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煜云靠在一根斷柱上,眸光掃過一片劫后余生的慘狀,不覺喟然一嘆:「霞影無極顏漠紅的外門功夫,果然是不可小覷!共贿^,外門功夫特別厲害的人,往往在內息運轉上諸多難處,只要找到他們的破綻,也就不難擊敗了……如果這次蘇冉沒來,他是有信心能將在場所有人滅口。只可惜,蘇冉的內力委實太過驚人……
輕輕的咳嗽聲自唇角逸出,柳煜云一手扶柱,一手掩住口中即將流出的鮮血。
疼痛……他微微皺眉,太難了,這樣的身子要抵擋這許多人的進攻,畢竟有心無力……不過……
蒼白的手抹去嘴邊的血,柳煜云淡淡而笑,對天,對己,他總是不懂放棄的那一個,癡心不悔,執迷不悟。
但是這一次若要成功,除了這份執著之外,恐怕還要賭一賭運氣了。如果自己推測的沒錯,那么……
清冷的眸光掃過窗戶,瞥見一個黑影閃過,柳煜云無聲地揚了揚嘴角,笑得竟有點狡獪--
如我所愿。
正道眾人依然圍著「天福樓」,卻早已不復先前的兇悍,僅僅是圍著。大多數人臉上還滿是不知所措,看向身邊的人卻從對方眼中讀到一樣的茫然。
陽光下,樟樹與樓臺的影子,張牙舞爪、亂糟糟一片。炎熱與心頭的焦躁交相呼應。
幾個弟子忍不住揮動衣袖,試圖扇去心中越來越深的迷茫--沒想到剛一舉手,就聽見「撲」地一聲輕響,好象是有顆松子落地,恰恰掉在自己身邊。
他沒有在意,這不過一顆松子,他繼續扇涼。
「哧……」青煙剎地從「松子」上直冒出來,千萬分之一刻的時間里--也許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也許有人已經注意到,卻無法改變--
濃烈的煙霧熊熊的獄火乍然騰起那一刻人們就只聽見一聲響--從自己的身體里,肝,脾,肺,腑,心……從血液里骨髓里靈魂里記憶里狠狠地,迸了出來--
那是,生命炸裂的,劇響。
一路相伴的生命終點,蘇冉與顏漠紅,一樣來不及作出任何盟誓。而夫妻之間,或許也不會有太多?菔癄地老天荒,因為:生死契闊,一個眼神足矣。
顏漠紅在驚慌中回過頭來,蘇冉向她看了一眼……目光相觸一刻,旁人不懂的默契。
一剎那,她連響應一個笑容也來不及。
轟----------
濃艷的火光噴涌而出,吞沒天地。那一刻大地也開始顫抖!
斷肢拋灑,鮮血飛濺到塵土間剎那,嫣紅被火光燒成焦黑;木椽斷裂,「天福樓」雖避開了火藥威力中心,幸免于難,那些燈籠卻被火焰一燎,燃燒著從樓上直墜下來!
「嘩……」燈籠摔在青石板地上,粉身碎骨,而它上面的火焰還不曾熄滅,叫囂著蔓延著直到整個燈籠成了灰燼……
火藥的力量,由此可知。身在爆炸中心的人們,突如其來,卻墜入了業火熊熊的地獄。
來不及呼救,來不及逃生,甚至連絕望悲哀也來不及,正道的英豪怎么也想不到:這一刻的景象,竟與半個月前,他們血洗蒼圣神教「江南分舵」的情形--
無比神似。
什么也來不及,然后,做夢的人的夢就湮滅了。而整個世界陽光依然明媚。
爆炸時,「天福樓」上,一個黑衣的中年人憑欄而立。劇響驚天動地,無數生命湮滅,他只負著雙手,饒有興味地看著這地獄景象!
