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影瞳去移動通訊公司把自己原來的號碼要回,然后買了一支新手機開通使用。在信號接通的短短五分鐘之內,她便接到了第一個電話。
“喂?我關影瞳!彼行┎荒蜔┑貙⒍滟N上聽筒。此刻的她,看起來是一副很了不得、惹不起的樣子——因為她的兩只手里都提著沉重的行李箱,脖子上掛著裝有護照和登機證的小包,正大步走在機場大理石鋪就的候機大廳里。用肩膀和下巴夾著手機說話,的確有些不太方便。
“嗨!親愛的關副理,最近還好嗎?”
“田玖琳?”聽出是這個討厭的女人,關影瞳的聲音一點兒也稱不上友好,“有什么事快說,我在忙!泵χ腙P,趕一個小時后飛往美國的航班。
是的,醫生不鼓勵她在懷孕初期乘坐飛機,可是她決定不聽話地頑抗醫囑。把一切想通以后,她認為自己唯一該做的事就是飛去塔爾沙找木頭,將所有誤會說個清楚明白。在那場爭吵中,她有不對的地方,她愿意承擔。
至于肚子里的寶寶——相信寶寶也會愛上媽媽的誠實和勇氣,會很配合地陪著她度過空中之旅的,對吧?
“哦?”電話那端的田玖琳笑著問,“關副理在忙什么?忙著找新工作?”她故意刺激失業中的她。
“與你無關。”關影瞳走到登機口,從小包里掏出證件遞給安檢人員,順便對著電話甩出一句硬邦邦的話語,“有事說事,沒事我掛了!
不愧是夫妻呵,連話語中的嫌惡之情都那么相似……田玖琳抿了抿嘴,仍是好脾氣地笑道:“是這樣的,我收到一封有趣的電子郵件,你有興趣聽一聽嗎?”
“沒興趣!彼胍膊幌氲鼗卮稹
“是你老公寫給我的喲!碧锞亮詹痪o不慢地補上一句。
關影瞳一怔:什么?予森寫信給田玖琳?他和那個女人之間有什么好在信件里交流的?
她深吸一口氣,騰出一只手按了按胸口,提醒自己:不要沖動,不要輕易被激怒,要相信自己的丈夫。然后,換上甜甜的聲音對田玖琳道:“不勞你費心讀給我聽了。我再過十幾個小時就會見到他,到時我會問他在信里具體寫了些什么!
“你……現在要去塔爾沙?”田玖琳的聲音明顯有些不穩了。耳中聽到手機那端傳來的空乘催促登機的廣播聲,她心里一沉:原以為他們夫妻之間出了問題她才打電話來試探,卻沒想到關影瞳仍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氣死人口吻,并且人已經在機場里。
“是啊,你有什么問題嗎?”關影瞳一邊將行李箱放上安檢傳送帶一邊繼續和她講電話,“小別勝新婚嘛,他在那邊工作得很辛苦,我當然要去慰勞他一下!
“沒想到你也成了整天圍著老公打轉的小女人了!碧锞亮杖滩蛔≡捴袔Т。
“在老公面前,我永遠都是小女人!彼蠓降爻姓J。已婚女子就是有這點資本可炫耀,真是想不驕傲都不行哪,“而田小姐就不同了,年紀輕輕就升上了經理,前途無限光明——我很看好你,要加油工作哦!”她語聲甜得發膩,存心氣死電話那端的田玖琳。
“你是在嫉妒我嗎?”田玖琳輕哼一聲。關影瞳的話語里隱隱埋著扎人的刺,扎得她惱羞成怒,于是當下開口反擊。
“你是在嫉妒我嗎?”關影瞳將這問題原封不動地拋回給她。笑了笑,又道,“不好意思我馬上要登機。田總你貴人事忙,我就不占用你的寶貴時間了。”然后她毫不嗦地按掉電話,拎起通過安檢帶的兩個大皮箱,以勇猛的架勢朝登機口沖去。突然,她停下腳步。
因為眼前滑過某個熟悉的人影,一閃而逝沒入擁擠的人群里。
那是……木頭?關影瞳倏地瞪圓了杏眼,不太確定一秒鐘前自己在另一條登機通道所看見的那個人是不是他。
她眨眨眼,再用力地揉了揉眼,凝視著那男子緩緩自她視線中走過。
看那高大的背影,看那沉緩的走路姿勢——的確很像木頭!
