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好,老板心情就好,老板心情好,葛芮絲的心情也就連帶著很好。
“歡迎光臨!”有客人來了,葛芮絲把這四個字喊得欣悅又嘹亮。
裴英倫走進咖啡館內,沖她微微點頭。
“帥哥今天很早哦!”葛芮絲笑瞇瞇。
“嗯,今天沒加班!迸嵊愖叩桨膳_旁。
老板“霍”的一下鉆出來,“老樣子?”他準備轉身吩咐葛芮絲泡咖啡了。
沒想到裴英倫搖搖手,“不用了,我馬上走!
“趕著回去加班?”老板眉毛一揚。難得早來一回呢。
裴英倫仍是搖頭,“今晚有約會。”說這話時,他咬字格外清晰,好像刻意要強調什么。
“哦?約會——你指和女生約會?”老板眨眨清澈黑眸,感興趣了。
暈,這什么鬼問題!裴英倫翻個白眼,“不是,和人妖約會。”
“只是想確定一下嘛。”老板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又問,“你裴大帥哥終于重回情場了?這一次是誰這么幸運?”搬來大學城開這間咖啡館快五年了,其間他只見裴英倫交過兩個女朋友,每一個都是“白骨精”,每一個都以和平分手、靜悄悄搬離大學城的方式告終。
看來,要和驕傲自大的裴大帥哥維持一段長久的關系,不容易吶——老板悻悻然地想。
而對于老板的問題,裴英倫聳了聳肩,破例地沒有接話。
這時候,工作間的布簾被掀起,一個披著卷發的嬌小人影轉出來,笑盈盈道:“老板,里面收拾好了。今天可以早一點走嗎?”
“可以啊!崩习宕缺癁閼,但不忘問一聲,“為什么?”
“因為要約會!毕蜉笭柹酚薪槭碌鼗卮。
“哦……”老板點點頭,“哦”了好長一聲,表情是十足的不相信,“明白了,是要蹺班回去顧店!彼垒笭栐诰W上開店的事,也通常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不是啊!毕蜉笭柡苷J真地想要和他講明白,“我是和——”話才起了個頭,身旁伸過來一條手臂,親熱地勾住她肩膀,將她拉向自己——是裴英倫。只見他姿態極為自然地攬她入懷,然后沖老板點頭一笑,“我們先走了!
老板愣住。不是吧?他們兩個……什么時候開始了?
他用力眨眼,再眨眼,終于確定眼前景象不是幻覺后,連忙轉身朝門口的方向招手呼喚:“芮絲、芮絲你來!
“來了來了,什么事?”葛芮絲一面低頭系圍裙一面往這邊走,突然,她腳步停住,目光頓住,“你們……真的?!”她驚愕地望著面前親昵靠在一起的兩人。
“嗯,真的!”向莞爾一臉幸福地偎在裴英倫懷里,重重點了下頭。
“可是……”怎么可能?葛芮絲表情驚奇。一個月前,就在這家咖啡館的這個角落里,她還聽裴英倫抱怨向莞爾有多瘋多煩人呢。
“是,我們開始交往了,覺得有必要知會大家一聲!迸嵊惒患膊恍斓乩事暤,低頭掏出皮夾,抽出信用卡放在吧臺臺面上,對老板說,“今晚這里的咖啡我請。”
他話音剛落,客人中爆發出一陣小小的歡呼聲。裴英倫低頭,有些無奈地笑了:瞧,要有實際行動,才能得到鄰居們的祝福。
“好!崩习搴敛豢蜌獾亟舆^信用卡,驚愕的勁兒已經過去了,又開始展現親切笑容,“祝福你們!
“謝謝!迸嵊惿钌钅曀∶腊尊哪橗嫛4丝,心里竟然是慌的,很想知道這個潛在的情敵心里怎么想他和莞爾的關系。
然而,老板只忙著施放招牌笑容,“莞爾。”他沖向莞爾淘氣地眨了下眼,意有所指地贊道,“很漂亮的姿態!