江湖一入幾人回?灰飛煙滅的瞬間,中年人悠然地挑起了眉,把玩著手里幾顆「松子」,生與死的一切,人間地獄,也不過是他的彈指一揮啊……無聲地,他勾起了嘴角。
「好厲害。」從中年人進來到爆炸開始,柳煜云一直是冷眼旁觀,直到煙塵漸漸散去,顯出一片血淚干涸的大地,他才淡淡地贊了一句。每一個字都平靜,沒有一絲感情的波動。
中年人笑了,瞇起了眼,其中卻有精光一閃而沒:「柳圣使客氣了。雕蟲小技,哪值一提!」
「蘇冉夫婦處在爆炸中央,想必尸骨無存吧?」柳煜云只淡淡反問。
中年人微微一笑,并不局促:「那蘇門弟子呢?」
「經驗淺薄,遇事慌亂,只要三枚火器將他們圍在中間,一個也逃不了!估淅浠卮。
「簡殘子?」
「膽小嘴刁,雖在邊緣,一見火焰就慌了,斷斷跑不了!
「熊烈天?」
「此人還活著。」
「哦?」中年人挑起了眉,雙手抱胸。
「此人看似沉穩憨厚,毫無機心,稍一留意卻可發現:他的輕功底子遠遠好過其它武功,且在我與眾人交手之時站在最遠、最利于逃跑的方位--這種人又怎能輕易殺得死?」
柳煜云只淡淡的幾句話,中年人眼中卻有了激賞之色,禁不住撫掌而笑:「好,好好!不愧為柳圣使,果然是才智絕倫,佩服--屬下江南分舵舵主蕭青史,見過柳圣使!」
--這一刻,若是正道眾人未死,定然要震驚當場!
--蕭青史,半個月前被滅的江南分舵舵主,本該和他的兄弟一起、成為黃泉路上冤魂的人!
--此時,此刻,他卻活生生地站在這天福樓上,舉手之間,已殺害了十多位正道高手!
一句話。
柳煜云的眼神剎那冷厲:如冰如雪,如刀如劍,只刺得人心都要發寒!
「原來,是你。」他直直地看著蕭青史,一字一頓。
沉默,片刻。柳煜云那短短四個字后,空氣仿佛也結了一層冰霜,淡淡凝流。
蕭青史笑意更深。
「哦?」他饒有興味地打量著對方,側頭一笑,明知故問。
「背叛神教、私通敵手、出賣兄弟,導致分舵被滅,死傷無數--」柳煜云倚柱而立,冷冷的、也是緩緩說著,語氣沒有一點的波動。他只看著蕭青史,眸光越來越清亮,冷厲中,竟是不可逼視的凜然--
這氣勢……蕭青史不自覺地移開了視線,不愿再與他對視。因為他忽然覺得,只要一看見那雙眼眸,就像看見了沉睡千年的冰川……血液凍結,靈魂冰冷。
他不禁恍惚了一下。
這一刻的恍惚,使得蕭青史回神時就只聽見了一句話:
「我今天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引你出來!」
斷冰切雪,少年冷冷地吐出話語,沒有半分猶豫。
蕭青史的笑容一時僵硬。許久,一個更深更深的笑容,從嘴角浮了上來。
「為什么?」他問。
「從一開始,種種跡象就顯示:你的目標是我。而滅舵、金釵、暗殺、圍攻--確實是突如其來的攻勢,短時間內,我根本無法反擊。」
「所以,你就不惜以身作餌?」
「我只能出此下策,才能化被動為主動!
「高明。」蕭青史微微點了點頭,隨即又問,「那么,你又怎么知道,我會出來找你--而不是任你被正道的人殺了?」他問得很認真,盯著柳煜云蒼白清秀的臉,仿佛要從上面找出些什么。
柳煜云傲然一笑:「你要對付我,我想也不外兩個可能!
「第一?」
「你跟我有仇,而那種仇恨深到可以讓你出賣整個分舵!要是那樣的話,你應該不會假手正道的人來報仇,而會親手殺了我吧?」
蕭青史微笑。「那第二呢?」
「還有一個可能性,那就是你早已有反叛之心,但又怕正道中人不相信你棄暗投明,所以就想抓我做見面禮。一方面博取信任,另一方面也增強了你的聲望,是不是?」
「不錯不錯!
