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該說些什么?”他自言自語的問。
那天到最后他還是選擇了沉默,現在他又該以什么樣的表情去面對她?他摸著自己一頭被司晝梳理過的長發,感覺上面仿佛還留著她溫柔的觸感。
剛下定決心敲門,房門正好打開,司晝低頭從房內步出,與他撞個正著。
“深雪?”真巧,她正想去找他。
“你還好嗎?司晝!彼焓秩ヌ剿那邦~,“史汀說你好像病了!
史?他是不是故意叫他來找她?她讓開身子,“進來吧!
“你沒事吧?司晝。”西九條深雪關心的看著滿面紅霞的她,“我覺得你的體溫有點過高!
“那是因為……”司晝發現自己的視線只能左右張望,無法好好面對他,她感到口干舌燥,而且身上的每根神經都繃得死緊。
“你感冒了?”西九條深雪走近她,“到床上躺著休息,我去替你找醫師來!彼彩峭浦緯兺策呑摺
“不……我、我不是感冒。”司晝發現自己的臉有逐漸燒紅的趨勢,被他碰到的雙肩暖烘烘的,像是冬日里在被窩里取暖那般地令人眷戀。
“對,你不是感冒!蔽骶艞l深雪仔細瞧著她的臉孔,“你是發燒了,司晝!
“我發燒?”她反射性地摸著臉頰,發現真的挺燙的,不過那并不是生病的關系呀!
“沒錯,所以你快點躺下來,我去拿冰枕給你退燒,西九條深雪說罷,轉身便要離去。
“啊,等一下!”她叫住他,“我……有事情……想問你……”
“什么事?”或許是感受到她不同于以往的語氣,他也跟著沒理由地緊張起來,走回床邊,他正色的看著她,“你想問什么?”
“那個……”雖然跟史汀說好要由她開口向他問清楚,但是她仍然無法很干脆地說出來。
“哪個?”
“我……你……”司晝細聲道,“那天……”
“哪天?”西九條深雪沒來由得身子微震。
“就是我替你梳頭發那一天!
他感到自己的心在瞬間跳得飛快,清清干澀的喉嚨,“哦,你說那天啊……我那天好像忘了跟你道謝,真是對不起!
“不,我要說的不是這個……”她把頭愈垂愈低,聲音也愈來愈小,“我想問的是,那天你是不是想對我說什么?”
時間突然靜止,空氣更是沉重得叫人想逃。
像是要躲開她的詢問般,他突然將頭一偏,“沒,我沒有什么想說的!彼胝f喜歡她,可是他不能!
司晝的身體正在微微發顫,她發現要面對殘酷的現實竟是如此困難。
“深雪,你是因為在意我和史汀的身份嗎?”她艱困地開口。
“司晝?”西九條深雪驚愕地轉頭看她,“你是什么意思?”
“你和皇軒認為史汀就是前來暗殺小遙的流浪者,不是嗎?”她毅然地抬起頭面對他。
“司晝!”他的身子一僵,不敢相信她竟會自已提出這個問題,“你……你是……”其實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她咬了咬下唇,“是的,史汀確實就是流浪者!
晴空無端劈下一記響雷,不偏不倚地落在西九條深雪的心坎上。幽黑的眸子睜得老大,仿佛在作無聲的抗議,唇瓣抿得死緊,甚至被咬出血絲。瞬間,世界似乎離他遠去,留他一人落在宇宙盡頭的黑洞當中,對著無邊際的幽暗空間疾呼吶喊。
盡管只有數秒的沉寂,在司晝的感覺上卻像經過一世紀之久。
當西九條深雪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他訥訥地開口,“那么你……”
“我是史汀的搭檔。”司晝點頭。
“那束京鐵塔上的爆炸?”過去的回憶像跑馬燈,幕幕清晰浮現,讓西九條深雪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她摸著自己像是要灼燒起來的干澀喉嚨,“是史汀安排的。”
“沒有訂飯店,還有你說遺失了皮包……”他發顫的手指緊握成拳,在不知不覺間指甲已嵌入內里。
“假的。”她想逃,但是雙腳移動不了。
“史汀說你聯絡他前來帶你回去……”
“那也是假的,司晝難堪地將頭低垂。
“那說我是你在臺灣的救命恩人,你在迪士尼樂園留下的眼淚呢?你對小遙的親切、你那不堪回首的童年呢?”他的雙眸直瞪著她,被心儀對象背叛的痛苦排山倒海地向他心口涌進,他失去冷靜地大吼,“接下來你要告訴我,這也全都是你和史汀一手策劃的嗎?”
