卻是昂然無懼地道:“我說你以后不要再來找我!我也不會再去找你!我們之間玩完了!”
“啊哈,是這樣嗎?我們是不是在為下午談判做沙盤推演?你就是雙D總公司的代表,我是你的代理商,你告訴我,從今以后我們互無瓜葛,一切都玩完了?”
她用戲劇化的聲音和表情向他表演著,最后加上一句。
“是這樣嗎?你下午會這樣和他們達成協議嗎?莫非大哥,我想你會告訴我:不是!我的臺詞不是這樣!”
“那你要怎樣?”
他冷冷反問她,像看著一只丑惡的爬蟲一樣。
“我建議你,不要輕易善罷干休,要和他們談條件!談到他們讓你高興!不然你就惡整他!”
她笑得臉上每條紋路都呈邪惡的彎曲狀。
莫非明白她的意思,笑笑地告訴她:
“我知道你要什么,大船靠港避風,繳費也是應該的!等我和雙D談出一個結果,屬于我的那一份好處全數歸你!”
“哦?表真想不到你這么慷慨大方!”
姚娟又一次冷笑,接著追問。
“倒是請你大發慈悲告訴我,是什么原因讓你忽然想要急流勇退?是誰讓昨天晚上還在我身邊醉生夢死的莫非一下子春風吹又生,靈魂又復活了起來!你總不會告訴我,是因為你老婆吧?”
“當然不是因為她!”他直截了當回答。
“還是為了那一個女人?”她眸著他,眼中閃著恨意。
“夠了,莫非,夠了,那一套游戲玩來玩去,你怎么老是玩不膩?”
她忍不住嘲訕他,毫無保留地。
“你懂什么?你和喬敏!你們懂什么?走吧!都走吧!反正我莫非不會虧待你們的!”
他揮揮手,沒有耐心再和她談下去,正好內線分機響了起來。
“總經理,你的快餐送來了!”樓下小江的聲音清楚地傳來。
一個絕佳的脫身機會!
“好,送上來!”
莫非打開門,正好送客。
姚娟哪肯就范,抬臉揚眉說道。
“要我走可以!談判結束,馬上到我那邊來!”
“抱歉,我說過了,我做不到!”
他把雙手插在褲袋里,瀟灑地告訴她。
“是嗎?你確定,從今以后你再也不需要我?再也不必向我求救,要我做你的擋箭牌和避風港?”
他不再出聲,只做一個等她走出門的姿態,看著她。
小江已經拿了餐盒走上來,姚娟只得丟下最后一句話。
“別想得太樂觀!總經理,雙D那邊也許一點機會都不給你,你得給自己留住一條退路!嗯?”
她聳肩笑笑,高跟鞋敲著大理石樓階,從容不迫地下樓去。
她認為莫非是少不了她的,她的溫柔慰籍,她的運籌帷幄。他甚至不愿回到他的妻子身邊而要和她在一起,她因此把自己拱上幕后老板娘的寶座,她不相信他能沒有她!
回到店里,她等到黃昏,還不見他的蹤影。
打電話去問小江,她告訴她談判已經結束,莫非也離開了。
于是她又繼續等,等到打烊,回到她的住處,又等到子夜。
她證實了莫非求去的決心!
坐在化妝臺前,她好整以暇卸了妝,然后開車直驅莫宅去找喬敏。
遠遠透著棕櫚樹林望進去,別墅內還有一兩盞燈亮著。姚娟故意狂按門鈴。
等了好久,終于看見喬敏左手拿著手電筒,右手握著一支鐵棍來開門。
“喲,真過分,堂堂總經理夫人,竟然三更半夜如臨大敵親自來應門!”
她不忘開門見山便冷嘲熱諷一句。
“你?是你?”
喬敏用手電筒照著姚娟,一臉嫌惡地問:“你來做什么?”
“你不讓我進來嗎?”姚娟一臉訕笑!安皇前l生天大地大的事,我是不會三更半夜大老遠跑來這里打擾你做好夢的!你難道不想聽我會告訴你些什么?”
喬敏躊躇一下,還是把門打開。
“你們花了多少錢做這些保全系統?如果有人摸進屋子里,是不是會被高壓電電死?”
姚娟故意濫扯。
“少廢話!你想說什么快說,說完了馬上給我走人!”
喬敏以牙還牙。
“別這么毛躁啊,我的莫太太!很對不起,你交給我保管的人不見了,我擔心他偷偷跑回來嚇著了你!莫非也太差勁了,既然在家,就不該讓你一個女人家出來應門,他也太不會照顧疼愛老婆了!”
“你少在我面前耍嘴皮子演戲!莫非已經不把這里當做是他的家,他回來做什么?倒是你!不是有十八般高超武藝把他迷倒在你的狐貍窩里嗎?怎么這會兒三更半夜打著燈籠到處找不到你的男人了?真是稀奇!真是難得!你也有這一天!真是報應!”
“你別表錯情了!喬敏大小姐!丟了老公的人是你!不是我!你搞清楚沒有?我是好心好意來給你通風報信,你竟然還想拿掃把把我往外轟?這是個什么道理?”
姚娟變更戰略,擺出低姿勢,這一招果然模糊了喬敏對她的敵意,喬敏低下口氣問道:“好,那你說,他又怎么了?”
“莫非會去找哪個女人?會為哪個女人這么顛三倒四?只有你最清楚!也只有你治得他!我得提醒你,這回他可不像鬧著玩的!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斤兩,給我一點好處,也許就打發了我!但是你可要賠了老公又折兵,搞不好人財兩失哦!莫非正在為結束代理權的事和雙D做拉鋸戰,要是他們給了他什么好處,他丟下了爛攤子便帶著他的愛人一走了之,你可是落個兩手空空,什么也沒有!”
