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課?”齊飛突然開了口。
高哲想是有課的不過現在也遲了,教授八成講在興頭上去打擾人家多沒天理。嘴巴上就干脆嗯了一聲。
“等會—起吃飯?”
高哲冷笑,“怎么終于肯親自約我了?”
齊飛上體肓課的毛巾還掛在脖子上,他回身的時候白毛巾微微有些晃動。“小刺猬。”他笑著這樣叫高哲。
高哲不理他。這個地方沒有高大樹來遮陽,兩個人都站在陽光下,腳底圓圓一個黑影。
“喂!好是不好出個聲?”
“什么?”
“一起吃飯。
“……隨便。”
說了幾句兩個繼續走,也沒方向,就繞個大圈子回寢室。高哲這才想到話題被齊飛給轉開了,再想說什么.又發得自己開口找話題有討好的嫌疑,面前這個人絕對不能讓他占了便宜又賣乖去,便抿緊嘴不松口。
“我去放東西,你書給我一起放我那,等會再來拿吧!”
高哲皺著眉頭,猶豫半晌還是乖乖把書遞給他。寢室樓周圍靜悄悄的,學生會專樓附近更是沒什么人經過。高哲一個人站在那里,覺得有些寂寞。
學生會專用的寢室樓是六層的建筑,白色外墻剛剛粉刷過顏色鮮活。紅瓦頂上有接收信號的衛星天線,在陽光直射下一閃一亮。
當初以處理事務方便的原由,高老頭同意將單獨一幢樓賜給學生會。樓所的條件很好,就是“交通”不怎么方便,離皇庭中心有那么點距離。加上學生會位高權重,一般學生像躲病毒一樣躲著這里,久而久之,這幢樓周圍人跡罕至,難免有些悲涼。
高哲一直以為自己是個粗線條的人,秋末也未必會觸景傷情。而這個春暖花開的日子,卻讓他覺得心頭上有小蟲在咬。他恨不得拔腿就逃開這兒,可偏偏腳重得抬不起來,眼巴巴看著齊飛下來走到他面前。
“走吧!現在就去吃飯嗎?”
高哲點點頭。他看著齊飛,欲言又止。
“怎么了?”
“不……沒……吃什么?”
“你說?”
后來的幾天高哲就一直和齊飛一起吃飯,當然齊真真和冉迪都沒有再出現過。高哲幾次想問早些時間午餐的巧遇是不是都是安排好的,可不知怎么話題總會被齊飛帶過去。于是高哲一個人的時候便很郁悶,就算是安排的齊飛點個頭他也不會這樣。「陕镒炖蔚煤孟袢思姨姿麌覚C密一樣。
這么想著的高哲有天就逮住了冉迪。
找上冉迪可是高哲深思熟慮后的決定,經過他的計算,從冉迪口中套出真相的可能性是九十六%。如果找的齊真真,那女人和他老哥一樣狡猾,估計三句沒兩句高哲又會忘記他的原來目的。如果找冉然,嘿嘿,這個女人就更恐怖,事實恐怕不是高哲套她的話而是高哲會把家譜都說給他聽。
這樣權衡得失后,當高哲站到冉迪面前,后者顯然愣了愣。
“高會長,你沒和齊哥一起吃飯去?”
吃飯吃飯吃飯!為什么張口閉口都是和齊飛一起吃飯!而且聽聽這什么稱呼?齊哥!弄得像黑社會一樣干嘛!你們感情都好到兄弟相稱了?
腹誹不斷的高哲表情上不動聲色,微笑著說:“冉迪,有些事情想問你。”
“。楷F在。俊比降涎凵耖_始向四周瞄,想為自己找個逃跑后能夠藏身的地方。
高哲還是微笑著,“別看了!彼咀∪降系念I子就走。今天就算天皇老子擋在面前,也要一腳把他踩在腳底直奔真相。
高哲氣勢洶洶,后面的冉迪不能自己地跟上,淚眼汪汪。
姐姐你在哪里?!
