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微微落后半步,視線不時偷瞄過去。漸漸地,心中再度騰升一縷欽佩之情。他貌似輕閑,實則精目四顧,身手了得,每踏出一步都胸有成竹,更曉得察看星象辨清去路?此耆话堰@次死里逃生的恐怖經歷放在眼內,就知絕非等閑之輩。
帥氣能干的男人難免自傲,所以,必須是成熟謙厚的能干男人才算極品。因為經歷的事多,見的人也多,知道千金易得真心難求,愛上了一個女人就不會輕易變節。
他應該算是后者吧,想是了?煽捎行┡d奮,沒一會又忙不迭自我唾棄……真是神經了,竟然胡想人家的情事!
忍了一陣子,她囁嚅問:“呃,我想知道……”
他回頭。
“還有多久才能走出玉米田?”
“不知道,應該不會很久。怎么了,你累了?”
可可想說不,卻忍不住說:“腿還是軟,像使不上力……”她說的都是真話,不過如果堅持下去,還可以死撐著再走一會路。
“何止這樣,腿勞累過度了要疼上好幾天!彼⒓窗驯嘲庀聮煸谛厍,然后向前一彎身子,“上來,我背你!”
“不用不用……剛才已經扛我很久了,再來你會累的。”
“你瘦巴巴的,我平日運動舉重的鐵餅都比你重,快上來!”
“但你也在水里站了很久,腿不軟嗎……”
“沒事,快上來吧!”
甜蜜滿灌心頭,她漲紅著臉輕應一聲,伸手搭在他肩頭輕輕趴了上去。向擎一挺腰,擱著她的大腿往上一提!輕而易舉把她拋在背后,在狹窄的玉米田埂如履平地向前走去。
終于走出玉米田了。天上掛著一彎月牙,沒有星星。
左邊是奇形怪狀的巖山,右邊是微晃晃的瑞靈河支流。淡得近乎虛無的月光照著雜草叢生的野地。
微薄的月華灑落一層薄暉,他們的身影拉得長長的,投射在野草的葉尖上,仿佛一只彷徨跳躍的天鵝。
她可以看到他健碩的后背和強壯有力疾走的腿。光線和陰影交錯在他的身上,隨意的動作也能散發出奇特的男性魅力。
一股微風從正面吹來,擾亂他又黑又濃的頭發,一撮不安分的發絲垂落前額,發尖前后搖晃,不時掠停在她臉上、鼻尖?煽尚岬缴⒙膬炑、陌生的性感、無心的誘惑、純純的曖昧……
兩個人的心臟這么貼近,她“咚咚咚”地跳,他也“咚咚咚”地跳。體溫相互傳輸,心動萌芽得毫無理由,滋生在恍惚之中。她直覺得就算被他晃得頭暈腦漲,分不清日月星辰,東南西北,也心甘情愿。
她喟嘆一聲,半瞇著眼睛,在晃蕩輕搖間靜靜遐想,細意回味。
漆黑中,向擎仿佛對前方了如指掌,腳步沒有猶豫。他胸前掛著的背包極其巨大,應該有七十升的容積,仿佛一只百寶袋,只要心念歸一,往里掏什么就有什么。
她眨眨眼睛,突然冒出一個古怪念頭,如果她問他要一包衛生棉,不知能否掏得出來?想到這里,她慢慢垂下腦袋,試探性地放在他肩膀上,吃吃低笑。
向擎察覺,側著臉面瞅她一眼,再擺正臉面,笑了。
剛才在河畔的漆黑的等待中,他們的身體曾緊密貼在一起,堤上賊人逐漸離開后,他們仍然動也不敢一動。觸覺,卻因為寂靜而變得極其敏銳。
他靜靜回想她的樣子——上圓下尖的杏臉,純凈的眼神有時會掠過一絲戒備,笑起來的時候,嘴角會向上翹,像一只菱角。
在候車室時,因為這張笑起來特別可愛的嘴,他對她有了印象;之后在她悄悄為自己蓋上被子,在發現她直率的脾性后,莫名地滋生出好感。此刻她就在自己背上,纖細的手臂搭在身前,只要略側著臉,就能觸及她的臉,感受她清新的氣息……
灼熱在胸口迅速凝聚,緩緩向外擴散。他再次微側著臉,有意無意擦掠過她的發鬢。發絲反彈至她的耳垂上,撩撥出絲絲他有意營造,她也分外留心而更顯濃烈的情意。
兩人的心跳驀然加速。欲望自每一條神經四散游走,在體內竄動,隔著衣衫尚能感受對方的軀體火熱,又如何隱瞞得過去?