「如果是這樣的話,你當然不會讓正道的人殺我,搶占這份功勞。所以,你就等我們兩敗俱傷,再出手對付,是、不、是?」說到最后三個字,柳煜云一揚劍眉,每一個字都說得很重,如有千均。說著,他冷冷地看了蕭青史一眼。
蕭青史沉默了,目光在整個房間里一一掃過。很久很久,他才徐徐地嘆了一口氣:「……好聰明,好膽識,更難得是好忠心。明知道會送命,為了神教你竟然心甘情愿,毫不猶豫!」
「我和你不同!沽显频亓艘痪洹
「不錯。」蕭青史微微笑了,若有深意,「柳五公子的為人,我一向敬重。今日你雖落在我的手上,我還是不愿傷你。這樣好了,只要柳五公子寫幾個字畫幾幅畫,我便好生相待,如何?」他笑得慈和,但仔細去看,卻只覺得那笑容里沒有一絲溫度。那是藏在笑里的冰冷。
青石板路,長街上暗淡的血,傾頹的天福樓,淡淡的陽光穿進窗子--于是整個世界沉默在還未散盡的硝煙里,而長歌和淚水,至今仍是奢侈。
柳煜云冷冷望了蕭青史一眼:「靈蒼山的機關布防,全是我設計改良。只要知道了這些,正道要攻打本教就易如反掌--你要我泄露本教機密,是不是?」
「既然柳五公子也是明白人,那就好了,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故捛嗍返哪康谋灰徽Z道破,笑容不改,他凝視著眼前的少年,目光很深很深。
「我問你,你是答應,還是不答應?」語調平靜,聽不出激動的感覺。
空氣似乎開始凝結。柳煜云沉默。他只看著蕭青史,淡淡的鄙夷。這一刻陽光靜靜落在他身上,化不開的冰冷。
蕭青史與他眸光一觸,心中剎那涌上一股無名火!
「柳煜云!你敬酒不吃吃罰酒,自找死路!」猛地一聲呵斥,蕭青史只覺得心中的憤恨一瞬間無可遏止他一提真氣想也不想舉掌拍出--
「呼--」真氣如刀直直砍了出去!這一擊,飽含著蕭青史的惱怒,竟是凌厲快捷充滿著殺意!勢不可擋。
以柳煜云的武功,本來倒不畏懼,然而,胸口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卻使他根本無力閃躲!他一咬牙,雙手在柱身上奮力一推,借著一股反力硬生生飄開幾步堪堪閃過!
「呼--」凌厲的一擊自臉旁險險擦過,「啪」!斷柱上再添一道傷痕。
柳煜云閃過那一擊,再也支撐不住,身子晃了晃便要倒下,他蒼白了臉,強提一口真氣,才勉強扶著窗沿站定。
「啪」一聲輕響,柳煜云微微一驚,原本束發的帶子竟然斷了!漆黑的發剎那散落在蒼白的衣上,無限凄艷。
--蕭青史方纔那一擊沒能殺得了他,卻挑斷了他的發帶。
--還是說……他那一招,根本只是用來威脅自己?
來不及多想。
「咳、咳咳咳……」無法停止的咳嗽,自唇邊滲出的鮮血,撕心裂肺的疼痛……幾乎將意識完全奪走!