***
“你知道我要問什么哦?”
坐在朝商的咖啡館里,高哲一臉溫和。不愧為皇庭的死對頭,從裝飾到咖啡到服務生的長相全部沒得挑剔。他端著許久未喝到的Espresso,表情滿足。
冉迪聽到他的問題后,看起來非常誠懇地搖了搖頭。
“高哲你不請我喝咖啡嗎?”他說。
“拜托,你是主人誒!备哒馨琢怂谎,“別想轉移話題,我問你。齊飛究竟用了什么辦法,把你們都收買了?”
冉迪假笑兩聲,“你說這什么話啊!”
“怎么?連你都心甘情愿給他做事,這價碼不小吧!”
“哼!”冉迪低頭,以剛好讓高哲聽見的音量說:“我不都為了你!
“為我?”
冉迪嘆氣,“我就知道你會來找我。其實你找誰都一樣,那些巧合確實是安排的,不過不是齊飛的計劃,而是……”
“而是我想的。”
半途插進婉柔聲線讓冉迪喜上眉梢。
“姐姐!”
“我可以坐這里嗎?”冉然禮貌地詢問。高哲無所謂地點點頭,看著她叫來服務生同樣要了杯Espresso。
“朝商的咖啡比起皇庭如何?”
“不錯不錯!备哒芊笱艿鼗卮穑l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說皇庭的咖啡不錯還是朝商的咖啡不錯。
冉然只是暗自一笑,“高哲,請不要介意我這樣叫你。關于齊飛的事……”
高哲搖遙手,“今天這樣就不要打官腔了,多麻煩!”
“呵呵!比饺桓胶停暗拇_,真是太破壞氣氛了!彼潘缮碜幼谩
“你剛剛問的問題我已經回答啰!那些巧合是故意安排的。不過跟齊飛他沒有關系,他是……”說到這里冉然頓了頓,高哲覺得她笑得有些怪異,“齊飛他是有這心沒這膽,所以我才找冉迪和真真配合,讓你們每天都非!∏伞赜錾稀}R飛自然是知道的,不過這是他希望的事情,他開心還來不及當然沒有理由反對。這樣說你滿意了嗎?”
高哲皺著眉,“你干嘛要這樣做?”
“干嘛?”冉然覺得這兩人簡直是裝白癡耍他們,“還用問干嘛?撮合你們。∧憧蓜e問為什么我要撮合你們,你不是到現在還以為我和齊飛是一對吧?”看高哲點點頭,冉然就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高哲想這表情也看著眼熟!想著想著恍然大悟。哦哦,原來野蠻也好溫順也好,女人總會有共同點,特別是母性情結大發的時候。
“齊飛那個感情低能兒還沒跟你解釋清楚?”
感情低能兒……形容的真是切確啊!高哲瞬間萌生“知音”的感覺。沒錯,這個詞真是太精癖了,簡直是為齊飛量身訂做。
“真是的,一筆糊涂帳!睂γ娴娜饺滑F出不耐煩的神情。高哲很想說其實他解釋過,但是就那么一句他真是以為齊飛瞎扯來的。但再想想反正齊飛的罪名也夠多了,不差這一項,解釋還得浪費很多唾沫星子,就讓他們隨便誤會去。
“你聽好!比饺灰荒槆烂C地盯著高哲,“我和齊飛,根本沒特殊關系。那都是別人傳的,你有聽我們當事人承認過嗎?”
高哲搖搖頭,冉然滿意地繼續說:“就是。我們不解釋那是我們懶,反正我們都沒怎么,就像你有個紅粉知己,不能不公平不讓齊飛有吧!我和他最多就是這樣了,跟他一起聽他嘮叨最多就是你,我要真是他女朋友我還不跟他急?”