在河邊走了一會,兩人翻繞過兩座巖質小山坡,穿越一大片毛竹林,順著滿布野草的彎曲小徑走了個把小時,見得前方閃現燈光,不時隱有數聲狗吠。
此時清風輕掠,枝葉低低回響,草木氣息滿盈空氣?煽闪⑸砥渲,竟似重生一般十分激動,“終于嗅到人的味道了!如果不是巧遇你,我何能死里逃生!”
“就算沒遇著你,我現身在那伙人眼前,也會惹來很大的麻煩。”向擎單手叉腰,笑望著她,然后一步跨前拖著她往前走去,“現在還不值得如此高興,露水還浸著腳呢!我們啟程吧,已是凌晨三點的光景了,最好能在五點前趕回旅館,立即收拾東西離開石陽!
“真要這么急嗎?”
“我早說過,此地私種罌粟的現象越來越嚴重,必會惹來或多或少的販毒分子?,連劉池這類大毒梟也來了,可見這個小小的古鎮藏龍臥虎,再非山明水秀的度假圣地!
可可張了張嘴,突然低叫:“!我記起來了,那伙追殺我的人有提過劉池這個名字!”
向擎一凜,一把抓著她手臂低吼:“果然與劉池有關?!難道是你像無頭蒼蠅一樣撞進了他即將與村民合作種植罌粟的地方?”
“是、是的……”
向擎猛一甩開她,怒吼道:“你這笨蛋!剛才為什么不早說?我快被你氣死了!沒事長一顆好奇心會害死你自己!要是被他們抓回去……你死定了!”
可可愣!眼前的男人像一頭怒極的獅子……只是為了一個萍水相逢的女人的生死,而這個女人,正是自己。她的心既驚慌又甜蜜,像只小烏龜般乖順地垂下腦袋。
向擎正罵得高興,卻突然臉色一變,拉起她踩著野草朝前方疾走。
可可還未回過神來,便被一氣往前拖去,嚇得尖叫:“出什么……事了?”
他鐵青著臉沒說話。
“我、我不想這樣啊,但……但人家迷路了,天也快黑了,就急著找出路,后來看見黃泥地上有摩托車痕,當然跟著走啊,不知為何就鉆進松林里了……然后看到兩間屋子,滿園子的罌粟花,和那伙可怕的臭男人……嗚嗚,必是倒了八輩子的霉才會遇到這樣的事!你還在這罵人,難道我很想被人追殺嗎?嗚嗚……”
他一窒,回頭看著她。半晌,拖著她手臂的手漸漸松開,緩緩遞起拭去她腮邊的淚。
可可心頭一激,越發眼淚汪汪,“我知道你是關心我的性命安危,但……但有些事情不是心里想就能那樣做的,比方說走在人行道也會遭遇車禍,因為導致問題發生的是那輛車,而非那個人。除了未卜先知,我還能怎么辦?總不會看見屋子也不敲門求助,反而繼續亂跑吧?”
“我懂我懂……”他輕嘆一聲,慢慢把她摟進懷里,“人有時就像一片葉、一朵花,無法掌握燦爛的長短,無法逃避枯萎的宿命……對不起,剛才我太暴躁了……”
心頭激蕩不已,她把臉輕貼在他胸膛,手輕輕回摟著他的腰,“沒關系,真的沒關系,你對我如此著重,如此關懷,我……我……”話未說完,可可已淚流滿面。
“我也不知自己為何如此反應!毕蚯鎳@息,“或許,當你悄悄替我蓋上被子的時候,我已感動于你的憐惜,保護你便成為一種條件反射般的本能!
她抽了一下鼻子,才小聲說:“你好像把我當成妹子了!
向擎微微一笑,沒說話。半晌,問:“你的證件沒有留在旅館吧?”
“證件都在身上的背包,房中的只是替換衣服和日用品,至于登記資料……”她咬咬嘴唇,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寫的是假名,用的是假資料……”
“那好,我們加快速度……咦,那兒好像有一輛單車?”他指著左邊一片瓜田的田頭。
可可睜大眼睛仔細查看,“好像是哦,還有一頂草帽呢!