姚娟一番話,聽得喬敏冷汗倒流,頭皮發硬,仿佛又死了一次,整個人像銅雕一樣愣在那兒。
“情況你都清楚了吧?那我走,一切都看你啦!”
姚娟媚然一笑,甩著手提包走向她的汽車。
“記得把門關好,打開警報器,男人不在家很危險的!”
她把車窗搖下來,張揚著又喊一句。
喬敏的答復卻是一句喃喃自語。
“她答應過我的!她親口答應過我的!她竟然敢騙我!他們竟然敢騙我!我恨!我恨!”
舞臺上,一個喝了七分醉的客人正拖拖拉拉地哼唱著。
《傷心酒店》,嗯,詞意很頹廢、很溫情,但是也很寫實。自古以來,借酒消愁是最通俗的解放情緒的模式之一,只不過,如今是主客易位,換成了她坐在臺下,由別人替她唱出了心聲。
“爵士女王,你為什么不上臺?”
常常有人這樣問她,她總是搖搖頭,或是笑而不語。
知心的人就不會這樣問她,就像有人愛問別人:你快不快樂?如果回答不,那又怎樣?有人能施舍快樂給別人嗎?
“小艷,今天晚上你已經喝夠了。”
羅梵忙著張羅生意,也忙著照顧在角落獨自舉杯的喬艷。
喬艷的美麗臉龐從如云濃發中抬起來,什么也不說,只給他一個“SoWhat?”的表情。
她愈來愈不愛開口說話,惟一的對外應答和交流就是笑而不語的凝視,以及那個“SoWhat?”的表情。
“你快讓我受不了啦,小艷!”
羅梵再也沒有心情工作,干脆在她身旁坐下來,準備展開勸服她的長期抗戰。
“你開口說說話行不行?老是這么悶不吭聲,你沒事,我卻會先瘋掉!”
喬艷抿嘴笑一下,又是給他一個“SoWhat?”
“你真的不講話是不是?好,我去把莫非找來,看看是不是只有他能讓你恢復發聲的能力?”他又說。
而她又是一個“SoWhat”?
“喬艷!”羅梵捶桌大喊。
“好啦,胖子,你到底要我說什么?”
喬艷終于開了口,同時打出一個酒嗝。
“呼——你終于讓我確認你還是活著的!”
羅梵吐出一口大氣。
“我很用心在活著,在呼吸,你看不出來?”
喬艷笑笑,為自己點上一支煙。
“當一只穴居動物真的很吃力,很辛苦!羅梵,你難道不覺得,我愈來愈像動物園那個夜行動物館里的一只球魚?如果是一只球魚,你說它還需要開口說話嗎?”
她吐出一口煙,懶懶地往椅背上一靠。
“你不需要這樣囚禁自己的!即使是為了他,也不需要這樣!”
“誰說我在等他?我只是在實踐一個可悲的諾言!”
“為了你妹妹?”
“也許這也是一個借口!也許連上帝都不能告訴我,我在貪戀什么!”
“喬艷,嫁給我吧!你沒有必要為了一個無法捕捉的男人在苦苦等待!”
他抓住她的手,忽然激動起來。
她用哀憫的表情看著他!芭指,你竟然在向我求婚?”
她失笑起來,“這就是我不想開口說話的原因!所有的問題得不到答案,而包括你在內的許多男人卻認為向我求婚便可以解決一切問題!”
“不是這樣!我是真心愛你!莫非不值得你等待!”
“你不是說,他為我留了空間?”
“那是我的借口!讓你留下來的借口!你在等待,我也在等待,人們尋尋覓覓,期望等待,在尋覓和等待中貪戀著人生!胖哥我也一樣!和我在一起吧!你不必再當一只夜行動物,我把這里結束掉,我們一起飛到一個陽光最燦爛、呼吸最輕松的地方去,你再也不必活得這么辛苦!”
“胖哥,那是不可能的!沒有人能掙脫自己的宿命!”
她又為自己開了一罐啤酒。
“你的宿命是什么?”
“莫非!也許我不能因為他而幸福快樂,但我得因為他而潦倒痛苦!這就是我的宿命!我在這個世界繞了那么一個大圈子,得到的就是這樣一個心得和結論!”
“小艷!你真是頑固執著得讓我嘔心泣血!”羅梵氣得站了起來。
“那么,你還是不要逼我開口吧,我的心聲永遠不會是你想要聽到的什么好言好語!”
喬艷又說一句,羅梵正要再講什么,背后卻出現另外一個聲音。
“胖子,小艷說得對,聞弦歌而知雅意,請你把位子讓給我!”
羅梵轉身一看,竟然是莫非!
“你——”
“我知道你要說什么!羅梵!這是我和小艷之間的事,我會和她說清楚!”
莫非邊講邊把羅梵往外推,急促地在喬艷身邊坐下,問她:“傍晚我就去飯店找過你,你外出了?”
“你又闖進禁區,你也忘了?”
她故意讓聲調毫無感情,一對眼眸卻灼熱地在他臉上打轉。
他不回答她的問題,自顧又說:“我也來這里找過你,可是你不在,我有急事要告訴你……”
“我的約會那么多,不是每天死守在一個地方等候某一個人的通告!你那么忙,很多事情都忘掉了!”
“別這樣!你剛才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他抱住她,情深意切地望著她說:
“你說我是你的宿命,沒有錯,但是你不會再潦倒痛苦,我要用一切去交換,讓你快樂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