“謝謝老板!陛笭栃α恕D翘斓膶υ,原來老板沒忘記呢。
“莞爾,走了。”不自覺地,裴英倫將懷中女孩攬緊了些,“在餐廳訂了位,再聊下去恐怕會遲到!边@兩個人在打什么啞謎?看老板笑得那樣神秘,他心里泛起一絲淺淺的酸意,當下決定把女朋友帶走,遠離這個“南方公園”的怪家伙。
然而,就在裴英倫和向莞爾跨出門去的那一刻,葛芮絲臉上燦爛的笑容頓時轉為沮喪。她轉頭看向老板,不情不愿地從綠格子圍裙的雞心形小口袋里掏出一張折疊成小方塊的二十元紙鈔,推過吧臺,“愿賭服輸,給你。”
“謝謝!崩习逵秒p指夾起那張紙鈔,晃了晃,笑瞇瞇地放進自己口袋,“下次要賭什么?”
賭上癮了哦?葛芮絲斜眼睨他:有這么不像話的老板嗎?拿裴英倫與向莞爾之間的情事和員工打賭,賭贏了連二十塊這種小錢都照收不誤。
“下次,干脆賭你在等待的那個女人會不會回來找你好了!备疖墙z忍不住酸溜溜地嘲諷他。
“賭這個嗎?我想想哦……”老板很認真地埋頭沉吟起來,托著腮想了半天,終于,乖順地點了下頭,“好呀。賭多少?”
葛芮絲掀眉瞪眼,什么?真賭?啊……氣死她了!老板真遲鈍哪……居然當她的面興致勃勃地拿其他女人打賭,都不管她現在醋壇子打翻的郁悶心情!
“一千塊!”她沒好氣地扔下一句,轉身掀了布簾鉆入工作間。
老板呆呆望著她氣呼呼的背影。工作間門口掛著的布簾晃動,他傷腦筋地搔著自己的后腦勺,自言自語:“價值觀差太多了,我正在考慮的是五十塊呢……”
裴英倫和向莞爾的第一次正式約會,地點選在裴英倫經常光顧的那家英式搖滾餐廳;旧,裴英倫是個很自我的男人,和他約會的女人都要按照他的步調來走。這潛規則,過去沒人提出過異議,因而他也從不覺得有什么不妥。
然而這回,他的新女友向莞爾一走進餐廳,四下張望后,所說出的第一句話卻是:“這里好黑哦!
“黑?”裴英倫納悶:類似的餐廳和酒吧不都是這種半明半暗的幽雅氛圍?怎么會黑?
“啊呃,要跌倒了!闭f著,莞爾腳下不慎絆到了一節臺階,連忙抓他的手來保持平衡。
他伸手扶住她,“還好嗎?”
“不太好,高跟鞋太高了。”莞爾吐吐舌。周圍有幾個侍者以好笑的眼光打量她,然而她不覺得有什么尷尬。
“是呢!迸嵊惾滩蛔》浩鹦σ。記得以前在大學里,她個子矮小只到他胸口的高度;現在踩著高蹺似的高跟鞋,可以勉強夠得著他的肩膀了。
不過,看起來還是好小,真可愛。他望著她的頭頂心,看她長長的卷頭發流瀉圓潤肩頭,心里不禁一陣柔軟。為什么以前沒發現,她的一舉一動都可愛?
侍者引領著他們到早已預定好的座位。莞爾一入座,注意力立即被桌上的某個新奇玩意兒吸引過去,“這是什么?”她伸手把玩那四四方方的鐵盒子。
裴英倫微笑地向她解釋:“這是點唱機。你投一個硬幣進去,它會唱歌給你聽!边@架古董點唱機是餐廳老板的心愛之物,由于他常來這里,和老板混熟了,老板特意把這一桌預留給了他。
“唱歌?”莞爾眼光一亮,興趣立刻被點燃了,“會唱什么?張韶含的《隱形的翅膀》會不會唱?周杰倫呢?”