兩人對望一眼,開心地沖上前去……
向擎蹬著破單車,可可緊摟著他的腰在凹凸不平的泥路上沒命前行。奇怪的是在岔路口時,也沒見他猶豫何去何從,然后繞錯路,又得跑回原處。
可可詢問他。得到的答案卻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他身上帶有微型定位儀,一片小如葉子的東西。
她更加佩服了,心想這些精密的小儀器都是很貴很貴的,一會回旅館后問他要來看看,當是長見識也好。如果他愿意,或許以后兩人可以結伴流浪,那該多有意思。不過,這也牽涉到情感問題,畢竟一男一女孤身在外,寂寞時刻相互慰藉,是很正常的事……
摟在他腰間的手微微放松,幸好不曾開口——她害怕過于親密的人際關系——連生她養她的雙親也能在極盡關懷之后變臉而去,何況一個不算十分熟悉的男人?
尚記得,她八歲那年的某一天晚上,母親接完一個電話后,突然歇斯底里地沖進臥室,扯起睡在床上的父親嘶聲咆哮。她嚇死了,不懂為什么兩個至親的人會突然發瘋,甚至惡毒地互相咒罵對方不得好死。小小的她哭著跑進房里,左拉拉父親的衣袖,右扯扯母親的裙擺……
然后是無數的哭泣、乞求,甚至耍出野蠻孩子的種種招式。可惜,微薄的力量左右不了兩顆背離的心,就在她入讀中學,成為一名寄宿生后,父母拍拍手,算是功成身退,各自自精彩。
每遇寒暑兩假,她回到空蕩蕩的家里,像一個被遺棄在大漠城堡里的公主,縮在一方鋪滿鵝絨墊的房子里吃喝睡拉。
她沒有什么要好的同學。一個人連父母都難以信任,“朋友”兩字,更害怕成為負累。
她不求上進,隨遇而安,因為明白如此活著,痛感總比追求完美的人略輕一些。如同近視眼看世界,朦朧一片,瑕疵隱形,快慰,便會在心頭停留久一點。
雖然這沒心肝了些。
兩個小時后,兩人騎著這輛沿途“咿呀”亂叫,害得可可越發膽戰心驚的破爛單車回到“紅豆”旅館。
此時正值清晨五點。萬物仍自酣睡,路上沒有行人。路燈照在青石板路上,泛著淡淡的昏暈。早晨的風甜美清新,卻不能撫平他們緊張和曖昧的心情。
向擎旋開旅館的側門,小小的服務臺亮著燈,卻沒有人。他拉著她拐進門邊古式的雕花木梯上。
“為何沒有人?”她在后面悄聲問。
向擎不語,拉著她快速登上二樓,掏出鎖匙擰開房門,一手把她拖了進去。掩上門后一邊按亮房燈一邊說:“深夜工作還能偷懶小憩最是難得,這也是她們惟一留戀這小旅館的地方。”
可可“哦”了一聲,眼睛四處瞟著,然后定在床鋪上。
他坐在門邊的椅子上脫鞋子,“我大塊頭,單人床不夠睡,特地要大號床。你到浴間洗澡吧,我收拾東西吃點干糧,一會啟程!彼雅K得要命的襪子脫下扔掉,赤著腳把鞋子放在鞋架上,“野外夜行最不好就是滿腳浸水,濕漉漉的,臟死了。”
“我這身衣服是你的,太大了!笨煽杀獗庾,走到門邊的椅子坐下,“衣著最起碼要合身,像個正常的游人才不會惹人注意嘛!
“剛才換下來那套不就成了!
“濕了!是徹底地濕透!”她把背上的濕包包拿下來,“這里就一點食物和證件,想著騎單車繞鎮游玩而已,誰會帶衣服呢!
“拿來我弄干它!”
“怎么弄?”
“別理,反正你拿到里面洗掉泥污再交給我,保證十分鐘后光潔如新。”
可可想了想,拿起背包掏出裝著濕衣服的膠袋,還未拉開拉鏈,手突然僵在半空,小臉漲紅——濕透的何止衣服,還有內衣內褲。
向擎心知肚明,淡笑說:“非常時候用非常辦法,總不會因為羞澀,就甘心忍辱負濕吧?”
“那我先洗干凈……你再教我如何弄干,我自己來就行……”
“那只是一塊小型電熱板,合起來只是巴掌大小,打開來可以半米長!
“你懂得真多!”
他很愉快,“謝謝贊賞!
“話未完呢,我原本想說,你懂得真多,不像年輕有為的男人,倒像個百事皆通的老頭子!