“不是的!”司晝的淚珠已經溢出眼眶,過去他總是一派溫和的態度,但是現在,他顯然已經對她反感之至。
“不是?”他再度提高音量,原本如同鳥鳴般忱耳的嗓音幾近刺耳的尖銳。
“不是這樣的,”她用雙手搞住耳朵,他的聲音快將她的身體震碎。
“那是怎么樣?你說呀!”西九條深雪抓住她的兩手手腕,硬是逼著她接受他的嚴厲質問,“別躲著我,告訴我這到底是為了什么,告訴我你到底有哪些事情是真的!
“我喜歡你是真的。”她淚珠仍是止不住地往下掉,突地身子一軟,像是沒有骨頭的娃娃癱坐在地毯上,嘴里喃喃重復道:“真的……我喜歡你,深雪,
西九條深雪有那么瞬間的猶豫想要將她扶起,但最后狠下了心甩開她的雙手,對她咆哮地大吼,“在你設計我那么久之后,你要我如何再去相信這一切不是你捏造的?我甚至無法確定你和史汀是不是為了接近我,所以預先安排那場百貨公司的爆炸案,好讓我有機會當你的救命恩人!
“不是的,那不是!那真的是意外!”雖然自己理虧在先,但她絕不肯接受無謂的指控,“史汀不是那種人,他從不傷害無辜的民眾!
她為史汀的辯護只是火上加油,他蹲下身子半跪在她面前,冷笑著問:“從不傷害無辜的民眾?那過去被他暗殺的人呢?他們都不無辜嗎?就算他們都是些好商、官僚,他們的家人就不無辜嗎?你倒是告訴我,什么叫無辜。”
“我是無辜的!”她用盡最后一絲力量尖叫道:“我是無辜的!”
“你是無辜的?”他勾起她的下巴,“你有什么地方夠資格配得上‘無辜’這兩個字?”
“我對你的感情……是無辜的……”淚已成河,在她蒼白的頰上放肆奔流,她哽咽的道:“你沒有這個權力……污蔑我的感情……”
“夠了,我不想再看你演戲!蔽骶艞l深雪拋下哭成淚人兒的她,站起身往外走去,“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我讓你和史汀待到送別會完畢,明天一早,你最好在我還沒醒來前和史汀走得遠遠的,否則別怪龍家人手下不留情!
“深雪……”她開口叫住他,卻無力起身去追。
“還有,我要提醒你一件事,”他回頭冷眼瞧著她,“既然我知道了你和史汀的身份,你最好轉告他,別想我會讓他碰小遙一根寒毛!
司晝還能說什么?除了哭泣,她什么都無法反應。早知道會有這種結果,她就該放下這份感情和史汀一起走……
“小心!”龍音遙的驚叫聲自門口傳來,司晝抬頭一看,只見西九條深雪腳步不穩的倒退幾步,挺秀鼻子正冒出鮮紅血液。
史汀自門口沖進房內,速度可比獵豹,他長手一伸,揪住剛被他打得幾乎跌倒在地的西九條深雪的衣領,將他失去平衡的身體拉回來,黑眸與碧瞳交相對視。
“我發過誓,如果你拒絕小晝,我會先海K你三拳再把她帶走!笔吠÷冻鰶]有溫度的微笑,一如司晝在十二年前初見他時那般冰冷,他的動作向來優雅卻也殘酷。
西九條深雪做夢也沒想到竟會在出房間時遭遇史汀的襲擊,他會說這些話是表示他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份曝光了嗎?
“你不明白自己的立場嗎?”他用衣袖抹去鮮血,“親愛的流浪者先生。”
“既然你也知道,那就該明白我過去的‘戰績’有多么輝煌,親愛的西九條先生。”史汀模仿著他的語氣,“給你這一拳不是為了打醒你,因為對于你這種糟蹋別人真心的家伙,將小晝交給你并不會幸福。”
“那么敢問閣下,這一拳純粹是您個人私怨嗎?”西九條深雪染血的唇非但沒有減損他俊秀的容貌,反而增添幾分邪魅的艷麗。
“我只是想提醒你,我的能力遠比你們所知道的還要高上幾級,就算沒有小晝所調查到的安全系統,我也能平安無事地通過你們龍家的守備,而且……”史汀停頓,視線掃向身后的龍音遙,“我有絕對的把握能取走影龍的性命!