強迫自己去思考,保持清醒!在沒有韓劍在身邊的時候,獨自忍受這發病之苦的時候……
心里忽的一聲嘆息。
也許,不曾分離就不會知道該如何面對它,就像這一刻他可以清楚地記起:發病時攀住的寬肩,以及,自己緊緊扯住的衣袖。
蒼白的手,卻緊緊擰住了衣角,像是要抓住整個世界。
這一幕分毫不差地落在蕭青史眼中。
蒼白的少年,垂死的堅持,拚命忍住的鮮血……蕭青史只覺得心里一震,一時不知是憤怒還是憐憫,五味混雜。
「……你這又是何苦?」淡淡地,他望著少年,眸中情緒竟是百般難言,「為了一個分崩離析毫無希望可言的教派嘔心瀝血,連性命也不要……到頭來,誰會記得你這番苦心?有誰念著你這般愚忠!」
陽光淡淡地穿過窗欞,落在他身上,臉上。倦倦的苦澀。
蕭青史……柳煜云扶著窗沿,咳得沒有一絲力氣,耳中卻聽到蕭青史的話語,字字清晰。
「你想救人,想做英雄,很好!可這英雄背后有多少血淚辛酸懺悔怨恨誰又知道!」
……從未出現的激奮語調,這時,這個沉靜狡獪的蕭青史,竟是字字句句凄厲如帶血鵑啼!每一個字,都像是要吐盡這一生的傷心恨事。
「誰知道呢?這英雄總是被供在高臺上,替那些頑固的老江湖掙面子拿來做楷模教化人心!可是被供在高臺上的根本就不是人是泥雕木塑江湖傳聞,哪里有半分血肉!真正想救人的人,苦了一輩子,名利不要,卻是連個葬身之所也沒有!」
「一個腐了爛了的教派還有誰能救?這輩子做英雄,不能哭,笑不出,到頭來含恨而終……枉你一世聰明,怎的又這般胡涂!」
柳煜云靜靜聽著,他沒有力氣反駁,只淡淡的一笑:這些話,很多很多人說過,他也曾經回答過很多人。石魁可以為墨衣教--一個不存在的家園而付出一切……柳煜云又為何不能為他僅存的家園,這世上唯一能容納他的地方、這輩子他最后殘留的幸福--而努力而執著而過盡千帆終不悔?!
那不是希望,那只能叫執念。他淡淡笑著。
「……算了,柳五公子忠心不二,不是我這等逆臣賊子能比!故捛嗍奉D了一頓,悲哀還未褪盡,憤怒卻轉成了蒼涼的笑。
「我只問你,你是跟我合作棄暗投明,還是自尋死路,冥頑不靈!」一句話出,再無轉圜余地。
蕭青史目光一肅,盯著少年蒼白的臉,一動不動。
柳煜云以袖掩口,低低咳了幾聲,好半天才緩過一口氣,容顏已無半分血色。縱然如此,他依舊毫不退縮地迎上蕭青史的目光:「我兩個都不用選!因為--」
眸光湛然清冷,寧寧定定望著對方,一字一頓:
「死,的,是,你!
話音剛落他已出手!
雪白的長袖猛然一展,「冰弦銀索」疾飛如虹!
電光火石間已抖作大大小小七個圓環重重疊疊向著蕭青史胸口直直撞去--一往無前,甚至,不給自己留下任何退路。
圓環節節相扣,銀光燦爛清冷,仿佛在一瞬間擷取了天上明月的清輝!
月色寂寥,生死不悔,清寒中,竟是自有癡心無限。
--這一招,就叫做「癡心奪」。
--這一招,就是要奪取對手的生命,上窮碧落下黃泉,不死不休,至死不悔!
蕭青史臉色乍然慘白!他說什么也想不到,柳煜云虛弱至此竟敢搶先出手,而且,用的是這樣凄厲慘烈、同歸于盡的招數:
過盡千帆終不悔,癡心曾與子規同。
那一刻蕭青史心中震撼,仿佛,能看見一只泣血的杜鵑,守著癡心直到最后一刻,與天地一同化為灰燼!
癡心不死。
蕭青史的想法只在一瞬間,「癡心奪」的凌厲氣勁卻已狠狠打到他胸口,他來不及想別的什么,只是眉一挑,將手掌一翻--全身掌力驚濤駭浪排山倒海向前涌出--
管他是癡心還是死心,希望……從那個英雄夢破滅的時候我已不再相信希望!心中的淚只能流在心中,放縱只是奢望,何況究竟有沒有眼淚他也忘記了很久。
見鬼去吧!