他一愣。
“這也是贊揚哦,不過早到了點,先聽著吧!彼至诉肿,擰著背包閃進洗澡間。
向擎笑了,一直目送她進入浴間,才掏出微型電腦查看世界新聞。
半晌,洗手間突然傳來一聲慘叫!
他一驚,自腰間掏出黑鐵匕首,握著它一個剪步掠向浴室門邊再用腳一蹬!
映入眼簾的是一幕凄涼得完全沒有了色情感覺的景象——可可淚流滿面,全身赤裸顫抖著縮坐在墻角,沙啞無力地呻吟:“血啊,好多的血……救我,向擎救我……”她的身下一大攤水跡,絲絲縷縷血水不知從哪里冒出,瞬間化成一團混沌四處流散,在墻角渠口集合。
向擎嚇了一大跳,迅速掠向左方惟一的小窗,另一只手操起一支木制衣架子,小心撩起窗簾!
窗外,是月光街中部的一條橫巷。眉月清淡,仍然清晰可見長長的街道兩旁店門緊閉,道上寂靜無人。
他神色一斂,放下窗簾,回身撲至被什么嚇壞了的女孩身前,視線不曾掠向她的身子,只是沉聲問:“究竟發生什么事?!快說!”然而話剛問完,見得水中的血絲皆自她坐著的身下源源溢出!
向擎一皺眉頭——不會是女子周期吧?如果是,大概沒有女孩會驚動其他人。那究竟是不是在河邊被巖石片劃傷了?
看來是這樣了,失血過多可會死人的!他也不避諱了,立即低頭審視,卻見她大腿內側鮮血淋漓,足似婦女小產的樣子!
“老天,你懷孕了?現在……現在流產?”他又急又氣,原以為她俏皮可愛,卻竟然是個懷著身孕四處游蕩流浪的笨女人……
可可臉青唇白,起勁搖著腦袋,“不是懷孕,絕對不是……我還未嫁的……”
“那怎么會流那么多的血?!”
“不、不知道……”
“莫非剛才逃跑時受傷了?”他疑惑自問,又說,“有沒有覺得哪兒痛?”
她仍是不停搖頭,淚珠甩在他的臉上,涼涼的。
向擎皺了皺眉頭,隨即站起來自不銹鋼架子上拉了一條浴巾披在她身上,“來,先包著身子,我抱你出去止血,看樣子應該不是很嚴重,我能處理!
蒼白的臉不爭氣地升上紅暈,她偎向他懷里哭得更兇了,“我……剛才脫了衣服淋浴,待要涂上沐浴液時,一低頭,發現地上全是血水,還越來越多的樣子……我嚇死了,就、就叫起來了……”
他用浴巾把她卷起來,一手穿過頸后,一手穿過她大腿后側要抱起來。卻明顯感覺她大腿后側有一團明顯突出皮膚表面的軟軟東西!
他一愣,心中已猜出幾分,火速抱起她走出浴室反放在床上。盡量很正人君子地朝下拉一拉浴巾,掩住她的屁股,然后仔細審視她大腿后那塊可疑的軟性突物!果不其然,那兒貼伏著一只吃飽喝足的足有兩寸長的吸血螞蟥!
向擎放下心頭大石,沉聲說:“別擔心,是只小螞蟥沾著你白吃白喝罷了,小兒科。”
可可驚怕,用力扯著浴布要扭身察看自己的大腿后側。
“沒練過軟骨功的人是看不清自己的大腿后側的。”向擎按下她的肩頭,溫柔說,“對我而言這只是小菜一碟。但你若見了這情景,只怕會幾晚睡不著覺。放心吧,我會處理!”他一手扯過放在床邊的大背包,自內中掏出一個小瓶,旋開蓋子,朝她大腿后倒了一些鹽粉末下去……
半晌,他用手指把那只痛苦蜷縮,不得不自她皮膚脫落的昆蟲夾起,“這家伙白吃白喝,還浪費資源,真的該死!”話畢,他拿著它到洗手間扔在馬桶里一按開關,“嘩啦”一聲過后,小家伙和著血水旋轉幾下,頃刻無影無蹤。
等他再度走出來時,可可已用床上的被子把自己包個嚴實。他想笑——剛才經歷摟抱、觀察、除蟲三部曲,什么都得一清二楚了。
想到這里,體內突然竄過一陣熾熱!他盯著她,并不掩飾眼里的愛慕和熾熱。一顆心,相當期待會發生些什么。
她雙手緊抓著被頭也在盯著他,除了必然的害羞,仿佛也在觀察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