可是,此刻他不是應該在塔爾沙嗎?為什么也會拎著個大大的皮箱,另一只手持著護照,排隊等在出境口?
“木頭!”來不及去細想,她叫出來了。下一秒鐘便飛快地捂住嘴,她瘋了嗎?根本沒看清楚,還叫得那么清晰嘹亮。
那男子聽到聲音后回過了頭。
兩人視線相觸的剎那,關影瞳呆住了。
男子也呆住了。
幾秒鐘后,他手中的皮箱轟然落地,“瞳瞳?!”
那不遠處擠在登機人堆里的纖瘦女子,不正是他的妻子關影瞳嗎?她怎么會出現在機場,還一副正要出遠門的裝扮?
林予森目光愕然地鎖住她的身影。他不敢眨眼,怕一個不留神她就溜進登機口。他撥開兩旁人群,大步走向她,隔著一道關閘望著她同樣驚愕的臉,“你站在里面干什么?”拎著行李,這是要飛到哪兒去?
這可惡的女人,該不會是趁他不在家時逃到國外去吧?見她呆愣著不回話,他心里“咯噔”一下,猝然慌亂了起來。
“你要去哪里?”他語氣急促地質問她,“你搞什么?快出來!”
關影瞳依舊處于初見丈夫驚訝莫名的怔愣狀態,好半天才張了張嘴,“我……”
這時身邊的空乘人員忍不住提醒她:“小姐,不好意思,你堵著其他乘客的路了!币吹菣C,要么轉回去,這女人啥也不干地站在安檢門的里邊是想怎樣呢?
“快出來!”林予森眼色嚴厲地又重復了一遍。
“哦,噢!”關影瞳驀然回過神來,連忙拖起行李折返,又穿越了一回紅外線安檢門,走到丈夫面前。
木頭他……回來了?她眨眨眼,仍有些不敢相信。好高興哪……他竟然提前回來了!
林予森大步走上來迎她,一把奪過她手中的行李箱,“你這是要去哪兒?”誤以為她想離開他,他著急得連語調都有些變了,“收拾這么多行李是打算到哪里去?說話!”
“我……”她怯怯地遞上機票,“我正打算去塔爾沙找你!
他低眸,看清了票面上的字,神色立刻緩了下來,“真的?”他有些驚喜地望著她,又跨前一步,貪婪地想把她看得更清楚一些,畢竟,那么久沒見面了啊……雖然在這段歸程里他腦中一直不停地在想她,可是,那感覺終究不若真的見到她時來得強烈。不過,她……好像比他離開時胖了一點兒?
“老公,對不起……”她低聲道歉,很后悔自己向他說了謊。
然而他卻誤解了她話里的意思。他深吸口氣,閉上眼,一把將她緊緊摟過來,用力地按入自己的胸膛,“沒、沒關系……”他已經決定要原諒她了,“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你和柴總監的事……我們以后都不提了,永遠不去想它了,好嗎?”
“柴總監?”她一愣,稍稍推開他胸膛,“我正要向你解釋這件事——”
“瞳瞳,我說了沒關系!”他打斷她,再度用力抱緊她!安窨偙O”這個令他憤怒的名字,他不想再聽第二次了,“過去的事就過去了,我……不介意!但求你別再提了!比讨牡椎耐,他言不由衷地說出這句話。
“哎呀,不是啦!”她嗔怪地在他懷中掙扎。這塊木頭怎么那么木?讓她把話說完嘛!“這件事我可一定要澄清哦,我和柴老頭沒什么的,那天晚上沒發生任何事啦!”
“什……什么?”他徹底愣住。他沒聽錯吧?瞳瞳說——她和那老男人之間,沒發生任何事?
“真的,那老頭沒敢對我怎么樣!”關影瞳豎起四根手指發誓,“他一提出那種過分的要求,我馬上氣得說要辭職!他真不要臉,竟然會以為我和田玖琳一樣為了升職什么都肯做?”她回手擁住他腰身,柔聲道,“對不起,我當時太生氣了,因為你也很可惡。『吞锞亮胀低狄娒婢尤徊桓嬖V我,所以我就……撒謊騙了你;可是木頭,你要相信我哦,我絕對不是那種女人,打死我也做不出那么惡心的事啦!”