銀索,掌力。生死,立判。
蕭青史覺得心口一冷,仿佛墜入了寒冰地獄,身體靈魂都像結了一層冰霜--冷,心死了一般的冷……有一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活著還是死了。很久的片刻,他才聽到自己瑟瑟的心跳,感覺到有血液在身體里,緩緩流轉。
而柳煜云呢?眼看著掌力鋪天蓋地涌來,他只淡淡一笑,并不驚慌。而就在掌力及身前一刻,窗外,一道雪亮雪亮的劍光剎瞬間飛起,宛若從天流瀉的銀河,一轉而落直破入房。
「唰--」劍光迅捷飛閃,掌力竟被劍風生生劃開,轉眼散做云煙!
云煙散盡。
柳煜云只覺得腰上一緊,一只有力的手摟了上來,緊緊的,像是這輩子都不愿放手。冰冷的胸口,突然一熱,然后耳邊就是那熟悉的聲音:
「嚇死我了,你嚇死我了云兒!云兒,你究竟怎樣了?我跟你說,我趕了半天的路還怕來不及,偏偏王府那幾個門衛又不肯放我進去我一急之下跳了墻結果卻踩傷了一條狗,然后然后,一群狗就蠻不講理地圍攻我,我急死了氣死了我……」
不管場合,不在乎時間,只知道說話的時候要說,自己的英勇經歷更是絕對不能省略不談--除韓劍之外,天上天下,又怎么找得出第二個這樣的人?
「我沒事啦,多虧你。」心中的感動,剎那的惘然,柳煜云卻只淡淡地一笑,對著那滿頭大汗的人。
「我在你當然沒事!」韓劍咧嘴,整個房間陽光燦爛。
實在很想反駁他那自大的論調……可是……柳煜云有些無奈的一笑,算了,也許自己可以抓住的,最后也只有那個笑容。他微笑,不語。
眼看著韓劍破窗而入,輕輕松松接了自己的掌力,救下柳煜云--蕭青史只覺得呼吸困難,整個世界都像顛倒了。
甕中捉鱉,引蛇出洞……可究竟誰是獵人誰是獵物?
「你--韓劍,你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來了?怎么能夠回來!」錯愕震驚憤怒懊悔,蕭青史用盡了平生的力氣,才問了出口。
「云兒在這里,我怎能丟下他?」韓劍得意地笑了,「何況,和他在一起都三年了,云兒在想什么我還能不知道?我這么容易趕得走?」
「那,你是為了--」蕭青史身子一震,望向柳煜云。
「沒錯,都是為了引你出來!」柳煜云傲然揚起了眉,這一刻他的氣勢如舊,然而自從韓劍出現,他身上的寒意卻消散無蹤了。就好象,陽光永遠能消融冰雪,而冰雪,卻會追尋著逃避著溫暖,在孤獨的千萬年以后。
蕭青史一怔,那種感觸一閃而逝,他沒有多去理會。柳煜云話音剛落,他便厲聲一喝:「別過來!」
「呃?」韓劍一時怔忪,他委實不明白。
柳煜云眼尖,卻看見蕭青史的手中,一顆小小的圓圓的--
「松子」!一瞬間造成一個人間地獄的火器!
「別過去!」他一把拉住韓劍,冷冷地望向蕭青史,「你想怎樣?」
「讓我走,不要阻攔,否則就一起死在這里!故捛嗍坊貜土似届o,淡淡地看了二人一眼,「柳五公子是聰明人,知道我的意思!
柳煜云略一沉吟,點頭道:「好,我答應你。不過--」
他眼神乍然冷厲,宛如凝了一層冰霜,「如果讓我再遇上你,決不輕饒!