龍音遙聽見史汀的宣言不但沒有逃跑,反而往前走近,其實他早在龍皇軒因為看見史汀而大叫時,就猜出幾分事實真相,所以會有今天這種情況,他并不意外。
“小遙,你馬上出去!蔽骶艞l深雪仍以保護龍音遙的安全為自己首要目標。
“不,西西。”龍音遙按住史汀抓住西九條深雪的手臂,輕輕地將他的手移離。
“小影龍,你先走吧,我不想動你,現在純粹是我和他之間的私人恩怨!笔吠⑹址诺烬堃暨b肩上,想將他推開。
“你別碰他!”西九條深雪為此緊張起來。
“西西,你沒聽見我在說話嗎?”龍音遙的聲音在瞬間變冷,語氣聽起來像個陌生人。
他緩緩地轉頭看向史汀微笑道:“可以勞煩你先把姐姐扶起來嗎?”
史汀依言照做了,過去他見過不少大人物,但是沒有一個人像龍音遙這樣,可以給他那么大的壓迫感,剎那間,他仿佛變了個人,是個足以獨力扛起緋龍集團重任的繼承人。
“小遙……”司晝擔心地看著他與西九條深雪,她不希望他們兩個為了自己而吵起來。
“西西,現在可以好好聽我說話嗎?”雖是問句,但任誰都聽得出他話語中隱藏的命令。
“我知道了。”西九條深雪點了點頭,回身在桌邊坐下。
“西西,我只想對你說一句話!饼堃暨b的聲音聽起來很輕、很淡,語氣卻是無比的威嚴。
“你想說什么?”西九條深雪的表情一如他一樣地嚴肅。
“西西,殺手殺人并不需要理由,當他不殺人時才有理由,龍音遙走到司晝面前,牽起她的手,拉著她走到西九條深雪面前,“所以西西,你愿意聽聽姐姐和史汀先生的理由嗎?”
西九條深雪回視他,“這是命令嗎?”
“是的。”他將他們倆的手搭在一起,“不過希望你和姐姐能夠幸福的在一起生活,純粹是我私人的請求!
西九條深雪可以明顯地感覺到司晝的緊張,因為搭在手背上的纖細柔莠正微微發顫。
“說吧。”他反手包住她的手掌,仿佛在對她宣告她已無處可逃,他帶著她坐到沙發上,“說說看你為什么要欺騙我的感情,莫非這也包含在你們委托人的條件之內?”
“不是的!彼緯冊僖淮温暶髯约旱男囊猓拔覜]有意思要騙你,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會喜歡上你!
“我給你機會說真心話!彼昧Φ刈プ∷氖郑霸谂_灣的爆炸案是你和史汀設計的嗎?”
“不是!彼龘u頭道。
“那你在迪士尼樂園為什么哭?只是為了博取我的好感?”
“不是,我只是想起自己兒時的遭遇。”她堅決的目光直視著他,“我對你說的那些過去都是真實的!
史汀插嘴道:“你如果不相信可以去調查,我想依龍家的實力不會查不出來!
“那么既然總有一天你和史汀會殺掉小遙,又為什么對他那么親切?你不覺得這么做很殘忍嗎?”
“就是因為我總有一天要面對小遙死去的事實,我感到愧疚,想彌補他,所以才盡己所能地對他好……”司晝用充滿歉意的眼神望向龍音遙。
“我不怪你,姐姐,因為你做的松餅真的很好吃。”龍音遙對她眨眨眼,仿佛又回到原本的他。
“關于這一點,我有點話要說!笔吠∨e起手,“小晝表示希望我別對小影龍下手,只是這個要求基于我個人的立場,無法答應她!
同時間,三對黑瞳轉向史汀,用疑惑的眼神瞧著他。
“別這么看著我,先解決你們自己的事。”史汀揚起手一揮,冷眼再當回旁觀者。
西九條深雪的視線移回司晝臉上,“這是我最后一個問題,你要如何證明你之前所說的話都是真心的?”
證明,她要如何證明?這些感情上的問題除了時間,沒有人能夠舉證。司晝愣住了,他這句話無疑是在宣判她的死刑。
“夠了,”史汀冷笑著插入兩人之間,拉起司晝的手將她帶離座位,“搞了半天,從頭到尾都是一出差勁的三流鬧劇,我不想再跟你這種人浪費時間!