她說完了。他定定地望著她,簡直不知該說什么好。
真是……被她給氣死了。那么大的事,也拿來賭氣?林予森長舒一口氣,這段日子以來揪心的苦悶之情終于一掃而空。謝天謝地,原來瞳瞳沒有……
“你太不應該了,這種話也能隨便說嗎?”他低頭狠狠瞪她。這可惡的女人,還笑呢!知不知道她隨口扯的一個謊,叫他內心煎熬了多久?“我……我還以為你真的和他……”他吐口氣,聲音放低了,有著如釋重負后的輕松,當然也是被她氣到虛弱,“當時我快要瘋了,我……恨不得去殺了他!笔堑,每次想到那不要臉的色老頭碰過他心愛的妻子,他就有殺人的沖動。
幸虧呵……這都不是真的。瞳瞳永遠只屬于他一個人,只有他可以抱。
“老公,對不起嘛……”她偎入他懷中撒嬌,“你別生氣了,我道歉一百遍!
“一百遍也不行。這件事——我一定會氣很久。”他嗔怪地白了她一眼,伸手接過她手里的行李,“走,我們回家!被丶以俸退煤们逅氵@筆賬。
見老公很大男人地拎著皮箱在前頭走,關影瞳小步緊走跟在后頭,嘴角忍不住向上彎起,漾開甜蜜的笑渦,他……終究還是舍不得她的,盡管公事纏身,卻還是趕回來看她了。
她知道他現在有點生氣,不過沒關系呢,她有一件絕密的法寶,自信可以令他馬上忘掉所有不愉快的事。
許是分別太久、相思刻骨,在回家的計程車上,林予森不顧前座司機投來的異樣眼光,摟著妻子情難自禁地吻了又吻。
“哎哎!”關影瞳有些好笑地將他往外推,“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開放了?去了一趟美國,變得不一樣了哦!”她開他的玩笑——要知道以前這家伙最靦腆了,根本不敢在公共場合向她表示親昵。
她怎么嘲笑他他都不在乎,只是任性地抱緊了她的腰身,伏在她頸窩里低喃:“你是我的,我一個人的……”對于她的那個謊言,他至今有點介意。
“知道啦!”一個月不見,他講話越來越肉麻了哦!但她聽著心里很受用,回手摟了摟他,嬌聲道,“我這輩子和下輩子、還有下下輩子都是你的,好不好?”
然后,她很愉悅地從后照鏡里窺見了司機伯伯很想吐的表情。沒辦法,小別勝新婚嘛,個中情趣外人是無法體會的啦。為了避免再度被肉麻的情話給惡心到,司機將車子開得飛快。半個小時以后,他們回到了位于大學城的公寓里頭。
林予森將自己和妻子的數個皮箱依次拎進玄關,然后轉身踢上房門,望向坐于沙發中嬌笑的關影瞳,“瞳瞳……”他想抱抱她。
關影瞳笑著向他伸出雙臂,“乖,老公,過來坐這里,我們聊聊!
他依言走過來坐到她身旁,摟緊她,湊上她臉頰親吻。
關影瞳笑瞇瞇地推開他的臉,“我們以后都不要再吵架了,好不好?”不要忙著親熱,談條件先!
“好。”他再度吻上她額頭。一月未見的嬌妻在他懷里笑靨如花,他怎么把持得。俊耙院笄уe萬錯都是我的錯,我再也不對你發火了,好不好?”老婆就是拿來寵的,他愿意無條件讓步。
“好!彼Φ煤锰,再度技巧性地避開他的親近,“那,你和田玖琳……”
“我和她沒什么,今后也不會有什么!彼。
“這樣而已哦?”她挑著秀眉,對這個答案不太滿意。
他沒轍地、卻寵溺地望住她似笑非笑的表情,“如果你不開心,我以后都不再見她,不接她的電話,好不好?”
“好,說到做到噢!”她滿意地點頭,卻第三度不著痕跡地避開老公的求吻。
這下子林予森有些不解了。他停下摟抱她的動作,淡淡凝眉望著她,“瞳瞳?”這么久沒見面了,難道她不想他嗎?
“老公。”關影瞳呵呵笑著拉過他的手,放在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上,“摸摸看,我有沒有比以前胖了一點?”
“不會,我一直就覺得你太瘦——”他話說到一半突然打住,猛地反應過來,驚訝地瞪大了眼,“瞳瞳,你……”
突然要他摸她肚子,難道說……那個寶寶——還在?