高哲忙不迭點頭,心想原來冉然話那么多,淑女的外表根本是用來欺騙世人的嘛!還好齊飛沒有被蒙騙上當墮入溫柔鄉。
“你還有什么問題要問?”冉然一副“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答”的表情。
高哲遲疑了下,“那齊飛他……”他很想問齊飛現在到底怎么想、想什么、想干嘛!但這個問題詢問第三者不是太奇怪了。
冉然似乎看出他的心思,“齊飛他的想法……”她溫柔地微笑,好像第一次見面那樣,“你不是應該去問他自己嗎?”
高哲看著她,為自己曾經對冉然有過的懷疑羞愧萬分。他想自己其實是多么幸運。齊真真也好,冉然也罷,包括冉迪,都是那么善解人意,F在冉然將祝福的眼神投注在他身上,冉迪更是一臉幸福的笑意。
難道我的幸福就會是你的幸福?高哲在心底問冉迪,自然他得不到回答。
“太遲了……”高哲的語氣有壓抑的悲傷,他看著眼前兩張臉孔慢慢變色,平靜地重覆:“都已經太遲了!
離開的時候,冉然只對高哲說:“好自為之!
冉迪拉住他問他那句“太遲”究竟什么意思。高哲只是笑著,并不說話。冉迪有些急了,“怎么會遲呢怎么會遲呢?”他反反覆覆念。
“冉迪。”高哲有些不忍地叫住他。
“什么?”他的臉色更是難過,高哲覺得自己罪過,變個戀愛竟然連累那么多人。想起前幾日見到齊真真,也是一般憔悴。
“冉迪……”他沈默很久才緩緩地繼續,“好好照顧自己!
冉迪一聽就悶了。這話怎么那么像他最近看的那些小說里交待遺言的人才會說的話?難不成高哲說太遲了是因為,是因為他發現自己得了絕癥!?
轟!冉迪的腦子像原子彈爆炸后一片轟鳴。不會的不會的,他想拉著高哲求證,可哪里還有高哲的身影?
***
回到皇庭的高哲想去看看齊真真,結果剛巧這會她有課,沒碰到人高哲只能慢慢晃回去。
“會長!
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叫住他,他回頭一看,安澄翩然地站在那里。
大概是體育課,安澄一身運動裝。披肩的黑發扎了個馬尾,走過來的時候左右晃蕩。清秀的臉上不施脂粉,高哲感覺交往過的女子離開后他才發現她們美麗。
“怎么了?狀態很不好的樣子!
高哲訕訕,“那么糟嗎?”他說。
“有心事?”安澄給人的印象平靜而柔和,內外一致,與齊真真冉然之流隔著天與地的距離。自然與高哲的距離更遠些。高哲對于她的評價是,止于遠觀。安澄知道后也不曾氣惱。他們曾經靠近過一段日子,但正因為靠近才益發感覺到彼此的不可接近。
如今相敬如賓倒也愜意,只是有些事情不是不想說而是根本無從說起。何必多拉個人進這爛攤子。高哲對于安澄的關心懂懂搖頭示意。
安澄了解地一笑,“怎么都這樣?真真看起來也滿腹委屈,問她卻什么都不肯說!
“她最近好嗎?”
“你沒見到她?”安澄理理被風吹亂的發絲,把它們夾到耳朵后面,“沒你跟她斗嘴看起來安靜了很多。對了,你怎么都不來學生會?”
“辭了。”高哲淡淡地說。
“辭了?說假的吧?”安澄驚訝地張大雙眼,“那么大的事情不可能學生會沒人知道。”
高哲淺笑,“是真的。很快就會批下來,明天高老頭就會頒布調令!
安澄深深地盯著高哲,像要從他臉上看出點玄虛。
“不管發生什么事,高哲,我們都是你的朋友,如果需要就來找我,別客氣!