裴英倫眼角抽搐:她果然是不學無術只聽流行歌的家伙,“這臺點唱機是古董,餐廳的主人特別從英國一個收藏家那里以高價購來的,里面的歌——應該都是一些爵士老歌,或者慢搖滾之類的!彼托牡亟忉尅
“慢搖滾?”然而她又有問題,“搖滾還分快慢的嗎?不都是很吵鬧?”
“唉,你……”他搖搖頭,放棄了。講音樂是講不到一塊兒去了,還是單純吃飯就好。
一旁等候許久的侍者恭敬地遞上菜單,一面忍不住埋頭悶笑。裴英倫從未帶過這么……特別的女孩來這里呢。以往領來的都是不茍言笑的“白骨精”,而這女孩穿著色彩斑斕的花裙子,眼皮亮閃閃的,嘴唇又紅又軟像果凍。
“想吃什么?”裴英倫很紳士地把菜單遞給向莞爾。
“啪”一聲,莞爾合上那真皮菜譜,圓眼睛咕嚕咕嚕轉著,開始自由發揮,“我想吃……有次在雜志上看到過的那種、軟軟透明像果凍似的東西,但不是甜的,應該是什么高湯之類熬制成的吧……”
“莞爾!迸嵊惔驍嗨,“沒有那種東西!
“哦!陛笭柺乜逑录绨,“那……烤魷魚好了!彼苋菀姿藕颍裁雌矫袷澄锒伎梢缘。
“莞爾!彼俣妊劢浅榇ぃ斑@里是英式餐廳,沒有烤魷魚!彼钢副凰渎湟慌缘牟藛危瑴厝岬亟ㄗh道,“你可以選一些菜單上面有的。”
真奇怪呵……六年前和六年后的現在一樣,他們的喜好和興趣差那么多,完全講不到一塊兒去。要是換了大學時期的他,此刻怕是早已經在肚子里罵人了?墒乾F在,和她玩這雞同鴨講的游戲,他心里卻很滿足,一點都不覺得煩,反而雀躍著,樂在其中。
“哦!陛笭柌磺樵傅卦俣确_菜單,表情茫然地研究那一串串蝌蚪般的字符。菜單是全用英文寫就的,而她的大學英語早已經還給老師了,“這都是什么啊……”她小聲地自言自語著,怕被裴英倫發現自己的窘境,然后又像當初一樣看低她。
唉,苦惱,這樣吃飯真累。她鉚起來對著那菜譜猛看十分鐘,然后“刷”地丟開,“我不知道要吃什么。你來點吧,我和你一樣就好了!睂c菜沒天賦,放棄。
“怎么了?不喜歡這里的菜嗎?”看她興致缺缺,他心里竟然慌了起來。是他初次約會表現得不夠好嗎?她看起來沒剛才那么開心了,怎么辦?
“你想吃什么?”他湊近她,聲音溫柔中不自覺透著全然的妥協,“不喜歡這里,我們可以換地方!
旁邊的侍者表情很尷尬:不是吧?被客人當面嫌棄了,悲哀啊……
“我餓死了……”莞爾摸摸肚子,“想吃肉。”
侍者再度扭頭悶笑:這女人說話真直接。
然而裴英倫一聽這話,立刻放下菜單站起身來,“我們出去吃!背允裁床恢匾幌肟吹剿匍_心地綻出笑容。
“真的可以?”莞爾睜圓杏眼,心里是高興的,可又有顧慮,“可是,你付了訂金的……”
“沒關系!彼鹚氖,越過站成一排、表情尷尬目送他們的侍者,昂首大步走出門去。
莞爾被他拖著走,他人高步子也大,她需要緊步小跑才跟得上他的速度。但是,她心里暖烘烘的,低頭笑了:今天晚上,他表現得還真體貼呢。
其實,他和她一點都不配,完全沒有共同語言。以前,總是她慌慌張張地想找話題來博他好感,每次氣氛一冷掉就先自責檢討;可是這一回——他讓得多些。
而這被遷就的感覺,真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