讀出丈夫眼中驚訝的問號,關影瞳微笑著點了下頭。
“可是,怎么會……”林予森難以置信地望著妻子柔美的笑容,心中驚喜交加。她……真的把寶寶留下了?可是當時她明明就說不想生的啊……
“我真的很怕痛,所以想等到十個月以后再痛,就……決定把寶寶留下來咯!”她按按肚皮,開玩笑地說,“而且我不要他的話,你會生氣!
“我……也沒有很生氣。”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沒了寶寶,也許會感到遺憾,可是他最終會尊重她的意見,不會強迫她做不喜歡的事。
“你有。∧忝髅骶屯低档厣鷼饬!彼χЯ吮,“我老公心里在想什么,我怎么會不明白呢?這下高興了吧?”她淘氣地捏捏他臉頰,故意哀叫給他聽,“我可是要受苦受累整整十個月呢!而且從懷孕到現在,你都沒有陪過我一天。”鼓著腮幫子努力假裝生氣中——現在換她清算舊賬了哦。
果然,林予森立刻從百煉鋼化身繞指柔,攬她入懷賠禮道歉:“對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這兩天辛不辛苦?有想吐的感覺嗎?胃口還好嗎?睡覺呢,睡得安穩嗎?”他急急地一連問出一大串問題。
“還好啦!崩^續假裝委屈,她悶悶地答,“沒餓死,也沒累死!
他聽了更心疼了,好抱歉地親親她的額頭,“你想吃什么?我現在去買。”無比殷勤“刷”地站起身,想了想,又坐下來,“要不抱你回臥室睡一會兒?剛才跑到機場那么老遠的地方,你一定累壞了。”說著嗔怪地瞪她一眼,“還拎那么重的箱子,想乘飛機?你……真是沒人看著就不行!”他當下決定,最近一段時間內都不回塔爾沙了,工作可以不要,但老婆卻是不能不悉心照顧。
見丈夫一個人不斷地自言自語,緊張地在她面前團團打轉,關影瞳的心頭暖意融融,真好,她愛看他為她著急的樣子,那代表——他真的很在乎她呢。
她笑起來,伸手自后頭抱住他,“老公,我愛你!钡拇_,分開這些時日,才發現自己有多愛他,多不能沒有他。
林予森回過頭,感覺妻子軟綿綿地趴在他寬厚的背上,禁不住一陣動容,這……就是他所幻想過的完美婚姻吧?能和瞳瞳這樣相守一輩子,再過幾個月,一同迎接新的家庭成員——他真的好知足,不能再要求更多了呵。
他回身,手勢輕柔地拽她入懷,溫柔地吻她。
那一夜,他們一起窩在臥室寬闊的大床上,相互依偎著,說了好多好多話。
“老公,我失業了。”
“我知道,沒關系。”
“都給柴老頭害的。我最看重的事業沒了,我現在的身份是已婚待業婦女,真丟臉!”
他摟了摟她比以前稍顯圓潤的腰身,忍不住好笑:這家伙腦子里頭在想什么呢?“反正我會養你,你擔心什么?”
“可是你擅自從塔爾沙跑回來,我很懷疑你的職位還能不能保得住噢!彼龐傻蔚蔚匕姿谎。
“那我明天就去找工作,可以嗎?”他回瞪她一眼。好大的生活壓力啊……他老婆一點沒變,還是那么現實,傷心啊。
“不要啦!我是開玩笑的!彼昂恰钡匦Τ鰜恚瞿樣H了親可愛的他。這家伙的腦筋真直耶,她說什么他都相信,“和我一起,幸福地失業吧!我們還有不少積蓄,可以腐敗一陣子呢!
“都聽你的,我們腐敗到銀行存款的余額到零為止!彼裁炊紤,突然發現,在愛里腐敗,好幸福。
“那——明天,一起去南方公園喝咖啡吧。”她笑著閉上眼,偎著熟悉的胸膛,被熟悉的體溫和氣味環住,漸漸地、安心地想睡了。
“不可以,你現在懷著孕,咖啡要戒掉!
“那我喝牛奶!
“……醫生怎么說?一天喝多少牛奶,有規定嗎?”
“笨木頭,你在瞎操心什么呀?喝多少牛奶也有規定的話,孩子我不要了,你要你去生好了!”
“瞳瞳……”是萬般無奈、卻又百依百順的輕喚。
漸漸地,他們都不說話了。兩個人頭倚著頭,十指緊扣,親熱地睡在一個枕頭上。交換體溫、交換呼吸,他們一起幸福地沉入夢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