高哲欣慰地點點頭,看著安澄遠去,心中一片空茫。如果可以他也很想有人能幫他,只是感情向來只是一個人的事情,而且付出與否并不受他控制。
他回到自己的房間,沒有打算去上課。時間還是過得很快,轉眼他與齊飛相識快十五年。他以為能夠一輩子這樣下去,從來沒想過也許有一天他們會分開。而現在,分別就在眼前,沒有人知道,只有他獨自告別。
他從窗口向外張望,如同那日的煙火晚宴。齊飛的態度總是模棱兩可不說清楚,愛或者不愛,他獨自一人又如何能分辨。他只能確定自己的愛或不愛,然后從另一個人的態度中揣測不安。
很累,高哲真的覺得累了。他想放手,那個人卻又追上來。
高哲原本以為自己瀟灑,原來也不過是脫不了五指山的孫大圣。
電話鈴聲了很久高哲才意識到要去接,他拿起話筒聽見齊真真的聲音清亮如往常。
“高哲,你怎么了,我聽安澄說你看起來很不好。”
“不,沒什么。真的沒什么!狈路鹋聦Ψ讲幌嘈牛锤苍V說確定著。
“還有……”那頭的人猶猶豫豫,“你不做學生會長了?”
“這也說了?”高哲的聲音平靜依然,“安澄也八卦我倒沒想到!
“高哲!”聲線拉高,“人家關心你誒!”
“我知道我知道!卑矒岬目跉猓罢嬲妗
“嗯?”
“如果我不在了……”
“你說什么!?!”
高哲趕緊把話筒從耳邊移開,這個雜訊污染得勸真真好好改改。
“如果啦!我是說如果我不在了,你替我好好照顧你哥哥。”
“呸,我才不要照顧那么大個臭男人,要照顧你自己照顧!”
“真真……”
“好啦好啦!我還有課,有什么事再說。就這樣,拜。”
“喂!”
高哲無奈地聽著被掛斷的電話,嘟嘟的忙音十分刺耳。他放下聽筒在一旁的椅子坐下,一手擱在桌子上,手指敲打桌面。
過了一會他站起身,走到冰箱前打開門,拿出罐啤酒,盯著看了半天。
那天的事情還模模糊糊有些印象,似乎自己喝了酒獸性大發,把可愛的冉弟弟給××○○了。
有一次高哲試探地問冉迪,那天我們到底有沒什么。
冉迪眨著漂亮的眼睛,圓圓的。什么什么?
高哲倒很不好意思,就是那天啦!
哦哦!冉迪拖著長音笑開,沒有!你以為有什么?
高哲抓抓頭發,可是……
可是什么?冉迪截下他的話,我說沒什么就沒什么。
高哲想反正吃虧的不是他,那么你說沒什么就沒什么吧!
于是事實真相到現在還是個迷,不過高哲會發酒瘋卻是一定的。
高哲看著窗外開始昏黃的天,太陽在盡頭一個血紅血紅的圓。周圍的云都染上了顏色,酒醉后的暈眩。
高哲打開易拉罐咕隆咕隆地就給自己灌下去。真難喝,他想,果然葡萄酒要尊貴一點,那天晚上沒覺得酒的口感有那么苦澀。
他走回桌旁拿起電話順手撥個號碼。
“喂。”電話里的聲音聽上去有些不真實。
“齊飛……”他很輕地叫他。
“高哲,你今天去哪了?”
“想知道?”在暗淡的房間中高哲笑起來,“想知道就過來。”說完啪地掛了電話,呵呵,不給他拒絕的時間。
最后一次任性,齊飛你總該明白。
***
齊飛來得很快,快到高哲還來不及想萬一他不來他該怎么辦。高哲還自認很清醒,看見齊飛皺起眉頭,就走過去倚在他懷里伸手替他撫平。
想了很久的事情借醉意終于敢做。高哲不知道該開心還是悲哀。
“你喝酒了!笨隙ㄕZ氣,有些怒意。他該是早從冉家姐弟那里知道高哲醉酒的后遺癥。
高哲只是傻笑。
齊飛嘆氣,悠長而惘然,高哲聽見他說:“我該拿你怎么辦……”
怎么辦?誰知道,也許該如冉然所說的,我們之間終究是筆糊涂帳。高哲伸手壓住齊飛的后腦勺,把自己湊上去。
這一次沒有什么條件沒有高家沒有身外的任何東西。
這一次請你好好愛我。