蕭青史傲然一笑:「彼此彼此!挂恍χ,他傲然轉身而去。
只留下一地干涸的血跡,一座風雨之后的天福樓,一窗子的陽光與樹影。
這個人,這些話,這一天……
柳煜云望著他離去,只覺得疲勞如潮水般漫卷上來,很多很多,苦,累,陽光里的風雨,古老街巷的血色……
他揉了揉額頭,輕嘆一聲,靠在韓劍肩頭。
「我跟你說啊,你師姐那里的狗真的是很兇,一追就是一大群……云兒?云兒!」韓劍眉飛色舞地談著他的故事,卻忽然覺得肩頭一沉,回頭一看,柳煜云竟靠在自己肩上沉沉入睡。
「哎,哎--你怎么睡著了?我還有很多話沒說……唉!」有些心疼,有些無奈,更多的是寵溺,韓劍看著全無血色的清麗容顏,不覺一笑,小心翼翼將他摟進懷中。低下頭去,在他唇上蜻蜓點水地一吻,嘿嘿,沒反應,乖乖躺著……韓劍偷偷笑起來。
「云兒,你還是這種時候最乖──」
一縷發絲垂在懷中人的臉,韓劍小心伸手撥開。望著柳煜云的睡顏,他忽然怔了怔,微微笑了,用手指在柳煜云額頭輕輕一點,埋怨道:
「云兒,你倒是好,睡得這么舒服!昨天晚上一夜沒睡的可是我噯!」埋怨歸埋怨,聲音卻輕得吵不醒蚊子。
柳煜云「恩」了一聲,把臉埋在韓劍胸膛里,更深更深。長長的黑發散下來,覆在韓劍手臂彎上,癢癢的……卻很舒服。
暖暖的陽光無聲傾斜,窗子,樹影,不成樣子的屋子……繁華落盡,劫后余生,蒼涼里竟是倦怠的溫柔。韓劍不覺打了個哈欠,也要沉沉睡去。
背后輕輕一聲笑。
突如其來,韓劍嚇了一跳慌忙回頭,看見一個女子站在門口,身上衣上灑滿了陽光,正似笑非笑望著兩人。借著陽光,只見那女子三十余歲年紀,一身鵝黃衫子,容顏俏麗,一雙眸子尤為靈動,顧盼之間神采飛揚。
韓劍一見那女子,臉色就是一紅,叫道:「習姑娘!」
那女子莞爾一笑:「韓兄弟,柳師弟。你們要休息的話,好歹也得換個地方吧?」說罷,俏俏地揚起了眉毛。
這個女子,竟然就是柳煜云的師姐,江南王爺胡逸松的妻子--習淡霜!
韓劍聽習淡霜這么一說,低頭向懷中一看,不禁躊躇:「可是云兒睡著了,還是別吵醒他……咦!」
說到一半忽然一怔,原來柳煜云已經掙開他的懷抱,長身站起。同時轉頭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若是連這點警覺性也沒有,我可就麻煩啦!
說罷,他向習淡霜舉手為禮:「師姐!
習淡霜爽朗地笑了起來:「自家人何必這么見外。走,先離開這個鬼地方再說!」說著一撣袖袍,已領先下樓。
見習淡霜如此,韓劍卻是一怔:方才上樓之時,他心懸柳煜云安危,對于樓下的大爆炸無暇顧及,可是現在……熊熊的火光濃艶的血色瞬間的地獄……
--是誰干的?蕭青史?或是……。
突如其來的心悸。韓劍忍不住緊緊鎖起了眉頭。
種種思緒紛至沓來……他忽然覺得手上一軟,然后,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不想看就把眼睛蒙上!故种卸嗔艘粭l白巾。
韓劍一震抬頭!
陽光灑滿的窗臺邊,柳煜云正淡淡的望著他,眸子清亮得出奇,仿佛只要一眼就可以看穿他整個人。
那一刻陽光靜靜的。
韓劍只覺得喉嚨很堵,想說什么卻說不出,他嘴唇動了幾下,艱難的吐出三個字:「云兒,我……」
「系上,我引你出去!龟柟饫锏纳倌甑恍,眼神里盡是了然,「走吧!箾]有多說一個字。
韓劍怔了怔,有些不知所措,只依言把白布系好。一只冰冷的手伸過來,輕輕挽住他,他驀然一寒:那手指,冷得沒有一點活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