“我只是說出事實!蔽骶艞l深雪跟著站起。是的,他沒錯,他只是陳述一件明顯的事實真相罷了,在眾多謊言之后,他必須找個理由來搪塞他被挖空的心,否則他會因為失去她,而將自己導向破滅之途。
史汀移向門口的腳步停了下來,他回頭瞪著西九條深雪,“事實?事實就是你和之前一樣懦弱,明明愛著小晝卻死不肯承認,結果你這位正義之士和我這個殺手兇手有何分別?你甚至比我還殘忍。”
西九條深雪跨步追上兩人,他捉住史汀的肩膀,“你是什么意思?”
“我取走人命是帶他們脫離痛楚人生,但你呢?你取走她的心,挖空她的靈魂,她徒留一副軀體在這世上,還有何用?”史汀甩開他,推著失神的司晝往門外走。
“史汀先生!姐姐!”龍音遙搶先一步擋住門口,“你們真的要離開?可是我們還沒解決暗殺的事情,你要怎么向委托人交代呢?”
“小影龍,很高興認識你,我也向你保證不會動手殺你,至于委托人那邊我自有打算,即使賠上我流浪者的信譽,我也絕不會讓人動你分毫。”史汀拍拍他的頭算是許下誓言。
“小遙,讓他們走吧!蔽骶艞l深雪伸手想將龍音遙拉開。
“西西!你這個死腦筋,姐姐是愛你的啊!”龍音遙被他揪住后領動彈不得,只能乖乖地讓路給史汀與司晝。
就在司晝恍若幽魂的跨出房門時,一個刺目亮光映人她眼簾,她突然掙脫史汀的手回身撲向龍音遙。
“當心!”她大聲叫道。
緊跟著她叫聲之后,子彈在瞬間穿透淺色上衣,沒入她的背部,鮮血迅速染紅她的衣物,肆無忌憚地擴張著地盤。
“是誰!”史汀大喝一聲,同時將司晝與龍音遙往后一扯拉進房內,緊跟著他身形一閃,霎時間,子彈如雨點落在四人周遭的地面上。
西九條深雪反應迅速地將門板一踢,暫時擋住襲擊者的攻勢,從寬松的唐裝衣袖中取出一具迷你通訊器,利落地按下幾個鈕后,聯絡上正在修改安全系統的龍皇軒。
“皇軒,有人自西側闖入,立刻封鎖四邊街道!蔽骶艞l深雪冷靜地報告狀況。
“對方是職業級的,等你們派人去追,對方都跑得不見人影了!笔吠∶撓卵┌淄馓咨w在司晝身上,“司晝就暫時拜托你們了!闭f罷,他打開門沖了出去。
“史。 蔽骶艞l深雪想去追他,但他已經迅速沖出門,他只來得及瞥見那雪白的身影消失。
“西西,你快點叫醫師來!姐姐好像傷得不輕!饼堃暨b緊張的叫道。
西九條深雪趕回司晝身旁,發現她的臉色已經開始泛白,鮮血自傷口不斷流出,染紅了史汀留下的白外套。
“快點叫醫師來呀!”龍音遙催促著他行動。
“我直接帶她去!”西九條深雪抱起司晝往外跑。
“我馬上叫海綠姐準備!”龍音遙對著他的背影大叫。
西九條深雪緊抱司晝往龍家醫療室跑去,沿途上大量的鮮血滲透外套滴落地板,也染紅他的雙手,鮮血仿佛是朵艷紅牡丹盛開在他的白色唐裝上,它愈是鮮紅艷麗,就恍如司晝的生命正相對地流逝。
“不!司晝,你不能死!你如果走了,那我該用什么來填補心里的那個大洞?”他恨不能止住她泉涌的鮮血,趕緊再加快腳步,以他畢生最快的速度趕到醫療室內。
龍家專屬醫師閻海綠早已接到命令等著,一見他抱著司晝沖進來,立刻指示護士幫忙,將司晝抱上手術臺。
“海綠,有什么我可以幫得上忙的?”他焦急道。
“當然有!遍惡>G小心地剪開司晝染血的上衣,頭也不回地說:“麻煩你離開醫療室,你在這里幫不上忙,不如去準備些補品等司晝小姐醒來。”
“我知道了,那么司晝就麻煩你了。”西九條深雪也沒多說廢話,退出醫療室,將救治司晝的任務交付給閻海綠,他相信以她的技術應該不會有問題,而打算去追那個暗殺司晝的家伙,免得讓史汀獨吞了修理人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